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监管部门在哪儿

　　（1）林业案中案
　　李旺被巡察组找去谈话后，自知案情重大，难辞其咎，一时慌了神。回到林业站，立即组织几名工作人员，赶到小南沟7组林地的盗伐地点，进行现场检尺，把这起发生了半年多，在云山镇引起轰动的盗伐林木的基础数据拿到了手。
　　经现场实地测量检尺，小南沟7组河滩地盗伐的木材共计占地约50余亩，木材材积40多立方米。其中林地占地30余亩，20年生楸树近200棵，木材材积21立方米；非林地占地20余亩，40年生楸树和枫杨60余棵，木材材积19立方米。
　　数据表明，盗伐木材的材积远远超过2立方米的立案标准。这是一起涉嫌当地党委、政府和监管部门失职、渎职，严重不作为的案件。
　　冯天宇拿起何明柱与小南沟村护林员的谈话笔录看了起来：2017年11月，他与小南沟村另一名护林员巡山时，发现小南沟村有一处河滩地林木有盗伐迹象，他就开车赶到现场查看，正巧遇到犯罪嫌疑人开着农用三轮车往沟外拉木头，他前去拦截，犯罪嫌疑人趁他给林业站打电话报案的机会开车逃跑。他急忙开车追赶，由于车速太快，在转弯时，他驾驶的轿车掉进了沟里，致使犯罪嫌疑人溜掉。幸运的是，他记下了车牌号，也看清了犯罪嫌疑人的特征，该人大约40多岁，有些秃顶。他及时将情况汇报给了镇林业站和小南沟村主任刘启胜。后期案件如何进展他就不清楚了。
　　为了将李旺涉嫌失职、渎职的问题查清，把证据取到位，冯天宇又找到高广坤、刘启胜等人，要求他们分别以组织和个人的名义，就小南沟村发生的林木盗伐案前后处理经过写个详细说明交给巡察组。
　　同时又与县林业局公安科李科长进行了咨询。据李科长反馈，近一年来，云山镇林业站没有上报过林业违法案件线索。他告诉冯天宇，对于擅自砍伐国家、集体、他人所有或者他人承包经营管理的森林，或者其他林木的，盗伐木材的材积超过2立方米就应该立案。而非法收购盗伐、滥伐的林木20立方米以上的也应该立案。根据李科长的介绍，小南沟村盗伐林木的材积，早已超过了立案标准。
　　冯天宇看完高广坤和刘启胜的情况说明，知道这是县建委主任孟学武多次出面斡旋，他先后找到县领导以及高广坤等人，以不能破坏投资软环境为由，不让林业执法人员对小南沟村7组林木盗伐问题进行立案处理。
　　原来，小南沟村林木盗伐案之所以一直没有立案，相关人员也没得到处理，是因为有幕后保护伞操控。证据指向了高广坤、李旺和刘启胜等人。证据显示，他们在处理小南沟7组林业盗伐案件中，涉嫌严重违纪。那么，孟学武，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冯天宇陷于了深思。
　　冯天宇让赵铁起草一份专项巡察建议，建议将该案件移交纪委监委调查处理。建议对该问题予以立案调查，尽早破案，早日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追究云山镇分管领导、林业站及村组相关人员失职、渎职、不作为、监管不力的责任。挖出幕后的保护伞。针对外地老板租用该地块用来搞养殖问题，建议履行环境保护风险评估及信访评估程序。以此案为突破口，举一反三，加大办案力度，对云山镇近年来发生的林木盗伐案件进行解剖，找出盗伐林木案件居高不下的原因，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办法，对症下药，纠正存在的问题。对护林员小韩实名举报违规聘用护林员的问题，村干部违规兼职护林员、领取双份工资等问题予以纠正。
　　正当冯天宇欲将云山镇林业专项巡察建议上报给巡察办时，他又收到了护林员小韩提供的另一份重要线索：5年前，云山镇碳素厂从木材老板手中购买了两块近1500亩的林地，经中间人牵线，木材老板与碳素厂达成协议，转让约1000亩的天然柞树林，转让费160万元；转让碳素厂后山约500亩的红松幼林，转让费140万元。两笔转让费共计300万元，全部由云山镇政府垫付给木材老板。
　　冯天宇与徐海娟对此事作了分析，认为有以下几处疑点：（1）政府早已下令，天然林禁止砍伐，今后也不再审批采伐指标，碳素厂为什么要购买这块天然林？即使老板再有钱也不该将钱投到这里，这等于让钱打了水漂，没有经济价值。（2）天然林和红松幼林距离碳素厂区很远，林地和厂区没有任何关联，碳素厂老板是南方人，不是本地人，对林地的日常管理是个大的难题，短期内，林地不会产生经济效益，如果花钱雇佣他人管理更不现实。（3）碳素厂老板手中不差钱，为什么让云山镇政府垫付这300万元转让费用，这里究竟有什么猫腻？（4）林地转让属于碳素厂与木材老板之间的事，政府不是林地转让的当事人，林地转让与政府没有关联，却让政府垫付这300万元费用，冯天宇是百思不得其解。（5）现在需要搞清的是，碳素厂欠云山镇政府这笔钱是否归还到位？
　　带着疑问，冯天宇安排徐海娟，马上查看碳素厂与云山镇政府之间的账目往来，看看这300万元是何时返还给云山镇政府的。徐海娟很快反馈了情况，两笔款均发生在2013年5月，距离2018年4月，正好过去了5年。当时由碳素厂副总亲自打的两张欠条，欠条上盖有碳素厂的大红印章。其中140万元的欠条上还有时任镇长高广坤的签字。冯天宇越发感觉此事背景复杂，如果这两笔欠款再不追回，即使起诉碳素厂也没用，因为已经超过了诉讼时效。
　　冯天宇立即找到高广坤和镇长钟小云咨询，两人表示很无奈，说这是前任镇领导办的事，详细内幕他们也说不清。在他俩任职期间，已安排专人向碳素厂多次索要，包括采取司法手段，碳素厂以种种借口拒绝还款，两人已失去了信心，暂时放弃索要这300万元欠款的想法。
　　高广坤还提供一个细节，2013年春天，他刚到云山镇任镇长不到一周时间，木材老板找到他，让他中午去县城的某酒店小聚，并说有一位曾经在云山镇任职的领导也到场。他没有多想，准时赴宴。酒桌上，除云山镇那位领导外，还有碳素厂的黄总和他的副总。席间，这位领导与碳素厂黄总及木材老板沟通后，就让碳素厂的副总给云山镇政府打了两张欠条，事后由云山镇政府将300万元，分两次支付给木材老板。高广坤是躺着中枪，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由，碍于老领导在场，老领导答应的事，他不能拒绝。
　　冯天宇认为，这就是挪用公款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八十四条第一款的解释，已经具备了挪用公款罪的要件，且数额较大，超过三个月未归还全部本金。
　　冯天宇马上找徐海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提出，此案重大，已经触犯了刑律，可否立即将此案移交。
　　别看徐海娟年龄小，遇事总是很冷静，她没有马上表态，只见她用手指不停地操作手机按键，然后指着弹出的一个页面给冯天宇看：“组长，处理这类案件，我们一定要谨慎，你看哪个单位的主要领导犯了挪用公款罪。这里有一个关键词，强调的是个人行为，不是组织行为。通常情况下，如果是单位一把手定的事，就是组织行为，不能认定是个人行为，就不能视为挪用公款。单位日常的经济活动，都涉及到单位一把手来决定资金的使用。如果这样认定，单位的领导就没法决定单位的经济活动了，他们都涉及到挪用公款的问题。”
　　冯天宇又认真看了看徐海娟手机上的内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太复杂啦，幕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呀！”
　　冯天宇觉得这应该是一起内外勾结，骗取政府财政资金的窝案、大案，其内幕会牵扯到更多的人，他无力继续延伸了解详细内幕。但助人为乐，喜欢帮助他人分忧解难，又是冯天宇的天性，他不能对此无动于衷，他想借巡察之机，帮助云山镇把这笔钱要回来。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碳素厂老总的电话：“黄总吗？你好，我是冯天宇，是来云山镇巡察的，我是这个组的组长，我们在巡察时，发现你们厂购买林地时，欠了云山镇政府300万元的事，你知道吗？”
　　“哦，天宇呀，你好，你不是在信访局吗？怎么跑到云山镇巡察啦？”黄总在电话中很客气地回复道。
　　“哦，我已经离开信访局了，现在到巡察组工作。”冯天宇回答得很简洁。
　　“天宇呀，你刚才说的300万元欠款的事，我知道，有这么回事。”黄总没有遮掩，承认有这回事。
　　“黄总，这笔钱你准备什么时间还给云山镇？如果月底前不还上，我们就要追究他们镇领导的责任呀！”冯天宇故意给他施加压力，想探探他的底。
　　“唉，天宇，你可不能追究他们的责任呀，这事怪我，我们企业今年效益不太好，但这笔钱，我们肯定还！”黄总久经沙场，很注重官场上的个人信誉和形象，他的态度，让冯天宇心中已经有了底。
　　“黄总，你看‘五一’前，能不能给他们还个几十万元，他们也好对我们有个交代，否则，我们肯定对他们有说法。”
　　“你放心，我马上安排办这件事。”黄总给了冯天宇老大一个面子。
　　双方放下电话，冯天宇马上把他与碳素厂黄总的通话情况向高广坤和钟小云进行了反馈，两人都非常高兴。3天后，黄总没有食言，他给云山镇财政所汇去了20万元，承诺年底前再还120万元。
　　冯天宇将云山镇林业专项巡察建议，又增加了碳素厂买卖林地一项，然后亲自返回县城，将材料报给了季福民。
　　季福民把材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吃惊地说：“老兄，你这个材料很重要，我得向楚书记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案件检查室提前介入调查？”
　　“福民，云山镇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复杂，这几天很关键，还有几个案件线索没有头绪，我得抓紧时间核实，估计再有一周时间就能透亮。如果可能的话，把几件事合到一起，让检查室一并调查。”冯天宇又给季福民提出建议。
　　“对了，正好你今天来了，我还想找你，楚书记找我强调好几次，让我通知你们，在乡镇巡察时，要把精准扶贫工作列为重点，重点关注这方面的案件线索，同时结合十九大精神，把基层党组织建设问题和治理环境污染问题也重点看看。”季福民把楚冠学的意见向冯天宇做了传达。
　　“好的，你放心，我们已经着手研究对精准扶贫工作进行巡察，再等一周时间就能有结果。”
　　
　　（2）扶贫领域问题多
　　返回云山镇，冯天宇给大家开了个小会，将人员分成3个组，布置进村巡察精准扶贫工作。冯天宇与赵铁一个组，负责巡察4个村的扶贫情况。
　　联络员王佳慧提前从扶贫办把近3年来各村的扶贫户明细表要来，每组一份。表中注明了项目扶贫、产业扶贫内容，还注明对建档立卡户给予办理城乡低保和建房等内容，写得非常细。从表中可以看出，乡镇扶贫办的工作人员平时很辛苦，做了很多工作。这些基础工作，是个系统性工程，需要多方支持配合才能完成，需要有主要领导调度，有专人到扶贫户现场落实，需要懂制作各类电子表格的人员配合等等。
　　走村、入户调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村确定的扶贫对象有几十户，最多达上百户，单凭冯天宇等人挨家挨户马不停蹄调查，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时间。冯天宇动了心思，改变了调查方式，他通知几个组，每个村抽查3—5个组，每个组抽查1—2户。
　　两天下来，各村的扶贫情况基本摸清，梳理一下，发现存在以下问题：一是扶贫对象多是盲聋哑、痴呆傻型，自身没有“造血”功能，全凭外界“输血”，如果想脱贫，只能靠外部“输血”。二是产业扶贫和项目扶贫与实际调查情况不符，表中注明的是A，实际是B。如养了2只羊和20只鸡，可是却见到一头猪和5只鸡，说明存在张冠李戴问题。三是个别家庭的包村干部联系卡没有上墙。四是政府对扶贫政策宣传不到位，部分家庭不清楚扶贫政策，对自己享受的政策不了解，不知道银行一卡通里每月发放的钱是什么钱。五是已经脱贫的家庭，多数出现返贫现象。
　　冯天宇立即找到高广坤，指出扶贫工作存在的问题。对云山镇党委不重视扶贫工作，没有政治敏锐性提出批评。要求云山镇党委，对扶贫工作中存在的宣传不到位、项目造假、数字造假和已脱贫人员又有返贫的问题进行整改。当天下午，高广坤紧急召开全体机关干部大会，要求所有包村干部再次进村入户，就巡察组发现的问题进行整改，务必落实到位。
　　徐海娟是个有头脑的人，干工作巾帼不让须眉，有点男人性格，她胆大心细，每到关键时刻，总会别出心裁，搞出一些东西来，爆个大大的冷门，倒逼冯天宇不得不按照她的思路开展巡察。对扶贫工作，冯天宇想就此结束，不再花费时间再做深入调查，可徐海娟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这出乎冯天宇的意料，冯天宇想听听徐海娟反对的理由。
　　徐海娟拿着水杯，慢腾腾地来到冯天宇的办公室，先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对冯天宇说：“组长，云山镇的扶贫工作，我们找出了不少问题，要求他们整改，看起来他们挺重视，也开会落实了，对扶贫工作的巡察，你想就此收场吧！”
　　“啊，对呀，难道我们还要再找点别的问题吗？”冯天宇反问徐海娟。
　　“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找点别的问题，有个事，我感到有必要向你汇报，最后还需要你决定。”徐海娟又卖了个关，故意吊冯天宇胃口。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搞得那么神秘，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猜谜语，你们女同志就是心眼多，总爱拐弯抹角，不如我们男同志直来直去。”冯天宇想来个激将法，逼她说出答案。
　　“你就这个态度呀，我还不说了，对我来说，这活多干少干都能交代过去，有时活干多了，反而讨人烦，给我们自己增添烦恼，你说对吧！我听说，第2巡察组已经巡察完乡镇啦，准备返回县城啦。”徐海娟发了脾气，不想继续说下去，她转身欲离开冯天宇的办公室。
　　“好好，我的姑奶奶，脾气还不小呢，我可不敢得罪你，这轮巡察，我还真发现个人才，你是最厉害的，做巡察工作，你可以给我当老师了，我这个组长真需要你这个搭档，我有些离不开你了……”冯天宇嬉皮笑脸，只得说些小话哄她。
　　“你有点正经没有？我是说，通过这几天检查和个别谈话，我发现扶贫办的问题不能忽视，尤其是扶贫互助合作社的问题更多，你最好亲自上手，马上安排人对A、B、C这3个扶贫互助合作社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解剖，问题就会水落石出。”徐海娟终于道出了实情。
　　“你能否给我指个方向，让我们从何处下手，重点涉及那些人？从扶贫办能否查到扶贫互助合作社的相关资料？”冯天宇认真起来。
　　“细节我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账本和资料都在经管站和扶贫办，3个扶贫互助社成立时间跨度较大，调查起来难度大些。扶贫办主任已经换了3任，现在没有主任，是副镇长兼任，上任扶贫办主任已经调离云山镇，到另一个镇工作。经管站站长才上任1个月，对情况根本不了解，需要找到前任站长了解，前任站长已到社区当书记，只要你出面，他一定会配合。另外3个村的书记、主任也能提供扶贫互助合作社的相关情况，但是，A村的书记和主任因为贪污扶贫互助合作社的资金问题，已经被判刑，现在是副书记主持工作，不知他能否说清楚。B村和C村的书记和主任还在任上，他们是知情人，通过他们就能了解到相关情况。”徐海娟已经将扶贫互助合作社的前期情况及调查的脉络介绍得非常清楚。
　　“海娟，你真厉害，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你的工作非常到位，我想把赵铁和王佳慧抽出来，帮助调查扶贫互助合作社的案件线索。我们先看经管站和扶贫办的账，然后找几任站长谈话，最后到3个村了解情况，争取3天内把情况搞清楚。”冯天宇对下一步调查作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