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进驻云山镇

　　（一）布阵
　　根据巡察方案要求，4月9日，巡察组正式进驻云山镇开展巡察。
　　巡察组成员乘坐云山镇提供的两台公务用车，每天早晨7点50分从东川县城出发，8点半左右到达云山镇，中午在云山镇政府食堂用餐，下午4点半，继续乘公务用车返回县城。徐海娟与云山镇党委衔接后，把巡察的行程做了详细安排。
　　云山镇距离东川县城35公里，地处东川县西北部，辖14个自然村，总人口2.2万人。域内铁矿石、水镁矿资源丰富，加之拥有茂密的森林，也使这个小镇名闻遐迩，风光无限。
　　冯天宇与徐海娟商量后，对巡察人员和巡察时间做了认真安排，第1周完成巡察动员会、听取党委的3个报告、召开座谈会及个别谈话。第2周查看财务账目及党建资料等。第3周带着问题深入村组、入户明察暗访。第4周对问题线索进一步核实。第5周梳理线索、制作问题底稿、巡察收尾。
　　进驻云山镇的第3天，巡察组成员开始个别谈话。党政主要领导、重点站所负责人及3个村书记由冯天宇主谈，班子副职及财政所长、经管站长等由徐海娟负责谈话。其他被谈话对象也按照明细表分别落实给其他巡察人员谈话。
　　周末，云山镇除了2人外出、1人要求回避，没有谈话外，确定的被谈话对象，都已按一对一、二对一的谈话方式分别谈完话。冯天宇召集大家对个别谈话情况进行了综合，发现了以下问题线索：一是该镇的政治生态环境恶化，书记、镇长两个主官之间矛盾突出。二是班子成员及中层干部在书记、镇长之间分成两个派系，已经影响了正常工作。三是红石村民宿项目涉嫌占用部队营房，存在侵犯军产的隐患。四是综治办主任涉嫌冒名顶替他人上大学的问题。五是镇财政大额资金支出随意，支出不透明等。
　　冯天宇要求大家将第一和第二个问题线索的谈话底稿认真整理好，留做线索移交时使用。第三和四个问题由他安排人员进行初核，最后形成巡察意见，看看是否符合移交的条件。第五个问题由徐海娟在查看财务账目时重点核实，看看是否还涉嫌其他的违纪线索。
　　徐海娟按照冯天宇的安排，立即带领赵铁、何文芳2人对财政所及扶贫办、经管站等村级财务情况进行了核查。
　　周四，冯天宇来到徐海娟的办公室查看巡察进展情况，只见徐海娟皱着眉头向冯天宇诉苦道：“冯组，我们几个人，这周的活干不完呀，有几本账，我们催要了好几次，到现在也没有拿来，还有扶贫办的账也没拿来，你最好与书记、镇长说一下，让他们快些拿过来。”
　　“好的，你第一次参加巡察，不适应巡察节奏，这些事不能着急，要顺着来，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必要时我们就得加班啦，双休日不能休息。”冯天宇显得很老练，把下一步加班的想法说了出来，想给几位吃个定心丸。
　　“哎呀，组长，加班可不行，我孩子还小，平时都是在我妈家照看，双休日，我还要在家照看孩子呀！”何文芳急忙提出反对意见。
　　“但是，我们巡察的时间有限，必须往前赶时间，财务账目很关键，一些重大案件都是通过查看财务账目突破的。海娟，这几天你们有没有发现其他方面的问题线索？”冯天宇继续讲道理，也想了解一下核查成果。
　　“组长，你别生气，我比你还急呀，你看我的脸，这几天都起了火疙瘩啦，云山镇财政所的账有些乱，我们总得先把疑点问题找出来吧，然后一起交给财务人员做解释说明，无法说明或解释不通的，那一定有问题。目前发现的几个疑点，我们还没有让他们写说明。”徐海娟一边诉苦，一边讲原因。
　　“哦，果然上火了，两个美女跟我在一个组有些受苦了，千万不能上火呀，真急出了病，我就成为罪人了，我马上找镇里的高书记说一下，让他们抓紧把账本送来。你们对账本要注意保管，别丢失了。哎——哎——，赵铁，你怎么在这屋里抽烟，屋里这么多账本，一旦出现问题，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快把烟掐灭！”冯天宇正在安慰徐海娟和何文芳，却发现赵铁吸烟，赶忙制止。
　　冯天宇通知党委书记高广坤，务必在2天内将相关账本提供给巡察组，高广坤痛快地答应。另外，请求在冯天宇方便时，想单独汇报一下工作。冯天宇答应周末下午2点到巡察组办公室面谈。
　　周末下午，高广坤与冯天宇见了面，高广坤只提出一个问题，就是请求巡察组阻止红石村民宿项目的施工。他说，该项目占用了部队营房，触碰了红线，极易与部队产生纠纷。县委书记陈海利已经安排工作组介入调查，要求停止施工，冯天宇说，待他把情况了解清楚后，再表态。
　　几天来，冯天宇带领刘汉奇等人，对反映综治办主任冒名顶替他人上学及红石村民宿项目等问题进行了核实。又连续接待了多名上访人，其中护林员小韩公开举报林业站长李旺通过手机微信收受木材老板的钱，对盗伐滥伐木材、违法收购买卖木材问题不管不问，存在工作失职、渎职问题，导致云山镇林业滥砍盗伐现象严重、木材加工企业违法行为泛滥。林业站对护林员疏于管理，存在村干部违规兼职做护林员等问题，要求巡察组追究林业站站长李旺的责任。
　　小南沟村7组68岁的村民孙福清，执意坐在巡察组办公室不走，状告村主任刘启胜私自出售集体林地，私自对外发包集体耕地、乱砍盗伐木材等问题，要求巡察组处理。冯天宇承诺一周后，亲自下乡调查，才将她打发走。
　　徐海娟几人连续作战，终于在巡察组进驻3周后，将镇、村2013年以来的财务情况核查完毕，可能是高广坤发话，镇财政所的工作效率明显提高，相关问题的情况说明也及时报给了巡察组。
　　
　　（2）初探触目惊心
　　徐海娟桌子上放着一摞摞厚厚的材料，这是几天来他们的工作成果。有相关部门盖着大红印章的情况汇报，还有个人手写的情况说明，后面还附有复印的材料。近二十多份材料，都是用铁夹子临时夹住，分类摆放的。
　　徐海娟拿起一摞材料，表情凝重地对冯天宇说：“组长，云山镇的问题太多了，我简单整理一下重点，发现存在这些问题，一是往来款数额太大，每笔数额小则几百万元，大则达几千万元，多数用的是现金支票，白条子入账现象普遍。二是近3年来，三公经费数额较大，其中2017年用汽油30多万元，汽车维护费50多万元，食堂招待费90多万元。三是涉及5千多万元政府投资的工程项目，没有履行招投标手续，没有上会研究。四是扶贫互助社资金使用发放问题较多。五是民生项目挤占、截留、挪用专项资金问题严重。六是应收借款长时间不清理，企业和个人向政府借款超过百万元5笔，挂账时间最长超过5年。七是村组财务管理不规范，无经手人签字，白条子入账问题居多。八是村组工程项目无民主议定和招投标手续等。以上是这几天检查发现的问题，估计其他问题还会有。我都不敢相信，以前在新闻媒体中报道的内容，这次被我们遇见了。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下一步，我们对这些问题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多数都是触碰红线的，如果深入调查，可能会出现窝案、串案、要案，一些问题已经牵扯到前后几任领导干部，有的领导干部已经提拔到县直部门担任要职。就现有的材料看，直接移交给纪委也够用，云山镇恐怕有人要倒霉了！”
　　冯天宇这次真正见识了徐海娟的业务能力和对问题的洞察力，见她说的严肃、认真、直白，一时没了主意。心想，已经离开或正在云山镇工作的领导都是惹不起的主。这些人与自己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因为这次巡察，从自己的手中将他们的案件线索移交给纪委，将来一旦有人被调查处理，他冯天宇就是罪魁祸首，会被人指着后背骂的，让他无法在东川县官场和社会上立足。
　　冯天宇有些后怕，他想找个借口把矛盾转嫁出去，也就是嫁祸于人。
　　于是他故作镇静地对徐海娟说：“海娟，云山镇几任领导离任后，都有个经济责任审计报告，我的意见，我们就结合审计报告上发现的问题下结论！”
　　“组长，那个报告就是一张废纸，审计局的人都不傻，他们才不会得罪这些干部，搞不好这些干部摇身一变，还可能到审计局当领导，变成了分管他们的上司。因此，敏感的问题和触碰红线的问题，审计人员根本就不会往报告里写，写的都是成绩，是亮点。审计人员只能挑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罗列几条写在审计报告里，然后就应付交差。比如罗列非税收入上缴不及时，违规支付大额现金，购买非正规软件等内容，这些内容不痛不痒，根本不能伤筋动骨。云山镇3任领导的离任审计报告我都认真看了，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可供我们参考的，狗屁用都没有！”徐海娟看问题入木三分，直来直去的性格让冯天宇不得不佩服，但最后那句话让冯天宇差点笑出声。
　　“海娟，那我们不就成为出头的鸟了吗？我们事先也没想到云山镇这么复杂，如果知道这样，我们也不来这里巡察了，让别的组巡察多好，我看咱也学乖点，挑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移交给纪委，应付交差得了！”冯天宇故意试探徐海娟的态度。
　　“组长，外界都传说你处事公道，主持正义，敢于担当，人还有才，是个典型的男子汉，我们都很尊敬你，能与你在一起共事都很幸运，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今天怎么有些优柔寡断、胆小怕事啦？这不是传说中你的性格呀！”徐海娟火气十足，指出冯天宇性情中的弱点。
　　“我是为大家着想，我才不怕他们打击报复。我的想法是，就现有的材料，我们不必再做延伸调查，如果打草惊蛇，给后期案件的突破增加了难度，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案件就无法定性，腐败分子就得不到应有的惩治，我们的工作就会前功尽弃。我们就依据你们检查时发现的问题线索，做为支撑材料，把这些问题线索直接移交给纪委就行。”冯天宇找了个理由，采取以守为攻的战术，表明自己的态度。
　　“组长，你也太不负责任了，我们应该先把问题线索筛选一下，有些问题他们可以立行立改，整改到位后，我们不必再移交。这几天，你抽时间问一下审计局，云山镇这几任领导的经济责任审计是谁负责审计的？你可以找他们聊聊，搞不好就会从中发现一些问题线索，挖掘出不履职、不作为的人。我看是审计人员故意隐瞒事实真相，编造了一个虚假的审计报告，给涉案人员免受追责充当了保护伞。”徐海娟想得周全，对审计报告一事说得一针见血。
　　“海娟，你最适合到纪委工作，你看到了问题的实质，就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对前期发现的问题筛选一下，认为构不成违纪的问题线索，可以让他们立行立改，这件事由你负责落实。记住，每个立行立改件，要以第1巡察组的名义给云山镇党委下达书面通知书，要求他们限期整改，并将整改结果报给巡察组。我继续带领其他人员对反映综治办主任冒名顶替的问题、红石村民宿项目占用军产问题、还有举报林业站站长涉嫌违纪问题、举报小南沟村主任刘启胜的问题以及扶贫资金使用不规范、违规拨付专项款等问题进行了解。”冯天宇心中有了底，开始对下一步工作做了安排。
　　冯天宇回到了巡察办公室，找到综治办主任，就他是否存在冒名顶替他人上大学一事进行谈话。冯天宇一看，综治办主任才35岁，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思维敏捷，谈吐不凡，绝对是个很有发展前景的年轻干部，很有培训价值。冯天宇真希望反映他的问题不存在。
　　冯天宇非常客气，让他就群众反映的问题进行解释，没想到他避实就虚，仍带有抵触情绪：“我怎么解释也没用，你们去县委组织部和纪委了解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为我的事，县里成立了联合调查组，专门来云山镇调查，两个办案人员都找我谈过话，最终的结论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再问他就不再回答，看来他对这件事还是挺排斥的。
　　于是，冯天宇安排刘汉奇、赵铁去县纪委和县委组织部了解情况，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十七年前，他与堂弟一起参加高考，堂弟被某高校录取，他却因发挥失常落榜。他堂弟父母早已病故，从小是在姑姑家长大的，因拿不起学费，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就找到堂哥，想成全堂哥顶替他上大学。兄弟两人权衡一下，同意由哥哥顶替弟弟上大学，两人到派出所将名字最后一个字换了一下，这件事就算顺理成章啦。没想到，参加工作后，尤其是在涉及他提拔时的关键时刻，就有人将这段历史翻了出来，让他错过了提拔的机会。
　　此事确实触碰到红线，但事出有因，冯天宇也不想把这名年轻干部的前途命运给葬送了，就埋下一个伏笔。对此案不做移交、也不提出巡察建议，而是以县纪委和县委组织部门的调查结论为准，巡察组只跟踪处理结果。一年后，此人还是因冒名顶替他人上学的事，被组织部门做了处理，开除了公职，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