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小院第三十五章 其实,苏武巧遇到老曹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18 21:15:53 字数:9612
其实,苏武巧遇到老曹,买下三个包子,不过是个偶然。为了能够听到陈埃的声音,他特地消费了二两四钱银子,购置了一部颇有档次的手机;每天夜里,他都试图拨通那个送餐电话;起初,他慌忙拨打过那个送餐电话,不等那边铃声响起,就急忙挂断;终于,有一次他抖动着手,胆颤心惊地听着那边铃声响过,一个恬美的女声周而复始地传了过来: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顿时,苏武松了口气,顺手将手机扔到一边,踱到窗前,悄悄向破烂石头那里瞥了眼。
子夜时分的十三家小院静悄悄的;苏武推开窗,几声虫鸣儿砉然传入他的耳膜,使他回忆起在匈奴的日子。北海附近是无边无垠的草原,夏日里满耳朵都是各种各样的虫鸣儿声。那天,因为醉酒,扑倒在月氏女人的脚下,他满耳朵都是虫鸣儿声,当然还有月氏女人操着异国语言的责骂声。但也正应了那句话,祸之福所倚,正当他为夜里不端的行为不耻时,大单于却送给他一个漂亮的呼衍氏老婆,这不禁让他感动起来。
据说,所有的呼衍氏女人都属于美人胚子,从骨子里透出内秀,杨柳般的腰肢,秀色可餐的面靥,以及温柔似水又热情如火的性格,正是她们维系了匈奴的大一统局面,也正是她们繁衍下难以数计的子裔,将全世界的民族都杂交上匈奴血脉,就象大韩民族一样;据那些韩国生物及人种学家辛苦数百年的研究证明,凡是对人类,对世界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物,全都有朝鲜族血统,神马孔夫子、孙逸仙,神马黄帝、商汤,似乎大韩民族天生就有乱认祖宗的习惯与思维,扯吧,神马都是浮云。
苏武回头看了眼正在和那个背着巨大行囊的旅行者说着话的老曹,就更加恼怒了。他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老曹,一点儿都没想到。假如没遇到老曹,他还会呆呆地站在那家快餐店对面,隔着玻璃窗看陈埃忙来忙去的身影;甚至,他还会一边看,一边掏出手机,拨打那个送餐电话。那个时候,陈埃匆匆从她的裤兜里摸出手机,一边忙碌着,一边和他说着话。
“喂,你好,陈埃快餐,请问你要订餐吗?”
不等他说话,那边,陈埃的声音就飘了过来。每次他都会微微一怔神,才省悟过来,张下嘴巴,犹豫下,才回答她:“给我送份排骨汤……”
“请问,你的地址在哪儿?”那腔美妙的声音欲醉欲仙地传过来,令苏武眉开眼笑。他抬头望了眼,看到陈埃正擦桌子;那张桌子,两位客人刚刚离去,留下一堆狼藉。
苏武没有回答,他的唇角边缘流下浓浓的黏液,流露出色迷迷的目光,陷入缠绵绯恻的幻想中,遥遥眺望着陈埃弯下腰,迅速擦净餐桌;在她直起腰的瞬间,苏武似乎从她的领口窥视到那双峰之间的乳沟儿。而一位偶然经过的行人,看到他手持电话腻笑的模样,也顺着他的视线向快餐店的玻璃窗张了眼;但他却什么也没看到,因为陈埃已经离开那个位置。
“神经……”于是,那个偶然经过的行人嘀咕了句,就匆匆而去;他匆匆的步伐,似乎在告诉他自己,这个站在街边流着口水的男人是个疯子。
苏武并没听到这话儿;即便他听到了,也会以他外交家的风范不去理会,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陈埃那恬美地声音,所以也就暂时满意了。
不知不觉,苏武痴迷于陈埃的一切,她的音容,她的历史,以及她的孩子;他千方百计地打搜集着她的资料,在他的脑子里足可以装下一个档案库的内容,甚至他还意外地知道她属于彝族,一个古老的民族;而她早在十四岁那年行过了换裙礼,刚过十六岁就有了自己的姑娘房,十七岁第一次成亲,生下了第一个儿子,但她的这次婚姻只维系了不足一年,她就独自离开了彝寨,到了景洪,遇到了她为之倾心的另外一个男人;当然她也曾经忠诚于自己的第一次婚姻与爱情,只是那已经成为过去,不能停留于她的现实生活中。陈埃的第二次婚姻持续了七年,然而还是遭遇到了七年之痒,使得婚姻破裂;于是她带着两个儿子,来到这座城市,开了家快餐,然后莫名其妙结识了高大英俊的旗手,也就是闲云的前夫,不久又生养下一个女儿……知道了陈埃的故事,苏武更加渴望能够和陈埃相识,这也是他解决自己倍受煎熬的一个方法,所以他才会每天悄悄来到南祠胡同,每天都要站在快餐店对面,驻足,凝望,将漫长的时间紧缩为短暂的瞬间,紧缩为短暂的快乐。但这一天,和老曹的邂逅打碎了苏武的幻想。他拎着那仨驴肉馅包子,不自然地摸了下自己的秃头,惴惴不安地扫了眼那位穿着郭氏家俱工作服的男人,胸膛里涌出一汩不可遏制的羞愧。
“呸!”不过,他还是向地上吐了口痰,更加怨恨起老曹。接着,他胆怯地四下里扫了眼;据说,刘姥姥正领导光华社区的工作人员大力建设精神文明,其中就有一条,禁止随地吐痰,违者罚款五分银子……
“这个刘姥姥,她才神经病呢!”苏武说过这句话,更加郁闷了。
清风也曾随地吐过痰,而且是当着刘姥姥的面,可谁也没见他缴纳过罚款;而且,重要的是,难道缴纳了罚款就可以随地吐痰了吗?——那这条规定岂不是针对穷人的吗,难道只许清风随地吐痰,却不许苏武横飞口水吗?唔,唔,或者,这就是一条为那个破烂的光华社区增加财源的一条渠道?想到这里,苏武就更恼火了。
陈埃的老公,也就是闲云的前夫,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和他擦肩而错;那一刻,苏武心潮起伏,胸膛里的怨恨更加膨胀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四肢发达,大脑空空的男人,居然会一连吸引了两个女子,一连夺走了两位女子的青春!
哦,也许女人就是这样,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名牌衣服、名牌鞋子、名牌化妆品,还有名牌男人,英俊高大的男人,这一切都是女人一生中钟爱的必需品,都成为她们相互攀比的目标;哦,这一切的一切,就象伴随每位成熟女性的大姨妈,即便某一时刻不喜欢,但注定是她们不得不需要的。迅即,他又绵绵地回忆起那个卖酒娘。如果不是恰恰在他仕途正蒸蒸日上的时候她意外有了身孕,他还想不到娶她做老婆;那个时候,已经小有名气的苏武每天都流连在风花雪月中,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会娶一个卖酒娘做老婆。
当时,苏武每天都要和一堆朋友到酒肆饮酒,高歌,或者和那些卖酒娘胡闹,直到烂醉如泥。他那些朋友,都是当时身负盛名的才子,即便现在随便提起其中某一位,大众还依稀的会记得,只是他们现在都已经有了家室,而且他们都事业有成,子孙绕膝,所以也就将苏武淡忘了。不过那个时候,他们称兄道弟,有酒一起喝,有妞儿一起泡,其乐融融,堪为和谐这俩字的楷模。也就在那个时候,朗出现在苏武的视线内,她高桃的身姿,走起路一摇一摆,嘴巴甜甜的,只要一见到他们,就急忙提着他们喜欢的酒品赶紧迎上前;他们也乐于看到她挽起袖子,裂开怀儿,露出里面雪白的小背心,端杯一饮而尽的模样。
“来,干!”喝过酒,朗抹下嘴巴,端起杯,将杯底对向桌面,炯炯地环视向他们这一群爷们儿。
朗为了她的事业,所以在他们面前一向都很爽快,这也使得她面对不同酒液,都会一饮而尽,却从不耍赖。
“好,干!”第一次逢到这场面,苏武楞头楞脑地应和道。
然而,只有苏武一个人应和,其他人则都在起哄,诱使她继续喝下去。那些人,吝啬得连个掌声都没有。于是,她嘻嘻笑着,回手招呼着其他卖酒娘;她们多数都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处,只是冷眼旁观着。苏武并不知道她们基本上都嫉妒她,嫉妒她的出类拨萃:做为职业卖酒娘,她算是成功的,经她手销售的酒类,总是最多的;据说,最多一天,她卖出去了六千瓶酒;六千瓶,那是什么概念,按照一箱十二瓶折算,那就是二百五十箱,每箱提成一分银子,那就是二两五钱银子,啧啧,超过我两个月工薪!
当然,就算是艘破船,也会有几根烂钉儿;娇小玲珑的李响和同样娇小玲珑的李亮就是朗的朋友,她俩不顾其他卖酒娘的讥讽应声而至;李响为此当即付出了代价,被红唇儿有意抻出的脚绊倒,戗破了手掌;她刚爬起身,又被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廉价香水味儿的鸽子掏了钱夹。但在当时李响并不知道钱夹丢了,只是涨红了脸,看了眼手掌上的伤痕,就和李亮奔到了苏武这张桌前。
很久以后,苏武才明白卖酒娘之间复杂的关系,这种复杂简直可以与官场上的是是非非相媲美,全都是些勾心斗角,利益纠葛;其他卖酒娘们全都不自觉地加入了疏远朗的联盟,全都在自觉地抵制朗;这种情形,这样的敌视,无论朗怎么做都不曾改变过,她到那座繁华的城市之初,维持了两个朋友,到现在还只有两个朋友,她俩就是李响和李亮这对孪生姊妹;其他卖酒娘都在嘲笑她,不仅嘲笑她总是被醉醺醺的男人占便宜,还嘲笑她靠色相来抬高销售量,靠色相向老板邀功,索要高额提成;可朗认为,她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靠卖酒挣银子的,哪一个不是依靠色相的;如果不依靠色相,那挣到的那点银子,还是不够养活自己的呢,还不如到哪家宾馆和大婶一起做清洁工呢!
“管他呢,不就是看我挣的银子多,眼红吗!”酒至半酣,朗又挥了下手,嘟囔道:“要是直接跟我说,我可能会分给她们一些;但个个都玩阴的,哼,我才不怕呢,玩就玩,这年头谁怕谁呀;而且,我才不生气呢,反正我挣到银子了,她们却只挣到了一肚子气!”
苏武望着她雪白的小背心,醉眼懵懂地想象着那后面的酥胸;那一刻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权倾朝野的老头子满是褶子的脸;据说,那头子在他出使匈奴没多久就呜呼哀哉了;但他的灵魂却久久地留在人世间,十七八位不同年龄的女子领着大小不一的孩子出现在各种媒介上,平面的,电子的,她们全都声称自己是那个老头子的情人,声称为他生养下了子嗣。当然,这还不算他的那些合法老婆们;他的前六位老婆,一齐将他的第七任老婆告上法庭,宣称要将他的遗产重新分割。
听到这些新闻旧事,想到卖酒娘衰老的面靥,苏武不禁感慨万端,悔恨起自己青春年少的冲动;否则,他也会成为响当当的大人物,也会娶上N多个老婆,享受尽荣华富贵,而不必被羁押在匈奴N多年,以至于倥惚了时光,白了头,却落魄得孤独一人,在这破烂的十三家小院做个无人理睬的寓公,连点儿安慰都没有。
不过,当初卖酒娘可是绰约多姿,即便醉酒时,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雅致;大概就是她散发出来的那种难以述说的雅致吸引了他,使得他稀里糊涂地和她同床共枕;次日醒来,苏武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地和她并排躺在一起,躺在当地那家著名的禧龙宾馆里;朗看到他醒来,就呜咽着,说她的初夜给了他,这让他惶恐不安。两个月后,朗出现在他面前,拿出张妇幼医院出具的一纸诊断书递给他,他才知道自己种下了子嗣,虽然转过年,那个莫须有的子嗣并没如愿降临到这个纷扰的人间。
也正因为那个莫须有的子嗣,总使苏武如梗在喉,因为那也是他的初夜,他居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而且,更重要的是,明明有许多传闻,说朗是个随便的坏女孩儿,四处勾引男人,以达到她疯狂消费这社会的目的;就是和他成亲后,也不断有电话来骚扰她,使得苏武常常认为有个人躲在窗户后面窥视着自己,窥视着自己和朗的做爱,为此他夜不能寐,总是疑神疑鬼。
没多久,苏武就开始和朗玩起游戏,他先是和朗做个告别,却在半途折返回去,蹑手蹑脚打开门,看看朗到底在做什么;但每一次他都既失望又懊恼,每一次他都无功而返,每一次朗都是单独一个人在家,所以那个奸夫也只能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到了最后,苏武甚至还请了电脑公司,在自己家里到处安装了摄像头;即便这样,一切也都是个徒劳,他从未抓住过朗与别的男子通奸的把柄,直到他出使匈奴。
苏武从裤兜口袋里掏出手机,心慌意乱地回头扫了眼那家快餐店。此刻正值黄昏,一抹斜阳恰恰映照在快餐店的玻璃门上,就象一团火熊熊燃烧。当然,这团火也熊熊点燃了他内心里的欲望。苏武焦灼地跺下脚,更加怨恨起老曹。
“呸,活该你当乞丐!”他恶狠狠地吐口痰,诅咒起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可转念一想,就算不用自己诅咒,老曹也已经一文不名了,甚至连温饱都成为问题。于是,他为此惭愧不安;以他这样一个有地位的前任外交官,怎么会这样没素质呢?接着,他垂头看到手里的驴肉馅包子,作势要扔掉它;可再一想,这究竟是白花花的银子换的呀;于是,他又不舍得了。刹那,苏武滑稽地向前踉跄步,一把拽住险些脱手的塑料袋。
“嗨,嗨,你这是玩啥呢?”转瞬,刘姥姥嘟噜着脸出现在苏武的视线内,她胳膊上套着红袖箍儿,眼睛瞪得大大的,肩上还斜挎着个草绿色的帆布挎包。
段小章跟在她后面,拿着个黑塑料皮日记本,也同样严肃地望向苏武。另外那俩社区女工作人员满脸竖起敌意,上下扫了他眼,最后将视线落到他的秃顶儿上;苏武的秃顶儿,不知是紧张,还是天气太热,那上面泌满了细密的汗珠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刹那,段小章从苏武闪亮的秃顶儿联想到刘姥姥裹脚布般的早会。天知道刘姥姥会有那么些话,冠冕堂皇的,又振振有词,絮叨个没完没了,什么以社区为家,按照领导们的指示,什么科技振兴,科学观点;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社区,怎么会有那么多国务院以及科技院所的功能。不过,刘姥姥站在办公桌前唾沫横飞时,大多数社区员工都哈欠连天,甚至有一天,刘姥姥从早八点一直讲到接近中午十一点,没吃早餐的段小章肚子咕咕直响,惹得坐在他对面的神话姐笑出了声。
“严肃点,现在开会呢!”刘姥姥不满意地乜斜了眼神话姐,继续捏着张打印纸侃侃而谈:“大家注意,所有公共场所必须达到以下几条标准,一是餐饮业营业场所不得超过两只苍蝇,不得有腐烂变质等异味儿,如果经检查发现不合格者,每项罚银一钱,所有项目都不合格,则除每项罚银之外,还要多罚一钱银子;公共厕所不得超过三只苍蝇,不得有尿碱,不得有异味,必须保持清洁……”
说着说着,刘姥姥就会想到毗邻那俩社区——倘若不是他们也在搞卫生运动,她才不会这样大动干戈呢;据说,橡山社区规定餐饮业营业场所内不得超过四只苍蝇,公共厕所不得超过六只苍蝇;而紧随其后的鸟巢社区赶紧做了动员,规定餐饮营业场所不得超过三只苍蝇,公共厕所不得超过五只苍蝇,并且进一步将这几项指标定为社区工作人员的考核,和奖金挂勾;那到她这里,到了她管辖的光华社区,就必须要超越他们;想到这里,刘姥姥似乎看到领导们兴奋与赞许的面孔,甚至还有内部刊物与一些追风媒体的大幅报道……当然,刘姥姥惦记的还有十三家小院,那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龌龊之地……刘姥姥的思路转了转,想到贾秘书长的私密指示;只是她不知道到底哪一位才是那位湘妹子;不过她依稀记得自己也吃过武昌鱼,地道的武昌鱼,那还是一位湘藉地产商送给刘琪的,七条武昌鱼,所刘琪讲,那位地产商告诉他,这七条鱼象征着北斗七星,一定要他自己慢慢享用;但他是个孝顺儿子,他自己只留着做了一条,送给丈母娘两条,送给自己两条;刘姥姥当天就做了条鱼,但当她剖开鱼腹,却意外发现这条鱼有了鱼籽儿,白花花的,不能食用的鱼籽;她慌忙把另一条鱼也开了膛,里面同样是白花花的鱼籽,白花花的十足官银,天知道武昌鱼还能生产出这样的硬通货;不,第二条武昌鱼的鱼腹里居然还有个晶莹莹的鱼籽,那是枚钻戒,看来这一条准是武昌鱼鱼王;刘姥姥一阵狂喜,顾不上洗手,就用满是鱼腥味儿的手指按动键盘,拨通儿子的电话,将这喜悦分享给儿子,同时心疼起另外那两条送给亲家的武昌鱼。
刘姥姥继续唾沫横飞地侃侃而谈,谈论着社区的建设,谈论着廉洁的重要性,以及社区居忆的平均住房面积;甚至她还谈论起限制租房面积这个政策;刘姥姥是这个政策的忠诚拥趸者,不仅因为这是刘琪制订和推行的,还因为它充分体现了某种优越性,更能向外界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社区开始关注民生问题了;可是,谁也没注意听她讲些什么;社区副主任神话姐身子几乎缩到桌子底下,她悄悄拿着针线,刺起十字绣;那是个富贵牡丹的图案,似乎在预示着她老公的前程似锦,也预示着她的那个小家庭能步入中产阶级,进而达到豪华家族的境界,能够享受假期的快乐,与消费时一掷千金的豪放与惬意;而那个限制租房令,其实和她一分银子的关系都没有;她就弄不明白,那些老百姓,就喜欢一大群住在一起,喜欢扎堆儿,喜欢在那种乱糟糟的环境居住,这和社区有什么关系,刘姥姥偏要急着去管那闲事儿。
神话姐搞不懂,这个年愈六旬的老太太为什么执意不肯退休,又没人能说动她退休;为了消解庞大的公务员队伍,也为了扩大执政基础,这座城市每一任市长都规定了公务员退休年龄标准,但似乎只有刘姥姥一直不为所动,继续发挥着余热。紧接着,神话姐又想到那位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刘琪,想到曾经在一次会议之后,搭上刘琪的顺风车回到社区的情形,她不禁心驰神往。
“等我老公也做了区长,我也要六十再退休,否则我才不走呢!”神话姐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神话姐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向刘姥姥望去。
不过,神话姐还是翩翩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老公能飞黄腾达,臀部底下坐上区长,乃至市长的位置,那样她就不会在刘姥姥手底下受气了,甚至有可能将这个老家伙处理回家,让她退休养老!
刘姥姥却没理睬她,继续谈论着精神文明建设,谈论着要以罚来提高光华社区广大居民的素质,尤其要严厉打击随地吐痰这一不卫生的行为习惯,做到光华社区内无一人随地吐痰,更没有那些污言秽语的出现;当然,还要坚决杜绝小广告的出现,尤其是住在十三家小院那个叫狐女的失足妇女的征婚小广告……
经过多次论证,以及刘姥姥个人的缜密思考,光华社区一致认定狐女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失足妇女,是靠男人做营生的女人;为此,刘姥姥多次强调,必须加强出租屋管理,尤其是加强西祠胡同的出租屋管理;而东祠胡同,基本上不用去,因为那是个高档住宅林立的地区,只要对那里的保安加强培训就可以了……
“我……什么也没玩……”苏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擦掉唇角上那浓浓的黏液,眼睛不安地翻动下,机械地回答道:“反正我又没随地吐痰,也没随地大小便……”
“好家伙,”刘姥姥警觉地上下打量他眼,眼球骨碌碌地转了转,说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不打自招了?——你一定是随地吐痰了,要么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吧,你是认打,还是认罚!”
妈妈呀,难怪是准公务员,否则哪里会开口闭口就是打与罚!
苏武楞下神,手里的包子险些掉到地上,但他还是牢牢地抓住它,视线落到袭人大妈嘴唇左侧那个米粒大小的墨痣,豁然回忆起她被摄入监视器里凶神恶煞的一瞥,小腿肚子不禁打了个颤。
“不……”苏武的唇蠕动下,以一种低的再不能低的声音嘀咕道:“你不能罚我,更不能打我……”
“神马!”刘姥姥吼叫起来。
苏武咳嗽声,清清嗓子,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我说,你不能罚我,更不能打我!”说着,大单于的形象又跃然映入他的脑际;当初,他就是这样威武不屈地站在那个匈奴人首领面前,鼓足勇气,和他对峙着。也就是他的坚定,使外强内干的大单于没将他的脑袋斩下,当成酒壶。
“为什么?”刘姥姥吃惊道。
“为什么!”苏武的思维迅速转动,他瞪视向段小章。
“我哪知道……”段小章不自觉地后退了步,求援般望向刘姥姥。
“你怎么不知道!”苏武继续坚定地说道。
“切,”段小章糊涂了,他避开刘姥姥疑窦的目光,脸腾地红了:“我哪知道呀……”
“我们为什么不能罚你?”刘姥姥狐疑地盯向苏武,语气不知不觉缓和下来。迅即她又回忆起一个星期前儿子刘琪到家里说过的那些话,不禁胆怯起来。
“你们……当……当然……不能……”苏武吞吞吐吐地避开刘姥姥的貌似严厉的目光,回头扫了眼陈埃快餐的玻璃窗,一边在竭力思索着应该怎么回答这个哥德巴赫猜想般的尖端问题。
顺着苏武的视线,刘姥姥眯缝着眼睛,瞟了眼那排反射着阳光的玻璃窗,一个想法飞快掠过她的脑际;她似乎看到隐藏在漂亮坤包里的摄像头,似乎看到冠以不同英文TV正跃跃欲试地将她的形象搬上电视屏幕。刘姥姥想到这里,那股怒气就自然消失了;她窥破一切般大度地笑了笑,摆摆手,声调低了下来:“我不跟你纠缠,但你记着,”说着,她的声调不知不觉又抬高了,而且满脸都是正气凛然:“千万不能随地吐痰;你知道,一口痰里包含着多少细菌,你吐在地上,再随着空气飘来飘去,会引起很多传染病的……”
“我可没有什么传染病!”刹那,苏武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瞪大眼睛,大声反驳道:“我很健康,一直都很健康!”
被苏武的气势所迫,刘姥姥后退了步,左右扫了眼段小章和那俩社区女工作人员,嗓门却依旧那样的大:“我也没说你不健康呀……”
“可是,你刚才说了!”苏武得理不饶人道。
“可是我没说……”刘姥姥试图辩解道。
“可是你说了!”苏武咄咄逼人道。
“我没说!”刘姥姥的语调低了八度,她面部的肌肉都抽搐起来。段小章和那俩社区女工作人员诧异地盯向她;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刘姥姥如此软弱。平时,即便刘姥姥理亏,也会强夺三分理,狡辩一番,尤其在这群下里巴人面前。
神话姐,就是跟在刘姥姥身后的社区女工作人员之一,望着刘姥姥的无奈,不禁笑了起来。她想不到刘姥姥会如此屈服一个来自西祠胡同的居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接着,她又幽幽地想到刘姥姥的儿子,那位身材魁梧的刘琪区长,不禁叹息一声。
“你说了,你就是说了!”苏武倔强地向前走了步,直盯着刘姥姥吼道。经历过那次被匈奴人羁押的痛苦事件,苏武明白了一桩道理,那就是该强硬时,千万不能软弱,否则就会被视为理亏。
“我什么时候说的?”刘姥姥一口否认道。
“你说我有传染病,你说我随地吐痰,你说要罚我款!”苏武气势汹汹地又向前迈了步。
“我没有!”刘姥姥立刻严肃了,她顾忌地瞥了眼苏武身后那扇玻璃窗,似乎看到那个摄影师将镜头对向自己:“再说,我也不会乱罚款,我只是按照上面的精神来执行我的职责而已……”
“你就是乱罚款……”苏武想不到刘姥姥会这样说,他怔下神,一时语塞了;而且,他注意到她总是瞥向自己身后;于是,他也不自觉地回头扫了眼。迅即他吓了一跳,他想不到在他身后会聚集起一群人,一群看热闹的人,其中就有陈埃。看到那张面孔,苏武不禁亢奋起来,他的秃顶也骤然成为了粉红色:“我就是吐痰了,随地吐的,我就是有传染病,又能怎么样!”
“可是你没吐痰呀……”段小章扶了下眼镜,环视了下围观者们,满脸流露出疑惑。
“是呀,你没吐痰,没随地吐痰……”神话姐壮着胆子,补充道。
“谁说的?”苏武倔强道:“我就是随地吐了!”
“算了,算了,就算你随地吐痰了,我也没看到,是吧,”刘姥姥无奈地挥下手:“我不和你在这儿纠缠了,我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做呢;你赶紧走吧,我们也要走了……”
“算了?——”苏武却摇摇头,拒绝道:“怎么能算了,我一定要缴罚款,一定要缴,我可是守法公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苏武!”说着,他举起那仨驴肉馅包子,晃了晃。
“我没说你一定要缴纳罚款……”刘姥姥厌烦地皱起眉头。接着她的注意力被那仨包子吸引,歪下身子,朝苏武身后张望过去。然而,她没看到老曹,也没看到袭人大妈,或者其他街边摊贩;于是,她不安地回头扫了眼其他社区工作人员,胸头的那团疑惑更加浓了。
“可是,你说了!”苏武不依不饶道。
“大家都散了,散了!”段小章终于壮起胆子,上前一步,向围观者们嚷道:“没什么好看的,是场误会,大家散了,好不好?!”说着,他还回下头,忐忑地瞟了眼刘姥姥。
“没意思……一群疯子……”陈埃撇下嘴,失望地转过身,扭动臀部踅回她的那家快餐店。
就在这刹那,就在她转身之前的刹那,苏武的视线落到陈埃微微隆起的腹部,胸膛里不禁涌起汩汩不竭的嫉妒;以他的经验,那准是又有了身孕。等他转过头,刘姥姥已经领着一干人悄然离去。苏武一个人站在街中央,顿时沮丧起来。他想不到陈埃会如此看待自己,一点儿也没想到。完了,完了,演砸了!苏武感觉到眼前一团金色的小星星儿在飞舞盘绕,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象谁把他的脑浆子吸走了一样……
不,不,不会的!苏武不相信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他不相信自己的痴情打动不了一个开快餐的陈埃。迅即,他又回忆起朗,回忆起无数个缠绵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那些日子,苏武喝着朗从酒商那里偷来的各种各样的酒,红酒、洋酒、啤酒和国产的白酒,然后借着酒劲儿吻在一起,疯狂地做爱,抚摸;那一刻,苏武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他眨了下眼睛,惶恐不安地凝视向快餐店的玻璃窗;忙碌的陈埃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侧过头,上半身向后弯曲,迅速向他瞥了眼。那一刻,苏武立刻振奋起来;他抹了把头顶上的汗,慌慌地站起身,慌慌地向她回以一个灿烂的笑;但她已经闪了过去,被玻璃窗旁的墙壁遮挡住。但就在这瞬间,他恍惚看到刘姥姥站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和那仨社区工作人员朝这边张望;于是,他焦躁地‘呸’了声,似乎在向他们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