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小院第四十九章 老曹的伟大之旅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29 10:20:58 字数:8483
那块黑乎乎的破烂石头还摆在小院里,刘姥姥的威胁并没成为现实。瘦高的都都和向前直抻脖子的半截烟坐在石头旁,两个人面面相覤,谁也不说话。
半截烟还在为他的房贷而纠结。他无比懊丧;对于他,这已经是第三次房贷失败了。头一次没有人为他担保,第二次有人为他担保了,却因为他属于外地户口,在这座城市里居住不足五年,被银行无情地pass了;此时,已经是第三次了;可这一次,房贷政策发生改变,新政实施,没有公积金的非国企职工半截烟被迫要交付三成首付;呃,就算只需缴纳两成首付,由于房价飞涨,半截烟也需多付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可是一个平民半截烟哪里有那么多银子,他只好望而却步,望洋兴叹了。这次新政限制炒房,可有钱人口袋里鼓鼓的,哪里在乎多交点银子;并且这样的新政只能使房价越来越高,也更会使炒房团看到暴利,更让象我们在西祠胡同居住的平民失去希望。
“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产?”半截烟吞吐口烟雾,忧郁的眸子望向斑驳的院墙。
“等着吧……”都都的视线却不知不觉地落到依兰的窗口,他不紧不慢地安慰着半截烟:“现在报纸上不是说,房价要落吗,到时你再努努力,贷款买一套……”
每次看到兰,都都总会感到胸膛里那颗心突然加速跳动。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恋爱了,意识到自己为这个女孩子着迷了;这种着迷,完全不同于他当初学习C语言的执著,而是另一种的身不由已。如果一天看不到依兰他就没着没落,生活里似乎少了什么。
“报纸?”半截烟更加沮丧了,他摇摇头,说:“报纸上的东西那都是骗人的,骗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真实的事情,从不登载到报纸上,而消化在内部……就象我的保险,唉,大概我这辈子都领不到养老金了,真羡慕那些公务员,他们什么都不用缴纳,等退休了,领的养老金还是我们普通人的三四倍……”
“哦,那你考公务员呀……”都都信口道。说这话时,都都的唇角边绽出丝嘲笑,同时他砉地回忆起叔叔,承诺给他一大堆诺言的叔叔,胸头不禁泛起一丝凄凉。他想念叔叔,并且知道假如叔叔没出事儿,一定会兑现那些诺言的,因为叔叔一向都很有信誉,说出的话,即便自己吃亏,也要做到。
“神经病才考那玩艺儿,满卷子都是疯人院的问题!”半截烟呲之以鼻道。不过,说过这句,半截烟就悠悠地回忆起当初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他何尝不想有个前途,握起笔,考取个公务员什么的;但他考过一次后,就灰心了,再不打算去趟那浑水,而去做了不用大脑思考的保安,结果最终因为真的不用大脑思考,而沦落到这座城市,成为一名蚁族,成为一名蜂窝煤工人。
嗐,蜂窝煤?——半截烟想到那些煤,就惴惴不安;那是一个真正的夕阳产业,没有前途与即将没落的产业,如果再过几年或者几十年,这种行当就应该进入博物馆了,而半截烟也相应成为非物质遗产的传承人,从而得到某些政府与非政府组织的资助,从此衣食无忧,甚至都不必去缴纳什么保险;现在的城市居民,都使用煤气与天然气了,哪有几户使用蜂窝煤的?所以,半截烟时刻面临着失业的危机,如同头顶上悬挂着一把达摩克斯剑一般。
在这个口口声声宣扬人人平等的社会,其实人与人还是很不严肃地分成三六九等,一等公务员与财富集团的老总们,二等国企员工,三等就是半截烟和我这类营营忙碌的私企蚁族;当然这三等里也包括老曹、袭人大妈和苍狼这些人。
老曹一连三天都没走出屋,也没刮胡子洗脸,所以走进我和老曹那间小屋,馊味、汗臭味和臭袜子味就会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老曹一连三天都不曾睡觉,他伏在那张小几上,在捡来的那堆旧日历本的后面涂写着什么。
“喂,老曹,怎么还不睡?!”夜半,朦胧地给灯光闹醒,我侧头扫了眼老曹,嘟囔句。
老曹却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奋笔疾书。等到次日清晨,我醒来时,老曹还是那个提笔的动作,只是满屋子里已经充斥了墨香味,书案上堆着半尺厚的涂满字的旧日历纸。
袭人大妈在锅底灰里羼上了食用香精,以及什么八角之类的,再经过熬制,晒干,装入一个个小坛里,封上口,等老曹用的时候,再打开。依我看,用不了多久,袭人大妈就可以开设墨宝行了,专卖墨汁;到了那时,胡开文之流也要甘拜下风。
自打那天我开了句玩笑,再加上敦敏的鼓励,老曹居然信以为真,开始他伟大之旅,准备辛苦十载,创作出惊世之作。可我才不信呢,老曹能比我伟大?——哼,扯吧,他要是比我伟大,我宁可把那块破烂石头送给觊觎许久的墨夜。这个墨夜,已经成为啃房族,用不着上班,更用不着操心,只要守住这七八间总共三百余平方米的产业就可以衣食无忧;只是她似乎比别人少了些许快乐,甚至不敢谈朋友,不敢谈婚论嫁,怕男人爱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那些房产。
“天哪,老曹,你这是做什么,练字吗?”我打着哈欠,吃惊道:“就算是那位书圣,也不过如此吧……”
然而老曹并不理睬我,他赤红着眼睛,挥毫书写;甚至,他脸上都沾上了墨汁,一道一道的,似乎烟囱工刚刚从烟囱里爬出来。我瞧着他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就他这样,也配和我比伟大吗,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喂,你不用再去卖包子了吗?”我故意大声问道。
其实,我是壮着胆子和他说话的,看到他赤红着眼睛,我就不禁想象到夜半时分,老曹以某种电锯狂人的姿态,站在我的床前,俯视着我,随时要将他的一双手扼住我的喉咙;到了那时,我只能瞪大眼睛,徒劳地望向他,等待死亡的来临。
“包子?!——”老曹恍若从梦境里惊醒,他一手擎着笑,抬起头迷惘地望向我,似乎他压根就没卖过包子。
咣啷,门给揣开,袭人大妈出现在我面前,她怒目对向我:“小爱,你又说什么废话了?”
我后退了步,臀部撞到了床上:“我……我没说什么呀,我就是问老曹,怎么不卖包子了……”
这位袭人大妈,简直就是母老虎,幸亏那蒋氏过气明星没娶成她,否则这个人间又多了位牺牲者。
“我们卖不卖包子,和你有一文钱关系?!”袭人大妈不客气道:“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哼,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料理好,还管闲事……”
我抽动下鼻子,还好,没闻到那股腐烂驴肉的味道--不,这很怪,怎么会没有那种腐烂驴肉的味道了?我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可眼前的袭人大妈立刻打消了我这种想法。
“我哪里管闲事了,我哪里没料理好我自己的事情了……”我轻声嘟囔道;面对那颗随着嘴唇一起扭动的大黑痣,胆怯起来。
老曹并没在夜半时分,用他那双结实的大手扼紧我的喉咙,反倒是袭人大妈光天化日之下,用她犀利的语言扼杀了我的思想,同时也扼杀了我莫须有的伟大。
“你怎么料理好你自己的事情了;”袭人大妈立刻来了精神:“你要是料理好了你自己的事情,蓝又怎么会不理你,你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老婆,我就纳闷了,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怎么这么多事呢?!”
听到这话,我斗败了的公鸡般垂下头;但我不会认输,跟着我重新抬起头,向前迈了步,强打起笑容:“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现在只是不想罢了……”可话虽这样说,我开始隐隐作痛:“而且,蓝又没不理我……”
一个星期前,我、都都和酒格格一起到医院看望蓝,恰巧遇到蓝的老爸老妈;本来我算是乘兴而去,可蓝冷冷的面孔忽然间让我心寒;并且,蓝趁着她老爸老妈到医生那里咨询病情,她毫无顾忌地通知我,以后不要来看她,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她父母为她介绍的,她说,她不想让他误会。顿时,我懵圈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而且,据说三天前蓝被她老爸老妈接出了院,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蓝似乎一夜间就变了态度,对我冷淡起来,难道这就是女人心海底针的真实写照?
“笑话,她没不理你?!”袭人大妈加重语气,面孔一扬,鄙视道:“她理你,怎么出了院还不来找你,你又成天猫在院子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蓝可是大家闺秀,现在恐怕已经找了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了。”
我怔下神,脸红了起来,心里纳闷这个袭人大妈又是怎么知道蓝出院的,又怎么知道蓝找了男朋友?蓝找没找男朋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我就心虚。我望了眼窗外,远处那块黑乎乎的大石头卧立在那里,也似乎在嘲笑我。瘦高的都都站起身,打个哈欠,不知和半截烟说了句什么。
我憎恨都都,一定是他说出去的,一定是。蓝告诉我,不要再来看她时,他和酒格格都在场,蓝是当着他们面郑重告诉我的,就象要他俩当作见证人似地。
最近两天,都都和半截烟都没上班,他们每天除去睡觉,就是闲坐在破烂石头边,取代老曹成为小院新的风景。都都和半截烟同时成为愁苦人,一个为情,另一个却是为了住。当然,我也很愁苦,很纠结。这些天我做什么都没兴致,脑子里老盘亘着蓝的影子。
偶尔,那位自称地质系高材生的樊石头也出现在破烂石头边;只是樊石头和那俩人不同,他以不同姿式聚精会神蹲在破烂石头边上,零距离接触着我的所有物,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他叨咕着什么。不过,我不认为樊石头是个高才生,最起码我觉得怀疑;现在人心不古,造假的太多;鼎鼎大名的唐俊都会自我更新般创造假文凭,往自己脸上贴金,何况一个来历不明的樊石头呢;难道凭他是墨夜的房客我就不能怀疑?
“记着,以后不准打扰我们老曹,否则我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袭人大妈竖起眼睛,严厉地警告我。
我却早已无暇理她,顺手穿上那件印着乾隆老头的上衣;可就是这件上衣,也立刻遭到袭人大妈的激烈抗议:“小爱,你有心的是吧,我不是不许你穿这件T恤了吗,你怎么还穿?!”说着,她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身上这件T恤扒下来,扔到地上,踩了脚:“我要是再看到你穿这件衣服,我就不姓花!”
“可我不穿这件,我穿什么?!”我急了;一个月,我才挣几个银子,买件自己喜欢的衣服容易吗。
这件印着乾隆老头子头像的T恤,原本已经找不到,我一直都认为袭人大妈趁我不在时,把它销毁了,但昨晚儿不经意间,我却在床底下重新发现了它,这不禁让我欣喜起来,忙洗了洗,准备再次穿着它,故意从老曹身边走过;但看来,我这个小小的愿望算是夭折了。有了袭人大妈的存在,我就不会伟大下去,或者至少不如老曹伟大。于是,暗暗地,我胸膛里涌出另一重邪恶的想法,既然她扼杀了我的思想,扼杀了我的伟大,那我就扼杀掉她的肉体,扼杀她存在的现实!
老曹漠然抬起头,目光空洞地看了我和袭人大妈眼,又垂下头,继续他的涂鸦。这个老曹,行不行呀,居然把我的一句玩笑话当真,他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还是要逃避生活?天哪,这人怎么如此脆弱,脆弱的象个傻子!接着我又想到老曹曾经说过他写东西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功利,而是为了娱乐。可现在他这样痴迷,又是为了什么?唉,那个时候老曹显得多么高大;可现在看来,他不过口是心非,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呢……呃,功利,呃,票房;我弄不懂衡量着世界的标准究竟是什么,这虚伪与挥霍的世界……
“你先穿老曹的那件……”袭人大妈指着老曹床上那件短袖上衣道。
“好吧,好吧……”我无奈道。面对这头雌老虎,我只能退缩。
刹那,袭人大妈展现出她曾经大丫头的本色。我常常幻想她在曹府时的生存状态,大丫头、小丫头们之间相互倾轧,同时还要时刻揣摩主子的心思;据说袭人大妈当初就是因为靠上了老曹,并且勾引过老曹,和老曹睡过觉,才稳稳坐住她的位置的,从而成为闻名于曹府内外的知名人物,甚至连部分影视界人士都知道她的大名;袭人大妈的经历总会让我联想到网络名人凤姐,她俩真是异曲同工。
唉,或许,昔日的曹家,就是现代微缩版官场生态图,每个人都在殚精竭力地维持着自己的身份与地位,每个人都在试图圈起自己的势力范围;与此同时,他们也在殚精竭力地守护着既得利益。根据种种传闻,可以窥视到曹家兴旺的冰山一角,那就是无论职位高低,曹府每个人,包括袭人般的丫环,每月都能领取到丰厚的银子,逢年过节还有同样丰厚的福利,甚至等到有一天头发白了,年龄大了,他们还有不啻于月银的退休金;而这,正是袭人大妈不惜将自己卖入曹府的真实原因。
“好一个刘姥姥一进大观园,哈哈,这个土老帽儿,让她去喝洗手水去吧……”老曹自言自语地笑了起来。
这个精神病,怎么忽然又提刘姥姥了,而且还说刘姥姥是个土老帽!——刘姥姥又和他的那个石头记有什么关系,抑或老曹根本就是刘姥姥派来的社区卧底?我倍感纳闷;但我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凶悍的袭人大妈就站在我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不过,要是那个刘姥姥知道老曹说她是土老帽,那她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一定会找老曹理论,甚至会不惜一切,将老曹定为恐怖分子,除而后快。
老曹正式将他的故事定名为《石头记》,那个网络CEO敦敏决定替他炒作,预先做了广告;现在,老曹已经隐约成为网络热词之一;当然,他的名字还不如李晓丽的名字热。现在,街头巷尾,只要一提到李晓丽,就会联想到被盗用姓名及学历者,许多小厂商纷纷致电至函于敦敏,要求将他们的广告挂在李晓丽网页上,以期待真正的广而告之;不过,据说那位盗用者暂时在家呆了俩月,又继续执教去了;而且因此件事情免职的盗用者老爸也平调到异地,照样继续他的仕途了;只有李晓丽还继续她的悲剧,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漂泊在我们这座十三家小院。那么,老曹会因为他这个《石头记》而窜红网络,成为网络红人,从而永远摆脱摆摊卖驴肉馅包子的尴尬境遇吗?想到这里,我不禁羡慕老曹起来,也对那位阿济格的后裔又惧又羡起来。唉,敦敏这家伙不是误人子弟吗,老曹已经让他弄得走火入魔了,将来为了这诸多的商业化和娱乐化征程,说不定真的会进入精神病院呢。可怕,越想越可怕。我还是不再跟他比谁更伟大吧;我一个正常人,和什么疯子攀比呀。
看到我换上那件短袖上衣,袭人大妈才放心地拾起地上我那件T恤,退出房间。我扭头扫了眼挂在老曹床头的石英钟,才凌晨五时十五分;可我已毫无睡意,只好穿上鞋,走到小院里。
“喂,喂,你干什么?!”刚走出门,我就看到樊石头捏着小锤,使劲儿向我那块宝贝石头砸去。
“小爱哥呀,这家伙这几天,一直这么砸来砸去,闹得我都没办法睡觉,难道你不知道吗?”都都摇摇头,同情地望向我。
都都睡不着,完全是因为他思念着近在咫尺的依兰,而非其他噪音的存在;尤其是看到依兰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说有笑,都都就会炉火中烧,烦躁不安;为此,都都买来几册诗选,什么唐诗宋词,什么现代朦胧派诗选,每天都默默背诵一首,诸如我望向你时很远,望向云时很近,等等;诵读着这些诗歌,都都幻想,或者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和依兰面对面探讨深邃的美学问题。
“砸吧,砸吧,砸砸石头不是罪……”半截烟滑稽地向前抻抻脖子,有节奏地说道。
“都哪儿跟哪儿呀,什么砸砸石头不是罪;”我快步跑到跟前,狠狠拍下樊石头的肩头:“哥们,你别砸了;你要是想砸,就自己到外面捡块石头,随便砸,我帮你一齐砸都行,只要你别砸我的这块石头!”
天哪,这都是怎么了,老曹在屋里疯了,樊石头在院子里疯了,那么谁又会在西祠胡同里疯了?我迷惘地想到那句经典——艺术家都他妈的是狗屁疯子和精神病:某一天,看守地狱的那条不男不女不雌不雄的野兽睡着了,这些疯子和精神病就乐癫癫地全跑了出来,成为人类精英。哈哈,这么说,老曹应该返回地狱去,或者早晚有一天他会象梵.高一样割掉他的耳朵,献给他心目中的林妹妹;抑或,他会跑到派出所,抢下刘警官的佩枪,傻傻地照他自己的下巴开上一枪。呜呼,这样一来,那黑胖且光头的刘警官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也就不会祸害邻里了……
哇,刹那间我意外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智慧者从来都是秃顶的,譬如刘警官,譬如苏武;再继续暗自揣测,那一切朝代的天子也都是光明顶,只不过他们头顶上戴着华丽的皇冠,遮挡住了亮闪闪的头顶皮儿罢了。而眼前的这个樊石头,没准儿也是个秃顶。
樊石头回过头,瞟了我眼,皱下眉:“别打扰我,没看到我正忙着呢……”说着,他继续面对石头,全神贯注地敲打起石头。
天哪,这个混帐东西,他怎么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呢,这块石头可是我的,而且将来万一有一天没我伟大的老曹将他那故事窜红于网络,我这块石头可就具有了人文价值,到时我会竖立起一块牌子,每拍一张相,就要收取若干银子,那样没多久,我就会成为富甲一方的人物,我也可以到东祠胡同买套豪华住宅,可以开着小车四处泡妞儿;切,想到这里,我就似乎看到自己伟大的那一刻;至于老曹,只能躲在家里,编造那些莫须有的故事,来聊以自慰;可现在,这个自称地质系高材生的家伙怎么可以随便砸我的石头呢,万一砸坏了,他赔得起吗?!
“喂,别砸了,好好一块石头,你砸它做什么?”我怒气冲冲道。
“砸它做标本呗,你说还能做什么……”樊石头信口回答道。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漠然,就象全世界塌了,崩溃了,都跟他毫无关系似地。
“不,我觉得你砸它是为了吃饭。”都都俯下身子,很认真地对樊石头说道。这一刻,都都似乎忘记了那些诗词格律,更忘记了依兰。
“什么?!”半截烟哧哧地笑了。
这个半截烟,最近一阵儿因为环卫部门正在落实城市低碳生活,死抓环境污染问题,他所在的那家厂子只好暂时歇工,放了他的长假,以避风头;也正因为厂子歇工,半截烟更加拿不出银子交首付。不过还好,半截烟心理素质超强,可以挺住这样的打击;这也是他现在都可以笑的缘故。
“可这是我的石头,你问过我了吗?”我气横横地质问道。
“他是害虫,他可不管这是谁的石头……”都都嘻嘻笑着说。这个待就业、待富、待有房以及待官僚的都都露出他的龅牙,得意地看向我。当然,他还待婚娶,依兰是他的待老婆……只是,依兰同意这个说法吗,我表示怀疑。
“我不管这是谁的石头,我只知道它是块值得研究的天降陨石;科学可无界限,懂吗?”樊石头头都不回地讲了句。
“不,这可是我的石头……”我更加烦躁,大声嚷道:“你别再砸了!”
“吵什么呀?!”惺松睡眼的雪睡衣没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子里,朝我这边喊了句:“一大早儿的,大家可都在睡觉……”
“可他砸我的石头……”我自觉到理屈,赶忙向雪辩解道。
看到了雪,我就想起蓝,心绪就会立刻低落起来。我不知道蓝现在怎么样了,更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了新男朋友,开始她的新生活;可只要一经过蓝和雪合租的那间房子的窗前,就会黯然伤神。偶尔,我独自坐在床边,看着老曹在那里涂涂写写,就会想起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不相信她会爱上一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陌生男人,一点儿也不相信;嗯,也许她是迫于压力,才说出那些话的……
我和蓝在一起时,她偶尔提起我的前任女友狐狸,就会追问我,狐狸为什么要离开我,以及狐狸那样漂亮,当初为什么会同意和我在一起,还有后来为什么狐狸会离开我,去和那开药店的西门同居……那时,我特讨厌蓝这样问我;可现在,我巴不得她就站在我面前,随便她问我什么,哪怕那是桩再怎样令我尴尬的问题。
“他砸你的石头,你也不能一大早儿在院里嚷呀,那样多影响大家……”雪责怪道。
“可他为什么要砸我的石头?!”我恼怒起来。
我不明白这个雪为什么要针对我,难道就因为我和她的好友蓝曾有过一段恋情?!我本来想问蓝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可话扑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让他砸去,”雪扬了扬下巴,噗哧一笑:“再怎么砸,你也不会少些什么;可你这样大声嚷嚷,只能影响别人休息;更何况,这石头摆在这儿,有点儿太影响市容了,没听刘姥姥说,她要把这块破烂石头清理出去吗……”
“小爱哥,我一直以为这块石头是公共的呢,原来你是它的合法拥有者呀?”都都也跟着嘻嘻哈哈道。
“刘姥姥……刘姥姥来了,也不能随便把私人财物处理掉呀……切,她又不是什么封建帝王,我又不是她的奴隶,凭什么没收我的东西呀……好吧……”我刚说到这里,就看到雪以怪异的目光盯向我;面对她的目光,我突然泄气了:“等哪天,我把它搬进我屋里……”我想起刚从水库那边搬回来时,十三家小院的居民纷纷围簇上前的情形,想到蓝头一次看到这块破烂石头开心的模样,心里就不是滋味。忽然,我又想到老曹的一句话:满纸辛酸泪,谁解其中味……
“哎,雪姐,”半截烟一手夹着烟,侧着脑袋,喷口尼古丁烟雾,问了句:“这几天闻不到烂包子味了……”
“噢,袭人大妈把那些馊了的包子全扔掉了,而且还洒了空气清新剂……”雪轻描淡写地说道。最近,雪总是以某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事儿,就象她要取代蛮横的刘姥姥似地。
当然,最近有一个小道消息在悄然盛传,说是刘姥姥在各方面的压力下,即将退休了;而社区掌门人的最佳人选之一,就有雪。想到这里,我不禁抬头向她瞅去;她特淡定地站在院落当中,俨然露出一张成熟的政客般的表情。
“太好了,”都都听到这里,立刻杵了半截烟下:“怎么样哥们儿,不是我们的鼻子出问题,而是袭人大妈太阳从西边出了吧!”
那个樊石头终于放下他那把小锤,擦试下额头的汗,漠然地扫了我眼,似乎那块破烂石头不属于我,而属于他;看着他如此镇静,我忽然联想到遥远的黄岩岛,也许那个菲律宾人阿基诺三世向全世界宣称主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嗯,是从西边出了。”半截烟掸了掸烟灰,点下头。很明显,半截烟心不在焉,他似乎还在想他的房贷。
“能不从西边出吗,她要是再不清理,这小院就没法儿住了;何况还有刘主任——刘主任都说了,要保持小院的整洁,要咱们小院……”说到这里,雪抿下嘴,流露出某种轻蔑与鄙视,摇摇头,忽然不说了。
这个雪,什么时候成了刘姥姥忠实的维护者。我皱下眉,顺着雪的目光望去。袭人大妈端着一盆脏衣服推门而出;依稀的,我看到她举起老曹的那个散发着汗臭味的破袜子,琢磨下,然后毫无表情地扔到一边。她搬张小凳坐下的刹那,抬头向我们这边张了眼。拎着小锤的樊石头又俯下身子,聚精会神观察着那块据说是天降陨石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