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

　　九十二
　　日月轮回，当太阳又一次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候，秋收后的田野上已然显得光秃起来。庄稼差不多都收割了，地里忙碌的身影渐渐少了，田野上显得一片空旷，平原的特色展露无遗，辽阔的天际，一眼望不到边。一阵风吹来，地面上光秃的树木枝丫发出阵阵响声，树下的落叶也不情愿地扭动着身子，随风吹向一边。天空中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地飞着，瘦小的身躯被风吹得歪歪斜斜，但它们仍努力地扇动着翅膀，飞向远方。
　　在村南流经村庄的小河边的北侧，伫立着一座新坟。此刻，一位姑娘在坟前站立着，许久许久，一动不动，眼睛木然地注视着坟茔。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栗达观千古”。
　　姑娘在注视了许久之后，突然双肩一阵耸动，噙在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呜鸣着身子瘫软，扑坐在坟茔之上；抱住墓碑，哭喊着：“爷爷！爷爷！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呀！连让我看最后一眼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爷爷，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您讲述。只怨我工作忙，离家远，没有时间来看您。但我时刻都牢记您的话，努力工作，刻苦学习，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作为模范，在咱们首都北京见到了许多党和国家领导人，我想您听到这些一定会高兴的。可是，当我挂满奖章回来向您汇报时，您却不辞而别！离我远去！这怎么能够让我接受，我想弄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爷爷您能告诉我吗……”
　　这位哭泣诉说的姑娘正是栗津，由于在单位工作努力以及表现突出，被选为先进典型参加了在首都召开的表彰大会。正值国庆期间，有幸登上天安门城楼，与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全国人民在一起欢度国庆。
　　当会议结束，准备返回单位，正好途经家乡。栗津想到从上学到参加工作已经有数年了，还没有回过家，十分想念亲人。于是，她决定到家去看一看。就这样，当返程的火车驶到上方县城的时候，嘱咐陪自己一起去的同事给自己捎个假，然后，便搭车直奔四平村的家中。
　　当她兴冲冲连蹦带跳地走进家门时，在推开院门的一刹那，她却分明感到了一种异样，一种沉闷和忧伤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院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祥和与融洽。她心中不禁一怔，满腹狐疑地信步走入。
　　脚步声显然也惊动了屋内的人，于是隔窗看见孙女和女儿回来的苏静云和钱贵珍，便急忙从屋中走出。分别数年，自是十分想念，奶奶和母亲拥着已出落得水灵灵的栗津向屋内走去，亲情融融使栗津似乎淡化了刚才的感觉。
　　她们一起手拉手走进堂屋，堂屋正中的条几上的情形却让栗津的新猛地一沉：几样供品摆放在桌子上，两旁的蜡台上点燃着蜡烛，香炉中插着的几炷香正冒着袅袅的烟。烟雾缭绕的香台后面，立着一块儿黑色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几个白色的字“栗达观之灵位”。
　　当栗津念完这几个字后，呆呆地立在了那里，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木然地伫立在那；头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拎着的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袋子一下子全都掉在了地上。
　　许久，在奶奶和母亲的搀扶下躺到炕上的栗津才缓过神来，慢慢地扭过头来，对奶奶和妈妈说道：“我爷爷他……”她没有能够说出下半句，苏静云和钱贵珍痛苦地点了点头。栗津看到这些，眼前一黑，便又昏了过去……
　　当她在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了，村里的医生和亲人们还在一旁观察守候，见栗津醒来，都松了一口气。栗津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急切地拉住身旁奶奶的手，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静云强忍着悲痛，含着泪水向孙女讲述了一切。
　　最后，她用颤抖的手重新取出栗达观的绝笔信，交到栗津手上。栗津慢慢展开信笺，一字一句地读起来，声音哽咽得再也读不出声音了。栗津再也承受不住这重重刺激，放声大哭起来，悲恸的情境又重新笼罩了整个院落。
　　九十三
　　第二天一早，栗津没有吃饭，便早早地一个人来到了村外爷爷的坟前。她追忆着往事，回忆着和爷爷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她趴在坟前诉说着伤感，同时，心中默默升腾起一个念头“爷爷，我一定为您讨回公道”。
　　想到这些，栗津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在爷爷的坟前又插上了三炷香，然后深深地做了一个揖；接着毅然决然地回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村中走去。
　　清凉地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刹那间，她感到头脑格外清凉，一个计划已在心中悄然形成。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阳光正温柔地洒照在大地上，也洒照在栗津的心中。她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往耳后捋了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头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她回到村中，从半开的院门踏进院子时，她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跟奶奶说话，她径自走过去。脚步声显然也惊动了来人，此人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两人不禁同时说道：“你回来啦！”
　　原来来人正是河子村的林向平，当下，两个童年的好伙伴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在了一起，互相关切地询问着对方的近况。但很快，两人的手就分开了，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俩人都出落成水灵的姑娘和英俊的小伙儿，已不是两小无猜、童言无忌的时候了。身体的变化、情感的成长，使握在一起的手和注视对方的目光都互相感到有些不自在了。
　　这时，俩人在奶奶的招呼下，一同走进了屋内。当林向平坐定后，栗津到里间倒了一杯水，端出来放在林向平面前的桌子上。从交谈中得知，向平仍在那所中学读书，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几乎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中，以便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同时，也可以节省一些早饭和晚饭的开支。每逢星期日和休假，便可以全天在家中，帮家里做农活了。
　　林向平本不知栗津回来，只是恰巧赶上了星期天，家里有事需要到栗家打听，不想在这恰巧碰上了栗津。他随即询问了栗津的情况，栗津也把自己在南方的工作情况简要诉说了一下，林向平为栗津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单位而高兴。
　　不一会儿，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栗达观的去世一事。林向平是知道这事的，提到这些，他也是十分伤感，想到关心自己、关心像他一样以前上不起学的伙伴们，关注大家的和蔼可亲的栗爷爷就这样走了，永远也见不到了。
　　这一切，使他感到伤心和愤慨，他更恼恨那些致栗爷爷于死地的可恶的人。当下，他就自己知道的事情向栗津做了诉说。林向平的介绍，更加激发了栗津的斗志。她心里默默说道：“爷爷，我一定为你洗冤，还您一份公道！”
　　交谈了一会儿，林向平看看天色，便站起身来，说明了今天的来意。原来，自己的姐姐林玉芳拖着受伤的腿，不知走到哪去了？而且，昨晚一夜未归，家中人已经四出找寻，到林玉芳可能来到的地方进行打探。林向平这才来到栗家，看看姐姐来过没有。
　　当栗津听完林向平的简短介绍之后，也很是着急，便要和向平一起去寻找林玉芳。林向平觉得栗津心情不好，又连日旅途劳顿，便婉言谢绝栗津的好意。但林向平终究拗不过热心肠的栗津，在栗津和奶奶打过招呼之后，便和向平一起踏出了家门。
　　在路上林向平向栗津讲述了关于姐姐的一些事情，其中自然提到了刘行贵这个人。栗津对这个人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从爷爷那里听说过这个人。听着向平的介绍，她心里也在默默勾勒这个人的形象。因为，这些发生的事情几乎都和这个人有关联。
　　在栗津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先回河子村林向平的家中，看林玉芳回来了没有，然后再做计议。于是，两人加快了脚步，一起向河子村走去，乡间土路上，俩人疾驰的脚步腾起一阵阵尘土。
　　九十四
　　栗津和林向平一路脚步匆匆来到河子村林向平的家中，此时，林家显得凌乱和嘈杂。屋中林向平的母亲杨修花正在低声哭泣，一脸的焦灼。旁边是几个劝说的好心的乡邻：“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回来啦！”但杨修花还是止不住的哽咽着。林向平的父亲林水河和哥哥林向山不在家，可能是出去寻找林玉芳去了。
　　林向平和栗津走进屋子，杨修花泪眼朦胧中见儿子和一个姑娘走进来，恍惚中的她认为是自己女儿回来啦，忙站起身，擦了擦泪水，正欲说些什么，但仔细一看，姑娘并非自己女儿，而是多年未见的栗津。
　　她于是稳定了一下情绪，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同栗津打着招呼：“是津姑娘呀，啥时候回来的？”栗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招呼，而是直接说道：“大妈，您别着急，事情总会有结果的。您先给我们说说，最近几天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杨修花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声音嘶哑地说道：“唉，这孩子最近几天我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拖着个拐腿非要把家里的被子拆洗一遍，我见她腿脚不利索不让她拆，可她非要做。我也拗不过她，我们就一起把被子整理了一遍。往常年都是到年底才做这些事情。”
　　说到这，她用手指了指里屋那码放整齐的被子及其它用品然后继续说道：“干这些活儿的时候，眼神就有些愣愣地，我跟她说话，也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应答着，压根就没有听进去，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并不时停下手里的活计，呆呆地发一会儿楞。吃饭的时候，也总是简单吃上一两口，然后就回屋去了。我问她饭菜不好吃吗还是哪不舒服，她总是摇头说没事。我觉得她心里一定有什么事，但是就是不愿说，她的腿刚受伤那会儿，我问她是怎么摔的？她只是说是不小心走路跌了一个跟头。但是，跌一个跟头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呀！唉，还好，现在拄着拐杖总算能自己活动了，可就是整个人似乎完全变了，整天不说话，闷着自己，好象有很大的委屈。我也听到村里一些人的议论，说她和原来的公社书记好像有些联系，对，就是现在在县里当大官的那个人。那人原先对咱们家还是不错的，对玉芳也关心，还给她哥向山找了个工作，家里也轻松了许多。可后来，就不见这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搞不明白。我试探着问起这些事情时，玉芳总是岔开话题，不往这上面说。后来，我也就不再提这些事，唉，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呀！”杨修花一口气说完这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栗津仔细听着，正要说些什么，杨修花却又象是想起什么来似得，继续说道：“喔，对了，还有就是前天晚上，她在家的时候，她屋里的灯可能一晚上是亮着的。几次夜里醒来，她屋中总是亮着灯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当时，也没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只是感觉有些怪怪的！哎呀，怎么就没起来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
　　说到这里，她有些懊悔地用手拍了一下大腿，然后把脸转向栗津：“津，大妈知道你是个有心劲的人，你说玉芳她会不会有事？”未及栗津答话，她又有些神经质地对乡亲们说道，“乡亲们，街坊邻居们，你们可都要想想办法呀！帮我们找一找女儿，千万别出什么事呀！”说到这里，杨修花又低声抽泣起来。
　　栗津看到这些，知道向平妈受了刺激，想到林玉芳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应该先找到她才是当务之急呀！想到这些，她转身对相邻们挥一挥手，说道：“乡亲们，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守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大家都去找一找，也许有收获！留下两个人照看杨大妈，其余的跟我一块儿去找！走!”
　　栗津招呼着，众人除了留下两个人照看杨修花外，都走出了院落，在门口，栗津把众人分成几组，大家分头向田间、邻村、树林、小河等方向奔去。
　　栗津和林向平编在一组，和几个乡亲一起向村外的小河边、小树林方向一路找去。大家的几十双眼睛向各个方位看着、搜索着。
　　这时，时间接近晌午了，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空，空气中充满了焦躁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