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百十七、 第六章：一百十八

　　一百十七
　　几乎整整一下午时间，栗津从工业局罗志政宿舍跑出后，她没有回厂里，而是顺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熟悉的一切，她从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受，说不上是眷恋还是曾经的憧憬，这里使自己受到了大城市文明的熏陶，使自己改变了许多。
　　她想到自己刚出校门，投身于社会，还是白纸一张，是这里使自己得到了锻炼，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成长为一个专业技术骨干。这里面有自己辛勤的付出，更有这座城市对自己的回馈。
　　在这里，所学的知识得到利用，人生的价值得到体现，自己无愧于家庭，无愧于爷爷的教诲与期待。一想到爷爷她不禁又十分难过，在怀念爷爷的同时，又不禁陷入深深地疑惑和迷茫：一个人想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想做一些对社会、对人民有益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就无法摆脱世俗的力量，社会丑陋的一面总是和正义较量呢？！为什么世间的人们就不能做到超凡脱俗、心静如水呢？为什么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阻力，美好的事情总是面临多桀的命运呢？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直到两条脚沉重的再也迈不动了，才在江边一块儿石头上坐下来。
　　江风吹拂着，她那颗糟乱的心稍稍有些平静。看着滔滔江水，她不禁又想起了给予自己许多激情和温馨的罗志政，是他给了自己在这异乡的温暖和关爱。过去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脑海中回放……
　　可如今，无情的现实又迫使两个相爱的人再次做出抉择，难道过去美好的生活都将成为回忆吗？想到这里，她心情又不禁沉重起来，罗志政现在的心情一定也很难受，面临的选择和自己是同样的感受呀！事业、亲情、爱情，为什么三者总是那样难以完美结合呢！
　　稍许，栗津又宽慰自己：曾经的拥有就是一份感觉，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只愿自己所爱的人能够一生平安、一生幸福就可以了。决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对方也拖入泥潭，这是自己万万不难接受的！想着这些，栗津的心境渐渐平和，人生就是一幕活剧，肯定是要上演许许多多悲欢离合的故事，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小段插曲而已。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才能感悟人生的真谛！
　　想到这里，她想起了革命作家高尔基文章中的一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骨子里倔强、从不低头认输的栗津心底的活力又重新爆发，她站起身来，似乎已下定决心，去迎接那扑面而来的风风雨雨，去迎接更艰难的挑战！她迈开坚定的步伐，迎着风浪，向前走去。
　　第二天，当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的时候，滨江这个江畔城市也逐渐变得喧嚣起来，当然除了大自然的东西，也到处充斥着人为的躁动。
　　全市的许多单位门前都挂起了红红的布标，停着一些绿色的解放卡车，车身上也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标语纸，车头都挂着红绸子挽成的大红花，锣鼓的声音响彻云霄。原来，这是市里根据上边的指示精神，把精简的城镇职工，下放农村，支援农业建设的欢送会。
　　约莫八、九点钟，回乡的人们带着大红花，站在汽车上，向欢送的人们招手告别，到处是叮嘱和惜别，人们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和欢送的气氛有些不协调。在这欢送仪式结束后，人们将从这里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在“江南第一重型机械厂”组织的欢送队伍中，栗津和江振国厂长以及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依依惜别，年轻女同事们眼里噙着泪水，和栗津拥抱告别。然后，在其他回乡同事们的帮助下，栗津被拉上了车厢。
　　看着车厢下攒动的人群，她多想在下面能找到罗志政那熟悉的身影，她向四周搜索着，但一无所获。她默默地擦去眼角那几欲滴下的泪水，收回了找寻的目光，抬头向天空望去，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的白云，很好的天气。
　　在市府广场开完欢送大会后，解放汽车载着人们奔向四面八方。栗津站在车厢内，无限依恋地看着这里的山山水水，再见了，一起朝夕相处的同事们；再见了，曾经生活的地方；再见了，心爱的人，只愿你们生活地更加幸福、美好！
　　在迎送回乡车队的后面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跟随着车队，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队最终一路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第五章结束）
　　
　　第六章
　　一百十八
　　北方的冬天虽然漫长而寒冷，但有阳光的日子也多少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但这样的时候可不是常有的，随着时令的加深，严冬也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
　　野外的风肆虐地刮着，早已光秃秃的树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仿佛对树木、土坡、沟壑等大自然中一切阻挡它的东西显得极不耐烦，进而变得烦躁，撕扯着一切阻挡其去路的东西，破坏着它们的完整。
　　田野中充斥着一幅幅抗争与反抗争的凄清画面，经过一天一夜寒风的呼啸，人们满以为第二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冷一些倒无所谓，至少日头儿也要清清高高的挂着，也就算是可以的了。可谁知，第二天一早，风倒是不刮了，可倔强的太阳就是不肯露面。整个天空被阴霾的氛围笼罩着，让人愈加压抑和沉闷。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天空离地面似乎也越来越低。打眼望去，还有一种红彤彤的颜色夹杂在其间，这种现象弥漫了整个天空。
　　不一会儿，天空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刚开始时，雪花并不多，也不大，只是陆陆续续飘下来，无声地落在树木上、田野里，村落里。
　　渐渐地雪花逐渐大起来，也密起来，如鹅毛般地一团团、一簇簇地落下来，发出“沙沙、簌簌”的声音。工夫不大，村外的田野便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片银白的世界里。
　　这时，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从村子的一角的道路上走过一个女人来。只见她不紧不慢地走着，全然不顾天上的落雪，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脚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来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子外走去，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村南边一块儿被大雪覆盖的麦田旁的洼地里。麦田的南面紧挨着的是一条小河渠，小河渠是两个自然村的分界线，河渠的另一旁，便是另外一个村子的麦田了。
　　小河渠里原先流淌着的是县城里排出的工业废水，现在也已经结了冰，由于工业废水的污染，冰层及河渠透着黄绿色。由于多年的加固作业，河渠已高出地面不少。
　　此人来到河渠旁的洼地上的一个圆形的被冰雪覆盖的土堆旁，停下了脚步，默默注视了土堆好一会儿，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无从开口，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此人不时别人，正是下放回乡的栗津。
　　自从滨江市回来后，栗津心情一直很不好，她想到就要完成的科研项目、想到自己喜爱的事业，想到自己的爱情，想到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情，总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自己，被一种看不见的、奇怪的东西在牵扯着一切，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感到疑惑、彷徨。
　　而对家庭而言，她又感到一种深深的责任和使命。她在内心里叮嘱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因为好有许多事情要等着自己去做，无论前行的道路上遇到怎样的险阻，自己都没有理由退缩，没有理由停步不前。在短暂的沉默和彷徨之后，她的心情逐渐趋于平静。
　　今天一早，看着这漫天的大雪，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她想让这大自然的洗礼清醒自己的头脑，让纷纷扬扬的雪花洗涤自己心中的尘埃，让一切烦恼和纷杂的事情都随着雪花飘飞、融化……她这样想着，便从家中悄悄走出，去漫天飞舞雪花的大自然中去感受一切。
　　她信步来到村外爷爷的坟前，她多想再一次聆听爷爷对自己的教诲，以获得继续前行的动力和勇气。看着风雪中爷爷的坟茔，她的双眼禁不住又被泪水模糊了，爷爷生前的一幕幕事情又浮现在脑海中。
　　正当栗津注视着爷爷的坟茔出神的时候，从河渠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地呼喊声：“我的闺女呀！我的儿子呀！你们都到哪去啦？这下雪的大冷天儿也不回家！你们让娘上哪找你们呀！快回来吧……”声音在阴冷的空中传得很远，显得分外凄凉。
　　正在出神的栗津听到这呼喊声和不断走过来的脚步声，一激灵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声音是从河渠另一边传过来的，这是谁呀？这种天气，也和自己一样，还在外边游荡。
　　她一边疑惑地想着，一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踏过洼地，登上另一边河渠，向前方望去。只见对面风雪中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这边奔过来，边走边呼喊着。
　　由于雪大，栗津看不清楚是什么人，说话工夫，来人离栗津越来越近了。这时，立在高处的栗津显然也被对方发现了，来人一怔，呆呆注视了还一会儿，突然向这边奔过来，连喊叫的声音都变了调：“哎呀！闺女，你可回来啦！想死娘啦!快过来，跟我回去，跟我回家！”
　　栗津疑惑地望着这一切，显然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她要找的女儿。正当她思考着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时，来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下河渠，向这边跑过来。说是跑，是说明来人很急切奔过来，因为有厚厚的雪，想跑起来是不可能的。
　　因为心急，脚下又有厚厚的雪，来人一下河渠，便摔了下来，一直出溜到渠底，“扑通”一声，掉进渠底冰层上。薄薄的冰层哪里禁得住一个人的加速度，顿时断裂开来，来人于是就陷在了冰水污泥里。这哪是污泥呀，简直就是沼泽地，越挣扎越往下陷……
　　栗津见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直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