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批斗弘文会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1-05-21 08:01:43 字数:4077
《无题》
春雨滴进人心中,跳动诗意尽葱茏;
微风吹雨拨琴弦,化作股股流水淙。
一幅美丽中国画,入诗杏花在疏影。
山如黛绿柳浮烟,莺穿柳林虫草鸣。
有兴踏青观春景,坡前草绿山花红。
春天画卷缓展开,五彩斑斓如梦境。
西江月罢•书归正文
一九六六年六月份,中央一份重要文件,又是一次全民性最大运动总动员。十年后,有人说是动乱,笔者理解为红色沙尘、利弊均分。其中有些冤假错案,最终得到平反昭雪,纠正后,应该是完美结局。所以,本书在这方面不作任何阐述,只提一些自身其中二三事。
也有人叫红色风暴的那一年、李弘文二十三岁,和以往一样,挣工分养家,上孝老娘,下育和桂金己有的三岁女儿。每天夜里,和桂金常伴青灯,她在那边做针线,他在这边读写陪伴。每天其乐融融享受天伦。
对于这场全民运动,弘文并沒有一点不适,觉得是上层建筑的一次清理。心里在庆幸自己很早退出省政府的书写员工作,也足以证明史老提前退休是正确的。
同时认为,作为农民,人民公社社员,要和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做好农业,多打粮。多向国家交出优质农产品,完成和超额完成征购粮任务,是农民社员的基本己任。
弘文没有想到,有位小学老师(这里不便提名道姓)和三队两名小青年,领着十六七名学生,趁李弘文去县银行办贷款购买脱粒机不在家时,闯入李弘文家。
那天只有妈妈一人在家,桂金抱着孩子走去娘家。他们的行为,妈妈怎么制止也沒用,像鬼子进村那样,把三间房翻个底朝天。
领头的是小学X老师,他只一句话回答弘文母亲说:“你儿子被红小兵组织定为牛鬼蛇神,家里一切必须清查。怎么样?服不服?查出这些外文书籍,还要定性涉外、通外和间谍之嫌,一定要上报,等待处理吧。”
弘文妈妈并未心慌害怕,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每天都做些什么;也知道那些外文书和译文手操本是老爷子留下从辽阳带来的遗产,和弘文沒有一点关系。于是辩解说:“X老师,那些书是老爷子留学带回来的,老爷子在世时经常说,这些书将来用得上,不要丢弃它。X老师,别烧掉它,老爷子千辛万苦、漂洋过海带回来的只有这些书……”
X老师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了,老冯太太,看在您给我媳妇接产陪三天工的面子上,今天就饶了你,否则,你儿子不在家,只能你顶着了!”
弘文妈妈冷笑两声说:“呵呵、呵呵,既然是大革命,还要看什么面子?这个家我是家长,弘文不能耽误工,六口之家靠他挣工分养家呢。走吧,我跟你们走。”
X老师晃晃脑袋说:“大娘,有人举报的是李弘文,没人举报你老冯太太,你去你儿子也脱离不了干系!”
弘文妈妈向老师身边走了几步,和他讲道理的态度说:“X老师,弘文给小学沒少帮忙,一个月三天处理账目工日,可都搭在小学了。教孩子唱歌,布置学校礼堂,画那些英雄图像还配上文字,一熬夜就是半宿。费劲心血,换来你们操家,这样做合适吗?”
这位糊塗老师不屑一顾一呲牙,是笑非笑说:“呵,说对了,就这些不该他做的他做了,显摆什么呀?臭社员干好活是本分,天天泡到学校,还能给你转正吗?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这是对苍翠小学教师的侮辱!学校四位老师哪显着他去教音乐?他有教师证吗?”
弘文妈妈明白了:应该是嫉妒心引来的后果,还上报?报到哪也不会有人和你们同流合污的。索性回屋里取出锁头,把房门锁好,向几位喊了一声:“看好火,我去办正事去了,一旦发生火灾,你们三位脱不了关系!”
弘文妈妈说完,头也没回,走出院子去了一位孕妇家。那是她的正事,弘文妈妈把接生员的使命,比自己生命同等重要。对这三位跳梁小丑,从心里有些瞧不起。
老人家知道这次运动,是针对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给她儿子扣上的牛鬼蛇神帽子,是莫须有的,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所以,她知道儿子回来也会和他们理论出个高低上下,放心去做她的正经事去了。
两位青年社员,和几个年龄较大的学生(三年级班十岁娃娃)在那位糊涂老师指导下,把弘文爷爷从辽阳带过来的几十本书,和一些有价值的论文笔记,放进院中火堆上;又把弘文自制的二胡、长短笛、和一些手操歌本等一些散文稿件,一并丢进火堆。
(那把弘文妈妈批准他买的二胡和唢呐,被某个小青年私自带回家归己所有。十多年后,弘文内弟周富礼去给他家用铡草机铡草,做工时,看到那把二胡并要了回来,唢呐被那个家伙卖了出去换钱买药用了。当弘文看到二胡已经被他人玩过多年,那种酸溜溜感觉涌上心头,所以他并没有接过以前他的最爱。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荒谬无聊的记忆,让它永远离开自己吧。
已经荒废多年的业余爱好,从此彻底放弃。二胡最后落到谁手,是由周富礼又带回去,他送给了谁,李弘文并未追查。其实他是想彻底忘掉那些不愉快、本不该发生的事,忘掉很难,那就把这段故事写进本书吧。)
当日晚上,两名小学生来家里向李弘文下通知说:“牛鬼蛇神李弘文,红小兵总部要你去小学校,接受批斗!”
李弘文出门两天刚到家,正在吃晚饭,笑着看着两张娃娃脸说:“小同学,你们先走,我吃饱就去。学校我找得着,还记得我给你们上过音乐课,教过你们唱歌吗?应该叫老师,叫牛鬼蛇神多难听啊?再说了,我是社员、生产队长兼会计,也不够资格做牛鬼蛇神呀?”
“我们X老师叫我们这么说的,你教的歌《社员都是藤上的瓜》我们可喜欢了。X老师说,你在拉拢和腐蚀学生,凡是你教的歌,从今天起,不让我们唱了。”
两位小学生说了几句话,挥挥手,走出弘文的家,向学校方向走去。
李弘文心里明白怎回事,东屯有两三位青年社员,近几年一直看不惯他的一切行为。尤其是去省城一年后回来,见了面,对他更是冷嘲热讽的。
他填饱了肚子,和桂金告个别一笑说:“等着,我去说几句,然后马上回来。没闲功夫陪这几位二溜子扯淡,明天不上工沒人给工分,咱二队工分是很值钱的。”
桂金不太了解细情,关于弘文每天都干些啥,她也从不过问。
那些天他贪黑画雷锋、刘英俊、王杰、麦贤德、黄继光、丘少云、董存瑞等英雄人物肖像并配文,弘文告诉她说:“是小学负责人周忠忱求到头上的任务,为迎接捡查学校宣教室,书店买不到,我不做出来也不好交代。再三强调,必须画一张毛主席像。”
今天为这些把弘文定性为牛鬼蛇神,她心里确实有些不高兴。在弘文要去学校前,桂金抱着女儿说:“弘文,无论他们说些啥,顺从他们,别和那几位争论不休,没用的。这几位把咱祸害后,他们不会把咱怎么样的。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只当被狗咬一口,咱能再去咬狗一口吗?沒事儿就早回来。”
“说的好,比喻的恰当,放心吧,人与狗沒有共同语言,想多聊也聊不出来个子午卯酉来。好了,别为我操心了,咱坦荡做人,认真做事,不会有事的。”
“哎,弘文,周忠忱大串联还没回来吗?把家和老婆孩子扔下就走,有空你去看看家里有啥活没有,朋友一场,帮助做点什么,互相关心一些比较好。”
“哼!周忠忱在家他敢胡来吗?那些肖像是指定没有任何说道,主要是东屯那两位,和那位老师是酒友,没事得琢磨点事当下酒菜呗。也罢,烧也烧了、抢也抢了,他们只能作到这步田地。我要在家,他们还不是像老鼠见到猫了似的?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好的人,和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弘文,记住,话到舌尖留半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去吧,好好说话。”
李弘文亲了一口女儿,走去了小学校。
苍翠小学从西街搬到了屯子东头,是去年春季大队筹款新建的土木结构九间房。从外观上看着很有样,教室的两大间一个,每间两个班。
后来,四年五年六年三个班级,因师资不足,和每班不到十名学生,又合并到中心校去。那年学校闲房多,腾出两间做文化宣教室。在布置宣教室时,国家没给拨经费。
苍翠小学负责人周忠忱,本着勤俭办一切原则,想到了李弘文。并提供出个方案,让他在家做出作品,由周忠忱老师和学生布置。
李弘文走进学校时,教室里点着几根蜡烛,学生坐凳上,坐满校方请来的各小队政治队长和贫下中农代表,周围站着的全体学生。黑板上写着“打到(倒)牛鬼蛇神李弘文”。李弘文走进屋,无意间扫一眼黑板,又看了一下全屋的熟人一笑说:“各位领导、各位同学久违了,出差刚到家,急忙吃了几口饭,来晚了。打到我?先由谁来打,开始吧!”
三队的那位(此人已与二零一七年病故,享年六十七岁。人已死,就不提名道姓了)向前走两步说:“姓李的,你老实点,说正事,别嘻嘻哈哈的。”
李弘文看了他一眼说:“就凭你也配说正事?咱农民社员要以务农为主,你去年三队分配表上才八百一十二分,还没我四分之一多呢。说说吧,那些天为什么不出工?”
“啊,喂!我出不出工你管得着吗?我是三队的社员,你是二队生产队长还兼任个会计,你管得着吗?说你自已的事。”
李弘文向四周扫了一眼问道:“哎,是哪位请我到这里来的?(指一下黑板)请问这是哪位先生写的?”
X老师走过来,沒好眼神看了李弘文一眼说:“我写的,有什么问题吗?你的牛鬼蛇神是红小兵定的,不服去找他们,我管不着。”
李弘文有些火冒三丈,此刻他想到临来时桂金的嘱托,一声长叹说:“好吧,我信,八九岁娃娃可比你强多了,他们说实话,说我教的歌《社员都是藤上的瓜》他们可喜欢了,是你不让他们再唱我教过的所有歌,是有这回事吧?”
“有,是我说的,你想咋地吧?”
“我倒是没想把你咋地,烧了我爷爷的书,让你赔吧,你也赔不起,那些论文和译文册,全世界仅一份。还有,我的乐器,哪件有问题?二胡唢呐被抢走,那可是土匪行为!”
“李弘文,我可没动手啊!别把我牵扯进去!”
“好,你是人民教师,臭社员李弘文今晚没白来,请X老师注意,以后在黑板上写字用点心(指一下到字),这个地方应该用倒字,用到字可就缺人味儿了。没人字旁是到,打到我是什么意思?教师最大一忌是误人子弟!九个字中错一个,你每天要写二千字应该错多少!大概是一百八九吧?给你打对折,也有百十个字。请问X老师,你拿着国家薪金,不务正业,专心去祸害社员;还有,你在学生面前指挥着焚书,不觉得脸红吗?那些书是一位学者漂洋过海带回中国的,没想到,毀在你这种人手里!民族的败类!好了,老李越说越来气,不说了,到此为止,老李打道回府了!”
这几位发起的批斗会,也就这样在蔫头耷脑的无语中,眼睛看着他们的猎物,逍遥自得离开视线。一场预设震动苍翠大队的批斗社员李弘文大会,就这样自消自灭,以校方名义请来的贫下中农代表,各小队政治队长,各个面面相觑,也都自动解散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