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解剖扶贫互助社

　　（1）隐形的腐败
　　冯天宇带领赵铁、王佳慧几个人加班加点工作，终于把扶贫互助合作社运行的大致情况梳理出来。扶贫互助合作社资金的使用应符合以下条件：一是村集体必须有具体的产业项目，并履行村民主议定等程序，然后报乡镇主管部门备案；二是吸纳村民入社，入社社员要达到一定比率；三是发放入社资金前，必须向社员收取一定比例的入社资金；四是向社员发放借款时，不得直接发放到社员个人手中，入社资金应集中使用；五是每年必须按规定比率向社员收取占用费；六是扶贫互助合作社资金，当年必须全部支出，不能滞留。根据上述规定，巡察组对3个扶贫互助合作社运行情况进行了解剖。
　　A村扶贫互助社成立于2011年5月，投入资金60万元，存在以下问题：一是没有按文件规定向社员发放借款，没有产生占用费，互助社的资金借出不符合互助社资金管理使用条例要求。二是集中使用的扶贫互助社资金用来发展苗木事业，因运营不善，造成互助社亏损，生产成本无法收回。另外，互助社在上级拨入的扶贫互助资金使用过程中，发生村干部个人贪污等违法行为，被检察机关查处。检察机关已对时任互助社的管理者村书记和村主任的贪污行为追究了刑事责任，对云山镇政府相关站办存在的监管不到位问题没有进行处理。三是截止2018年4月底，A村现任村、镇相关管理者,没有按照要求履行相关程序解散互助社。四是A村互助社账面仍有13.3万元资金滞留，云山镇政府没有针对这部分资金制定使用方案，没有盘活这部分资金，导致扶贫专项资金仍然滞留在代理办账户上。
　　B村扶贫互助社成立于2014年4月，投入资金45万元，存在以下问题：一是没有按照扶贫互助社资金使用条例要求使用扶贫互助资金。虽然集中使用了扶贫互助资金建了苹果园，但属于资金使用不合理。二是没有向社员收取入社资金，没有按规定对社员发放借款，没有产生占用费。三是时任互助社的管理者对于项目的考察论证不到位，镇政府对于项目的把关不到位。将集中使用的扶贫互助社资金用来建苹果园，后期因运营不善造成互助社亏损，生产成本无法收回。四是B村互助社账面仍有10万元的互助资金没有使用，镇政府没有针对这部分资金制定使用方案，没有盘活这部分资金，导致扶贫专项资金仍然滞留在代理办账户。五是截止2018年4月底，B村相关管理者没有履行相关程序解散互助社。
　　C村互助社成立于2016年8月，投入资金50万元，存在以下问题：一是C村互助社没有按照扶贫互助社资金使用条例要求使用扶贫互助资金。集中使用的50万元扶贫互助资金全部用来建鸭舍，属于资金使用不合理。二是发放借款手续不规范，借款没有按规定发放，只向部分社员发放，也没有向社员收取入社资金，没有收取占用费。三是截止2017年12月31日，代理办不再给C村互助社记账，导致互助社目前的财务管理混乱。四是部分互助社社员的借款已经到期，没能及时归还借款。
　　冯天宇与第2组副组长杨晓春进行了电话沟通，探讨他们在另一个乡镇巡察时，是否发现扶贫互助合作社存在的问题，杨晓春告知冯天宇，他们所巡察的镇没有成立扶贫互助合作社，也没有这方面的资金投入。
　　杨晓春说，第2组已经完成了乡镇的阶段性巡察，马上准备从乡镇撤离，返回县城。杨晓春转达了组长陆宇佳的建议，回到县城后，两个组可以找机会搞一次小聚，进行一次巡察经验交流，冯天宇表示完全支持，积极参与。冯天宇告诉杨晓春，第1巡察组也将在1周后返回县城。
　　与杨晓春通完电话，冯天宇又向其他镇区分管领导进行了咨询，大部分镇区表示，他们从来没有成立扶贫互助合作社，也没有收到这方面的专项资金。冯天宇认为，县主管部门对扶贫项目的审批存在摆布不科学和资金分配不平衡的问题。扶贫项目的审批和资金的拨付应该统筹安排，不该厚此薄彼，造成旱涝不均，出现“爱叫唤的孩子多吃奶”的现象。
　　冯天宇又专门与东川县扶贫办和兰江市扶贫办主管人员进行了联系，对云山镇3个扶贫互助社出现的问题，在政策层面上应如何处理进行了咨询。冯天宇说，东川县扶贫互助合作社存在的问题，是没有严格按照要求向社员发放借款，资金利用率低，经营管理不善，没有产生预期效益，账面仍有滞留资金没有盘活，没有按照要求解散扶贫互助社等。
　　得到的答复是，可以借鉴兰江市其他县区针对扶贫互助合作社存在的问题，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理的做法，对村主任和村书记等人员进行追责。
　　冯天宇与徐海娟对云山镇3个扶贫互助合作社存在的问题进行了认真分析，如果按照现有的调查结论，依据扶贫互助合作社的管理规定和有关政策，村书记和村主任以及村、镇相关人员也应该受到责任追究。当前，应着手先解决资金滞留问题和合作社解散的问题。
　　鉴于此，冯天宇找到了云山镇分管农业的镇长及3个村现任村干部谈话，要求马上履行相关程序，立行立改。先征求村民意见，召开村民主议定大会，按要求解散扶贫互助合作社，把滞留的资金用于村组公益事业发展和改善民生的项目上。
　　对C村书记进行了重点谈话，因为已经有了A村、B村扶贫互助合作社经营不善的前车之鉴，C村本应汲取教训，规范扶贫互助合作社运作行为，做好前期项目的考察论证，选择适合发展的好项目，并让投入的资金产生效益。但却由于村书记的任性，一意孤行，我行我素，选择了在当时没有发展前景，难于管理的养鸭项目，致使项目还未完工，就出现亏损迹象，无法继续经营。加之不配合，不服从镇政府监管部门的管理，导致2017年12月31日以来，镇代理办不再给C村互助社记账，造成该互助社财务管理混乱，50万元扶贫互助社资金游离于镇、村监管部门的有效监督之外，极易滋生腐败。
　　C村书记一再辩解，他的初衷，也想为老百姓办些好事，他担心这个项目一旦没按要求落实，50万元扶贫互助社资金，就要在当年年底被县里收回。于是就匆匆忙忙，也没有认真考察论证，稀里糊涂选择了养鸭这个项目。他强调，自己没往兜里揣一分钱，不怕纪检监察部门调查。
　　冯天宇说：“作为村书记，心里不装政治，脑中没有政治这根弦是不行的，不能以为没往自己的兜里揣钱就没事。没贪污扶贫互助合作社专项款，不一定就不被追责，如果发现在互助合作社的程序运作、资金使用方面出现违规问题，也是要承担责任的，承担的是领导责任和管理不到位的责任。如果真发现贪污了扶贫互助合作社专项款，追究责任是小事，情节严重的，还可能被判刑。这次，中央决定对各级党组织进行巡视巡察，就是政治体检，我们到云山镇巡察也是政治体检，这次体检，你这个村书记是不合格的。针对村里的日常工作，你不能任性，不能我行我素，必须要有约束，要按规则办事。你村扶贫互助合作社出现的问题，是因为你的思想认识出了问题造成的，你们没有按资金使用条例要求办事，没有履行‘四议一审两公开’程序，工程没有走公开招投标，没有民主议定，拒不配合、不接受监管部门的监管等，这不是一名党员和村书记的所作所为，你已构成违纪，是要承担领导责任的。”
　　听了冯天宇的一番话，C村书记痛心疾首，表示自己从来没想这么多，就认为当了村干部，只要不往自己兜里揣钱，能够抓好经济，争取到好的项目，让老百姓的钱包鼓起来就行，没想到自己还会被追责。
　　送走C村书记，冯天宇又陷入深思。当前，非常有必要对村级干部进行一次政治培训，提高他们的政治思想觉悟，引导他们做个学法、懂法、敬法、用法、守法的合格村干部。提高广大农村干部的政治素质和综合能力任重道远。
　　经过与徐海娟等人研究，决定对C村扶贫互助合作社存在的问题作为重点线索向上移交。把立行立改、直接移交以及在巡察反馈后再移交的问题线索做了初步明确。
　　
　　（2）爱人的担忧
　　在云山镇巡察的时间剩余不到一周，很快就要结束了，而反映红石村民宿项目的问题仍然没有摸清，这让冯天宇非常着急。本该周末休息，冯天宇却把赵铁、刘汉奇两人留下加班，3人开着私家车去了红石村，调查机关干部反映的民宿项目问题。
　　冯天宇有个不良习惯，他爱人很难接受。当他内心纠结的事没有结果时，便几天不洗澡，甚至长时间不理发。起初，他根本没当回事，但经不起爱人的絮絮叨叨，爱人总是提醒他，要注意仪表形象，一起外出办事时，不修边幅的仪表，与冯天宇的身份不符，常常丢人现眼。
　　考虑对爱人的尊重，他只能被动接受。但时间一长，爱人也失去了耐心，便懒得管，也不再过问，任其发展，他自己也乐见其成，更加不修边幅。家中日常的琐事也都压给了爱人料理，冯天宇倒成了一个局外人。
　　即使这样，对于大大咧咧，乐观向上，持家有道的爱人来说，从来没有抱怨过，爱人也懒得与冯天宇计较。
　　可近段时间，冯天宇发现爱人的脾气有些变化，一些消极的话经常挂在嘴边，这可不是爱人的性格。爱人平时性格开朗，工作积极向上，身上充满了正能量，从来不拖冯天宇的后腿。冯天宇分析，一定事出有因。
　　在去红石村调查民宿项目问题的头一天晚上，冯天宇与爱人进行了一次坦诚交流，冯天宇说：“老孙，你近期怎么有些絮絮叨叨，这不是你的性格呀！”
　　“你看出来啦，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呀？都57岁的人了，一天还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像还能提拔似的，整天就研究巡察呀，办案呀。在云山镇今天找这个谈话，明天找那个取证，把整个云山镇搞得人心惶惶的，知道他们背后都骂你什么？”爱人一边刷碗，一边抱怨。
　　冯天宇心中的猜测终于有了答案，原来爱人听到了巡察云山镇的一些议论，他还真感兴趣，想听个究竟。
　　“他们骂我什么？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些话的？”冯天宇坐在沙发上，陪着笑脸，面向厨房问道。
　　“是云山镇的一名机关干部对他家属说的，他家属就在我们单位，他们说你是‘笑面虎’，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心里最坏，整人可狠了，找人谈话专往死里抠，好几个机关干部都被你们吓哭了。”爱人披露了冯天宇想知道的内幕。
　　“呵呵，这倒符合我这人的特征，一点没夸张。”冯天宇笑着插话。
　　“你还知道笑？我都替你担心死了，他们暗地里鼓动人，跟踪你，搜集你的黑材料，准备告你，你可千万小心，别得罪那些人，为公家的事，个人吃亏，我们不值得。平时说话办事要处处小心，扯淡的酒局、饭局少参加吧！少走夜路，晚上早点回家，再熬几年，平平安安退休，别跟他们惹那个气啦。我俩都有退休金，又有医保，维持日常生活足够用，晚年有点小病也不怕。”爱人提醒的话有道理，冯天宇觉得应该认真对待，不要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哈哈，放心吧，我的自我保护意识绝对没问题。”冯天宇给了爱人一颗定心丸。
　　来到红石村，冯天宇拿出了事先拟好的调查提纲，找到了该项目的主角——牵线人牛老二。在牛老二家，发现他正在与一位外地的风水大师探讨续建民宿项目的二期工程。
　　冯天宇不便打扰，就从牛老二家退了出来，告诉他过一会儿再见面。
　　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前期了解到的民宿项目占地概况，民宿项目共分3部分，第一部分是投资老板建的私人别墅；第二部分是用做日常招收学员训练的培训基地；第三部分是在花果山上建的度假村。据说一期工程的度假村已经启动，老板已经投入了1000多万元。
　　冯天宇等人，关心的是这3部分是否涉及占用军产。另外就是项目的手续是否健全，是否破坏耕地、林地，是否涉及环境污染和宗教方面的问题等。其他问题都不是冯天宇所关注的。
　　3人先到村部周边转了一圈，村部后面，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村级公路，柏油路面很新，应该是年前才铺设完。100多户居民分布在公路南北两侧。
　　村部向东100多米远的公路北侧，有一个占地300多平方米的小院，院内新建一栋2层别墅，设计新颖，造型奇特，被3米高的院墙围在中央，大门是遥控的白钢管电子伸缩折叠门，门两侧的立柱上及楼角，安装有高清晰的8个监控摄像头，小院给人一种神秘感。建这个小院加别墅估计投资不会低于200万元。
　　根据前期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小院应该就是投资老板的私人别墅。
　　位于别墅西侧约150米处，是一所废弃的村级小学，这应该就是民宿项目的二期工程所在地。
　　那么已经投资了1000多万元的一期工程在什么地方呢？带着疑问，冯天宇又来到了牛老二家。不巧牛老二与那位风水大师刚刚走出院门，上了轿车奔向了西北方向。
　　“我们开车跟上去。”冯天宇示意刘汉奇开着私家车跟在了牛老二的后面。
　　走了大概5分钟，轿车驶进了一个沟岔，过了两个用钢制龙骨搭建的小桥，驶向左侧一个缓坡，前车尾部扬起了一片灰尘，冯天宇急忙将车窗玻璃摇了上去。
　　待灰尘落下后，冯天宇发现前方的山窝里是一大片果树，面积能有100多亩，但不知是什么品种。冯天宇猜测，这应该就是花果山吧！在山脚下还分布着10多个类似的蒙古包，蒙古包不远处是一条几乎干涸的季节河。河的下游有一个人工围成的小湖，小湖的右侧是一座大山，顺着山体走向，是一片片巧夺天工、造型各异、自然形成的石崖。在石崖的最高处雕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等佛教用语，非常醒目。
　　冯天宇等人正欲跟进，却被半路出现的一个人拦住了去路，禁止他们前行。
　　冯天宇下车，与拦路的人聊了起来，他称自己是生意人，想找这个项目的投资老板合作搞旅游开发。
　　也许搞合作开发这句话起了作用，对方的态度立即发生了转变，热情地自我介绍说，他是牛老二的弟弟，负责帮助老板处理第一期民宿项目的日常琐事，平时兼做保安。他说这个地方就是花果山度假村，山上有好几百棵果树，有桃树、杏树、苹果树和大白梨等品种。每年春天这里的景色非常美，能吸引很多外地人来旅游度假。如果经营好，每年都能有上百万元的收入，还能安排附近的村民在度假村干活。第一期项目预计投资5000万元，现在已经投入接近1000多万元啦，后期还有打靶场、游船，垂钓、度假村别墅工程。刚才开车上去的那位风水大师是在选择建别墅的位置。他哥牛老二与老板是做生意时认识的，不巧，老板出门啦，3天后才能回来。第二期工程，老板还准备投资5000万元，建个汽车驾驶、农业综合技术培训基地等。
　　冯天宇问，这几个工程是否占用了部队的产权，牛老二弟弟说，他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对情况很了解，原来学校的位置，在设计时占了部队的汽车库，引起了纠纷，后来就停止了施工，重新变更设计方案，把汽车库甩了出去。二期工程现在还停的呢。
　　民宿项目的大致情况基本清楚。冯天宇还需要找林业局、国土局、发展改革局、民宗局以及云山镇等知情人了解相关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