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仕云的爱情
作品名称:地呀不要遮盖我的血 作者:岁月无言 发布时间:2021-05-16 14:02:39 字数:9584
(一)
养伤
看着仕云伤成这个样子,杨宏亮心急如焚。他明白:如果仕云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他和仕云情同手足,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救他。可如何救治呐?思来想去只有求助宋家,这是唯一的办法。
因宋秀文提供了两次重要情报,八路军决定释放宋显忠。杨宏亮就以护送宋显忠回家的名义,与宋家秘密接触。
却说宋显忠被扣近两个月,心里对游击队充满了仇恨。可他在游击队那里听到一些战士议论说:如果没有关仕云的阻拦,他和他儿子的脑袋早就搬家了,是关仕云救了他父子二人的性命。因此从现实的角度考量,他希望关仕云活着,仕云是宋家在游击队里面的靠山,有关仕云在,他们就不会太大的危险。
对于宋秀文来说,他救仕云除了有情感的因素外,还有更大的野心。他知道,日本人快完蛋了,日本人是靠不住的。在这样的乱世之秋,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想当年,宋家有护院时,谁敢对他们不敬。所以,当杨宏亮提出,要宋家救治关仕云时,他就秉承了他们宋家喜欢“敲竹杠”的老传统,说:救人可以,但是有条件的,游击队必须承担全部的费用外,还要给他们二十支枪及两千粒子弹作为补偿。否则的话,免谈。
杨宏亮领导下的三班,具有很大的独立性。此时已发展到二百多人,且一年来缴获颇丰。杨宏亮没有请示陈子珍,就擅自做主,满足了宋秀文的要求。
按着双方达成的协议,宋家从县城花重金请来一位外科大夫,给仕云做了手术。术后,仕云就留在土城里养伤,由管家王生照顾。
转眼十几天过去了,仕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能自己走路了。但一个人住在宋家后院的学房里很是孤独。这里曾经是他念书的地方,常常勾起他对往事的无限惆怅。他很想走出院子散散步,可是不敢。王生不允许他那样做,担心他到处乱跑,被人发现。
接到千叶中佐殉国的消息后,满洲国西南地区防卫司令官安藤中将立即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夏季肃正工作”。会上,安藤司令官首先训话,他说:自从实施集家工作以来,由于对老百姓的同情,未能采取断乎处置的措施,致使工作进展缓慢,效率不高。这就使得肃正治本工作极不到位,造成匪兵发展壮大,才有了今日之祸。因此要求帝国军队及满洲军队立即着手准备,对反日军进行及时有效的讨伐,以消除对集家工作的妨碍。
一般情况下,鬼子很少对游击队采取“夏季攻势”。因为效果不好。但兵不厌诈,如果出其不意来一次“夏季攻势”,或许也会有不错的收获。同时安藤也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日本帝国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如果继续等待、观望,就会贻误战机。
安藤从第四、五军管区,抽调四个满洲旅、一个骑兵大队及二十一个讨伐大队近三万人,对包括虎山地区、木兰围场地区在内的游击队进行“清剿”。
鬼子“扫荡”,遭殃的肯定是老百姓。即使宋家这样的大户,虽然没有伤着人,但遭受压榨和盘剥是必然的。经常有日本人和满洲军进土城骚扰,他们白吃白喝,稍有不如意,就对伺候他们的人又打又骂,甚至要烧房子要抓人,宋家人敢怒不敢言。好在宋家在县警务科还有些关系,总算是周旋过去了。宋显忠担心女眷们遭到日本人的骚扰,就托第五讨伐大队的人,将女眷们送到县城居住。
宋秀文和宋显忠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收留仕云的事泄露出去。宋显忠甚至想:把关仕云那小子偷偷地弄死算啦!这样就不存在“私通八路”罪名了。但思前想后,没有那样做。按照宋秀文的吩咐,管家王生将仕云藏在库房里。王生也搬到学房去住。因学房和库房是紧挨着的,并不影响王生照顾仕云。每天,王生都偷偷地带回来一些吃的东西,并把外面的消息告诉仕云,仕云听说很多战友遇害了,便经常在夜里哭。
近两个月的“扫荡”终于结束了。宋家土城回复往日的宁静,关仕云又回到学房里。宋秀文父子二人长处了一口气。但危险并没完全解除。关仕云还在他们家,卜克川还经常有侦缉队、谍报队活动,如果从他家搜出关仕云,家破人亡是不可避免。他严厉告诫管家:一定要将学房的大门锁牢。
一天,一阵女人的说笑声打破了宋家土城的沉闷气氛,宋家女眷回来了。仕云终于有事情做了,就是仔细谛听那些女人的说话声,想分辨出秀丽的声音,但没有成功。有时他在学房的院子里从门缝往外看,希望秀丽能从他的门前走过,可这种希望更是渺茫。他住的地方是属于宋家的男人的,宋家的女人很少光顾。
宋家的条件尽管舒适,可是太令人窒息了。他非常渴望那种融入大自然的军旅生活。在密林中行军,埋伏在草丛中,闻着花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以及和战友那种生死与共的兄弟情谊。他要让身体尽快好起来,早已一点回到队伍中去。他不顾宋秀文“不准出屋”的告诫,白天尽可能地多晒太阳;夜晚则尽可能多地做些活动,在学房的院子里来回走动。后来他发现,自己名义上是晒太阳,实则是想听见秀丽的说话声;名义上是锻炼身体,实则是想看看秀丽住的房子。
一天晚上,管家忘记了锁学房的大门,仕云冒险溜了出去。这很容易撞见宋家的人,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下定决心要看一看秀丽。他在自己住的小院子四周转悠一圈,确信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往中院移动。在跨过后院与中院的那道大门的时候,他心跳得非常厉害,在宋家人大多还没有休息的情况下他很可能被发现。
一道青砖砌成的墙从中院一直贯穿到前院,将宽敞的甬路与房子隔开。西面中间的炮楼差不多正对着中院的大门。仕云来到炮楼下面,站在那里听了听动静。自从宋家的护院被解散以后,中间的炮楼里就没有住过人,里面黑咕隆咚的。过了一会儿,仕云悄悄地来到了中院的大门口,向里面观瞧,突然,宋秀丽从她奶奶住的屋子里出来,说:“奶奶,我待会儿就回来!”然后向她的母亲住的屋子走去,推开门,身子一闪就消失了。
借助从窗户透出来的微弱烛光,仕云只看到了秀丽柔美身姿的大致轮廓,但他认为:这样更好,省得在秀丽面前出丑。没有看清面目,秀丽那双慧黠的大眼睛以及闪动出来的调皮、淘气以及任性的神情,也在仕云的心中显现着。他激动得几乎喊出来。“感谢上天的眷顾,感谢上天的眷顾!”仕云心里念叨着。“为什么秀丽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就在我刚刚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出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啊——太幸运了,太幸运了!”“要不要再等一会儿,秀丽待会儿肯定要出来的。”他本想再看秀丽一眼,但理性告诉他,此地不可久留。“够了,再看上一眼又能怎么样,难道见她出来就上前和她说话,那不是找死吗!”仕云突然佩服起古人遣词造句的能力来。“咫尺天涯”,多么精炼呀,这不正是自己当前的写照嘛!
仕云回到屋子,躺在炕上又回忆起他与秀文秀丽兄妹二人有关的种种往事。自从他的伤痛减轻以来,这些回忆就一直持续不断,他想这大概是睹物思人的缘故。如今又住在了宋家,这些回忆就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除了喜欢回忆以外,仕云还喜欢遐想。他在心里编了很多凄艳动人的爱情故事,而自己和秀丽就是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他常常被所编的故事折磨得潸然泪下。他的这一意识就如同吸食鸦片上瘾一样,几乎每晚他的灵魂都活在自己的故事里。
下弦月升了起来,照亮整个宋家土城。仕云想:刚才没有看清秀丽,现在有了月光一定能看个清楚。于是他又起来,悄悄地溜了出去。他来到中院的大门前,见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他想:秀丽一定和她奶奶住在一起,她刚才对奶奶说她还要回来。于是他径直走到秀丽奶奶住的屋子,站在门前却犹豫起来,最后他还是下了决心,一定要看看秀丽。他伸手就推门,却推不开,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惊醒了,原来是个梦。
(二)
相见
秀丽万万想不到,自己只是到学房那边溜达一会儿,就挨了父亲一顿痛骂。秀丽不明白,也很委屈,她想:“那学房里有什么?到那里走走看看就不行了!再者说了,以前也去过那里,父亲都不生气,为什么现在去就气成那个样子?不让我去我偏去!不让我看我偏看!”这反而激起了秀丽的逆反心里。
秀丽注意到学房那里肯定有问题。特别是王生经常到那里去,身上好像还带着吃的东西。有一天晚上,秀丽还看到学房的烟囱冒出了烟。按说现在的学房是空着的,是谁在里面生火呢?
一天,宋显忠出门了。俗语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秀丽想:“老爹一走我还怕谁?”于是就找个机会去了学房,她要一探究竟。这一探不要紧,竟把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吓了一跳,以为活见鬼了。此时正是午睡时间,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急急忙忙去找哥哥,说她在学房的院子里见到了仕云。没想到,她又被哥哥骂了一通,并警告她说:“要是你把这事说出去,老爹一定会揍你的!”
“真是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现在哥哥都敢随便骂我!”秀丽气呼呼地回到屋里,但对这件事的好奇替代了被骂的沮丧。她理性地一分析,认为:她在学房里看到的不是鬼,就是仕云。
仕云在宋家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伤势基本上痊愈了。他越来越怀念战友。鬼子说他们已将游击队彻底消灭。但仕云不相信。他认为,只要有袁山袁队长在,鬼子就休想全部消灭他们,袁队长一定会带领战士们突围的,现在一定在某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他常常猜测,哪些战友不幸牺牲了。他最敬佩的人就是袁山,最亲近的人就是杨宏亮,他真诚地希望他们能逃过这一劫。有时他感到庆幸,多亏受了伤,躲在宋家。要不然或许也会在这场战斗中牺牲。受伤反而成了好事,这真是塞翁失马呀。
白日里他就在屋子里睡觉。这些日子,他不敢长时间在外面晒太阳了。现在的卜克川经常有什么什么队巡视,如宪兵队、侦缉队、谍报队等等。这些什么什么队的头头脑脑经常光顾宋家。虽然很少到后院来,但万一被看见就麻烦了。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危,更关系宋家人的生命安危。但到了夜里,他就从匾额钻进学房的顶棚里,然后再爬过仓库里的横杆,进入车库,从那里溜出去在土城里转悠。现在的他就如同夜猫子一样,白天休息夜里活动。
任性而又胆大的秀丽决定夜探学房。她要搞明白她所看到的仕云到底是人是鬼?以及这些年他在哪里,是怎么生活的?
秀丽想:从中院的正门出去是非常愚蠢的。试想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不睡觉,要出去干什么?一旦被人发现可就说不清了。但是从她住的屋子的后门却能进入餐厅,餐厅和伙房之间只是隔着两道门,开了这两道门就能从餐厅进入伙房,再开伙房的门就进入后院了。而且,从这里走一旦被人发现就说饿了想找点吃的。虽然理由勉强但也说的过去。
就在当天的夜里,秀丽就开始行动了。她从屋子悄悄地出来,沿着青砖铺成的小路去了餐厅。小路两边就是一片豆角地,高高的豆角架将她遮掩了起来(宋家的院子里的空地不能种花种草,只能种菜。老东家宋善仁认为:种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样”是会败家的)。第一道门的门闩是朝向秀丽这边的,她很容易就开了第一道门。接下来是一段廊道,过了廊道就是伙房的门了。这道门的门闩是朝向另一面的,秀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刀,从门缝伸进去只用几下子就把门闩拨开了。进了伙房就听见师傅鼾声如雷,这鼾声就是最好的安全信号,就不必担心师傅了。
秀丽出了伙房进入后院,她正要去学房,突然看见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她赶忙藏起来。只见那个人并没有走向她,而是在三个大圆仓之间转悠起来。趁那人走到西边那个圆仓后面的时候,秀丽就溜到东面那个圆仓的后面,等到那个身影走近时,仔细一看果然是仕云。
“站住!”
仕云吓得一激灵,忙转过身,只见黑暗中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继续厉声追问:“你是什么人?到我家干什么?”
仕云渐渐地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突然弄明白了面前的这位女人是谁。他的心跳猛然剧烈跳动起来,浑身上下都不停地哆嗦,眼睛和耳朵好像是被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好像被一袭巨大的海浪吞噬似的,自己已不复存在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是浮出了海面,呼吸和知觉慢慢地恢复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秀秀秀丽,不不,小姐。”
秀丽不理会仕云,而是更加严厉地追问:“说!你是谁?不然我就喊人啦!”
仕云急了,担心秀丽真的会喊人,忙说:“我我我是仕云呀!”
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仕云说话的声音了,再次听到让秀丽感到是那样的亲切,同时又在她的心里搅动起一阵酸楚,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没错,就是仕云,一个活生生的仕云!”秀丽想。但她那可高傲的心不允许她向仕云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她忍住了哽咽而是戏谑地说道:“什么是云是雨,快说,你是什么人?是哪里来的毛贼?”
仕云说:“我是仕云呀,关仕云,难道你还听不出来吗?”
秀丽问:“关仕云?哪个关仕云?就是前几年在我家念私塾的那位?”
“对对,就是那位,关仕云!”
“噢——原来是你呀!”对仕云的好奇使得秀丽有很多问题要问,可又不知问哪一句好。小姐的身份,特别是宋家人娇宠,销蚀了秀丽作为少女所应有的一些柔情,她咄咄逼人地问道:“深更半夜地你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仕云舒了一口气,总算让秀丽明白了自己是谁。要是她真的喊人,那可麻烦了。不过仕云的心中又产生了一丝的悲伤。原来秀丽已经把自己完全忘了。和她解释半天儿,她才搞明白自己是谁?看来,自己是“剃头匠的担子一头儿热”。
现在,他必须回答她的问题,“为何深更半夜到她的家里来”。而且要如实回答,否则依秀丽的脾气,他是过不了她这一关的。可是,这个问题是关系到自己和宋家人生命的大事,能随便乱说吗?且说来话长也不知从哪里说起。他打算用一个虚假的故事搪塞一下。
就在仕云犹豫之际,秀丽冷冷地又问了一句:“你是八路吧?”说仕云是八路,其实秀丽并没有证据,她只是猜的。有很多问题让秀丽怀疑。“为什么父亲和哥哥是那样的敏感和小心?为何要隐瞒仕云住在这里?如果仕云不是八路,用得着这样遮掩吗?”这只能用通匪来解释。“可父亲和哥哥为什么要通匪呢,仕云又是怎样成为土匪的?”
仕云心里一沉,心想:“原来她知道了。”既然她知道了自己还能说谎吗?对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朋友、暗恋中的情人说谎?事实上,在仕云所臆想的爱情故事中,秀丽就是他公主,而自己则是她的仆人。在故事里,秀丽可以任意驱使他,而他不但没有怨言还从中获得乐趣。他喜欢秀丽发号施令,而自己对她的忠诚却丝毫不减。他愿意为秀丽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他怎能对秀丽说谎呢?他的确无法抗拒秀丽冷艳的柔情。“是的,我是八路。”仕云有些歉意地说。
“什么,仕云果真是八路!”喜欢的人当了土匪(八路被认为是土匪)令秀丽有些失望,但八路的神秘色彩又让秀丽感到兴奋,她迫不及待地问了仕云好多问题。一开始,秀丽的问题只需用“是”、“不是”或者简略答语就能回答。如:“你真的是八路?我哥哥也知道你是八路?你是不是在我家养伤?你来我家有多长时间了?我姑姑家的惨祸真的与你们八路有关?你什么时候上了八路的船?等等”。但后来的问题仕云就必须用大段的叙事来完成了。如:“你是怎样当上八路,你们八路都干什么?等等。”
为了消除秀丽对八路的误解,也为了向心爱的人表达忠心,更为了炫耀自己的传奇经历,仕云便将参加八路的全部过程原原本本地将给秀丽听,同时向其宣传八路军的方针政策。秀丽对政治不感兴趣,但通过仕云的说教,她百分百地认定:八路军都是好人,他喜欢的人都参加了八路,爱屋及乌嘛。
秀丽完全被仕云的传奇故事迷住了。她凭着女人特有的细心不停地追问一些细节,搞得仕云将本应保守的秘密都说了出来。现在,仕云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位尽善尽美的大英雄,就像是中国古代戏曲《杨家将》中杨六郎,而自己当然就是穆桂英了。虽然目前自己还没有干出像穆桂英一样的大事情,但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做出来的。她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很温柔,还称仕云为“六哥”(在他们结拜的兄弟中,仕云排行第六)。这一声“六哥”叫的仕云的心都化了。
两个人索性就坐在圆仓的石阶上长谈,那石阶还有些温热,坐在上面非常舒服。直到天边露出了微微的曙光,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散去。在接下来的两天夜里,他们继续在那里长谈。仕云仍旧给她讲自己的故事,秀丽依旧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地问些问题。尽管仕云有意拖延,但关于他的故事还是遗憾地讲完了。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好像还是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后来,秀丽打断了这温馨的沉默,轻轻地问:“六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仕云兴奋地说:“打算?我当然得去找我的队伍去!”仕云想:“既然秀丽这样喜欢听我的故事,我当然要找到队伍,再打些仗,那故事自然就多了,将来好讲给秀丽听。”
秀丽说:“他们不都被消灭了吗?”
仕云有些急了,说:“不可能!我们袁队长用兵如神,虽然我们遭受一些损失,但他们一定突围了。”
秀丽本想说你们袁队长用兵如神怎么还被人家打了个措手不及呢,但又一想那岂不是抬杠吗?于是她又改口问道:“你能找到吗?”
仕云说:“能!”
秀丽说:“他们是长腿的,说不定早已跑到了天涯海角了,你能找到?”
仕云说:“我有办法。”紧接着他又说,“即使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们八路军到处都是,找不到这一支就去找另一只,总会找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秀丽又说:“你说你们八路净打胜仗,可是这次却败了,死了那么多人。活着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秀丽的这些话让仕云一阵心痛,想到那些牺牲的战友,他的眼泪就流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别看这次我们败了,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八路军一定得到天下!”
秀丽的语气突然变得开朗起来,说:“要是你们八路得到天下,那你就成了开国的功臣了。将来你在朝廷里当了官可别忘了我们。”
仕云也不知道秀丽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那样想的,但总而言之这个话题挺令人开心的,于是说:“要是我成了开国功臣,我就举荐你当咱们县的县长,你的能力绝对能胜任。”
秀丽嘻嘻地笑了,说:“你得当多大的官才能举荐我当县长?”
仕云说:“国务总理。”
秀丽又是一阵嬉笑,说:“国务总理不就是宰相嘛。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呀!”
仕云说:“你认为我当不上那么大的官?那我就当个总督总是可以的吧。当总督也有权举荐你当县长。”
秀丽又笑了起来,有些亲昵地说:“当县长的事儿以后再说吧。”然后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你的队伍去?”
仕云说:“其实,我现在就想走,可是你哥不让。他说现在外面形势很紧张,怕我出事。他说等外面也消停了,再让我走。”
秀丽说:“你的伤还没好利索,现在走肯定不行。”
二人还要说,突然,一阵脚步声从东面过来了,二人赶忙藏在圆仓的后面。过了一会儿,打更的老张头儿走了过来。自从宋善仁死了以后,那老头儿就开始变得懒惰了,夜里很少巡视而且倚老卖老。宋显忠等也懒得搭理他,宋家已经没有什么可丢的了。今天,这老头儿不知怎地又心血来潮,起来沿着城墙转了一圈,结果冲散了一对。
仕云和秀丽遭此惊吓,再也不敢在外面胡混了,赶忙溜回自己的屋里。这种幽会被认为是“通奸”,一旦被发现,宋家爷们儿能饶过仕云吗?
(三)
私定终身
又过了五天,仕云实在是忍不住了,夜里又溜了出来。他坐在石阶上,回忆着和秀丽那温馨的交谈,感到无比的甜蜜。他想:“那天和秀丽分手,也没有约定哪天出来,现在,只好一个人干坐着了。”他又想:“其实,秀丽也是喜欢我的,以前还以为她瞧不起自己呐。”
仕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有一块小石子打在他的身上,仕云吓了一跳,但马上就听到一阵笑声,原来是秀丽在捣鬼。秀丽来到仕云的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我要去学房找你,见你从学房出来了,我就藏起来吓唬你一下。”然而,这几句话却在仕云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什么,她要去学房找我?”仕云受宠若惊,巨大的幸福感几乎让他高喊出来。
黑夜里秀丽也看不清仕云那激动的神色,她继续淡淡地说:“今个儿白天,我听我哥说什么‘三个月啦,伤也差不多要好了,外面的风声也不那么紧了’等等之类的话,我知道那是在说你,估计很快就会让你走的,今晚就来跟你谈谈。”
仕云说:“是啊!我也该走了。在你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给你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秀丽说:“是你要走的。我们又没撵你。”她马上又接着说:“我今儿个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仕云问:“什么事?”
秀丽笑了起来半晌不语。
仕云说:“说呀,什么事?”
秀丽说:“那我可就说啦!”然后她换做严肃是口吻,说:“那天我本来去伙房找点儿吃的,结果看见学房那边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我以为是贼,就去捉,结果是你。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本来是要打听一下你的情况,结果就和你嚷嚷到了半夜。”她停下了,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她马上就坚定了信心,说:“上天可以作证,我们什么也没做。但这事传扬出去可不好说。我一个姑娘家,黑天半夜和你算个什么事。我想,我们就将错就错,你呐,要非我不娶,我呐,要非你不嫁。”
天呀!这就是宋家小姐。敢作敢当,敢恨敢爱;既泼辣跋扈又柔情似水,既高傲冷艳又热情如火;任性中不乏几分睿智,朴实里更添几分聪明;赤裸而又含蓄,果敢却不鲁莽;从容而又自信,干脆绝不拖沓。将“爱情”两个字诠释得明明白白、彻彻底底。
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仕云感觉到的是秀丽的柔情,这使得他在秀丽面前不再像以前那样惶恐不安了,和秀丽说话也不再紧张了。然而,如果让他对秀丽说出“我爱你”之类的话语,他是万万不敢的,他感到很苦恼。他想:自己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错过了今晚这个机会那简直是太遗憾了。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就是说不出口。正在他苦恼之时,秀丽轻轻松松地就把问题给解决了,仕云顿时心花怒放。他上前就要握住秀丽的手,却被秀丽抵住了。秀丽很平静地问道:“你愿意吗?”
仕云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半天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愿意!”
“真的?”
“真的!”
“好吧。”秀丽说着就递给仕云一个小包,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一把小手枪,是我哥哥给我买的。他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让我防身之用。现在,你要走了,路上不安全,没有武器可不行。”顿了顿,她又说,“这也是我的信物。”她接着问,“你有什么东西送给我吗,好作为你的信物。”
仕云急得要死,他一无所有。他恨不得找来一把尖刀,将自己的心剖出来送给她。
秀丽说:“算了,只要我们心里有这件事,还要那信物干什么?”
仕云突然跪在了地上,对天发誓自己永不变心。他要用誓言作为送给秀丽的定情信物。秀丽也跪下了,两个人共同誓言:彼此忠诚,永不变心。
宋秀文为仕云准备一小袋炒米和几十个咸鸡蛋,及一套旧衣服。于是,在一个月明之夜,仕云怀里揣着情人送给他的定情之物——那把小手枪及五十粒子弹,心里更是洋溢着甜蜜的爱情,就出发了。
他从炮楼子里被人缒下去。出了宋家土城后,不敢沿大路北上,而是过了河套上了南山。当他到达山顶的时候,天就朦朦地亮了。回头向山下望去,看见在宋家土城的不远处,那新修的“部落”。与宋家的土城相比,虽然在规模上要大上很多,但它的城墙又矮又薄,炮楼子也小,城里面的房子更是破烂不堪,简直就是白雪公主与丑小鸭。
仕云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他把怀里的小手枪拿出来,双手捧着贴在脸上,他仿佛看到了秀丽就在他的面前,微笑着示意他继续前进。
在卜克川极其周边地区,仕云熟悉那里的每一个村庄,但他所到之处,看到的全是残垣断壁,老百姓都被赶进了“部落”。第一天夜里,他们就露宿荒野。好在仕云有小手枪的陪伴,并不感到孤独和害怕。第二天夜里,同样如此。
第三天傍晚,仕云终于走出了“部落”区,看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小村庄。他们走进一户人家,打算借宿一晚。但发现这户人家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儿子,个个都是贼眉鼠眼,他担心被图“财”害命,吓得逃了出去,又露宿在野外。第七天傍晚,他来到了一个叫郭杖子的营子,经过观察,没有发现危险。当夜幕来临之时,他走进一户农家,敲开门,仕云称主人为马哥,这正是游击队的联络站。
马哥带着神秘的微笑将他们领到后院,沿着山根有一排房子,其中两间是牲口棚,里面拴着驴和马,另外两间则住人。马哥说:“进去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他们刚一进屋,仕云就被一个人死死地抱住,说:“你还活着!”噢——原来是白玉祥。仕云也紧紧地抱着他,久久不语。
夜里,三个个人谈了很久。从白玉祥那里得知:杨宏亮牺牲了,仕云痛哭一场。但令仕云宽慰的是:袁山袁队长毫发无损。他想:只要袁队长还在,希望就在。
他们在马哥家休息了一天,然后,在白玉祥的带领下去了营地。现在,三班战士已不足百人,而且丧失了全部的物资。不过其他两个班的损失不大。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无论他们怎样疯狂,都不能动摇游击队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