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政治生态的大事

　　（1）县委书记被留置
　　当了3任巡察组长，完成了3轮巡察任务，把冯天宇的心情搞得很复杂。在边牛镇、云山镇以及水务局的巡察，虽然每轮才一个多月时间，但发现的问题线索却令人难以置信，暴露出的问题比比皆是，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很不乐观，加大反腐败工作力度刻不容缓。他想起了在信访局工作期间，东川县的信访存量始终居高不下，越级访、集体访多发、频发，信访存量一直不见减少，反而增加，这是极不正常的。难道东川县的老百姓天生就喜欢上访、喜欢告状？难道他们都是一些素质低下、蛮不讲理，喜欢拿着不是当理说的刁民？巡察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9年的信访工作经历，冯天宇很清楚，这些都是由于个别基层单位和部门的党组织，履行主体责任和监督责任不到位造成的。
　　巡察期间，冯天宇常常听到一些基层干部私下议论，东川县的政治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亟待修复。尤其是原县委书记周文浩任职期间，出现的一些腐败问题一直没能得到根治，引发的信访问题在兰江市和省内也很典型。后来出现的供暖事件，导致周文浩擅自离境去了美国，轰动了全国，成了全国首例县委书记在岗位上“跑路”的反面教材。他任职的那些年，不仅没打到老虎，连苍蝇也没打死几个，致使个别大老虎逍遥法外，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兰江市委对东川县的反腐败工作一直不满意。经兰江市委研究决定，对东川县纪委书记做了调整，把现任的纪委书记调整到兰江市政协任职，将兰江市委副处级干部姚广成调整到东川县任纪委书记。东川县的百姓期待新任纪委书记能够在反腐败方面有所作为。
　　冯天宇等人接到巡察办通知，让他们上午9点，准时在政府会议中心参加会议，欢迎姚广成到东川县纪委任职。
　　欢迎大会非常隆重。兰江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及陈海利、姚广成在主席台就坐。乡镇（区）党委书记、乡镇（区）长和县直部门主要领导、纪委全体干部及巡察干部220余人参加了会议。
　　会议由县委书记陈海利主持，兰江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宣读兰江市委对姚广成的任职决定。姚广成做了表态发言后，陈海利代表东川县委表示，坚决支持兰江市委的决定，希望姚广成早日进入工作状态，早日打开纪委工作的新局面，把东川县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推向新的高度。
　　会后，姚广成在齐文军的陪同下，到纪委各室和巡察机构看望大家。
　　新人就要有新气象。纪委干部一个个摩拳擦掌，鼓足了劲头，准备随时投入到新一轮反腐败斗争的战场。
　　冯天宇也与姚广成约定，准备将自己对东川县反腐败形势的看法及建议与姚广成做一下交流。为避免与姚广成沟通时，出现漏项，第二天上午，冯天宇在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把心中的想法提前梳理一下，写个提纲。
　　电脑刚刚打开，在显示屏的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信息：东川县委书记陈海利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这条信息把冯天宇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后面附的正是陈海利的简历，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这怎么可能？头天上午陈海利还在主席台上坐着，强调要加大反腐败工作力度，希望新任纪委书记姚广成要早日进入工作状态，早日打开纪委工作的新局面。这实在有些太滑稽啦。
　　陈海利出现问题，对东川县老百姓来说是个意外，也确实在东川县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因为原县委书记周文浩逃往美国的问题才过去4年多时间，其热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来，陈海利又出了问题，这让人们很难理解，这与东川县正在掀起的，学习“时代楷模”大柳树村党支部书记朱茂丰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朱茂丰荣获“时代楷模”称号也刚刚过去9个多月的时间，他担任村书记30多年来，模范践行党的群众路线，开拓进取、勇于担当，团结带领村民艰苦创业、苦干实干，把昔日贫困落后的穷山村建设成为富裕文明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是新时期农村基层党员干部的优秀代表。
　　正面典型与负面典型交织在一起，很容易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引起人们的关注，集中到一点就是，东川县的政治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亟待修复。
　　作为一名中共党员，有着10多年纪检监察工作经历和9年信访工作经历，加之完成3轮巡察，冯天宇对东川县的反腐败工作有很多想法，他必须找时间与姚广成交流，提供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的第一手资料，让姚广成早日打开东川县纪检监察工作的新局面。
　　
　　（2）新任的纪委书记
　　趁姚广成在办公室的间隙，冯天宇敲门进了屋，做了自我介绍。
　　“哦，冯组长，你来得正好，我早就想找你，你先坐下，稍等一会儿，等我把手里的文件批完，听听你的想法。”姚广成低着头，一边批着桌子上的文件，一边说。
　　“好的，我不急，如果你忙，我可以另找时间过来。”冯天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到桌子上摆的一摞文件，估计批完也需要一些时间，就想换个时间交流。
　　“你别走，我马上就妥。”姚广成有些着急，仍然低着头说。
　　“好，你先忙，不影响你批文件就行，我稍等一会儿。”冯天宇只好坐下，等了大约5分钟，姚广成终于抬起头来，把文件夹放到一边说：“听说你是纪委的老同志，又在信访局工作多年，对东川县的情况是最有话语权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尽管说，不要有顾虑。”
　　姚广成，50岁，1米80的个头，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精力充沛，底气十足，是一名优秀的组工干部，这个年龄，正是干事业的黄金时期，兰江市委安排他到东川县纪委工作，对他寄予了厚望。
　　“姚书记，东川县的问题很复杂，腐败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你不要有压力，凡事要顺势而为，选准突破口，借力打力，抓住一两起大案要案深入解剖，不愁打不开局面。目前的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你是兰江市委下派的干部，兰江市委就是你的坚强后盾。年前，检察机关转隶过来20多人，又从基层一线调入了一批新人，我们纪委干部已经扩充到100多人了，这是一支政治素质好，年富力强，经验丰富、敢打硬仗的生力军。摆在我们面前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如何能够科学摆布力量，把这支大军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他们有所作为。”冯天宇帮助姚广成分析了东川县纪委的形势。
　　“噢，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关注这些，只想听一下你说的突破口在哪里？如何借力打力？”姚广成听得很认真，对所关注的问题做进一步探讨。
　　“东川县的反腐败工作，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大的成绩，是与县委的重视程度和关心支持力度不够分不开的。纪委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除了自身的因素外，还与县委主要领导的执政风格有关。”冯天宇先对反腐败工作做一下宏观的分析，停顿了一下，看看姚广成的表情，只见他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冯天宇继续说道：“据掌握，我们县已经传出个别干部存在着严重的腐败问题，可是每每到了纪委准备对其采取措施，予以立案查处的关键时刻，就会有县委的主要领导出面，找纪委领导说情，建议暂停对该干部的调查处理，怕影响了投资环境和影响机关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些，能够让县委领导出面说情，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这么说，县委领导就是腐败分子的保护伞，你举个例子说说，都涉及到什么干部？涉及哪件案子？”姚广成急于知道答案。
　　“涉及哪些人和事，我最好先不说，你自己慢慢领悟，待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的。我有个思路供你参考，你从纪委各职能室了解一下涉及到科级以上干部的信件。可以从这几个方面入手，一是上级纪委反复转办要结果的署名举报信的办理结果情况。二是各级领导批示要结果的案件。三是纪委信访室近5年来收到的反复举报某个人的腐败问题办理情况。四是巡视组、巡察组移交给纪委的案件线索情况。你从这些环节中就能够找出规律性的内容，哪个是大老虎，哪个是苍蝇便会一目了然，你自然就会心中有数。”冯天宇还是留了一手，不想点破，他给姚广成提供了思路。
　　“不错，你接着说。”姚广成很感兴趣，想继续听下去。
　　“我把范围进一步缩小，你重点关注一下政府性投资项目的运行情况。如工程建设领域的招投标、土地征占补偿、矿产资源开发、招商引资项目、扶贫项目以及民生领域、公益项目投资等方面的运作过程。重点看看前期项目的考察论证、立项审批、运作实施、项目验收、资金拨付环节存在的问题。重点看程序方面是否规范，是否存在暗箱操作和领导插手干预的问题，这些都是反腐败工作的切入点。”冯天宇把容易产生腐败问题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我在兰江市委工作时就听说过，原县委书记周文浩执政期间，东川县房地产开发企业及矿山企业老板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获取了丰厚的利益。县里个别干部也得到了实惠，导致房地产开发和土地征收补偿方面遗留下许多问题，出现了居民占地补偿资金没有及时补偿到位、政府与开发企业缴纳税费存在争议、居民回迁房长时间没有回迁、后期工程配套资金不能及时到位等一系列问题，至今也没有得到解决。这些私营企业都想把责任推给政府，让政府买单。个别机关干部借机大做文章，本来与周文浩无关的事，也把责任推到了周文浩身上，这怎么行呀！”姚广成说出了心里的话。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除了县委书记、县长以及分管县领导和部门一把手，谁还有权决定项目的规划设计和审批，谁还有权决定各种税费的减免？谁还有权决定政府资金的拨付？我们不妨做一次责任倒查，对个别环节做一下解剖，存在的问题就会浮出水面。我看周文浩的处事风格也属于大手笔，在提升小城市建设方面，对东川县也是有贡献的。我们要尊重客观现实，实事求是，一分为二看问题。周文浩虽然出了问题，但他任县委书记期间，做出的决策也是有底线和原则的，对党纪国法也是有所遵循的，不可能一手遮天，不可能什么事都拍脑门决定，出了问题，其他领导和人员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我的观点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就查与该环节相关的会议记录，查会议纪要、查领导签字，是谁的责任，就应该由谁来承担！不能鱼目混珠，把责任一股脑都推给了周文浩，让一些腐败分子心存侥幸，自己倒落了个清净！”冯天宇说出了老百姓关注的话题。
　　“你说的这些对我很有参考价值，你再说说纪委目前的情况，人事该怎么摆布，下一步我们重点开展哪些工作？”姚广成说出了自己关心的内容。
　　“你应该吸取前任书记的教训，他最大的败笔是把这个队伍带散了，他在任期内，没有强化反腐败工作的宣传力度，也没有形成合力，没有借助上级纪委的力量办理大案要案，工作没有思路，没有亮点，纪委的工作平平常常，做了多年纪委书记，纪委的地位在老百姓的心中大打折扣，在社会上既没有震慑力，也没有地位。俗话说，有为才有位，无所作为，一定不会有地位。”冯天宇指出前任纪委书记的弱点。
　　“我们不评论前任书记的工作，就说我们该怎么做？应该抓哪些重点工作？”姚广成再次强调自己关心的内容。
　　“这个我说不好，仅供你参考，纪委目前领导班子中从部队转业过来的比较多，缺少有实际办案经验的人，你需要做适当的调整，把一线的年轻人充实到班子成员中，把检察院转隶过来的具有办案经验的人员充实到办案一线，让他们放开手脚，你负责指挥调度，不要过份干预案件的细节。我刚才说过，对于群众反映强烈，多次实名举报仍没有处理结果的案件要重点关注一下，尤其是我们巡察组移交的案件，这些案件涉及到的个别人，违纪违法线索的脉络已经很清晰，就需要我们上一些手段，集中时间和力量一举突破。过去我们用‘双规双指’手段突破了很多大案要案，这次监察体制改革后，用‘留置’代替了‘双规双指’，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些办案的优势来打开工作局面。”说到这些，冯天宇看了一眼姚广成，发现他仍在集中精力听他讲话，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于是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关键点，需要你把握好尺度，要运用工作技巧和策略，与县委主要领导沟通好，防止县委领导在关键时刻干预案件，这将导致成型的案件前功尽弃。在需要对嫌疑人采取‘留置’措施时，要以兰江市纪委的名义牵头办案。明面上是兰江市纪委把嫌疑人‘留置’在办案基地，而实际上该案件还是由县纪委牵头办案。这样做有两点好处，一是防止县里的领导说情，如果听说是兰江市纪委牵头办案，县领导也会有所收敛，不好再说什么。二是主动权掌握在我们县纪委手中，我们认为有必要加大力度时，就集中时间和力量一举把案件突破，认为案件调查已经结束，可以取消留置措施时，我们就随时取消。有了上级纪委牵头办案这张牌，县领导就不会轻易干预案件的办理，为突破大案要案铺平了道路。我们前3轮巡察时，已经移交多个有价值的案件线索，如边牛镇林业的案子、挪用扶贫专项资金、村干部刘伟案还有深挖的空间，背后仍然有更重要的人物没现身。云山镇的案件就更为复杂啦，应该列为重点。水务局的问题更多，说明我们基层的党组织履行两个责任还不到位，存在严重的失职、渎职问题，我们下一步要以巡察‘回头看’的名义去研究，争取挖掘出背后的大老虎。好了，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姚书记见谅！我就说这些。”
　　“今天我们谈的内容，仅限于我们之间掌握，不必与其他人交流。下一步我们还会召开不同层面的座谈会，征求大家的意见。你们巡察组的事多与季福民汇报，因为这是县委的巡察机构，不属于纪委的内设机构，我不便于过多干预。”姚广成叮嘱完冯天宇，又提出巡察组的事。
　　冯天宇觉得他对巡察组的理解有误，应该及时更正。就接话说：“姚书记，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是我需要更正你一点的是，你是县委巡察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我们巡察组的组长归你直接领导，只对你负责。季福民是巡察办主任，只是协调指导巡察组的工作，组长不受季福民的领导，不能向季福民汇报工作，而是向你汇报工作，你应该对巡察工作多关注一些才对！”
　　姚广成笑了笑：“噢，是这样呀，你看我对巡察机构还没研究透，以后还要多请教，希望你们这些老同志多起到传帮带的作用，带好年轻人，真正发挥巡察工作发现问题，形成震慑的作用。”
　　冯天宇点点头，与姚广成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