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百十三、一百十四

　　一百十三
　　时间过得真快，自从栗津回到单位以来，已经半年有余了。
　　一个人远离家乡，来到这里，人地生疏，饮食生活习惯也不一样，一开始是很不适应的。好在还有童年挚友在身边，寂寞之余，多少有一些慰籍。栗津感觉和罗志政两个人快乐地在一起时，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烦恼的事情。
　　但心灵深处的强烈意识，又提醒自己时刻不要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并且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去面对，都不要丧失斗志。但现实情况是，自己又不能全部身心的去办这一件事情，毕竟还要生活，还要工作。
　　当然，她也清醒地知道这件事不是一下子就能达到目的的，是需要做长期思想准备，是需要斗争经验和策略的。在看似平静的生活和工作中，自己正好也有机会思考、有机会调整思路和安排部署，进而循序渐进的完成每一样事情。
　　每当静下来时，她都会做深层次思考，事情的发生和发展绝不是偶然，是有其条件、原因和背景的。也就是说，是现实的特定的环境和政治气候催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要把环境因素和政治因素考虑进去。浑浊的空气加上污秽的土壤催生出一批“怪苗”，刘行贵之流不过是其中的一棵而已。它们畸形生长的“旺势”也是暂时的，是经不起历史前行的大风大浪的，是不会长久生存下去地。因为这些不符合历史的潮流，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迟早要被“淘汰”掉的。
　　每当想到这些，栗津的头脑就觉得很是清晰，她坚信，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黎明之前的黑暗终究是要过去的！
　　栗津不知道家乡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和林向平一起送出的检举信仍没有任何结果，但从时间跨度来看，她也隐约感到了什么。在这种心思的驱动下，她给家乡的林向平写了一封信，信中询问了一些她想了解的事情。
　　等待了一段时日以后，终于收到林向平的回信了，信中说，那封检举信没有任何音讯，如石沉大海一般，悄无声息。只是生活越来越感觉到压力，感觉受到各方面的排挤，在劳动安排上、在口粮分配上、在合作医疗等方面，都受到了不同于他人的“待遇”，而一家人又没有任何申辩的理由。“阴谋杀害革命干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等等罪名像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全家人身上，喘不过气来，林向平的来信充满了愤懑和无奈。
　　读着林向平的来信，栗津心中感到隐隐作痛，她深深为林向平一家的不幸遭遇而难过，而自己一方又显得势单力薄，一时无力回天。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爷爷在世的时候，有多少艰难险阻也从来没有畏惧过，爷爷总能从容应对，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而现在爷爷离自己远去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愧疚。因为爷爷的冤屈还没有得到申诉。所有这些，使栗津不得不调整策略，找问题的突破口。
　　在回滨江单位以前，她经多方打听，在整个事件过程中，一个叫黄莉的女人和整个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玉芳的死仿佛和黄莉的介入有着某种关系，林向山被打死的当晚，黄莉好像也在现场。
　　这一切，使栗津觉得，找到黄莉，应该可以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如何找到和接近黄莉，也是一个问题，何况不知黄莉的态度，正面接触，肯定不会顺利，弄不好还会打草惊蛇。只有再深入细致地穿插进去，找准时机，才能有所收获。
　　于是，在回城之前以及回城后利用一切机会，她和自己熟知、可信赖的家乡人都打了招呼，恳请对方帮助自己收集相关信息和证据，为将来更大的行动做好准备。
　　就在栗津紧锣密鼓进行活动的同时，她不知道对方也没闲着，魔爪已经伸到了自己的周围；她更不知道在那次和罗志政看完电影回去的晚上，他们遭受到的伤害和侮辱，就是刘行贵一手“导演”的。
　　刘在栗津回南方工作以后，离的远了，信息强度相对减弱，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于是借工作之便，他往来于两地之间，和当地的“黑恶”势力勾结在一起，对栗津实施人身攻击和恐吓，从各方面进行报复，意在使对方最终屈服。
　　但正是那次“历险”之后，栗津和罗志政两颗年轻的心靠得更近了，在共同迎对艰难和危险之中，擦碰出了爱情的火花。多年的友谊化成了感情，彼此在共同的生活和工作中，都觉得对方是可以依赖的人，是可以终身托付的人，于是两人自然的走到了一起，确立了相互的关系。
　　尤其是那晚受到伤害之时，罗志政面对歹徒所表现出来的英勇和无畏，更是深深感动了栗津，她终于投进了罗志政那宽阔的胸膛。
　　尽管她第一次应罗志政之约，来到罗家的时候，从罗志政母亲那先热后冷，继而不冷不热的态度中，她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她没有来得及往深处想，罗志政那炙热的情怀已经完全融化了她。她在和家中通信提及此事的时候，奶奶、父亲、母亲以及两个弟弟，也都表示了支持。
　　本应该沉浸在爱情甜蜜中的栗津却因近日来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而迷惑和不安，她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今天下午下班后，她想着这些事情，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于是，她决定去找罗志政，诉说一下这种莫名的感觉，再打听一下市里的工作安排，看看有什么新动向。
　　于是，便换下工作服，草草收拾一下，便坐上公交车向罗志政单位驶去。
　　一百十四
　　不一会儿工夫，栗津乘坐的公交车就来到了市工业局站，缓缓停下后，栗津随人流鱼贯地从车门走下来，向工业局走去。与往常不同，工业局内显得很是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是在工业局办公大楼门口的上方及院内道路两旁的枝干上，挂着一些条幅，条幅在风中微微抖动着。
　　栗津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减轻城镇压力，支援农业生产”、“压缩城镇人口，精简人员及机构”等条幅，门口上方挂着一幅“热烈祝贺‘精简委员会’成立”的标语。栗津迷惑不解地看着这些条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门卫走去，说明了来意，并随口问道：“怎么院子里这么安静，局里有什么活动吗？”门卫告诉她，全局正在大会议室开会，要找人得等着散会。栗津谢过门卫，说要到会议室旁边等，然后就径自向院子深处走去。
　　栗津在这里开过几次大型会，知道大会议室在什么地方，便直接走了过去。大会议室其实是个礼堂，单独一层，窗户很亮堂，从外面就可以看到椅子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看样子不只是工业局的人，肯定也有其他相关单位的人。
　　栗津在会议室后边窗户边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向里边张望，她在寻找罗志政的影子。从外向里看，有些反光，一时也没能找到罗志政的身影。
　　而坐在里边的罗志政一眼就发现了走过来正向里边张望的栗津，他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头弯腰绕到后排，悄悄打开会议室的门。来到屋外，把栗津迎在了一边，低声对栗津说：“你怎么来啦，正在开会，你先到我宿舍等等吧。”说着便掏出房门的钥匙，递给栗津，栗津接过钥匙后，同罗志政摆了摆手，就向宿舍方向走去。
　　罗志政目送栗津走开后，急忙回到了会议室，又悄悄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听领导讲话。
　　栗津来到罗志政的宿舍，打开宿舍门，见罗志政的单身宿舍有些凌乱，便收拾了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宿舍内便显得整齐起来。
　　收拾完后，栗津坐在窗前的桌子上，随手翻看桌子上放着的一摞书籍及其它杂志。时间很快过去了，天渐渐黑下来啦，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听动静应该是罗志政回来啦。栗津正这样想着，门外传来了用脚轻踢门的声音，并伴随着罗志政的声音：“栗津，快开门！”
　　栗津不知什么情况，急忙站起身，几步跑到门前，把门插销打开。只见罗志政一手一个饭盒，正站在门外呢。由于饭盒烫，罗志政挤眉弄眼地喊道：“快闪开，让我过去，好烫人！”栗津忙接过一个，把罗志政迎进屋内。
　　罗志政把另一个饭盒放在桌子上，扯过手巾擦了一把手，形象地吹了几口气，笑着说道：“等急了吧？肯定饿了！今天的会，时间是真长，整整一下午，好不容易等到散会，我赶紧到食堂打了饭，就凑合吃点吧。”说着，拉开盛餐具的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两把勺子，递给栗津一把。
　　栗津也有些饿了，急忙接过来，打开一个饭盒，呦！是自己最爱吃的大米饭，便急忙俯身吃起来。罗志政见栗津狼吞虎咽的样子，也乐了。
　　栗津见自己样子把志政逗乐啦，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傻乐什么，快吃你的。唉，对了，跟你打听点儿事，最近，政府在进行什么活动呀？大张旗鼓地，连你们工业局也这么热闹起来啦！”
　　罗志政把一口大米扒进嘴里，边嚼边说道：“上边来了指示精神，要各职能部门及直属单位，以及一些大型工业企业也要行动起来，为减轻城市压力，促进和支持农业生产，决定精简机构，减少城镇人口，充实到农业生产第一线。怎么，你还不知道？”罗志政便介绍情况边问道。
　　栗津听了罗志政的介绍，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随即问道：“精简人员有什么标准没有？精简什么样的人？”罗志政又吃了一口饭说道：“很具体的标准倒是没有，听说主要是一些二线人员纳入其中，另外也鼓励人们自愿报名，支援家乡农业建设。”
　　罗志政咽下一口饭，看了栗津一眼，接着说道：“我们办公室主任就私下里说了，像我们这些正式学校毕业的大中专毕业人员，原则上是不在精简之列的。我想，你也不要担心，你在单位应该也没事的，你不是正在负责一项科研项目吗，怎么可能随便抽走主导技术人员呀！”随即又打趣地对栗津说道，“像你这样的宝贝疙瘩，厂里还舍得让你走呀！不可能！”
　　栗津娇嗔地打了罗志政一下：“净瞎说，你才是宝贝疙瘩呢！快吃你的饭吧！”罗志政看栗津认真的样子又笑了。栗津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回乡参加农业建设也不错，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嘛，到那里去是大有作为的！只是像我们这些学校出来的，还没有充分发挥作用，假如真是回乡务农，就有些浪费教育资源了。”
　　罗志政此时已吃完饭，他放下手中的饭盒，对栗津说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回头看一下各企业上报的人员就明白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我还在这，你也不方便离开呀！”
　　栗津又假装愠怒地说道：“又来了，再说，我可要打你啦！”罗志政笑嘻嘻地说道：“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打是亲，骂是爱嘛！”
　　一对恋人说笑着，屋中充满了欢乐、温馨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