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先让大家吃顿饱饭

　　和兰老师奉了支部的命令，当天晚上她高兴地叫学生们带她到他们家里去，告诉这些学生的家长们明天我们这里要吃大户了。饥民们感到眼前一亮，他们有生机了！不会饿死了！这真如久旱逢甘雨，犹如黑夜开了南天门呀！自从荒年来到镇海等地，人们早已经听说过那里那里地方已经吃大户了，那里地方开义仓分粮了，没有想到现在我们横河地区也可以吃大户了。
　　但是也有少数几个妇女不敢去吃，她们说：“白吃白拿人家罪过的，下世要罚落做牛做马的。”冯老师告诉他们：“大户人家自己又不会种田，都有靠大家给他们干活的。你们有许多雇工都在大户人家干过活，早出晚归的尽年到头替大户人家耕田、插秧、耘田、割稻，那些粮谷不是你们男人替他们种出来的？他们又没有劳动过，实际上是他们白拿了你们男人给他们种的粮食。有一些是老板们秋收后从你们家里收租收去的。是他们剥削了你们。罪过的是他们。可是这社会的法律总是向着地主老板们，过去我们没办法，如今我们没有饭吃了，就想到到大户人家去吃一些了。这也不过是吃我们自己种上来的一些粮食而已。”大伙听冯老师这样说，感到也有道理。而且自己家里早没有一粒粮食了，铁镬冷灶的，孩子们都饿得哇哇地哭，俗话说“依着官法要打死，依着佛法要饿死”人都快饿死了，还什么罪过不罪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后来冯冯老师告诉他们明天第一家先到纶房李琯卿家去吃，大家更没有什么顾虑了。因为李琯卿在过去荒年的时候，他家还常主动赊粥赊米给大家吃的。李先生是好人，他同情穷人，他们家的孩子们也都良心很好，到公德小学读书去都不要钱的。交不起学费，家里没有饭吃的，还让孩子们边读书边教书当艺友，给饭吃还给六元钱一月补贴。所以大家就没有顾虑了。
　　第二天上午，大家就高兴地到小李家去吃饭，大家都高兴地拿着碗筷奔到李琯卿家门前的明堂里。
　　一会各村那些穿得破破烂烂已经饿得面黄肌瘦的农民们，都带着老婆孩子快脚快手地奔到小李家来，成群体结队地也纷纷来到李纶房的明堂里。一时里纶房门前闹闹嚷嚷地拥挤了许多人，他们都坐在石板明堂上，手里拿着碗筷，在那里敲得叮叮当当响。他们睁着发亮的眼睛，嘴里还大声地高兴地嚷嚷着：
　　“喔，吃大户罗！吃大户罗！”
　　“唉，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啦！我总有三大碗可吃。”
　　有人说：“那能随你吃饭饱呢，能吃到一碗就不错了。”
　　不一会从屋里飘出来诱人的大米饭香味，大家高兴地说，“嗯，闻到大米饭香味了，闻到大米饭香味了。这饭真香呀，我们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这样的大米饭香味了。现在不要下饭，就给我淡饭吃，我一口气也有三大碗可吃呢。”饥民们一个个议论着，他们已经馋得流口水了。
　　他们等呀等的，有人向里面催了好几次，“怎么只闻米饭香味，不见扛饭出来？怎么还不来呀？饭还没有煮好呀？”
　　和兰老师进去看看一会出来叫大家不要急，说饭正在煮。
　　等到快中午时，果然见李侠民和李健民、李偀民等李家的子弟媳妇们，扛着一桶一桶喷香的大米饭出来了。大伙哗一下涌了上去。这时，正在维持秩序的和兰老师对大家说：“大家不要争先恐后，排一下队，让老人孩子和妇女们先来，每个人都有的，先每人吃一碗。”
　　饥饿的人们听冯老师这么说，就排起队来，把孩子和老人妇女们先推上去，于是李家兄弟媳妇们有的打饭有的递碗，就一碗一碗地打给饥民们，那些饥民们看见那香喷喷的大米干饭捧过饭碗就啃着大吃起来，也不用筷，就用手抓着吃。一下子就把一碗大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这时有人吃完又来排队来打第二碗，旁边的人就大声嚷嚷：“你已经吃了一碗，还想吃第二碗呀？”那人说：“我是替我家孩子他娘盛的，我家孩子娘已经饿得爬不起来了。”
　　和兰老师抬头一看，见是李小鹏父亲，忙替他证明说：“他家的女人是已经饿得病倒了没有来，昨天我去过他们家，让他带一碗去给他妻子吃吧。”于是群众就让他上去再盛一碗去。
　　一会，一大桶里饭又没有了。排在后面的人嚷嚷着：“我们还没有吃过呢，怎么就没有了？”想涌进去看，里面帮忙的人说，“你们等一会吧，一会就好了，里面正在煮呢。”
　　果然不到半个钟头又抬出一大桶饭出来，于是大伙继续上去打饭。那一桶一桶的大米饭扛出来，一会又打光了，使里面的李家几个煮饭的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把事先借来的三四石米很快就煮光了。
　　因为横河的灾民少，所以村里的饥民们基本上都吃到大米饭了。等到邻村的饥民们得知这消息奔过来吃，纶房的的大米早已煮完吃光了。李侠民、李健民和冯老师等向大家说：“真对不起！今天饭没有了，米也煮光了。明天吧，明天你们再来。”有饥民说，“怎么吃没吃着就吃光了？你们纶房就这么一点点大米？我们不相信，你们藏着不肯再给我们吃是不是？”旁边一个艺友说：“纶房里现在确实是没有米煮了。这些米还是借来的。”群众听了张口结舌。
　　和兰老师对他们说：“等明天吧，明天我们还在这里隔壁的恺房和悌房分稻谷。请大家早点来。”
　　这些后来的饥民们无可奈何地只得慢吞吞无精打采地回去。
　　
　　第二天，饥民们来到小李家的悌房和恺房面前，今天来的人比昨天到纶房的人还多了，因为昨天在李纶房吃大户的事传出去，附近各村的饥民们都奔来了。他们在一大早来到这里，人们坐在悌房和恺房门前，他们议论着这两房人家平日对他们穷人的态度是如何如何的不好。一个带着孩子的农妇说：“可不是，那天我把几件衣服卖掉换来几百元法币，我拿着一只布洋粉袋想到悌房来籴几升米，多少日子没有米煮过粥给孩子们吃了，我想这下子籴了米来也好煮餐粥给孩子们吃吃。我到他家门口，他们正在吃晚饭，我看他们饭桌上摆着满桌的鱼肉虾蛋和雪白的大米干饭，我看着嘴里不断流口水，这样雪白的大米干饭，就是没有下饭，我也有可吃两碗的，可我家连粥都吃不上。我对老板娘说，我家已经好几天没有米下锅了，家里的孩子们饿得哇哇地哭，求求你们籴两升米给我吧！我有现钱给你们的，不是赊账的。可悌房老板娘看见我就像看看见要饭的一样说：‘去去去！谁稀罕你几个臭钱，我家没有米！我家没有米籴给你！看你这样像叫化子一样站在门口，叫我们怎么吃饭？要籴米到乡公所去籴！我们没有米可籴给你！’我听了眼泪哗哗地往下落，我的孩子们在家正满怀希望地眼巴巴地等着我籴两升米回去给他们煮粥吃，可这下子我拿着空洋粉袋回去，我怎么回去见孩子呵！我只好眼泪汪汪地拿着空洋粉袋失望地往回走。”
　　“阿三嫂，他们哪会没有米呀！他们是越看见市上没米，越不肯卖，还想等着人都饿死再卖高价，这些大户人家心都是墨黑的！”
　　穿破夹袄的李小鹏父亲说：“他们囤积居奇只顾自己发财，乘这机会买田买屋呢，那顾我们死活呀！”
　　一个青年农民说：“他们平日对我们穷人这样狠，今天我们就要白吃他们的！看他们今天还敢说什么？”
　　还有一个农民应起来说：“越是大户人家越是没良心，今天我们就要把他家吃个塌！”
　　一会，和兰老师悄悄地来到他们身边对他们说：“这里几个老板思想还不大通，现在你们派几个代表进去吧，直接去和他们说，看他们态度怎么样。但你们不要打他们，也不要骂他们，和他们讲道理，就说我们大家快饿死了，同是乡里的人，你们总不能看着我们活活饿死吧？再说我们都饿死了，以后谁来给你们种田呢？你们现在还有这么多粮食，我们饿得没法就来吃一些。”
　　农民们听了小冯老师的话都点点头，他们立刻派了几位代表，代表们进去找来悌房坐在堂屋里的面无表情的二叔和三叔。
　　李小鹏的父亲说：“二叔，我们日子真正过不下去了，来吃大户了，昨天我们在纶房吃，纶房的老板对我们很客气，一下子煮了几大锅的大锅饭让我们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他们的粮食还是借来的。今天轮到你们家来吃了，你们看，外面明堂里已经黑压压的坐了一大批人，你们谷仓里有这许多粮谷，你们总不能守着粮谷看我们活活饿死吧！”
　　悌房两个老板不作声。
　　这时一个年轻的脾气火爆的代表看他俩的态度瞪起眼睛对他们说：“你们不同意是吧？——你不同意那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
　　悌房的二老板看这些着破衣褴衫的农民，一下子变得这样强硬起来，有点害怕地低着头说：“你们要来吃大户，我们一户人家粮食能够你们这许多人吃嘛？要吃大家都拿点出来。”他的意思是不要只吃他们两家，要大户都拿些粮食出来给大家吃。这样他们家也好小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