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百〇七、一百〇八

　　一百〇七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大地的尽头远远的地平线上已露出了淡淡的鱼肚儿白。不一会儿，天边的云霞便被喷薄欲出的红日染红了，红红的、圆圆的、大大的太阳一下子从地下冒了出来，天更加明亮了，空气也陡然温暖了许多。村子里已显光秃的枝头上，几只麻雀也被这喷薄而出的太阳惊吓地扇动着翅膀“扑愣愣”飞向别处，间或落下几片羽毛和树叶。
　　栗津一家也都早早起来，由于有罗志政在家，所以早饭也做得比平时丰盛，何况栗津今天也要动身回单位去。一家人和罗志政都围坐在一起，边谈论边吃着饭，气氛显得很是融洽和温馨。
　　奶奶苏静云、爸爸栗顾田、妈妈钱贵珍边吃饭边嘱咐栗津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单位后，要安心工作。这边的事情慢慢再做计较，看看信递上后，上边的反映。这事不能着急，事情总会有结果的。
　　就这样说着、吃着，不一会儿，大伙也都吃饱了，栗津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昨天妈妈就准备好的行李，在一家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中，栗津和罗志政一起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一家人站在村口依依惜别，直到互相看不见身影。回家多日，感受到家的温馨与舒适。乍一离开，愈走愈远，只看到送别家人模糊的身影时，栗津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愫萦绕在心中。
　　一时间她想了许多，她想到了至亲的爷爷，想到了遭受许多变故的林向平家，以及尚无任何结果的控告……她一边想着，一边信步走着。由于天还早，村里也没有往城里赶的车，所以只能先赶到河子公社，到那里去县城的车就多了。
　　晴朗的天空，清新的空气，走在清晨还很清静的路上，还真有一番别样的感觉，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默默走着。罗志政知道栗津还有重要事情没有完成，这时离开家乡，心情一定十分复杂，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他内心深处也为栗津年岁不大却要承担这么多事情而担忧，眼下许多事又没有很好的办法或途径来解决，没有办法为她分忧解愁。罗志政一路走，一路想着，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河子村已经就在眼前了，他不由得说道：“哟，河子村到了！”
　　栗津听到罗志政的声音，也收回了思绪，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前方望了望，河子村已经依稀可见了。她收回纷乱的思绪，招呼着罗志政一起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村口。这时他们同时发现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一个人正向这边张望着，他们仔细一看，原来是林向平，两人不约而同地喊着：“向平！向平！”一起向树下跑去。
　　很快三个人就聚在了一起，罗志政喘了一口气，说道：“向平，你怎么在这？”林向平接过话茬说：“我觉得你们这两天可能要走，就每天在这里等你们，希望能见到你们，终于把你们等来啦！”一向不善言辞的林向平见到伙伴们，禁不住一口气说了许多。
　　罗志政和栗津相视一笑，栗津说道：“向平，就是你不等我们，我们也要去看你！”林向平高兴地说：“那就上家里坐会儿吧！”说完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两个童年好伙伴的手一起向家中走去。
　　走进林向平家，家中显得一片凄凉。向平的父亲林水河老汉见向平他们进来，忙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说饭一会就熟，等会一起吃饭。栗津和罗志政赶紧说已经吃过了，不用忙了，过来看看大家。
　　林水河给栗津和志政各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放在桌子上，说你们先歇着，我先忙别的事，一会儿过来唠唠。栗津和罗志政见老人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老人明显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背也更驼了。
　　俩人看在眼里，内心很不是滋味。林向平的母亲杨修花还在里屋睡觉，栗津这次回来得知情况后，为老人用自己放在家里的那部分工资买了一些精神方面的用药，这些药物挺贵的，林家一直舍不得买。还好，药物很管用，服用后效果明显，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不再上街呼喊女儿、儿子去了。
　　一会工夫，林水河从厨房了拿出一些东西来放在桌上，说道：“津，志政，你们要回南方了，大伯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们，这是一袋腌制好后上锅蒸熟、又晾晒好的腌萝卜干，俗称‘老马肉’，你们带上吧，尝尝咱家乡的风味食品。到了南方，可吃不上这东西呀！”栗津和罗志政看着这一袋腌萝卜干，足够林家半年的菜了，怎么忍心拿走呀！但老汉执意要他们带上，他们只好收下了。
　　歇息了一会儿，林向平知道他们还要赶路，饭也顾不上吃，便跑出去到大路上看有没有去城里的顺路车。一会儿工夫，向平就跑回来了，高兴地说，供销社有一辆去城里拉货的拖拉机，正好顺路，他已经和司机说好了，正在路口等着他们呢。
　　栗津和罗志政赶忙起身，和林水河依依道别。带上那袋融入浓浓情意的干咸菜，在向平的指引下，来到村口大路上，攀上拖拉机，和向平挥手作别，奔向了县城。
　　不一会儿工夫，拖拉机便载着两人来到了县城，两人谢过司机，下了车，向车站方向走去。罗志政似乎有什么心事，磨磨蹭蹭往前走，栗津觉得很奇怪：“志政，怎么了，累了？怎么赶不上来啦！”
　　罗志政抬头看了栗津一眼，唯唯诺诺地说道：“栗津，我，我……”他欲言又止。栗津在一旁看到他的样子不禁笑了：“怎么了嘛？什么事？”罗志政似乎鼓了鼓勇气似得说道：“我跟你商量点儿事，行吗？”
　　一百〇八
　　罗志政说自己有事要商量，见栗津并没有反感的意思，便鼓足勇气说道：“我想在咱们坐车回单位的之前，一起到我家去一趟，不知你愿不愿意？”
　　栗津见罗志政说这些，便有些诧异地说道：“咦，你到省城后，没有回家呀！”罗志政说：“没有，我在车站遇到你们，也是刚下火车，并没有回家。本来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先找见你们，没什么事后然后再回家。正巧在车站就遇到你们了，和你们一起就回去了。所以，我想……”
　　未及罗志政说完，栗津便快人快语地说道：“呀！原来是这样，那你可得回家看看啦！如果没什么不方便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呀！”罗志政见栗津如此爽快，很是高兴，心中也为栗津的豁达而感动。
　　要知道，按当地的风俗，参加工作以后，领一个姑娘一起回来，是有着特殊意义的。其实，罗志政打小时起，自从和栗津结识后，就对栗津有种特殊的情愫，逐渐长大以后，这种感觉与日俱增。他十分欣赏栗津的雷厉风行、敢作敢为的性格，以及乐于助人，对人真诚的友善之心，既豪爽大气，又细致入微。
　　所有这些，在罗志政看来，是那样的完美无瑕，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以至于在友情的基础之上，产生了爱慕之心。可栗津对自己到底什么心思，他一时也琢磨不透，怕贸然提出，反倒伤害了双方的友情。
　　于是，罗志政把感情埋在心底，慢慢发展，争取水到渠成。他觉得和栗津还是有很多缘分的，两人又分在了一座城市，并且还有工作上的来往，自己对栗津也是照顾有加，他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让栗津有所感知，有所触动，让自己内心的爱慢慢打开姑娘的心扉。
　　当下，罗志政带着栗津踏上了去自己家所在县城的公共汽车。经过个把小时的颠簸，汽车驶进了罗家现在所在的高青县。下车后，俩人整理了一下行李，栗津顺便在路边商店买了一些时令水果，用尼龙网兜拎着和罗志政一起走向罗家。
　　罗家离车站不远，不一会儿，俩人便来到了一座住宅小区门前。从门匾上可以看出这是高青县县委的家属楼，随着罗志政的指引，他们来到了其中一栋楼前。
　　罗志政停下脚步，用手一指：“哝，那就是我家！”栗津顺着罗志政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一座三层的单元楼，志政家在紧挨道边的一号楼一单元居住，一楼人家南面都有一个小院，院子靠近道路一侧还有一个大门，很是方便。院墙上部用雕有简单图案的花砖围着，素雅清幽，再加上周围安静的环境，这里的一切显得祥和、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栗津看着这个院落，虽然没有自己小时候跟爷爷在南方所居住的商贸大楼那样高贵、华丽，但却透着一种别致，家的温馨氛围很是浓厚，让人有一种踏实、安静的感觉。
　　在罗志政的引领下，他们向大门口走去，院门微微开启着，依稀可以看到院子里摆放着几盆雅致的花木。志政此次回来，并没有和家里人联系，所以家里人也不知道，一来自己不确切到底有没有时间回家来看看，第二呢，他想给父母一个惊喜。
　　此刻，他看到院门微开，便知家中有人，便回头对栗津说：“家里有人，可能是爸爸下班回来啦！走。我们进去吧！”随即和栗津一起推开院门，对着屋里装模作样的喊道，“请问有人吗？有人吗？”栗津不禁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有，有人，有人，谁呀？”随着屋内的应声，不一会儿，走出一个干部模样的高大魁梧的中年人。
　　这正是罗志政的父亲罗向东。自从被从上方县计划委员会主任的位子上排挤出去以后，被调至高青县民政局挂了一个闲职，遭此打击和排挤，罗向东调整了工作方式和思路，变得谨慎起来，不介入任何一方势力范围，只是在自己的岗位上把应该做的事情做好。这样，对方都觉得有争取的可能，也就在动态中求得了平衡，倒也相安无事。
　　抽身政治斗争之外，也切实从自己负责的复退转军人工作这一块儿做了许多实事，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和上级主管部门的赞许。
　　刚下班回来不久的罗向东正准备洗把脸，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声音，是谁呀？这个时间过来？他抹了一把脸，把手巾放回脸盆架，应了几声，向外面走去。
　　来到台阶上，他发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仔细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原来是儿子回来啦！这臭小子，还装外人，当下，他张开双臂激动地和久未见面的儿子抱在了一起。
　　他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儿子参加工作以来，由于工作忙，再加上路途遥远，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啦。年岁越来越大，思子之情与日俱增，但为了不影响志政工作，他也没有去南方看儿子，只是在信中互道平安。没想到今天儿子终于回来啦，怎不令人激动呢！
　　片刻之后，罗向东突然发觉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在一旁，便不好意思地松开了紧抱儿子的臂膀。由于分别多年，栗津的变化很大，罗向东已认不出栗津是谁。他礼貌地向栗津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对儿子问道：“这位姑娘是……”
　　罗志政揉揉有些湿润的眼睛，有些激动地对父亲说道：“爸，您不认识了？这是栗津呀！”
　　“啊，是栗津？”罗向东听到介绍后，仔细看去，“哎呀，真是栗津！伯伯都认不出来啦！我们当年的小女孩出落成俊俏的大姑娘啦！真是女大十八变呀！来来来，别光顾着说话了，快进屋！快进屋！”
　　栗津礼貌地把手往前一摆：“伯伯先请！”
　　“好好，我先走！我先走！”罗向东高兴地应着，招呼两人走向屋内。
　　栗津把买的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罗向东忙不迭地先给两人各自倒了杯水，然后让俩人先休息一下，自己上街买些菜回来，好好聚聚。并告诉志政：“你妈也应该下班了，在路上走着呢。你们就坐着，什么也不用忙，一会儿让你们看看我的手艺！”
　　说完便匆忙走出了家门。罗志政打开装水果的网兜，从里面拿出水果，到厨房洗了洗，削皮后，递给栗津。栗津接过水果，随意地在各屋转了转。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罗志政放下手中的杯子，对栗津说道：“这是我妈回来啦！”
　　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从屋中走出，向门口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