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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小院第三十六章 我从来没想到过十三家小院的居民会搬出去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21 11:42:11      字数:8974

  我从来没想到过十三家小院的居民会搬出去,就像地球人从来不相信地球会真正毁灭。某天黄昏,下班的我百无聊赖,因为我再没法子顺道去闲云大姐家吃馕。我只能坐在小院里,看我的那块破烂的石头。
  “姐要搬走了,以后你要自己保重……”闲云坐在我对面,怔怔地看着我,忽然说道。
  “妈,要不,我们带着小爱叔一起走吧!”糖糖端着那碗米肠子,一边咀嚼着,一边童言无忌道。
  “那不行,”闲云伤感地抹了把眼睛,歪下头,避开我的视线,微笑地对糖糖说:“小爱叔还要在这里住呢,而且,我们的屋子太小了,住不开……”
  “那我和小爱叔住在一起……”糖溏仰起小脸,建议道。
  “那不行,”闲云摸了下她的头,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糖糖把那碗刚吃了两口的米肠子往桌上一墩,脸别到一边,生气道:“哼,生气,我不吃了!”
  立刻,我尴尬起来,不知如何是好。闲云却淡定地朝我笑了笑,继续说:“小爱叔,还得在这里陪着蓝姨呢……”
  蓝……顿时,我脑子里浮现出她恬静的面靥,似乎看到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望向窗外,望向那只窜离树枝的鸟儿。那只鸟儿停在树枝上时,以一种异乎寻常的迅速转动着头部。刹那,我又注意到闲云的眼睛,微红的眼圈;她抽动下鼻子,冲我挤出张笑脸。
  “不过姐还是觉得,你和蓝不适合……”闲云忽然又淡淡地说了句。
  我吃惊地抬起头,望向她;她却再次避开我的目光,轻声说道:“按理说,这是你私人的事情,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已的亲弟弟,所以我不能不说;蓝是什么样的家庭,我想,你现在大概也知道了……你和她,她家人不可能同意,真的不可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等到了那时,你就理解姐的话了,你只能浪费感情,浪费青春;而她,顶多会哭一阵儿,然后还会找别的男朋友,定亲,结婚,有了她自己的家庭……”
  听着闲云的话,我不禁黯然了。
  也许,闲云说的对,也许我错了……我迷惘了……
  哦,那是我在闲云家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也是她在十三家小院做的最后一顿饭。次日一早儿,我起床时,六七位搬家工人已经在给闲云搬家了;她一手领着糖糖,一边在指挥着那些工人;小辉哥则陪着她,一起和那些工人忙碌着。
  闲云看到我,忙把我招呼住,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小匣子递给我:“这是姐昨晚儿收拾抽屉找到的,留给你,做个纪念……”
  “这是什么?”我疑问道。
  “不值钱的玩艺儿……”恰恰这时,小辉哥在招呼她;于是,她匆匆说过这句,就离开了。
  过后,我打开这个小黑匣子,看到一枚雕刻着蟠龙纹路的木头印章躺在里面,拿起,细看了眼,却是四个盘虬在一起的夏鼎文:开卷有益……看到这四个字,我笑了笑;对于一个不喜欢看书的我来说,这四个字其实就等于一种嘲弄。我顺手把它放到办公桌上,身子向后一仰,扫了眼对面的艾格瑞特,无比沮丧起来。
  据说,老艾是位贤妻良母,所以才会鄙夷冰水的滥情;不,应该说是偷情;甚至,每次看到冰水,虽然她表面上会浮起笑容,可一旦冰水转过身,她的唇角就会不自觉地撇一撇,似乎见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我这人,眼里可容不下沙子……”艾格瑞特最经典的就是这句话;当然,她还会有下文,由一串不堪语言与夸张动作组合而成的激昂。在她激昂与铿锵的言辞下,我只能勉强笑一笑,目光盯到电脑屏幕上,以避开这些是是非非。不过这样一来,艾格瑞特立刻会警觉地竖起防卫的刺,怏怏地说道:“唉,也许你们男人都一样,都是色狼,都喜欢那样的女人!”
  我不懂她的话,真的不懂;但我知道,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需要一份归宿,虽然那归宿不一定就等同于爱情。刹那,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蓝的影子;唉,她对于我,是一个虚无的归宿,还是一次飘渺的爱情呢?想到这一点儿,我不禁迷惑了。
  也许,一切都不应该存在,我不应该存在于那座十三家小院里,蓝也不应该在我存在的时候出现于我的世界里,我和她都不应该存在于彼此的世界里;哦,我又开始一厢情愿的幻想了。算了,算了,还是想想能够属于我的东西吧;嗯,也许只有那块破烂石头还能暂时属于我,暂时……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块破烂石头成为我精神的寄托;而且我乐于看到墨夜急于得到它的表情。如果她不是那样着急,我也许会把它送给她;可现在,百无聊赖的我偏偏佯装不知道,偏偏不给她。人生总要有种追求,否则生活就太寡无乐趣了;而我的追求,一个是和老曹比伟大,另一个就是最近才发现的,我一定要保卫我的破烂石头,不让它落入他人之手。每个人都有占有的欲望,不管所欲望的标的物属于不属于自己,也不管那标的物到底有没有价值。
  我不知道这块石头属不属于自己;我并不通晓什么法律,只能凭借工业文明刚刚兴起时的法规,本着谁先发现,物权就归属谁的原则,将这块所谓的天外陨石据为已有,这就像当初大英帝国到处插国旗一样。哦,当然,即便是我先发现的又能怎样,刘姥姥只需一句话就可以把它没收,然后经过几番周折,充当她的私人物品……
  “嗨,不去麦麦姆了?”苍狼站在聊聊烧烤店门口,看到我,不失时机地倜侃道。
  自打墨夜请我去过一次麦麦姆,整个小院的人都知道了,他们都拿这事儿当做谈资,嘲弄,调侃,梦远更是如此,他甚至到处宣扬,说我在追求墨夜。在小院里,大概没几个人去过麦麦姆。物价的飙涨,尤其菜价的飙涨,让每一位工薪者都变得小气,偶尔哪一位奢侈了次,肯定会成为注意的焦点。
  “不去,谁去那地方……”我政客般矢口否认道,就像我从来没到过麦麦姆一样;同时,我的脑际里浮现出和墨夜一起去的情形。
  墨夜要了份家庭套餐,三个太平洋深海鳕鱼汉堡,三罐可乐,三包炸鸡翅,以及一包鸡米花,似乎在预示着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但毕竟只有我和墨夜两个人,而且我和她又不是一家人,更不是情侣。我咀嚼着那个汉堡,却不知不觉地想到了蓝。如果把墨夜换成蓝就好了,那样我一定会食欲大增,不仅不会将第三个汉堡剩下,还会再单独要个汉堡;可那天我根本就没胃口,连一个汉堡都没吃掉。
  “没想到你吃的这样少,一个大男人!”拎着第三个汉堡,推开那扇喷着红色油漆的铝合金门,墨夜回下头,隔着玻璃扫了眼麦麦姆,说道:“你不会是没吃饱吧?”
  “吃饱了,谢谢你。”我又惦记起蓝。
  现在雪这样忙,忙于竞选拉票,根本就没时间到医院;那么,蓝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她会想到我吗?我的视线挪动,注意到墨夜的笑靥;由她的笑靥,我又联想到另一张年轻而忧郁的面靥。哦,一碗麻辣烫能当做早餐吗?我疑惑起来;接着,那个新房客还子羞赧的面靥又浮现于我的脑际。她不是被人贩子拐骗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不过是她老爸,她亲生老爸而已;刹那,我又为自己最初的那个印象感到可笑;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骗子。都不过是过度紧张罢了。
  “不去麦麦姆,那到我们这儿吃吧。”白菜乜斜我眼,不失时机地替苍狼,替聊聊小店招徕着生意。可她这个空脑壳子,从没想到过我一个工薪者,哪里来的那么些银子可以挥霍,我又不是什么政府官员,没有什么工薪外收入,区区的一两三钱五分,吃饭店能吃几顿?
  “不去。”我的脸腾地一红:“我没银子……”
  我的这句话可是百分百的实话。如果从道义上讲,我的确应该到聊聊烧烤店消费几次,因为从苍狼允许老曹的包子摊进入他的店里这一点上看,苍狼算是侠义之人;一个侠义之人,大家不去捧场,那还捧谁的场,难道要捧那个专用地沟油的麦麦姆的场?那岂不是捧一次,就多害自己一次吗!哦,而且,要知道,原本这附近几条街,三家进行竞争:聊聊烧烤、袭人大妈的的包子摊,以及麦麦姆快餐;可自打城管的那次发飙,老曹就将包子摊搬进了聊聊烧烤,两家民族品牌合二为一,这本身就彰显出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和谐精神,做为一介公民,我怎能不支持呢?只是我的确没银子,没银子常常去聊聊烧烤来博得一醉。
  没银子,就不能去消费;不去消费,哪来的经济增长;所以聊聊烧烤注定要走向没落,注定走向死亡;而麦麦姆就不同了,它被定位为蓝光版企业,得到政府的扶持,当然会持续生存下去,而且不仅要生存,还会赚得盆满钵满,否则刘姥姥就不会把社区的餐点定在麦麦姆了。
  “哼,没银子?!——”白菜却不相信;那些八卦可都说是我请墨夜吃的麦麦姆,足足花掉了两钱一分银子;所以她会不屑地撇撇嘴:“能去麦麦姆,就不能到我们这里,难道我们这里没有麦麦姆的好吃,还是自来就瞧不起我们?——而且,一个大男人老说自己没银子,丢不丢脸哪!”
  “别说那么多,”苍狼在一边哈哈笑起来:“这个小爱就这样,月亮还是外国的圆,等哪次日本人来了,指不定他还会跟在日本人后面呢!”
  “呸!”我吐了口痰:“你才是汉奸呢,你全家都是汉奸,我憎恨小日本!”
  我可不想跟什么人有冲突,可苍狼实在欺人太甚了。就算我去了次麦麦姆,就算那次是我付的帐,至于这样讲我的八卦,至于这样向我挑衅吗?想到这里,我愤愤地加快脚步。没走几步,我忽然又联想到最近热映的拉贝日志,联想到那些变态的日军皇军;在他们眼里,杀戮似乎成为了一场游戏,魔兽般的杀人游戏,只是那游戏是拿活生生的人类当作杀戮的对象!
  “喂,又怎么了?”我的死对头兼室友老曹从聊聊小店里探出头,好奇道。
  不过,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什么东西都是越抹越黑的,关于我和墨夜在麦麦姆消费的传闻,我还不如一直保持缄默呢。而且,我也知道因为竞争,以及工商和社区的联合打击,苍狼的聊聊烧烤已经非常不景气,所以让他发泄几句也无妨。这一段日子,苍狼就像得了狂犬病,无论是谁提到麦麦姆,他就会进行一次殊死的语言斗争,非要争出个高下,甚至还要进行人身攻击;他今天没在我面前絮叨,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这样想着,我垂下头,匆匆离去。
  当然,苍狼除了落下这病根,另外还得了一个更奇怪的病症,那就是他只要一看到半截烟,就面红耳赤,哪怕他正在侃侃而谈,也会立刻噤声噤语,眼睛一直盯着半截烟;可当半截烟瞅向他,他却慌张地低下头,转身就走。
  “喂,喂,怎么回事?”半截烟早已忘记小辉哥在花样年华大把花银子,请街坊疯狂的那一天的具体事情,他早已忘记自己瞪视向苍狼的情形,早已忘记自己投向苍狼刀子般的目光,虽然他一直默默地爱着晴儿,一直都想要贷款买下一套住宅,然后和晴儿双栖双宿,过上小市民一样恩爱而又平淡的生活。他发现苍狼这样的表情,胸口里立刻涌起不祥的预感,似乎前面有什么不幸在等待着自己。据那些老人讲,某些通灵者看到那些被鬼魂附体的凡人,就会惊慌失措;可一个聊聊烧烤的老板,会有那样的神灵吗?想到这里,半截烟摇摇头,否决掉刚刚冒出来的想法。也是,这世上哪来的鬼魂,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而已,人吓人,才能吓死人呢……
  听到半截烟的嚷叫,苍狼加快脚步,巴不得立刻自动消失。他就像那些修炼武功的武林人士,达到了金钟罩铁布衫的境界,可以充耳不闻,可以视而不见。在他的感官世界里,半截烟不能存在,也不会存在;一旦半截烟无意闯入,他立刻就会将之屏蔽。
  半截烟看着苍狼远去的背影,不禁疑惑地挠挠头;接着,他又思念起晴儿,脑子里冒出她衣着暴露地站在夜场的台子上,引吭高歌的模样;而那些男人,那些出了名与不出名的花花公子们蚂蚁般涌在台下,吹着唿哨,鼓着巴掌,喧嚣,沸腾……想到这里,半截烟就感到胸口一阵阵揪心地痛,就像谁剜了他心似地……
  半截烟痛恨那些男人,更疯狂喜欢起银子;但他和我一样,同样是个蚁族,一个打工者,上哪儿弄那么多银子去;要知道,每夜都消费在夜场里,是很费银子的,几乎一夜的潇洒就等于普通打工者的一个月月薪;所以,半截烟开始节食,开始向街坊们借债;他开始每夜都要到花样年华去,每夜都要丢给那位吧员六分银子,然后走进里面的演艺大厅,站在角落里,等待晴儿的出场,然后如醉如痴地欣赏着晴儿的一切,她的歌喉,她的身姿,以及她简单的衣着,甚至是打在她身上的灯光……
  夕阳洒在街上,十三家小院的院墙都呈现出玫瑰色。我刚进院,就看到墨夜坐在海棠树下,她偏着头,看着樊石头端祥那块破烂石头。最近一阵儿,墨夜魔症般地看中了我的石头;甚至她要用她的房子和我交换。这样一来,我更加不同意了,我弄不懂她为什么要用那样大的代价来换取我的一块破烂石头,弄不懂,真的弄不懂,所以尽管我口袋里没银子,可我还是不肯出让我的这块石头。我没想到这块石头会值这么多银子;虽然我的那把古董椅子也很值银子,可那不过能值十两八两,换不了房子。
  “喂,小爱,”突然,袭人大妈的那张带着黑痣的脸闪出门,她双手还沾着白花花的面:“看到老曹了吗?”
  “老曹?!——”我打个激灵:“老曹不是在聊聊卖包子吗?”
  听到我的话,袭人大妈消失了,飞快消失于影壁之后。哦,怎么,怎么,老曹怎么了,难道不成他看到自己没我伟大,就一时想不开了?可是,如果他能做到那一步,就说明他比我伟大;不过,我相信他做不到,一点儿都做不到,他只会坐在破烂石头上,一边呷着过期啤酒,一边胡说八道。我歪下头,回想着刚才遇到老曹时的情形;不过,看起来,老曹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个没我伟大的老曹。
  嗯,嗯,如果哪一天大家都认为老曹比我伟大,那这个世界一定太疯狂了,就像著名的莎翁说的,这世界太过于疯狂了,没有一个清醒的头脑,也没有一份真正的清闲。哦,不,这个世界本来就够疯狂了,人人都在追逐,人人都在奔波忙碌,人人都在为着自己而拼搏,否则老曹就不会摆摊卖包子了,而去当什么狗屎御用文人了;我也不会这样沦落,每月为了一两多银子而当蚁族。
  一两多银子,够干个屎,只够勉强生存……不,就像那句话,不劳动就等于死亡;如果失去这一两多银子的收入,我就会步入乞丐阶层,沿街乞讨,就像昔日的老曹。但很幸运,我在这繁华都市里寻找到了一份工作,成功地成为一位蚁族人士,有了这一两多银子,可以租房子,可以维持简单的一日三餐;哦,我一直就是个蚁族,一个默默无闻的狗屎都不如的蚁族,一个老的太快,智慧来的太慢的凡人。
  “嘿,小爱,你把这块石头转让给我吧;”墨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旁,轻轻说道:“我用我那几间房子跟你换……”
  房子?——我梦寐以求的房子呀,曾几时,我做梦都梦到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将蓝娶进门,朝起暮落,相互厮守,两个人过着幸福的小日子,相守到老。现在,不仅仅是一间房子摆在我面前,而是墨夜的几间房子,这的确算是极大的诱惑。不过,用一块石头换那样多的房产,是不是有点儿过份。想到这里,我犹豫起来。
  “你要觉得吃亏,我再给你加点银子……”墨夜见我犹豫,又急忙讲道。
  妈妈呀,这个墨夜是不是脑袋让门弓子给抽了,或者给飞机尾巴扫过,居然要用她的房产和我的这块破烂石头交换;难道她是天使,或者魔鬼?刹那,我想到许多高明的老千,想到电影里那些高超的骗人手段。可墨夜要用什么手段来骗取我的那块破烂石头?
  “不,那我也不换。”我毫不迟疑道。
  “为什么?!”墨夜的嘴巴形成个O字,眼睛也张得大大的。
  “为什么?”我也张大眼睛,盯向她。不过我知道,即便我再怎样瞪大眼睛,也是个小眯缝眼儿,也没有墨夜平时的眼睛大。
  “什么为什么,我问你呢!”墨夜大声道。
  “我也问你呢!”我也大声道。
  “你为什么不卖它?”墨夜扭下头,指向那块破烂石头。
  “不为什么,”我停了停,忽然笑了,继续说道:“喂草呗,还能为什么?”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老曹从院门处匆匆走进;不过,那只是我一回头的瞬间;等我再次回头,我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这一阵,我总产生类似的幻觉;某一天夜半醒来,我甚至恍惚看到蓝站在我的窗前冲我微笑;可当我定下神,却只有老曹鼾声如雷地躺在我对面的床上,以及老曹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袭人大妈蒸包子时渗透进来的驴肉味;驴肉馅包子热气腾腾时,的确香喷喷的,但一凉下来,就有股膻味,令人不能忍受的膻味。
  某一天,办公室去了位客户,他抽动下鼻子,瞥了我眼,居然说我是卖包子世家;其实,不用问这是闻到我身上那洗都洗不掉的味道,他才如此断言,也如此使我受到污辱。哼,再怎么,我也不至于坠落到老曹那地步,乞丐般蹲在街边卖包子呀。
  “哎,你为什么偏要我的这块石头?!”我故意问道;这个问题,谁都知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墨夜也生存在这个狗屎模样的社会里,当然也会追逐财富了;而她偏偏固执地认为我的那块石头属于宝物。不过,我不想追逐那破烂玩艺儿,一则我将来一定会比老曹伟大;二则,我想不出这块破烂石头能值多少银子,我还算有良知,不想坑人,不想和什么三鹿奶粉的老总们成为一路货色。
  刹那,我想到她那些传说中的商业伙伴们;据说,他们可以左右全球的房地产价格;只是我并没从她身上看到任何传奇,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罢了;哼,她要真的那样传奇,大概就不会居住在十三家小院了,而会搬到东祠胡同,和那些财富新贵以及神态各异的政要们聚在一起了,尤其是一位年轻的未婚的女富姐儿。
  “说不上为什么,喜欢呗。”墨夜淡淡一笑,说道:“就像你喜欢蓝……”
  不过,我从墨夜的神情里窥视到她的一丝狡猾。我立刻扫了眼我的那块破烂石头;樊石头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就像一位研究木乃伊专家在推敲裹尸布的年代。
  “呵呵……”虽然如此,墨夜的话还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的确喜欢蓝,想要娶她为妻,好好对她一辈子,然后像某位狗屎模样的三流文人写的那样,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在老了,神情倦怠了,看到夕阳落沉,蓝偎依在我身边,轻轻对我说:我们已彼此相扶了一生……
  “你别笑呀;”墨夜男人般杵了下我的肩膀,诱惑我:“你把这石头给我了,我把房子给了你,你就可以娶你心爱的蓝了,你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了;要不,你一个蚁族,天天老靠挣那几钱银子,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子;现在的女人,没有房子,谁愿意嫁呀……”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忽然,老曹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抬头望去,他腋窝夹着那本《本草纲目》,双手端着一保温箱包子慢悠悠向小院外走去,一边用种异样的眼光扫了我眼;此刻的老曹似乎已经忘掉他的霉运,忘掉他寄居在袭人大妈家,更忘掉他被刘姥姥从街边驱逐的糗事。
  这个老曹,居然还懂得这些;哦,哦,也难怪,他本来就是从那个豪华世家里坠到我们这个普通凡间的。不过,我从来就没见过老曹的什么亲戚,倒是袭人大妈的亲戚我见过。唉,就让老曹感慨吧,我要是他,也会感慨。不过,他什么时候回到小院的?我迷惑地望向他,就像见到了鬼魂一样;就在刚刚,他还在聊聊烧烤,探头冒出句疑问呢。咳,谁知道呢,没准儿他真能像个幽灵,在袭人大妈的招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踅回小院,再重新装满驴肉馅包子呢。
  “怎么,又想你的蓝了?”墨夜扬扬下巴,问道。
  我没吭声。我当然要想蓝了,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朝我扔毛绒绒的玩具熊的情形,想关于她的一切;更想,如果我和她有了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她会为我生养一堆小小蓝和小小爱吗……可也正是想她的同时,我忽然惊觉:时间这东西,咋就溜的那么快,一转眼,我就认识蓝足足一年了……我还记得蓝刚刚搬进小院的情形;那时,她纤弱的身体出现在小院里,雪陪同着她,帮她拿着那些行李,看那样子,就像个学生。那时,我以为她只能住一个学期,到了暑假就会离去;可冬去夏来,蓝依旧住在小院里,只不过她住了院,成了病人……
  “我可以贷款买房子。”我顺口说道。
  “贷款?!”墨夜怔下神,立刻又笑道:“那你指着什么还利息?现在贷款利息那么高,你贷一百两银子,十年后你得还一百五十两;就算你不吃不喝,你那几钱银子也不够还利息的呀……你这人可真是的,手里捧着金饭碗,还要讨饭吃!”
  金饭碗?!
  我从没把这块破烂石头看做成什么聚宝盆;不过,我看出,墨夜的确想把我的这块石头据为已有,然后当什么宝贝拍卖掉;更何况我既不是什么国企员工,也不是什么臀部有着坚实座位的政府公务员,有着优厚的待遇;我不过是个为私企打工的蚁族罢了,一旦哪天老板发飙,我就会步入失业大军,成为一名惶惶不可终日的被救济者。
  不过,我不可能成为被救济者,有一个小道消息,说刘姥姥已经在各级领导面前承诺过,承诺光华社区不会出现失业或者待业者,不会有被救济者,为此她得到了上级领导的书面表彰,还进了内部期刊,成为十佳基层领导人之一。
  “我哪有什么金饭碗呀,我倒有一块破烂的石头。”我哈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我忽然心酸起来。如果我真的有了银子,那我立刻捧着九千九百九十九朵鲜红的玫瑰,跑到蓝的面前向她求婚,然后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傻瓜,你那块石头就是宝呀!”墨夜翘起脚,敲了敲我的头:“你怎么这样可爱呢;哎,是不是我天天请你去麦麦姆,你才和我交换……”
  我笑而不答,因为我无法回答她。
  “又聊什么呢?”走进小院的白菜故意兜个圈子,经过墨夜身边,乜斜我一眼,说道:“是不是又想到麦麦姆去?”
  “他呀,”墨夜翻了下眼皮,叹口气:“现在就怕我请他去麦麦姆;怕我跟他换那块破石头……”
  我顿时尴尬起来,急忙转身就走;可白菜还是不依不饶,跟在我后面:“你们真是有钱人,麦麦姆多贵呀,还不如到聊聊去吃点串呢……”
  “不,我不是有钱人……”我慌乱地讲道:“我口袋里没几个大子。”
  “那我是有钱人。”我回过头,墨夜不知从哪儿掏出枚铜钱,高高举起来:“看,难道这不是钱吗?”
  白菜手里捏了一大串哗啦哗啦直响的钥匙,呵呵傻笑起来。
  “这怎么是块破烂石头呢;”那个樊石头忽然直起腰,站在石头旁边迷惘地瞧向我们:“这可不是一般石头……”
  切,一个书呆,一个笨蛋;这不是块石头,又是什么,难道这是和氏璧,或者里面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大金块,就像那些赌石者们的赌石?我才不信呢;我琢磨,这个滑稽可笑的自称地质系高材生的樊石头其实就是墨夜请来的说客,否则他们怎么会一唱一和,一直说这块石头属于天外来物呢?阴谋,这就是个阴谋,就像美利坚合众国联合那些老牌经济帝国向中国发动的货币战争。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进行一场阴谋,难道墨夜和樊石头穿越自未来,难道他们知道我将来的伟大?!
  “喂,你为什么老跟着我?”快到门口时,我猛地收住脚步,逼问白菜。
  “你哪儿美,我跟着你?!——我这是取老曹喝酒的杯子。”白菜乜斜我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然后,她摆动臃肿的身躯掠过我,径直推开门,走到我居住的房门前,捏着钥匙,打开我和老曹共同居住的那扇房门。
  老曹的床头,凌乱地摆放着八九个空杯子;诺大的鲜啤杯子占据着一片空间,使这间屋子显得更加拥挤。我抽动下鼻子;这间狭窄的居室里不仅散发着一股驴肉的腐烂味道,还有着刺鼻的过期酒液的味道,以及臭袜子和脏衣服的味道;最近一阵,因为袭人大妈一直在忙碌着寻找一位诊费廉价的心理医生,为老曹治疗他的心理问题,所以也就无暇顾及这间屋子的卫生,甚至她都不为老曹洗衣服了,以至于老曹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儿。闻着这混合的味道,我不禁皱起眉毛,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更不知蓝闻到这味道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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