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特殊时期的巡察

　　（1）寻找突破口
　　9月17日，兰江市委巡察办召开第4轮巡察动员大会，要求各县区务必在1周内，与兰江市委同步启动第4轮巡察。为了不影响东川县委第4轮巡察，9月21日，在新任县委书记没到任的情况下，县委召开了巡察工作会议，县长李涛、副书记赵海迪、纪委书记姚广成以及组织部部长洪丽听取了第3轮4个巡察组的情况汇报，提出了工作要求。授权冯天宇为第4轮巡察第1巡察组组长，孔玉政为副组长，巡察仁和区及所属7个村和5个社区。授权第4组组长王海对云山镇巡察“回头看”。
　　9月27日上午，冯天宇等人参加完兰江市委巡察办举办的巡察培训会，恰好在走廊里遇到了兰江市纪委书记郝为民，他也是冯天宇上大学时的班主任张涵老师教过的学生。两年前，冯天宇去省城办事，在张涵老师家里与他认识。没想到，一年后，郝为民竟从省城下派到兰江市任纪委书记。冯天宇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郝为民表示祝贺，以后两人也多次电话联系。
　　冯天宇见到郝为民特别亲切，两人紧紧地握了握手，陈海利被留置的事，很自然的就成了两人谈论的话题。冯天宇说：“郝书记，兰江市纪委办案的力度挺大，听说办理陈海利这起案件牵扯到东川县好多科级干部和县级副职，东川县的老百姓很关注，都想知道陈海利案件涉及到相关人员的处理情况，但是后期听说，仅对陈海利本人有说法，对其他人的问题不准备追究，不知是否属实？”
　　郝为民双手交叉，抱着胸，笑了笑说：“这个信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属于消息灵通人士呀，我们昨天才与市委领导沟通完陈海利的案件，他涉及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另外在工程建设方面还存在很多问题，应加重处理。我们昨天下午向省纪委领导做了汇报，省纪委领导基本同意我们的意见。针对其他涉案人员，提出一个要求，要我们严格把握监督执纪的‘四种形态’，要体现‘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一贯方针。执纪问责只是手段，实现风清气正的党风政风才是最终目的。按照省纪委领导的意见，我们近期就准备结案，把陈海利案件移交司法机关起诉，其他涉案人员情节轻微的，拟对其提出批评教育和组织处理。”
　　“据我了解，陈海利案件中涉及到的人员，在前任县委书记周文浩的案件中也牵扯到，属于屡犯，具有从重情节，如果不处理，很难让老百姓接受，这让反腐败的效果打了折扣。”冯天宇从个人的角度谈了自己的想法。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我们还需要认真研究，仔细分析案情，针对不同情节，审慎做出结论，不能搞一刀切，对情节严重的，我们一定要有说法，你回去后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如果听到新的情况，可以随时向我们反馈。对了，今天中午，我听说巡察办已经安排你们在食堂用餐了吧！我一会儿还有个会，中午就不陪你吃饭了，与张涵老师见面时，替我给他代个好！”郝为民看了一下手机，急忙与冯天宇告辞，转身向市纪委常委会议室走去。
　　“十一”前夕，冯天宇等人正式进驻仁和区巡察。仁和区位于东川县城东南部8.3公里处，人口2.1万人，下辖7个村及5个社区，是东川县所辖3个区中较大的区。域内有金、银、铜、铁、铅、锌等有色金属企业30余家。一家国家大二级企业，于1999年申请破产转制，组建为首山矿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仁和区潜在的信访问题也很多，信访数量一直居高不下，在东川县各乡镇区里排在前面。
　　巡察组进驻仁和区一周后，副组长孔玉政向冯天宇汇报了巡察情况，他从巡察人员手中接过几张纸说：“组长，我们前期列出的这些重点，看来思路是对的，在这些方面都发现了问题线索。我简单梳理一下，发现了这些线索，一是从谈话和查看资料中发现王家村支部发展党员不规范，记录不全，缺少必要的组织程序。二是王家村支部书记赵竣龙多次被村民举报盗采金矿，已经连续3次被区纪委给予了处分，而村民仍然不依不饶，继续实名举报他涉嫌参与黑恶势力打击报复村民，要求将其免职。三是从接访和收到的信访件中，发现涉及棚户区改造遗留的问题比较多，还有辉山村集体资金没有经过民主议定就借给他人使用等。有一封信反映副镇长赵金明用假手续分到一处棚户区回迁住房。”孔玉政说完，抬头看看冯天宇。
　　冯天宇认为，还有经管站、首山矿业公司破产后临时组建的安置办、留守处的内容没涉及到，让他继续说。孔玉政表示其他内容正在巡察，过几天才会有结果。
　　“才几天时间就发现了这些问题线索，看来我们事先确定的巡察方向是正确的，大家做了不少工作，各位辛苦了，我们之前列的重点内容，还有经管站、矿业公司的安置办和留守处的情况没有巡察完，下一步我们还要加大巡察力度，把情况摸清，我感觉这些机构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冯天宇叮嘱孔玉政说。
　　孔玉政比冯天宇小2岁，在学校时就是运动健将，又在部队历练过，体态魁梧，人高马大，精通法律知识，是冯天宇在信访局工作期间的同事，担任信访局副局长，两人一直配合默契，这轮巡察无需做更多的铺垫，孔玉政会更加用心。
　　“好的，冯组，我马上安排他们把经管站、矿业公司的安置办、留守处的情况进一步摸清，同时我想重点看看发展党员情况以及反映村干部参与黑恶势力的事。”孔玉政说完，点了一颗烟，闷头吸了起来。
　　“这样安排可以，主要是要把证据资料搜集齐，留作巡察底稿用，与相关人员谈话时要注意策略。问题搞清楚后，马上收兵，不要再进一步延伸。王家村支部发展党员的事，主要看程序是否规范，相关要件是否齐全？注意看是否存在造假行为和后补材料的问题。村民实名举报王家村支部书记赵竣龙盗采金矿，参与黑恶势力的事，千万要慎重，调查时，最好让派出所配合一下。”冯天宇根据经验，提醒孔玉政应该注意的问题。
　　孔玉政调取了王家村发展党员的档案，发现群众反映的问题属实：一是王家村党支部发展党员极不严肃，该支部多数党员不知道新发展党员的姓名。二是党员登记表非本人填写，均是支部书记一个人的笔迹，两名入党介绍人的签名也是假的，是支部书记找他人代替入党介绍人签的名，巡察人员找到“入党介绍人”核实情况，两人均否认做过入党介绍人。三是找到该支部的部分党员了解，均表示发展党员时，没有召开支部大会讨论，更没有公示。四是新发展的党员是该村支部书记的亲侄儿，户口刚从外地迁到该村，预备党员的材料和入党申请书也都是后补的。
　　
　　（2）暗访盗采矿山
　　关于村民实名举报赵竣龙盗采金矿，参与黑恶势力的问题。冯天宇与孔玉政研究了两套方案，一套方案是由冯天宇带队，带领警察出身的何明柱直接去金矿现场查看情况；另一套方案是由孔玉政带队，带领刘汉奇及一名警察，去举报人家中了解情况。
　　为掩人耳目，避免目标过大，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冯天宇找到仁和区书记，让他安排两台无牌照的破吉普车待命（因为是矿区，找几台破吉普车不是难题）。安排一名警察配合孔玉政下乡。冯天宇事先没有告诉他们巡察的行动路线和巡察内容。
　　根据举报人提供的情况，冯天宇开车来到了王家村，在距离村部约3公里处的山脚下，发现了山半腰有一露天矿井，矿井周边的山皮都已扒掉，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估计这就是举报人说的金矿。远远看去，山上仍有大型的机械在施工。
　　冯天宇示意司机开车直奔矿山方向。走到山脚下，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北侧有一处平房，房顶有一个接收卫星信号的圆形大锅盖，房顶四周还有4个监控摄像头。
　　一直不做声的司机此时搭话：“领导，咱们慢点走，防着点，别吃亏。前方中间的路是通往矿山的，这个矿就是金矿，老板就是赵竣龙。他花了不少钱，探矿证和采矿证一直没办下来，县国土部门和安监部门经常下来检查，早将这个矿查封了。谁知，风声一过，赵竣龙又偷偷摸摸到矿山采矿，趁夜晚天黑人静时，悄悄将矿石运往外地，每车矿石都能挣到上万元，赵竣龙这些年靠偷矿都发了。他与区里和派出所的关系都不一般，一有来检查的，他就提前知道信息，偷矿的人早早就撤离了。你们今天搞突然袭击，估计他们没得到信，也没有准备，否则，山上根本不会有人和机械干活。今天恰巧让你们给堵着了，就看你们的力度啦，区里早知道赵竣龙偷矿，但他们没有力度，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们可千万小心，赵竣龙雇的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你们躲着点。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千万别透露出去，让赵竣龙知道，我就倒霉了。”原来这个司机是区工业办的，他对区里的情况以及赵竣龙的情况非常清楚。
　　冯天宇给了司机一个定心丸：“你放心，我们有纪律，不会把你出卖的！我们是县委巡察组的，他们不敢对我们动手的！”
　　吉普车奔向中间那条路，正准备上山时，路口出现了一胖一瘦两个人把车拦住了，其中一个胖子举着镐把，指着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冯天宇说：“哥们，对不起呀，你们不能再往前走啦，我们没接到老板的电话，不能放你们上山！请你们回去吧！”
　　“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想研究一下购买矿石的生意，你能否给我们联系一下，让我们上山看看！”冯天宇很客气地对胖子说。
　　“不行，既然是老板的朋友，你们应该与他联系好，他打电话给我们，我们才能放行，否则谁也别想上山。”胖子蛮横地说。
　　“小兄弟，你看我们坐的这个车就是你们仁和区政府的，司机你应该认识吧，平时政府的车是不是也经常来矿山检查呀？”冯天宇仍然耐心地与胖子周旋。
　　“我不认识什么政府的车，也不认识什么司机，今天没有我们老板的电话，谁都不好使，你们敢硬闯，别怪我不客气，把你们的车砸了。”胖子说着，就挥舞起手中的镐把，摆开砸车的架势。
　　这时司机下车，走到胖子面前，亮出了工作证：“小兄弟，别太性急，看看这是我的工作证，不会是假的吧，我就是政府工业办的，与你们老板很熟，你打电话就提我的名，说我们要上矿山看看，让我与他讲话。”
　　胖子放下了手中的镐把，看了看司机的证件，态度有所缓和：“你们稍等一下吧，你怎么不事先与我们老板联系？这俩人是干什么的？”胖子对冯天宇、何明柱起了戒心。
　　“哦，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我们联系过，他手机一直接不通，你马上帮助我们联系一下，看能否联系上，我与他直接通话！”冯天宇急中生智，说起谎来，不用打底稿。
　　胖子半信半疑，将老板电话接通，送到冯天宇手中：“这是我们老板的电话，你与他讲！”
　　“喂，是赵老板吗？我是冯天宇呀，你认识的，我现在就在王家沟金矿的山脚下，我们想上矿山看看，你与这位小兄弟说说，让我们的车上山！”冯天宇态度坚定，不容对方回绝。
　　“噢，是冯组长呀，动员会那天我们见过，你路过我们村怎么也不到村部看看，也好让我亲自陪你上山呀，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这次是我失礼，你捎等一下，我马上到!”赵竣龙有些意外，他不放心，想亲自陪同冯天宇到现场看看。
　　冯天宇与赵竣龙通话，被胖子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冯天宇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对冯天宇愈发客气起来。冯天宇看也不看胖子一眼，示意司机开车上山，胖子也不敢再阻拦。吉普车一路畅通无阻，用了不到10分钟，来到了矿井现场。
　　现场只有一堆刚挖出的矿石和大型机械留下的碾压痕迹，周边见不到任何机械和人员的踪影。
　　冯天宇在周边查看一圈，发现还有另一条通道从山的背面一直通到山下。冯天宇后悔自己太草率，没有考虑周全。这时，何明柱走到冯天宇身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让冯天宇失望的表情又露出了笑意。原来，何明柱出于职业习惯，一路上一直拿着手机抓拍，大型机械在山上施工的镜头也被他抓拍个清清楚楚。冯天宇高兴地拍拍何明柱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一个劲点赞。
　　几分钟后，赵竣龙开着丰田霸道车，满头大汗出现在矿井现场。冯天宇只简单问了他几句话：“这个矿是谁在经营？山下的人是你雇的吗？刚才有大型机械施工是谁安排的？这个矿有没有合法的采矿手续？举报人某某反映你指使黑恶势力报复他的事是否属实？”
　　对于冯天宇的问话，赵竣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个劲陪不是：“领导，你听我解释，千万别误会，这都是村集体资产，这个矿也是村里的，我年年向村里交钱，回头我单独向您汇报，还请您多多关照……”
　　冯天宇面无表情，看了看赵竣龙说：“你把我刚才提到的那些问题说清楚，然后书面报给我们，其他事，我今天什么也不想听，等看完你报的材料后再说吧！”说完，头也不回，示意司机开车下山。
　　冯天宇回到巡察组驻地，发现孔玉政那个组随后也返回了驻地，孔玉政表示有所收获，他们见到了举报人，据举报人说，金矿的位置就是他家的自留山，赵竣龙为了把自留山权属变更到自己名下，就私自做了个假协议，又借王家村民主议定的名义，把举报人的自留山强行抢去，只给了举报人5千元了事。举报人不服，多次上访举报赵竣龙盗矿，赵竣龙找到社会上一伙闲散人员，把举报人给打了，派出所出面协调后，拿了几千元医药费也就不了了之。
　　冯天宇找到仁和区书记、国土局局长、派出所所长，要求他们就王家村金矿的手续是否完备以及对该矿盗采举报查处情况进行说明。三家的情况说明就仁和区比较客观，仁和区强调他们没有执法权，每次都要求国土局和派出所配合，但他们总是以人手不够为由，拒绝到现场协助调查。偶尔出了几次现场，不等执法人员到达，盗矿的车辆和人员早就没了踪影。
　　冯天宇就王家村支部书记赵竣龙盗采金矿的问题单独整理一个汇报材料径报到姚广成处，建议快速启动纪委监委的执纪审查和监察调查程序，争取早日将赵竣龙违纪违法问题处理到位。建议对国土、公安等相关部门存在的渎职、失职、不作为问题进行责任追究。
　　同时又对赵竣龙违规办理低保、借子女升学之机，大操大办敛财等问题，被仁和区纪委连续3次给予党纪处分后，他仍不思悔改，又利用职务之便，违规发展党员、纵容他人打击报复举报人，一而再、再而三触碰法律和纪律底线，已经完全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建议将上述问题一并移交纪委监委从重处理。对其违纪违法行为，作为反面教材在全县通报，以此警示全体党员干部，遵纪守法，不忘初心，争做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
　　在新任县委书记还没有到任的特殊情况下，本轮巡察工作能否引起县委领导的高度重视，巡察工作的力度是否因此打了折扣？巡察工作能否产生预期的效果？陈海利案件的后期处理，是否还牵扯到其他干部？本轮巡察及前期巡察移交的重点案件线索是否能够按要求处理到位？冯天宇的心中没有底，他期待东川县委，能够借此东风，让反腐败的暴风来得更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