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小院第五十章 失去蓝以后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29 10:58:48 字数:14454
我并不知道失去蓝,对于我的生活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我知道现在自己的心境。自打蓝被她老爸老妈接出院,我就无法做事情,集中不下精力。我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蓝的影子,我不能忘掉蓝。虽然我曾经也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那个狐狸不选择我,而偏偏选择了开药店的西门;但经过这样长时间,我早就忘却了狐狸。
狐狸不能和蓝相比;蓝是位不需要用名牌修饰的女子,因为她本身就是牌子。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不是她的外貌,也不是她拥有怎样的气质,而是她的善良与不计贫富。而狐狸却恰恰相左:据说狐狸的家族不乏俊男靓女,尤其狐狸,更是她们家的骄傲,否则她也不会成为那座乡村小学样的宠儿。她初到十三家小院,立刻引起苏武、海棠和月影的赞叹,甚至老曹也惊讶地说,狐狸就是林妹妹和宝姐姐的综合体,用一句话说简直就是画中人,因为只有一只笔,一张纸,才能把一位想象中的与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美女画出来,才能将众多美女身上的优点集中到一起。狐狸就是这样一个不用画家笔触也能显示出美丽的女子,高挑的身材,明亮的眼睛,纤纤的手臂,尤其她那袭黑发;只是狐狸过于刻薄,也没有那么多的善良。不过,我不能因此责怪狐狸,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权利,别人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在一边指手画脚;最起码我给不了狐狸一个舒适的生活,那么她要追求什么,和什么人同居,我就不能干涉了,何况我和她还曾经相爱过,曾经有过肌肤之亲。
和狐狸相处时,我曾经幻想着和她一起实现她的梦想,为她的父母买头耕牛;那样一来,见到准岳父岳母时,他们一定会笑脸相迎,为我杀鸡宰猪。哦,也许不会宰猪,在那个偏僻的小乡村里,贫困一直盘旋在他们上空,他们大概养不起猪。不过,狐狸的父母面对那样清静的日子,一定很淡定,也一定很幸福,脸庞挂着满足的微笑,因为他们毕竟相扶到老,一路走过无数的坎坷艰辛。那么,等我老了,白发苍苍,我会和谁生活在安谧的乡村里;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惶惶不安。
大概狐狸不喜欢那样清静的日子,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离开,离开那座鲜有娱乐的小乡村,来到这座城市……
“嗨,我说,你这小子就是该着儿,什么好女人你都留不住,什么点背你踩什么……”袭人大妈不无嘲讽地数落我,似乎她注定就是我和老曹这类生活弱者的救世主。
最近,袭人大妈日趋骄傲起来,尤其是听到别人赞赏老曹的学识,她更如同一只高高昂起头的孔雀;当然,之所以说她象头孔雀,还因为她居然喜欢上了孔雀蓝的衣服。她穿着那件宽松的服装出现在小院里,引起酒格格的啧啧称赞。
“我都多少年不穿这样漂亮的衣服了;想当初在曹家,这样的衣服有很多,洗过一水,就再不稀罕了,就要丢给下面的人……”看着酒格格羡慕的目光,袭人大妈不禁挺直腰背,喋喋不休道:“那个时候,花铁儿还常常穿我的衣服呢;可惜,现在,我开始拣人家不喜欢的衣服了……”说着,她眼神里飘过一丝虚空,似乎在试图穿越重重空间,寻找到昔日的记忆与光荣。
可她哪来的那么多光荣,即便曹家真的鼎盛过,和她又有一分银子的关系?我摇摇头,嘻笑着,盯向酒格格,纳闷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哄老太太……哦,也难怪,雪也会这些权谋,否则怎么会成功当选业主暨房客委员会主席,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家族遗传吧。
“就是现在,我看到别人遭罪,受苦,心里还不是滋味儿,还想上前帮一把……”说着,袭人大妈的眼睛一转,向我瞟了下。
刹那,我感觉到了侮辱。哼,我才不肯接受这嗟来之食般的可怜与同情呢,因为我不是老曹,不会违背良心粉饰什么,愣把肥胖的袭人大妈说成国色天香;哪怕我当了乞丐,我也不会昧着良心说话。我的灵魂是自由不羁的,尽管我不过是位打工的蚁族,每个月出满勤也仅有一两三钱五分的薪水,但我有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只是想到尊严这俩字,我就诚惶诚恐;概正由于我的薪水过于微薄,蓝才在她老爸老妈的干涉下,无情地离我而去。
幻觉之中,我似乎看到蓝在父母及她妹妹浅绿的劝说下,毅然决定和我分手,不再理睬我。
“我不会爱他,”蓝勉强一笑,瞥了眼窗外;病房里一汩汩消毒水的味道涌进她的嗅觉,使她的鼻腔感觉不舒服,所以才会抬手,轻轻擦试了下:“我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至于他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就不应该给他错觉!”浅绿摆弄着那台电脑,眼皮摩挲下,轻轻而坚决道:“要不,以后会有你的麻烦的;男人,都那么回事儿,你给他一个笑脸,他就当作爱情;可他们并不知道,那仅仅是个好感;姐,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当机立断……”
“断什么……”蓝叹息一声,接着凄惨一笑:“我还没开始呢……”
窗外那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窜离出蓝的视线。蓝挪动下身子;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她烦躁不安。她抓起手机,却犹豫地,又放了下去。阳光从玻璃窗外洒进来,仅仅洒到床脚的位置,就迟疑着,不再向里面辐射。蓝飞快扫了眼浅绿,身子迅即向下滑去,涌落进被子里,就象一条被自己吐出的丝包裹住的虫茧。
我也是一条虫茧,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包裹着,不知何去何从。我瞟了眼酒格格,感觉脑袋昏沉沉的,难受。而她和袭人大妈的对话,由些更突显出纷乱。我闭上眼睛,蓝的影子瞬息间就浮了出来。于是,我只好重新张开眼睛,望向斑驳的院墙,身不由已地向院门踉跄着走去。
“嗨,臭小子,我说你呢,跑什么跑!”袭人大妈两手沾着白花花的面,扯着嗓门在我身后嚷道。尽管老曹已经不卖驴肉馅包子了,袭人大妈却依旧对面团情有独钟,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揉面,和面,然后擀皮儿,或者包饺子,或者擀成薄饼;有一次,她本已经烙了十几张薄饼,可不知不觉又和起面,直到擀成包子皮儿,才醒悟过来,重新把面团在一起,扔进那个大塑料盆里。
我才不听她的聒噪。我宁愿坐到属于我的破烂石头上,看鸟儿啁啾在海棠树树枝上,或者干脆看十三家小院的围墙。
据说,十三家小院的围墙也有漫长的历史,相当别致,也相当有传说内容。当初这道围墙曾是某位侯爵家的一座小别院;当初那位侯爵官势逼人,整条西祠胡同以及半拉东祠胡同都是他家的房产;关于这一点儿,围墙上那隐约可现的兽头就是间接的证明,什么蛇呀鼠呀牛呀的马呀猪呀龙呀,我隐约意识到这是一组十二生肖;据说那位侯爵有十三位子女,这十三位子女分别占据十二个生肖,因此为了讨个吉祥,就雇起工匠,修了这座小院;只不过,传说中,他的第十三个女儿却终身未嫁,一直陪伴着他,直到青春消逝,生命消亡。有一阵儿闲暇无事,我借着休息日常常登上梯子,琢磨这些兽头是什么样的菜人雕上去的。那些兽头栩栩如生,简直就是艺术品;不过也许这座院子太破,兽头上又蒙上厚厚一层灰垢,因此从没人留意,更无人前来考证,所以也就一直留在那里,没人来偷来盗。当然,为了最大程度保留住这些遗迹,虽然我几次想要凿下这些兽头,但都没忍心。
“喂,小爱,昨晚儿忘了告诉你,”袭人大妈扯起嗓门,整座小院似乎都给她吵醒了:“月影来找你,要把狐女介绍给你做老婆!”
狐……天哪,难道不知道我一听到狐这个字脑袋就大,难道我和一个狐狸伤心还不够?!这个袭人大妈,简直就是故意的,就象是报复我那一阵儿天天穿着乾隆头像的T恤一样;还有,月影不好好炒股,不好好玩他的古董,不好好教书育人,干吗偏偏要来做媒婆,无聊。所以,我装作没听到,扭过头,去看地上吐了芽的葡萄。嗯,海棠和苏武的宏志能够实现吗;看到这株小苗,我不禁感到滑稽;不,滑稽之余,还有些小感动。谁都知道,嫁接后生长出来当作商品的葡萄吐出的葡萄籽是不会生长成茂盛藤蔓的,可海棠和苏武却一厢情愿地认为可以,这大概和他们都是,或者曾经是公务员有关吧。人人浮躁的社会,公务员们更是削尖脑袋寻求政绩,按照这一逻辑,这些葡萄籽能够茂盛成林,也是一种官僚化的科学发展观,也是一种伟大理论进步。
“谁说这些葡萄籽结不了葡萄?”苏武腆着肚子,呲着大黄板牙嚷了起来,就象是回到了传说里,他站在大单于面前,宣扬着大汉的国威一样。随着时光的推移,苏武已经越来越成为一种朦胧的传说;在传说里,他也越来越成为一种标志,一个符号;而每次的回忆,每次的述说,他也相应地越来越神奇,从持着旌节,骄傲地站在单于面前,到铿锵有力地驳斥那些匈奴人的蛮横要求,再到三言两语就将众多强悍的蛮族位吓阻住,以及他凭借出众的口才,赢得一堆匈奴粉丝。当然,苏武一直夸耀的还有苏氏家族优良的基因;每每谈论起他的家族,他都会把父亲苏服推到前面,声称苏服可是旷世奇才,预言了不少真实。
“真实是什么?”偶尔,兴致好的时候,我会坚定地反驳他:“你说的是太史公笔下的真实,还是太史公心里的真实?”
“这有区别吗?”苏武反问道。
“小爱,”海棠摇摇头,不无爱惜地瞧向我:“凡事都不要较真儿;太较真儿的,就没意思了;太史公就是太史公,他书写的历史只有一种真实,哪里来的两种真实?”
“当然有;即便太史公毫无保留,谁又能保证他书写下的,就是绝对真实?”我激动道。
那一阵儿,因为蓝的突然离去,我就象变了一个人,脾气暴躁,容易激动,要么喜欢和别人争执,要么就一个人躲到某种安静的角落,胡思乱想。当然,在这座小院里,和我一样胡思乱想的还大有人在,譬如高帅贫的都都,以及伟大的光明顶苏武。
破烂石头旁少了小米;这位爱情失意者终于失望地离开。婉如一直没能在小米的盼望下回到十三家小院,这让小米不得不失望。当然,我也失望;我不明白,本来好好的,蓝怎么会突然不理我了?刹那,我体会到小米的失落。
望向蓝的那扇窗,我不禁心酸起来。那扇窗户还遮挡着蓝带来的湖蓝色窗帘,雪和酒格格都还没醒。不过,现在那扇窗户只能让我伤心,蓝已经不住在那里了,我即便用目光望穿窗帘又有什么用,望穿了,蓝也不会因此回来!
刹那,我羡慕起都都。即便依兰对他的种种表白无动于衷,他依旧执著如故;十三家小院里也许依兰是收到花束最多的女人,相隔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要收到一束,有时是热情似火的红玫瑰,有时是忧伤的黄玫瑰,还有时是纯洁的白玫瑰,甚至一次她意外收到一束爱在心口难开的蓝玫瑰。不过,有时这些玫瑰是花店送过来的,有时却就摆在她的门口;清晨,推开房门,她不期地看到这些鲜花摆放在门口,便诧异地望向都都居住的那间房子。
收到花束后,依兰的表情并不一样。很多时候,她会不屑地顺手将它们掷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偶尔才会莞尔一笑,捧回房间,插在窗前的玻璃花瓶里。都都的情绪总会随着依兰的一举一动而变化,看到依兰将花束扔掉,他就会叹息一声;看到依兰将花束插到玻璃花瓶里,他更会忧心忡忡,呆呆地站立在那儿,任什么人跟他说话,他都会不理不睬。
黄色代表我的忧伤,
我的眸子凝视向你的窗口……
逢到这时,都都就会将这两句话反复写在一张白纸上;那张白纸还胡乱涂着依兰的名字。看着都都痴迷的样子,我不禁砰然一动,也想到了蓝;只是我没有象都都表现出这样的痴情,更没有他那玫瑰攻势的魄力;当然这主要是我口袋里没那么多银子的缘故,很多时候,口袋里的银子才是决定浪漫的基础。偶尔,走出房门,我会看到都都坐在破烂石头旁,呆呆地注视着依兰的那扇窗口,面部木然着,似乎陷入某种冥想之中。这时,望着都都,我忽然回忆起他刚搬进十三家小院的情形;他拎着一个湛蓝色拉杆箱,跟在墨夜身后;最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墨夜的男友,都用诧异的目光注视向他;直到后来,知道他不过是墨夜众多房客中的一位,那种好奇才平息下来。
此刻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晨曦中的朝阳洒在对面的玻璃窗上,我也都都般凝视向蓝的那扇窗口。虽然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我总还以为她一直都在。许多事情就象才发生一样,甚至我似乎看到她站在窗前,向外张望,甚至我似乎看到她莞尔一笑。忽然,一个粉红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际;我一个激灵,回过神,婉如出现在我眼前。哦,天知道怎么回事,小米刚离开的第二天,婉如就回来了。婉如向我嫣然一笑,走了出去。她的头发披过肩头,做了流行的大卷儿,穿着粉红色小杉,牛仔裤头的臀部位置是双眼睛,左右分开,每走一步,那两只眼睛就会不时晃动;那天,我走在婉如身后,发现那双眼睛,立刻忍俊不禁。我想,假如瑛子看到,准会拿起笔,迅速画下来,留作永远的记忆。
“别老想蓝了,”过了一会儿,拎着满满一铁皮桶灰浆的苏武走到海棠树旁,冷漠地扫了我眼,长长叹息声,说道:“人家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你强求也没用,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停了停,看到我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突然点点头,莫名其妙冒出一句:“其实,我看你和狐女挺合适的……”
“合适吗?”我盯向他的眼睛,抬高声调追问道;同时,我脑际里浮出殷翊和清风四处张贴征婚小广告的情形。
立刻,苏武尴尬一笑,胆怯起来;他低垂下脑袋,摆弄起海棠树。我真不明白,这些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平时怎么都这样爱八卦呢;尤其苏武,不仅爱八卦,还成天摆弄这趟低矮长不大的海棠树,以及那几株不可能结葡萄的葡萄苗,duck,简直就是笨蛋加白痴;呃,现在再加上苏武忽然间娘们儿般的神经质,那他就是典型的蛋白质,难怪匈奴的大单于要扣留他。
这些天,我就跟吃了枪药一样,只要谁和我提到女友这两个字,或者相似什么问题,我就会发火,说些令人尴尬的话。于是,老曹这家伙趁机说我到了更年期,要街坊们多包涵。鬼扯,我要是到了更年期,老曹就是到了更死期,老曹就濒临死亡,即将翘翘了。所以,我会在夜里,赌气地敞开窗,以至于夜风涌进,使得老曹着了凉,一大早儿直打喷嚏。不过老曹打不打喷嚏,感冒与否,和我有一分银子的关系?刹那,我又胆怯起来,似乎看到子夜时分的他握着脏兮兮的毛笔,流着黏糊糊的鼻涕站在我床前;他在思忖是否扔下手里的毛笔,将他的一双手扼在我的喉咙上;那个时候我甚至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睡梦中被惊醒,瞪大眼睛看着他实施于我身上的谋杀。
“喂,笨蛋,怎么又跟你苏武大哥呛上了?”墨夜这位前炒房团成员不知什么时候窜到我跟前,亲热道。
我扫了眼苏武的秃脑顶,呵呵笑起来;切,一个被放逐的已卸任的外交官,我呛他做什么,他要是位当政者,要是个当权者,我呛呛他,还会有成功感与满足感。据说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到了垮掉的地步,情绪通常都会反其道而行,心里悲伤,表现出来就会放荡不羁地大笑着;难道我也是?
“又看你的破烂石头了?”墨夜拍了下黑乎乎的石头,纵下身子,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不看这个,我又能看什么去?”我嘟囔道:“别人,也不让我看……”
墨夜嘿嘿笑起来;她的笑令我惶惑。天知道她在傻傻地笑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狗屎摔锅蒙男,更不想诱惑她当我老婆;现在,我的眼里只有蓝,别的女人不过是粪土,哪怕是墨夜这样事业有成的炒房团成员。
据说,许多单身男人以及许多已婚男人都把墨夜当作梦中情人,只不过单身男人公开承认,已婚男人只好隐密起自己的奢望,准备暗渡陈仓。但墨夜从不正眼瞧这些口是心非的垃圾,对他们不屑一顾。其实,墨夜也不是不曾有过心上人;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学,刚刚大一;学习法律的她某一个炎热夏日认识位学哥,俄语系的,他在学校里颇有女人缘,堪称那些新入学小女生的白马王子,谁要是和他有个约会,那一定会让别的女生羡慕。某一天,那位学哥却意外地邀请墨夜共进晚餐。不过,福兮祸所依,正是那天,墨夜体会到为什么有人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这句话的涵义了。她的那位学哥,不仅不是王子,也不是唐僧,而是无赖,居然问她是不是处女,还要和她开房,所以她才会半途退席而去。而且,自打那次以后,墨夜对男人就产生恐惧,不断地拒绝他们,认为他们成天脑瓜里除了性,就是什么仕途、前途;这也是她不等毕业,就利用她远房舅舅还在某地方县级银行当小主管的优势,贷了款,加入炒房团,挣了些银子,从那位神秘大房东那里购置了些房产,当起出租婆。不过,这当然是关于墨夜的一种传说,一种也许是个真实的传说。这世上,传说很多,但有谁知道哪个是真实,哪个又是杜撰的?
“知道我笑什么?”忽然,墨夜问道。
“鬼才知道你笑什么……”我满脑子里都是蓝的影子,至于别的,我才不愿听呢。
“我笑你手里握着宝,却非得去要饭。”墨夜说着,眼睛瞟向我的那块破烂石头,喋喋不休道:“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让蓝回心转意呀;现在的女孩子,谁不想过舒适些;你没银子,谁会嫁给你,谁家又肯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天底下又不是就你一个男人!”
“就是,这块石头摆在这里,”苏武抬起头,也插话道:“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还不如……”
“打住!”我大吼一声,跳下石头,站到地面上,指着苏武的秃顶,脸红脖子粗地恼怒道:“不要跟我说这块石头,也不要跟我说蓝,我不想听!”
这些人都怎么了,似乎眼睛都盯在我这块破烂石头上,难道它真的是个宝贝,真的有那么值钱?不知不觉,我瞟向它,瞟向那个粗糙的物体。
“天哪,这孩子是不是得了燥狂症?”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李晓丽穿这她的那件天鹅之衣,摇曳着她娥娜的身姿,朝这边走来。天晓得这一大早儿我怎么会遇到这样多的才子才女,难道现在早起成为时尚,夜生活不再属于流行的标示,而归于清晨刹那的苏醒?呃,夜场,KTV,马蒂尼,青岛啤酒,三点式的领舞女郎,晴儿,闪烁的灯火效果,嘈杂的音乐,以及醺醉的人群,窃窃的情话。不过,老曹的夜生活却迥然不同,他每天都点灯熬油,一直挺到后半夜,俯案涂鸦,似乎他真的是举世无双的大文豪,似乎他真的比我伟大。屁,这个老曹不过在给袭人大妈表演,我才不信他那个真是假时假亦真的鬼话呢,不就是借古讽今的把戏吗;他要真的伟大,就不会在十三家小院居住了,更不须让袭人大妈养活,或者最起码象闲云和小辉哥一样搬出去,换个舒适些的环境。老曹的一生都在表演,表演给大家,也表演给自己,就象那句话所说的一样,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彩排的戏。
“你才燥狂呢……”我从嗓子眼里嘟囔道。
我可不愿和李晓丽起什么冲突,一来我尊敬她,甚至多少有些喜欢她;二来她都敢和警察叫板,我和她起冲突,岂不是鸡蛋碰石头?而且,据我所知,虽然她为自己争取来姓名权,可她的教师资格还悬在那里,以至于就连那些私立学校也不敢雇佣她,所以她只能找些临时的工作,给某些孩子当家庭教师,论小时计费。
“别这样,小爱;”李晓丽熟练地掏出烟,递给我一枝,又熟练地掏出火机,为我点燃:“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
是的,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李晓丽,我,小米,老曹,还有那个一直不能如愿的半截烟,以及都都。想到这里,想到蓝,我就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水。恍惚间,我发现自己不是蓝的theone,在这个破破烂烂的社会,没有什么是固定的,除了那些世袭官僚们;不过在爱情面前,官二代谁都比不了,他们也不需要一个唯一的女子寄托爱情,虽然他们的婚姻基本是建立在政治与利益的基础上,但在他们周围不缺乏女人;可我不同,蓝是我的theone,没什么人可以替代,哪怕狐狸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丽姐,别跟小爱一样,他痴迷了;”墨夜挺足勇气,迅速扫了眼李晓丽,乜斜向我:“喂,小爱,把你的这块石头转让给我吧……”
“什么人呀,趁火打劫?!”李晓丽眼睛一横,毫不领情地扔掉刚刚吸了几口的烟,向墨夜厉声道:“哪有你这样的人?!——我告诉你,在这小院里,谁要是欺负我弟弟,就别怪我不客气!”
顿时,墨夜脸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这不是看着小爱可怜,想帮帮他吗……”
“可怜?!——可怜也跟你没关系,更用不着你帮,只要你别害他就行!”李晓丽竖起眉毛,厉声道。说着,李晓丽拽住我的手,把我向小院门口拖去:“走,姐请你吃早餐……”
“我不去……”烟雾缭绕,我可没心情吃什么东西,可看到李晓丽无比威严的面靥,我胆怯了,于是下一句就变了样,走了形:“……麦麦姆……”唉,害我,一个炒房团的富姐儿墨夜能害我什么,我又不是王永庆式的富豪,口袋里又没银子,她总不会把我投保,然后伺机谋害吧?不过,现在我巴不得有人把我谋害了,省得我这样苦苦相思,脑子里老盘旋着蓝的影子。
“谁去吃那玩艺儿,”李晓丽故意大声说道:“我脑袋又没让驴踢,更没被飞机尾巴扫,才不会领你去吃那些地沟油、苏丹红和植物脂肪呢——走,小爱,我们到苍狼那儿,让白菜给我们做粥喝!”
苍狼?!——他的聊聊烧烤不是已经关门了吗……顿时,我狐疑起来:而且,就算聊聊还在营业,那也只是烧烤店,哪里有早餐呀。想到早餐,我豁地想到油条、牛奶和米粥;只是无论面对什么,我都没胃口。没有了蓝,就算给我吃鲍鱼龙髓我都食之无味。
左转右转,李晓丽就把我转迷糊了;扔掉烟的我只注意到那件白色旗袍在眼前晃;李晓丽急急奔走的模样让我联想到骑在马上的圣女贞德,她旗袍上的玫瑰则在不时摇曳,似乎不时在绽放。没多一会儿,拐过几个弯,推开一扇陈旧黝黑的小门,一股熟悉的味道飘散而至;穿过满是锅碗瓢盆的厨房,苍狼的聊聊烧烤出现在我面前。苍狼和白菜正坐在张餐桌前,低声说着什么;而聊聊烧烤的玻璃门,依旧紧锁着,上面还张贴了张划拉了几个黑色粗笔子的白纸。天晓得从这条道还能到达聊聊烧烤;虽然我住在这里这样久,可我对这里的街道并不熟悉。
“两碗白米粥,”李晓丽轻车熟路地吩咐道:“再来碟昨天那样的小咸菜,嗯,还有驴肉馅包子两个……”说着,李晓丽回头看了我眼,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怜悯;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忘却了曾经的磨难与侮辱,似乎已经忘却了另一个李晓丽依旧存在的现实。
驴肉馅包子,袭人大妈的驴肉馅包子?我睁大眼睛,望向李晓丽。她这是怎么了,发财了,还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两银子的头奖,抑或膀上了哪位拱了好地的猪?刹那,我想到那位畸笏叟。有一阵子,十三家小院流言泛起,说是畸笏叟其实是个老不正经的高级鸡头,专门为某些达官贵人服务,为他们寻找处子情结,将那些jackandjill送入狼窝,然后销毁一切可能泄漏的痕迹与证据;不过那只是个传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当然,即便是真,也会被贾雨村般的官员制作成没有是非的葫芦案。唉,这狗屁社会,乱糟糟的,许多事情都迷雾一样,让人迷惑。
如果畸笏叟属于那种人,那么依兰会不会也被诱骗,会不会也成为了牺牲与性奴?忽然,我想到这个问题,不禁打个寒噤;嗯,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据说畸笏叟就喜欢和那些年轻的、涉世不深的小女子交往。那么,至于依兰和敦敏之间的绯闻,岂不是谣言,或者是畸笏叟某种欲盖弥彰的阴谋?天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开放性网络自由精神?我越想越糊涂。
“怎么这样瞅我?——”李晓丽笑看着我,为我拿过双筷子。不过,显然她并不需要我回答,因为她不等我说什么,就转过头,招呼着白菜:“别忘了给我拿点儿你做的牛肉酱!”接着,李晓丽甩下长发,面对我,眉毛俏皮地抖动下,说:“没想到吧?”
我当然没想到,而且我也好久没注意聊聊烧烤这边的情况;我只知道老曹将近半个月没出来卖包子了,袭人大妈却从没间断过揉面,蒸包子。老曹最近要追逐他的伟大,整天闷在屋子里,不断涂鸦,不断记录着他在破烂石头旁讲述的所谓的豪华故事,试图要一夜成名,来改变他的生存状态;据说,在敦敏般的网络推手的炒作下,许多人都名利双收,成为人上人,老曹也正在幻想着走这条捷径。但正是这半个月,聊聊烧烤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迫于工商局强大税收政策的压力,苍狼曲径通幽地关闭店门,在众多街坊们的支持与建议下,打通后门,做起早餐店的买卖。
“以后不准搭理墨夜!”李晓丽竖起眼睛,忽然命令我。
我愣下神,脑子里立刻浮出墨夜嘲弄般的表情。天晓得墨夜为什么变得这样狰狞,为什么老是念念不忘我的那块石料石头。记得她没搬出小院时还好好的,似乎是个挺能体谅别人的女孩子,可现在却满脑子都是银子,也成了唯利是图的人;难道这就是什么南桔北枳的缘故,或者墨夜搬出了小院,突然间水土不服了?还有,我一直不明白墨夜为什么非要用她的房产换我的破烂石头,难道她犯了傻,或者被洗了脑。
“老曹……”我却不愿提这样的糗事儿,试图转移话题:“他不卖包子了?”也直到此刻,我才发觉,聊聊烧烤已没有了那股挥之不去的烧烤味儿,而弥漫着淡淡的腐烂的驴肉味儿,难怪我刚一进来,就觉得熟悉呢。
“人家要当凤凰了,要一鸣惊人了,哪还会稀罕到我们这里站摊卖包子呀!”白菜撇下嘴,眼睛一斜,带着酸味儿抛下句,屁股一扭,走向乱糟糟的厨房。
白菜的臀部硕大无比,扭动起来,就象一头犀牛的臀部;而且,白菜恰恰穿了条黑白条纹裤子,脚上踩着双钩针钩织的手工拖鞋。看着白菜的背影,我忽然回忆起那个尚在青春韶华期的狐狸,她离开我那天,也是这样扭动着臀部,走出月影家的,当时我并不知道西门就在十三家小院外面等着她,更不知道西门已经为她租好了房子,还答应每月往她的卡里拨去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唉,如果我是女人,也禁不住如此的诱惑,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是我二十几年的薪金哪,更何况还有套免费的宅子;不过,谁知道呢,也许那仅仅是个传闻,西门一个卖药的,到哪里弄那么多银子,除非他是专卖假药的,或者他是个掌管某部门的官员;不过,遇到西门也算狐狸幸福,她哪会再找到这样大方的男人;换了我,想给她那么多银子,口袋里还没有呢,我顶多每月能给她四钱银子。
“这妮子,哪儿来的这么多话?”李晓丽少见地呵呵一笑,扭头瞧下白菜的背影讲道:“老曹早就不来了,他要完成自己的梦想;这是袭人大姐每天送过来的包子,苍狼帮着卖的,得到的利润,苍狼和袭人大姐一人一半儿……”
“唉,我们家白菜受刺激了。”苍狼淡淡地下个注解,飞快地瞅了我眼:“和小爱一样……人家可是读书人,识文断字,还会讲故事……”
瞬间,我又从苍狼的语气里嗅到了另一重酸味儿;这重酸味儿被刻意地压抑,就象北方人在冬天里腌制的酸菜味道。嗨,嗨,酸菜,那就是白菜制作的产品之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回头向白菜扫了眼。但她已经消逝不见了,我只看到苍狼坐在吧台里,怏怏不乐地盯向我们;嗯,也许那不是盯向我和李晓丽,而只是在虚空地冥想。
“别说我弟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听到这话,李晓丽眼睛一瞪,立刻制止住苍狼。
苍狼似乎很怕李晓丽,听到这话,马上凄惨地笑了笑,不再说下去。这个苍狼,一直都这样唯唯诺诺,无论是在那群穿着制服的人们面前,还是在李晓丽,或者闲云面前,似乎一辈子都摆脱不掉小买卖人的本色;而且,据海棠说,苍狼一贯投机取巧,偷税漏税,这也是工商局打击他的一个理由。不过,在我看来,无论苍狼,还是海棠,抑或苏武和刘姥姥,他们没一个是良善之辈,嘴里都没实话,舌头上可以跑火车,说起的话没边没沿,让我感觉在云雾中一样。想想看,古人都云,吏字腰间一把刀,商家口中无真言,他们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都是一丘之貉。
“我哪里敢说小爱呀,那么多姐姐罩着,我要多说什么,这张脸不早成麻花了!”苍狼一边朝玻璃门外紧张兮兮地张了眼,一边无奈道:“唉,有时真羡慕小爱,有那么多姐姐妹妹的,真幸福,比昔日的老曹还幸福!”
“告诉你,小爱没那么多姐姐——”李晓丽似乎在和苍狼说话,又似乎在教训我:“平时一口一个弟弟叫着,现在呢,都不知道躲到哪个耗子洞里了;今后,他就我一个姐了!”
面对李晓丽的强力,我无语了。无语的同时,我在感动。的确,这些日子里,没有谁理睬我,包括曾经对我无比体贴的闲云,倒是有许多人在嘲笑。他们嘲笑我的爱情,嘲笑我的单相思,嘲笑我的命运,嘲笑我的一切。可这怎么会是单相思,明明蓝也对我有那意思,尤其在她刚住进医院那会儿;可现在说不见就不见,甚至都不曾给我留下一个电话号码,难道一段感情说断就断了吗,难道感情就是断线的风筝?
唉,人生真是如梦,说聚就聚,说散就散……我不禁感慨起来。
“没想到吧,”李晓丽抻长脖子向厨房望了望,压低嗓音对我说:“苍狼不做烧烤,做早餐了……”
“唉,”不等我说什么,耳尖的苍狼身子缩进吧台深处,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混口饭吃……”
哇,有这样混口饭吃的吗?我不禁上下打量起苍狼。几天不见,苍狼显得更加苍老,鬓角生长出白发,而且出现了熊猫眼。接着,我又向玻璃门那边望去。这时,我才发现之所以这间屋子光线昏暗,是因为玻璃门上不仅贴着那张白纸,还刻意被几张硬纸壳遮挡;其中一张硬纸壳上还印着红色康师傅的商标,明显是盛放过方便面的废包装。
白菜端着几个盘盘碗碗出现在我的视线,系在她身上的绿色围裙上蹦出太太乐鸡精的字样。现在这个狗模狗样的社会,无处不存在广告,因为经过戈培尔精心策划过的广告实际上领引着现代社会的时尚潮流,诱使大众盲目消费,什么iPhone,欧陆风格,芝华士,轩尼诗,李宁,凯迪拉克,以及赫赫有名的LV——驴,有用的没用的,有益的无益的,其实很多都是垃圾。所有的大众都是盲目的,需要时尚当做指南针。我也需要时尚,需要让自己安静与澎湃的时尚;只是我对于时尚的追求略有不同,那就是我一定要比老曹更伟大,一定要蓝做我的老婆;换句话说,蓝应该是我梦想与渴望的超级时尚。
可是,即便有一天,我真的娶到了蓝,又能怎样,终身厮守?哦,即便终身厮守,也有分离的一天,N年之后,死亡会不期而至,黑暗会永远降临……想到这个问题,我一片茫然。
“他家的咸菜好吃,白菜自己腌制的。”李晓丽顺手扔给我一双方便筷子,介绍道。
嗯,嗯,我早有耳闻,还在聊聊烧烤生意红火的时候,苍狼就向我们称赞过白菜是天生的厨师,特别会腌制咸菜,原本淡而无味的白菜、萝卜之类的东东,到了她手里就会脱胎换骨,成为餐桌上的新宠;只是我从没吃过,所以也就无从评价。
“当然好吃了,”白菜满脸洋溢着自豪,她站在我对面侃侃而谈:“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儿的成果,都是挑的好材料,一点儿化工原料都没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食品都添加了不属于食品范畴的工业原料;如果某种食品不曾添加,那就被称呼为绿色;甚至普通老百姓,尤其居住在城市里的蚁族们渐渐品尝不到这些绿色,只能在非绿色中选择,因为绿色也被那些臀部高高在上者垄断了,标上中南海特贡之类的标签,使普通老百姓只能风闻,而不能实际享用,使之可望不可及的天外之物,再或者只能远到偏僻乡村去,扔下大把银子,品尝什么笨鸡鸡猪肉,以及粗粮糙饭,否则就只能吃那些化工原料做成的食品。
“可你有卫生证书吗,有检疫证明吗,有营业执照吗,有税务执照吗,有烟草专卖证吗,有健康证书吗,有奶类产品经营证书吗?”天知道我怎么会这样令人扫兴,不无尖刻道。谁都知道,经营一家小食杂店,都需要八个不同颁发的证书,何况是个烧烤店;据说,最近卖牙签的,都需要办理木材加工许可经营证书了;而苍狼的店里,自然有牙签,自然也要办理相关证书了。
N年后,在看到月影那本《我和老曹做邻居的日子》那本书后,白发笤笤的我分析,当时自己之所以说出那样的话,无非是因为蓝。我不能忍受蓝的消失,她对于我,就象生命,或者呼吸一样重要。在十三家小院,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要把握住的真理,米卡梦想着到遍地黄金与自由的美国去,楚才沉醉在他的电脑世界中,白狐奢望着舞者高贵的桂冠,烟柳人家争取着小三儿正当的权益,我在竭力向蓝表达我的爱情。这个社会本来就纷纷扰扰,折射到每个人的眼眸里,就幻化出不同的色彩,因为生活就是如此,就是简单的两个字:生存。无论是谁,首先的目的就是生存下去……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苍狼面部肌肉抽搐下,挥着手,恼怒道:“你说的那些东西,麦麦姆都有,哪样都不缺,可那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害人,什么苏丹红、植物油、铅珞绿、二恶因的,都是致人于死命的化学物质;而我的,原先不过是烧烤,不过偶尔糊巴了,烤焦了,可从没往里面放些乱七八糟的!”
“我……只是开个玩笑……”面对苍狼的愤怒,我结结巴巴道;我相信,那一刻我的脸都红了。有谁不知道麦麦姆使用地沟油,又有谁不知道麦麦姆害人的化学添加剂,以及麦麦姆的巨额暴利,和它的官商背景?
刹那,我似乎看到那位衣冠楚楚的刘区长站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照着张稿子,在做政府工作报告。视觉砉然转换,台下的刘姥姥风风火火,为了达到苍蝇最低指标而奔走在大街小巷,当她率领社区工作人员来到聊聊烧烤门前,扯着嗓门儿大嚷起来。那一刻,刘姥姥就象和苍狼有着深仇大恨一样,眼神里透出痛打落水狗的兴奋。不,刘姥姥岂止是仅仅针对苍狼,她就是西祠胡同居民们的天敌,巴不得将西祠胡同的居民全都驱逐到街上,然后将大片土地廉价地供给地产商们……
“你少开点玩笑吧,”李晓丽抬起筷子指点下我,嗔怒道。
“哎,老曹的驴肉馅包子好吃……”我试图转移话题,小心翼翼说道。
我并没意识到李晓丽的不礼貌;在童年的记忆里,我的父母就告诫我,千万不能拿着筷子指点别人,尤其在吃饭时。就因为我曾经用筷子指点过别人,我不仅挨了一巴掌,还被罚不准吃饭,因此印象深刻。可看到李晓丽拿着筷子指着我,我却视若无睹,只是淡淡一笑。
“老曹的驴肉馅包子也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苍狼继续愤怒道:“我们店虽小,可从不坑害顾客,不象麦麦姆,什么黑心钱都挣;但这有个屁用,人家的店红红火火,我们的小店却干不下去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是自己表达错了,还是苍狼太神经了,抑或是这该死的房间太让人压抑;我不过想要缓解下气氛,并没想得罪谁;而且我从没想到过袭人大妈的驴肉馅包子能够脱离老曹的手,通过聊聊的后门继续销售;更没想到聊聊烧烤居然成了早餐店。
“啧,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吃早餐赶紧走,我们不欢迎你……”白菜下起逐客令:“你难受,到我们这儿胡说八道,难道就不顾忌我们了吗,要知道我们也正难受着呢,我们跟谁说去,跟谁讲理?!”
“吃,怎么不吃呢,我可是你们家第一位,也是最忠诚的顾客;快别磨叨了,给我端包子去。”李晓丽打着圆场:“别忘了给我拿醋和蒜泥。”
白菜不满意地乜斜我眼,敌意的目光令我不寒而栗;不过她的话也更让我思念起蓝。蓝在做什么,她身体好点了吗,每天有人陪她吗,开心吗,那个男人对她好吗?纷纷曳曳,我的脑子里涌出许多:暗影里,蓝倚在床上,借着窗外的灯光冲我微笑;某个惬意的正午,蓝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许多阶段不同的蓝重重叠叠,激起我内心深处的五味情感。恍惚间,我看到苍狼红着眼圈,擦拭下眼睛,匆匆向厨房奔去。
“怎么了?”李晓丽赶紧站起身,跟了过去,一边回头瞪了我眼,似乎后悔领我到这里来。
片刻,厨房那边传来苍狼呜呜噎噎的声音;我开始不安。我从没想到过苍狼会如此脆弱,连几句话都承受不了。因为那些纸壳箱子的遮挡,这间屋子昏暗而没有生气。我犹豫着站起身;就在这刹那,苍狼的哭声更大了。我迈出两步,向厨房张了眼,顿时惊呆了;苍狼泪流满面,可以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他的整个脑袋陷落在白菜肥硕的胸前;白菜那双下颌的脸充满母性的慈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和站在一旁拿着张纸巾的李晓丽一起安慰着苍狼。刹那,我感到众生的滑稽,感到白菜的伟大,更感觉到白茶和苍狼间似乎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暖昧。
“……他们再来逼我,我就砍死他们!”忽然,苍狼咬着牙狠狠说道。
“他们也不能来了;”白菜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我们都关门了,他们还能来吗?”
“我不管,只要他们再来逼我,我就砍死他们,”苍狼歇斯底里道:“这些狗屎城管,这些狗屎工商,这些狗屎社区,还有狗屎刘姥姥,他们不让我活,我就不让他们活!——我砍,砍,砍,砍,”突然,苍狼伸长脖子,眼睛红起来:“我砍死这些王八蛋!”
刹那,苍狼眼里满是狗屎,街灯,桌椅,盆碗,窗外的行人,甚至还有天上飘过的云彩,无孔不入的空气……唉,这世上的一切都散发着臭味儿,令人呕吐的味道……正是这种味道不期击毁了苍狼,成为不可逾越的障碍……接着,我又似乎看到子夜时分的老曹站在我的床头,红着眼睛死死盯向我,那双手抖动着,随时都要扼向我的喉咙……
苍狼和我,聊聊烧烤店和蓝……爱情、生活和事业,孰轻孰重?
只是苍狼的事业坍然倾倒,一个本来不温不火的聊聊烧烤成为工商与社区联合打击对象,并且终于在这些权势与权力部门的打击下黯然关了门,蜕化为一家只做早餐买卖的黑店,没有营业执照,没有公开的店面,也就是被四处围堵封杀的无照经营者。而蓝,我的爱情寄托,我的希望却砉然在一夜间失去了踪影,成为别的男人的女朋友,仅仅寄居在我辽远的梦里;不过,这样的梦太可怕了,明明我和蓝都存在于现实里,但倏忽间,一切就都没了,从云端上坠落下来,让我的胸膛炸开诺大的虚空。
唉,其实,活着就是一种事业,一种伟大的可以使整体人类不断繁衍下去的伟大事业;而爱情,不过是这种伟大事业的润滑剂,不过是进行这种伟大事业过程中开绽的花朵,或妖娆,或平凡,或长久,或短暂。这样安慰着自己,我的脑子里不停游出蓝的笑靥。刹那,我明白,我中了毒,中了传说里的情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