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兵激动的眼泪

　　（1）与企业老板对话
　　“十一”假期过后，冯天宇等人又返回了边牛镇继续巡察。按照巡察方案要求，巡察进入个别谈话环节。杨晓春很有心计，假期，她把笔记本电脑带回家，在家中把前期发现的问题线索，认真梳理了一下，打印成稿，每人一份，作为个别谈话时参考。
　　冯天宇看着几页密密麻麻的稿纸，知道这个假期，她在家中下了不少功夫，很感动，就笑着说：“晓春，你把工作电脑带回家打印巡察资料，违反了巡察保密纪律要求呀，这些内容，让你爱人和孩子看到可不行呀！”
　　杨晓春把脑袋一扬，两眼瞪着冯天宇，带着挑衅的语气说：“我的大组长呀，你不是也把工作电脑带回家了吗？整天就知道低头写小说，不知放假这几天又写了几章？我看，你就是不务正业，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我可是一心一意想着巡察的事，我对巡察纪律执行得比你到位，你这个组长一点没起到示范带头作用。‘十一’放假前，我看你太忙，就安排人员把所有的电脑和打印机，还有巡察资料都拿到了小刘的房间，放到柜子里锁好了，还帖了封条，你倒好，不管不问，还说我不执行保密纪律！”
　　冯天宇知道杨晓春的脾气，遇事都是与她商量着来，不想惹这个小辣椒，这下好，又捅了马蜂窝，只得陪着笑脸说：“你看，我就是说说，你还当真了，我平时甩手，是对你的信任，说明你的工作我放心，我总不能当着其他组员的面整天表扬你吧，这样反而不好，容易打消年轻人的工作积极性，不利于开展工作，你可别冤枉了我的良苦用心。好了，我们别扯远了，谈点正事！研究一下个别谈话的思路，就围绕你整理的谈话提纲，把谈话的细节做一下安排！”
　　“组长，个别谈话也很关键。”杨晓春说，“个别谈话是一门技巧，我们前期听了党委的3个报告，通过座谈会、下乡走访、查资料、看账本、查看领导干部离任审计报告和受理举报投诉这些环节，发现了一些问题线索，有40多条。其中涉及反映镇村领导干部的问题线索11条；涉及不重视政治理论学习和基层党建落实不到位的问题线索5条；涉及工程项目招投标不规范的问题线索5条；涉及挪用专项资金和扶贫资金方面的问题线索6条；涉及选人用人方面的问题线索7条；涉及棚户区改造回迁方面的问题线索2条；涉及违反八项规定和四风方面的问题线索2条；涉及其他廉政风险方面的问题线索5条。这些问题还需要与贯彻执行民主集中制、执行‘三重一大’制度、领导干部的离任审计结论以及执行干部人事制度等情况结合起来谈。通过个别谈话进一步确定这些问题线索是否存在，是否还有新的问题线索。”杨晓春早有准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晓春，我们发现的问题可不少呀，我看中央和省巡视组对被巡视单位在某一个方面存在的问题进行巡视时，都不是面面俱到，而是集中力量、集中时间，仅对重点问题解剖1至2个。我们能否也这么做？记住呀，我们不是业务检查呀，我们是政治体检，要抓大放小，要揪住重特大和有影响的问题线索不放，这样才能体现出巡察效果，形成震慑。”由于是首轮巡察，没有经验，冯天宇不想把手伸得太长，应该把西瓜和芝麻区分开，不能把所有的问题线索都往巡察的筐里装，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观点也有道理，我的想法是，通过谈话，对这些问题线索做一下筛选过滤，对巡察方案中要求巡察的重点内容我们不能缺项，每方面都要找出1至2个重点问题，然后再重点解剖。按照方案要求，谈话可以采取一对一方式进行，也可以采取二对一方式进行。个别时候，二对一谈话效果不是太好，不利于被谈话人讲真话，不能从被谈话对象的口中了解到真实情况，采取一对一谈话，效果会更好。我看，两个主要领导由你负责谈话，分管财政和村建、环保的负责人也由你谈，有几个重点企业老板和村书记也给你，让刘汉奇配合你谈话，需要他时，可以让他做好记录。几个副职我来谈，我再找几个重点人谈，其他组员我也做了安排，时间限制在3天内进行完，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杨晓春的工作做得很细，很到位，想法也周全，具有可操作性，冯天宇没提出异议。
　　冯天宇想到了“十一”之前，陈海利叮嘱他的话，让他抽时间去重点企业看看，听听企业负责人的看法。于是他让刘汉奇开车，陪同他去瀚海金银矿山集团公司。
　　瀚海公司老总毛正鹏在办公室接待了冯天宇和刘汉奇。瀚海集团，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厂区占地6000多平方米，白色大理石贴面的4层办公大楼，建筑面积1600平方米，豪华气派。仅毛正鹏的办公室就有200多平方米。办公室有用于企业宣传的遥控投影仪、电子显示屏。室内南北两侧，几个一字排开的玉件，雕塑精美，黑白黄色彩分明，都有一人多高，价值不菲。产品展示柜里展示的都是企业的产成品以及从井下开采出的原矿石。
　　毛正鹏，48岁，长得矮胖，说话乡土味浓厚，是瀚海集团的总经理，企业成立于15年前，以开采金、银为主，棚铁为辅。企业工人及管理人员200多人，企业总资产超过8亿多元，在香港设有一个分公司。
　　毛正鹏自述与陈海利个人关系到位，他对边牛镇两个前任主官的执政风格并不认可，陈海利正是听取了他的建议，于一个月前将两名主官同时做了调整，安排两人到其他乡镇任职。据毛正鹏介绍，边牛镇两名前任主官的不足之处是，工作思路不宽，不敢担当，不为担当者担当。不关心企业发展，任期内从来没到过瀚海集团调研。以前边牛镇党委政府，每年都举办过几次大型的公益活动，企业都能积极自愿拿出资金资助公益活动，整个乡镇到处洋溢着和谐浓厚的氛围。毛正鹏希望借这次巡察之机，将他的想法和建议，带给县政府及两个现任主官，建议党委政府的官员，一定要关心重点企业的发展，要敢于为企业代言，敢于为企业担责任。乡镇振兴离不开企业的支持，企业是乡镇发展的主力军。
　　离开了瀚海集团，冯天宇与陈海利通了电话，汇报了去瀚海集团了解到的情况，陈海利为冯天宇点赞，说他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冯天宇替边牛镇的两位前任主官感到悲哀，他们忽视了经济发展，忽视了企业这位大财神，忽视了能够给政府带来财源的这棵摇钱树，经济不发展，怎么会有政绩？看来，一个有头脑的领导，必须抓好经济工作，要把经济成果最大化，作为衡量任期内政绩好坏的主要标准，经济指标是提职升迁的敲门砖。如果工作抓不到点子上，只是一味地低头拉车，而不抬头看路，你就是吃再多的苦，流再多的汗，领导也不会认可。
　　3天后，巡察组成员又集中到一起，对个别谈话情况进行总结归纳，认为前任领导班子抓经济工作存在短板，工作思路不宽，任期内政绩平平。存在选人用人不规范、违反‘三重一大’规定、不履行工程招投标程序、棚户区改造回迁遗留问题较多、涉嫌挪用扶贫专项资金、涉嫌违规发放加班补贴、对信访问题不重视等，这些问题可作为此次巡察发现的问题线索。
　　冯天宇要求杨晓春安排人员，对几个重点问题线索，采取进村、进组、进户、进企业明察暗访等方式，找相关单位和人员做进一步调查核实，固定证人证言，将谈话记录及证据资料复印补齐，等待下一步移交。
　　
　　（2）再进老兵家
　　巡察组成员几天来分成多个小组到处找人了解情况，又引起了机关干部及老百姓的骚动。处理教师办班补课、督办盗伐林木案件、暗访西河村刘伟的问题，已经让个别人员如惊弓之鸟。他们怀疑巡察组搞这样大的举动，可能又发现了大的案件线索。书记、镇长有些沉不住气了，真怕查出大事，影响了个别机关干部的前途，他们也会落下埋怨。便想找冯天宇探询口风，看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上午，王闯和刘大力又来到了巡察组驻地，找到了冯天宇，王闯非常恳切地说：“冯组，我们都太忙啦，‘十一’放假上班后，又有10多天没见面了，怠慢了各位，我们想以个人的名义请大家吃顿饭，给大家减减压，不知行不行？”
　　“不用客气，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你们俩是地方的主官，整天不是开会就是接访，再就是迎接上级检查，根本闲不着。我们进驻你们镇之前，县领导一再强调，巡察期间不能干预被巡察单位的正常工作，这是我们的铁纪律。有事时，我们见面沟通一下情况就行。边牛镇地方小，我们的一举一动，老百姓都很关注，如果我们聚在一起吃饭被他们看见，他们往往就会借题发挥，拿吃饭说事，不仅给我们添乱，也给你们制造麻烦，我看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冯天宇阐明自己的观点，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
　　“你这样说，我们也理解，我还有个想法，就是‘十一’过后，黑龙潭景区的枫叶已经红了，现在每天来观赏枫叶的人络绎不绝，我想给你们10张票，你们抽时间去看看，这个机会很难得，门票是我们政府免费赠送给关系单位的，目的是让他们帮助我们搞宣传，你们不用想得太多，票给谁都一样，不属于违规，你们也可以帮我们搞搞旅游宣传嘛！”王闯以退为进，还想圆场。
　　“去景区玩更不行，至少我们巡察期间不能去黑龙潭景区，这是红线和底线，不能破了规矩。”冯天宇依然坚持着纪律底线。
　　说完转头看了看杨晓春，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发现杨晓春一直给自己递眼神，她的意思先把景区的门票拿到手再说。
　　于是对王闯说道：“王书记，你如果感觉实在过意不去，可以把门票给杨组长，等我们巡察结束后，她可以领几个人年轻人顺便去黑龙潭看看红叶，我以前看过了，就不去了。我们这几天的事也比较多，需要把手里的活往前赶，再有一周多时间，我们就结束这轮巡察了，然后返回县里，抓紧整理巡察报告，向巡察领导小组和县委领导汇报。我知道，你们最关注的是我们巡察期间都发现了什么问题，现在我们无法告知你们，因为最终的巡察意见，还需要巡察工作领导小组和县委领导把关确定。我可以告诉你们，即使存在问题也不是你们俩的责任，而是前任领导的责任，你们需要承担后期移交问题线索的整改落实任务。有个事提醒你俩一下，一定要重视经济发展，重视企业发展，多到企业走走，帮助企业解决生产中遇到的疑难问题。”冯天宇下了逐客令。
　　王闯见冯天宇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又心生一计，对冯天宇说：“我看你们马上就要结束这次巡察了，临走时，我们给巡察组成员每个人带份山野菜，这是我们当地的土特产，也不值几个钱，算我们表达一下接待不周的歉意。”
　　冯天宇表情严肃地说：“两位老弟，你们的心意我理解，带土特产更不行，为了不给我们双方添乱，也为我们这次巡察开个好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工作餐，不要再提请客和购买礼品的事啦，这些日子，边牛镇的事比较多，你们还是回单位忙吧，别影响了我们的正常工作。”
　　两人请客不成，碰了一鼻子灰，扫兴地离开了巡察组驻地。但他俩感到一份安慰的是，总算探听到了一些内部信息，也把景区的门票送了出去。
　　午饭后，冯天宇在“白天鹅”宾馆门前散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王闯的电话，急忙接听：“哎，王书记，是我，什么事？”
　　王闯说：“冯组，有时间吗？县纪委副书记周静带领检查室2名办案人员在我的办公室，他们是专门调查刘伟案件的，想请你来，了解一下有关情况。”
　　“好的，我马上过去。”冯天宇听说是刘伟的专案组，有些兴奋。
　　原来，周静等人已经把县纪委对刘伟的处理意见向边牛镇党委做了通报。通过县人大罢免了刘伟的县人大代表资格，由镇党委履行程序，免去刘伟村党支部书记的职务，由县纪委将其违法问题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其他涉案人员也正在履行相关程序，一并处理。
　　听到这个信息，冯天宇开心地笑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冯天宇认为，在边牛镇巡察，最大的成果就是对刘伟的处理。
　　后期，经过多方协调，边牛镇党委找到2家企业，争取到16万元赞助款，用于给康朝亮老人异地建房。巡察组成员胡文杰又从民政局优抚科，给这位91岁老人争取到每月100元的补贴，由边牛镇民政办负责发放。巡察组8名成员为康朝亮老人捐献了1000元的困难救助款。镇党委安排专人负责督促西河村委会，按政策落实康朝亮老伴及女儿的低保，设法将8组划出去的柞蚕场归还给康朝亮。
　　杨晓春带着任务，在马晓伟、西河村副书记小周的陪同下，来到了康朝亮老人家，马晓伟首先代表镇党委告知刘伟等人的处理结果以及给他筹集到的16万元建房款，还有关于落实低保和柞蚕场的意见，然后是杨晓春代表巡察组，将1000元困难救助款交到老人手中。
　　这位90多岁木讷的老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哽咽地说道：“打我记事起，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朝鲜战场上，看到战友们冒着枪林弹雨向敌人冲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瞬间血肉横飞，在我的面前倒下了，我趴在战友们的遗体上，泣不成声。再就是这次看到你们为我家做了这些事，这是我这个入土半截的人没有想到的，我真诚地感谢党和政府给了农村这么好的政策，让我遇上了盛世，遇到了你们这些好人，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让我能够安心地度过幸福的晚年！”
　　杨晓春安慰康朝亮老人说：“老人家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争取活到100岁以上，好好享受一下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感受一下我国社会制度的优越，享受一下党和政府带给我们的温暖。下一步涉及到你家建房的事，还需要做很多工作，希望老人家经常与镇、村干部保持联系，做好配合，争取早日把后续工作做到位。”说完便与老人握手告别。
　　老人紧握杨晓春的手，不断地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各位走远。
　　
　　金秋十月，举世瞩目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会议即将在北京召开，由于部分乡镇遗留的诸多信访问题没能妥善解决，潜在的信访隐患在这期间集中爆发，进京访此起彼伏，东川县委已经对多起发生越级访的单位和责任人进行了通报问责。一时间，镇、村干部如临大敌，都把接访控访作为中心工作。
　　赵丽华是边牛镇的上访钉子户，已经上访10多年，她多次越级上访，状告前任村干部贪占村集体资产。在巡察组驻地，冯天宇多次接待她，她仍然不依不饶，要求巡察组务必给他拿出调查处理意见，将前任村干部判刑。冯天宇告知她，巡察组没有这些权力，只能将她反映的问题按照程序移交给纪委调查处理。她认为冯天宇在骗她，多次到纪委书记和县委书记面前状告冯天宇不作为，省委巡视组也收到了赵丽华状告冯天宇的举报信。
　　一天上午，巡察办主任季福民通知冯天宇，让他马上返回县城，去纪委第7检查室说明情况。冯天宇不知缘由，急忙搭便车从边牛镇返回县城，赶到纪委第7检查室。原来是省巡视组转来的关于赵丽华反映冯天宇不作为问题的举报信，信中添枝加叶附加了其他内容，引起了纪委领导的重视。冯天宇花了好半天时间，又写书面情况说明，又在函询笔录上签字，如实向办案人员介绍了赵丽华上访的详细情况，总算把赵丽华告他的案件了结。
　　冯天宇的心有些累，回到边牛镇，吃过晚饭，他强迫自己静下心，什么都不想，一头扎到床上，便呼呼大睡。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天已大亮。起床后，他换上一身运动装，从宾馆门前向东慢跑。
　　此时，公路两侧的树叶和花草已被一层白霜覆盖，头一天还是满树的绿叶，经过一夜的霜冻，正噼里啪啦地掉落满地，树干变得光秃秃的。路面积水的地方也结了一层薄冰，冯天宇感到了深秋的寒意。
　　他回想巡察组进驻时的情景，当时正值酷暑高温，大家穿着半截袖还感觉闷热，仅仅过了一个多月时间，气温就降为冰点。
　　他慨叹这人生，就如这四季，世态炎凉，瞬息万变。
　　首轮进驻被巡察单位的任务基本完成，巡察终于告一段落。
　　按照巡察办通知要求，上午，在“白天鹅”宾馆的会客室，全体巡察人员围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收听收看十九大开幕式的现场直播。
　　十九大报告表明，中国即将进入一个新时代，这个新时代，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续夺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的时代，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时代，是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不断创造美好生活、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时代，是全体中华儿女同心奋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时代，是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不断为人类作出更大贡献的时代。全面依法治国，推进科学立法、严格执法、公正司法、全民守法的理念也提到了关键议程。中国又将步入新的里程，迎来更加辉煌的盛世。
　　大家收看完十九大开幕式的直播盛况，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对实现中国梦充满了信心。十九大召开之际，正是东川县委首轮巡察结束之时，具有特殊的意义。
　　为了留住这个难得的瞬间，杨晓春安排刘汉奇给大家拍照留念。在电视机屏幕前，刘汉奇按下快门，将大家的笑脸定格在十九大开幕式的场景中。
　　中午，在“白天鹅”宾馆餐厅，王闯书记及镇长刘大力陪同巡察组成员吃了一顿工作餐，算是给大家做首轮巡察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