第25章 在其位不谋其政

　　（1）老汉上访
　　冯天宇从仁和区返回县城时，将安置办和留守处的账本装了整整4大箱拉了回来，放在巡察组办公室。他第一时间向季福民做了说明，建议他向姚广成汇报，安排纪委案件检查室早日介入调查。
　　仁和区王家村书记赵竣龙违规发展党员、盗采金矿、报复举报人，经管站账目体外循环，村干部违规借款、违反程序擅自将村集体资金投入到企业入股，机关干部吃回扣，区里强行拍卖个人的殡葬服务手续，棚户区改造弄虚作假、虚假招标以及安置办、留守处存在的问题线索，其背后可能隐藏更多的腐败，冯天宇认为有必要向姚广成单独汇报。但是约了几次，姚广成都是在基地办案，无法当面进行深入的交流。
　　这段时间，仁和区棚改项目暴露出的问题，也让姚广成大伤脑筋，引发出的窝案、串案，把社区主任及仁和区的副书记、棚改办主任等人揪了出来，随着案件继续深入，更多的线索指向了原县委书记陈海利以及县里的其他领导，陈海利收了辉山村书记赵勇的贿赂，采取暗箱操作、虚假招标等方式，把仁和区接近8千万元的棚改工程给了没有施工队，没有资质手续的赵勇，赵勇又转手外包，工程竣工后，出现了一系列的质量问题，引起群众上访。辉山村还涉及到违规借款等问题，这些问题如何处理，把姚广成也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关键时刻，还是季福民有办法、有力度，为了不影响第5轮巡察，他专程去了趟基地，亲自将第4轮巡察情况向姚广成做了汇报，并将仁和区的巡察情况做了重点汇报，建议案件检查室在办理仁和区棚改项目的案件时，一并对首山矿业公司安置办和留守处的问题介入调查，姚广成同意季福民的建议，让冯天宇联系齐文军，将账本移交给第五检查室主任黄小虎。
　　冯天宇将安置办和留守处的账本移交给黄小虎后，不长时间，新任县委书记袁永久就在县委常委会议室听取了第4轮巡察情况汇报。
　　与前几轮听取巡察情况汇报有个明显的变化是，这次汇报，要求4个巡察组长和巡察办主任同时参会，组长汇报时，其他人一同在会议室旁听。
　　前几轮汇报，组与组之间汇报的内容要求回避，各组的巡察内容，各位组长不能互相打探和知晓，其中一个组长汇报时，其他组长不能旁听，而是在走廊等待。每个组长汇报完，县领导单独点评，待几个组长都汇报完毕，最后才能一起进会议室，听县委领导总结讲话。
　　出现这样的变化，也说明县委书记袁永久、纪委书记姚广成与原县委书记陈海利、纪委书记楚冠学的执政风格是不一样的。
　　冯天宇发现，袁永久与姚广成侧重抓大放小，突出重点，善于对群众关注的热点问题及容易出现廉政风险的问题进行解剖。而陈海利与楚冠学则对发展经济感兴趣，谁破坏了经济发展环境，就重点巡察谁，予以重拳打击。
　　冯天宇感到仁和区的几个重点问题线索也引起了几位领导的关注，袁永久要求巡察办做好与纪委案件检查室的工作对接，及时把线索移交出去，尽快进入办案程序。
　　第4轮巡察反馈大会和第5轮巡察动员大会同步进行，第5轮巡察是一托二，共巡察两个单位，冯天宇仍然与孔玉政搭档，负责巡察城关镇和县法院，其中对县法院的巡察是上下联动巡察。
　　冯天宇用了3天时间完成了仁和区的巡察反馈大会以及城关镇和县法院的巡察动员大会。第4轮巡察发现的案件线索也按照程序移交给了县纪委和仁和区党委。
　　根据第5轮巡察方案要求，冯天宇准备用50个工作日，完成对城关镇和县法院的巡察，先进驻城关镇巡察，后进驻县法院巡察。
　　城关镇位于东川县西南40公里处。下辖11个村，人口1.6万人，域内有多家工业企业，财政收入在东川县各乡镇占上中等水平，刚刚建成的高速铁路从域内通过。
　　巡察组进驻城关镇第二天早晨，刚一上班，冯天宇就遇到一位70多岁的老者，坐在城关镇政府办公大楼门口大喊大叫，他面前的水泥地上铺着一块白布，写着一个红色的大“冤”字，旁边放着拐杖，还有一个大包。
　　城关镇的书记姚伟河与几位分管领导正在现场劝说，姚伟河说：“老赵，你的事我已经安排刘书记处理啦，欠你那60多万元补偿款，是村里的事，我们镇里无权处理，你还得找刘书记，你年龄这么大了，腿脚行动不方便，就不要再到镇里来啦！”
　　“你别再推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一点不办事，事情都发生6年多了，到现在也没解决，我实在等不起啦。刘书记平时根本就见不到影，我去村里找他几十次了，他根本不接待，前几天好不容易见到他，他说村里解决不了，让我找镇里，我究竟听谁的？这次不解决，我就不走了，就住在镇里，我包里已经准备了吃的喝的，够我吃十天八天的。”老者是有备而来，准备长期作战。
　　“老赵，求求你，给我个面子，别坐在这里，影响多不好，你先进屋喝点水，我一会儿陪巡察组领导开个会，开完会就让刘书记来接待你！”姚伟河低三下四地劝说道。
　　“什么？陪巡察组领导开会，我看你先别开会了，把我的事先解决了再开会，我也要见巡察组领导，听说他们来巡察，这不是正好嘛！”老者听到巡察组几个字，顿时来了精神。
　　冯天宇一直站在旁边观察，听老者说想见巡察组领导，他马上打电话通知孔玉政接待一下这位老者。不长时间，孔玉政从2楼巡察组办公室下来，把老者领进了他的办公室。
　　老者突然上访，让姚伟河在巡察组面前丢了面子，他红着脸一再向冯天宇解释，说这些村民太不通情达理，本来就是和睦村的事，偏要找镇领导解决。
　　冯天宇让姚伟河把分管和睦村的副镇长找来，他想进一步了解老者反映的情况。据副镇长介绍，刘兆军担任和睦村书记兼主任已经6年多，这些年来，该村的组与组之间、村与组之间遗留的经济纠纷错综复杂，一直无法消化，干群矛盾突出，几乎每天都有村民到镇里上访，他只知道这个老者反映的是村里欠他60多万元的补偿款问题，详细情况他并不了解。冯天宇有些生气，作为分管镇长，对村里的基本情况应该有个大致的了解，特别是这位老者反映的事，更应该心中有数。他立即通知这位副镇长，限他3天之内把和睦村2013年以来的往来账目搞清楚，包括这位老者反映的详细情况。
　　
　　（2）新官不理旧账
　　孔玉政接待完老者后，向冯天宇汇报说，老者家中共有6口人，有10多亩承包地，地里有一处花窖。6年前，一个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地，准备搞房地产开发。经过协商，开发商同意给老者补偿65万元，连同补偿其他村民的占地款共计125万元，一次性打到和睦村经管站的账户上，但因为村里与第二机械厂有150万元的债务纠纷，诉讼到法院，和睦村败诉，这125万元全被法院强制执行走。老者和其它村民没有拿到补偿款，多次到村里和镇里上访，至今没有解决。
　　刘兆军上任后，以此案是前任村干部遗留的问题，他管不了，也解决不了为由，拒绝接待老者和其它村民反映的问题。
　　两天后，副镇长将和睦村2013年以来的往来账目明细情况报到冯天宇处。冯天宇发现，和睦村往来账目中应收应付款数额达1000多万元，去掉应付款项，还有800多万元应收款项没有追回。
　　冯天宇立即安排孔玉政去经管站及和睦村，把这800多万元的债权搞清楚。
　　不到一天时间，孔玉政返回巡察组驻地向冯天宇汇报说，和睦村的往来账很复杂，有些企业和个人欠款年深日久，无法找到当事人核实，少数是村民的借款和承包费，这些数额都不大，也就几十万元。他对几笔数额较大的欠款进行核实发现，有5家工厂累积欠和睦村场地租金180余万元；某开发商花300万元购买村小学校舍只给了60万元，还欠240万元；刘兆军购买老村部做增压器配件生意，欠50万元没有到位，欠场地租金80万元。税务局某局长6年前，借和睦村20万元资金没还，仍然挂在往来账上……某村民承包果园欠6年租金7万元。某村民欠和睦村在县城某小区购买的4套公寓租金12万元……但这4套公寓已被法院查封，准备拍卖，偿还欠款。
　　看到这些数据，冯天宇不敢相信，和睦村在集体经济管理方面存在如此严重的漏洞，村干部平时都干什么去了？镇里的领导哪里去啦？村民反复上访，村干部、镇干部都是怎么帮助村民解决问题的？
　　他与孔玉政研究，准备先找村会计谈话，然后找村副主任、最后找书记刘兆军谈话。
　　找到村会计谈话时，村会计说，他今年已经56岁了，在村里已经干了20多年，村里的事他是最清楚的，几任村干部的为人他不敢妄评。他自己也留了后手，每笔账他都有复记，怕一旦账目出现问题，让他承担责任是不行的。村里与个人、村与组、组与组的账目都经得起推敲。关于往来账为什么没及时清理一事，他向书记刘兆军多次提出建议，要求安排专人清理往来账，可是书记说是前任的事，与他们这任无关，他不想得罪人。会计说，书记是怕清理到他自己名下，因为他还欠村里100多万元呢。关于村里其他的事，他拒绝说得太多。
　　找到村副主任谈话时，他说自己才上任不到3年，对村里过去的情况了解并不多，平时村民到村里办事都是他接待，由于他定不了事，后期，村民也不找他了，而是直接去找书记，可是书记刘兆军家里有个大买卖，平时在村里很少见到他的影子，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做增压器配件的生意上啦，村民见他一次很难。
　　冯天宇准备找刘兆军谈话，可镇里反馈，刘兆军到外地销售增压器配件，需要3天后才能回来。
　　冯天宇有些气愤，这个村书记，太不称职了，在巡察期间，仍然不坚守岗位，继续干个人的买卖。可见平时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村里的工作上。可想而知，他对村民要求解决的事情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冯天宇从镇纪委调取了村民实名举报刘兆军侵吞集体资产等问题的调查报告，调查结论是反映刘兆军涉嫌参与黑恶势力报复举报人、不执行国家政策、弄虚作假、徇私舞弊、侵吞集体资产、损害群众利益等12个方面的问题查无实据，予以结案。这个调查结论冯天宇根本就不认可。
　　3天后，刘兆军终于露了面。只见他面部写满沧桑，看上去年龄有60多岁，而实际年龄才52岁，说明他经历的事比较多，生意做得并不如意。待他在沙发上坐定后，冯天宇喊来联络员王佳慧记录，开门见山问道：“刘书记，见你一次很难呀，你的工作太忙了，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去了？”
　　“也没忙什么，就是帮助几个村民研究一下发展蔬菜大棚的项目，这个项目镇里已经报到县里啦，就等县里审批手续下来，资金一到位，我们就启动。”刘兆军说得非常轻松。
　　“听说你做增压器配件生意赚了不少钱，是个典型的致富带头人，你富了，可别忘了帮助村里其他人共同致富呀！”冯天宇话中带有挖苦的味道。
　　“别提了，这些年瞎忙活，根本没挣到钱，没赔钱就不错了。”刘兆军说的是实话。
　　“我看你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当这个书记有6年多了吧，为什么不把村里的往来账清理一下？老赵头到镇里上访反映村里欠60多万元补偿款是怎么回事？”冯天宇不想与他啰嗦。
　　“冯组长，你是不知道呀，我们村里的事情特复杂，谁都不敢得罪，一些村民没事就喜欢告状，我都让他们告怕了。原来我们准备安排人对村里的往来账进行清理，可是前任村干部听说后，怕牵扯到他们的利益，就鼓动村民写信告我，我一想还是算了，我也不得罪他们，他们也别告我，我平平安安干我的书记不是挺好嘛！村里欠老赵头60多万元，确实有这回事，可那是前任遗留下来的，我们村现在账面一直也没有钱，他的事我们确实没办法解决。”刘兆军编的这个理由好像挺充分。
　　“听说你还欠村里的钱，是什么钱？一共欠了多少？”冯天宇紧追不舍。
　　“这个，这个嘛……”刘兆军有些语塞。
　　“刘书记，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你现在还欠村里100多万元，我建议你在近期马上把这些钱还给村里，先把老赵头的事解决了。我们还要看你的表现，是否把你的问题向上移交。刚才谈话时，发现你的观点是不对的，作为村一级党组织的负责人，你没有认真履职，做事畏首畏尾、不敢担当，新官不理旧账，不及时解决村民反映的问题，还将问题往上推，往镇里推，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是严重的工作失职和不作为，已经丧失了一名共产党员的标准，你这个书记是不称职的，说明村级党组织存在软弱涣散的问题，需要立行立改，务必要整改到位。你现在回去马上要做的事，是抓紧拿出一个化解村级不良债务的方案，立即成立清理不良债务工作领导小组，你要亲自挂帅。同时对债务进行分类，对于能够正常清理的债务，要安排人员抓紧清理，可以按清债数额的比例对人员进行奖励。对于较难清理的，可以聘请律师，通过诉讼程序依法清理。还要限定时间，对于没有按时归还欠款的，要通过法院将其列入失信人员名单，必要时通过新闻媒体曝光。这个方案务必在3天后，报到巡察组。”冯天宇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刘兆军是否能记住，就看3天后，他们拿出的方案，就知道答案了。
　　送走了刘兆军，冯天宇来到4楼姚伟河的办公室，发现门是开着的，室内没人。原来他在副镇长的办公室，正在研究和睦村债务的事，听说冯天宇找他们，姚伟河与副镇长急忙回到了书记室。冯天宇说明来意后，就将几天来对和睦村存在的不良债务问题的调查情况和处理意见向两人做了通报。
　　冯天宇说：“和睦村出现的问题，你们镇党委也是有责任的，村账镇代管已经实施多年，村里的往来账，镇经管站怎么能不掌握、不把关？账户里的钱怎么能被法院强制执行走？镇经管站对村里的财务管理，存在底数不清，监督指导不到位的问题。作为镇党委书记，应该多深入基层调研，看看村民都反映些什么问题，这些问题是否已经解决到位。作为分管镇长不了解包村情况，不帮助所包扶的村分析研究解决这些年村里遗留的问题，对存在的问题不闻不问，缺少对策，造成老赵头这6年来，像个没娘的孩子，到处上访。出现这些问题，你们都应该深刻反思。我刚才与刘兆军谈话，告知他抓紧将村里的欠款还上，用这部分钱，先解决老赵头的问题，然后抓紧清理这些年遗留的不良债务。你们镇党委要跟踪督办，务求取得实效。问题处理结果的好坏，也决定我们是否将这个问题向上移交。”
　　两人非常认真地把冯天宇通报的情况记在了笔记本上，表示马上召开班子会议，研究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