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劣迹斑斑的村官

　　（1）大柳树下的对话
　　从康朝亮老人家出来，轿车向沟门走了大约4、5分钟，路过一个小桥，发现在一颗大柳树下，围坐着7、8个人闲聊。冯天宇立即停下车，向刘汉奇和张忠贵交代一番，张忠贵将打开的录音笔揣在了兜里，3人下了车，假装找人，向大柳树方向凑了过去。
　　冯天宇走到一个老者身边问道：“老师傅，打听个人，刘伟家怎么走？我们想找他谈点生意。”
　　“噢，他在8组住，我们这是3组，你们还得往沟里走不到10分钟就到他家啦！”回答得很干脆。
　　“听说他很有能力，也很有钱，为村里办了不少好事，据说这条村级柏油公路，就是他争取到的资金给铺上的？”冯天宇故意套他们话。
　　“滚他妈的，他怎么就能往自己脸上抹粉，这路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前任支书的功劳。不知是谁瞎了眼，把他选了上来，他是我们村的一条害虫，你们去问问，哪个村民说他好？”一个妇女抢话说。
　　“啊，刘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冯天宇故作惊讶，然后面对人群继续说道：“噢，你们这就是3组呀，镇里信访办梁主任是这个组的吧！听说他有片林子卖给了刘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冯天宇继续套话。
　　“什么是卖？我看就是抢，刘伟把人家的林权证骗到手，私自就把名头变更了，你不卖给他也不行呀，西河村的好山好水好女人都被他霸占了！”还是那个妇女抢先说。
　　“刘伟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村霸吗！没有人告他吗？”冯天宇故意火上浇油。
　　那个老者忽然警觉起来：“你们是哪儿的？我看怎么像县里的干部，是不是巡察组来暗访？”
　　“哈哈，我们是做木材生意的，找刘伟研究买林子的事。”冯天宇仍然不想暴露身份。
　　“别扯啦，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组长，前些日子，我去镇里找镇长办事，你就坐在镇长室，镇长说巡察组领导找他们谈话，让我到走廊里等一会儿，我对你的印象特深，我说看到你怎么有些面熟？”冯天宇竟被那个老者认了出来。
　　“噢，你认识我，你说对了，我们就是巡察组的，到你们这里来暗访，想了解一下你们村里的事。”冯天宇只得实话实说。
　　“真是巡察组的呀，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扯淡，是我瞎说，你们可别当真，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妇女有些顾虑，急忙改口说。
　　冯天宇马上打圆场：“哦，没事，别担心，我们就是随便聊聊，不用你们承担责任，也不能把你们供出去，你们如果想反映什么事，可随时找我们，还可以去我们住的宾馆反映。”
　　冯天宇知道，面对这么多人，他们就是想反映刘伟的事，也不会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说出来，涉及刘伟更隐私的信息就更难搜集到了，于是，只得礼节性的与他们告辞。
　　下午2点，在宾馆驻地，冯天宇继续与杨晓春研究西河村刘伟的事，他认为有必要将刘伟的案件作为重点线索上报，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晓春更是摩拳擦掌，主动请缨，要求亲自起草汇报材料。
　　冯天宇说，在起草汇报材料前，需要进一步理清、落实下面这些问题：首先尽早安排人去边牛镇中学门口找‘王老狠’了解一下是否有临时户籍，查清身份后，就打住不要再往下查了，严防打草惊蛇，节外生枝。巡察人员受时间、人员和手段局限，不宜深入调查，进一步调查的任务就交给办案部门落实。二是去派出所查看一下村民反映的投毒、放火那些事，派出所是否有登记，办案的卷宗里是否有记载，派出所是否履职尽责。查看一下西河村3组死亡的那名妇女与刘伟打架是否有因果关系，康朝亮女婿的死与刘伟是否有因果关系，看看派出所的卷宗里是否有记载，派出所的结论是什么。后来怎么就不了了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这应该是纪委办案部门的事，我们不必过细深究。三是找信访办梁主任问一下他是否出售过山林，他的林权证是否变更过，顺便找他了解信访办是否收到刘伟的举报信，对信件都是怎么处理的？四是找镇纪委叶兵了解举报刘伟的信件调查结论是什么？最好把调查报告拿到手，看看镇党委领导在该信件上都是怎么批示的。五是看一下西河村的账目，看看学校出租后的租金是否入账，有的村账目在镇经管站代管，有的还在村里，据说村会计是刘伟的妹妹，调查时注意回避她，避免出现敏感内容，引起她的警觉和反感。六是到镇、村了解一下，西河村8组康朝亮的低保办理和蚕场收回是否履行了民主议定或召开组民大会通过，程序上是否有瑕疵，现在的低保指标给谁了？七是找刘伟外甥谈话，看他是否帮助刘伟拉选票，是否替刘伟给村民送礼，最好把他外甥的笔录拿到手，这是认定刘伟贿选的关键证据。八是关于西河村落选的村支书老徐家门前修路一事，擅自改变设计路线是怎么回事？是否刘伟的个人意见，是否涉嫌对老书记打击报复？九是与民政部门协调一下90岁以上老人的补贴政策是否执行到位，镇里以前是否做过这方面的统计？这个政策没落实到位的原因出在哪个环节？谁应该承担责任？搞不准，这又是一个案件线索。十是建议边牛镇政府对康朝亮老人家的情况做一次调查论证，能否早日帮助老人家新建一处房子，改变他家当前居住危房的环境，消除人身安全隐患。十一是搞个义务捐款活动，建议巡察组成员给康朝亮家捐款，每人数额不限，3天内由杨晓春带队给老人家送去。十二是对上述内容再详细分解一下，做一下分工，由组长和副组长各自牵头负责，安排组内人员落实，争取在7天内拿出初步结果。十三由杨晓春执笔，争取10天内形成书面材料，再由组长单独向楚冠学和陈海利汇报。
　　冯天宇告诉杨晓春，这个汇报材料应该由以下几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介绍刘伟的自然情况，包括当选村书记之前他做过木材生意那段个人简历。第二部分写巡察期间，巡察组收到的举报信情况以及信中反映的主要问题。把所有的举报内容梳理一下，把相同的问题合并到一起。第三部分是重点，主要写对问题线索的初步核实情况，采取写实手法，只叙述问题产生的经过及后果，就事论事，是一就是一，对问题不展开，不分析，不评议，不下结论。第四部分是涉嫌违反党纪、政纪的相关条款。主要围绕第三部分发现的问题，依据党纪政纪做进一步分析。第三部分有几条第四部分就对应几条。第五部分是巡察工作建议。建议成立专案组，立即进驻边牛镇开展工作，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如果不具备成立专案组的条件，建议将案件线索移交纪检监察机关，或公安机关，或县级组织部门立案调查，或者移交当地党委调查。鉴于刘伟案件所产生的社会后果比较严重、负面影响较大，建议将刘伟问题线索列为涉恶涉黑案件调查处理。建议将刘伟案件作为反面典型制作教学片，在全县各村开展警示教育。
　　在调查刘伟相关问题上，冯天宇与杨晓春的意见高度一致，两人按照研究的意见，紧锣密鼓地开展工作。
　　7天后，长达11页的汇报材料已由杨晓春整理完成，呈交到冯天宇的手中。冯天宇感觉有些长，提起笔欲做删改，可是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却一个字也没动。他很佩服杨晓春的文笔，更佩服杨晓春对问题看得如此透彻以及对办案业务的娴熟程度。庆幸自己首轮巡察能够有这么优秀的副组长做搭档，增加了冯天宇做好巡察工作的信心，首轮巡察必须做好，务必收到效果。
　　
　　（2）向县委领导汇报
　　在楚冠学的办公室，冯天宇正在认真汇报刘伟案件的调查情况。楚冠学看着厚厚一叠汇报材料，时而皱眉，时而提出质疑：“天宇，你这个材料写得很细，看来你们也是做了一番摸底调查，刘伟的问题有这么严重吗？你可要谨慎呀，不能轻易下结论说他涉黑涉恶。据我了解，目前，我们县还没有涉黑涉恶的案件，上次的县委常委会上，公安局长公开表态说，我们县的社会治安环境非常好，没发现有涉黑涉恶案件。你知道什么是涉黑案件吗，涉黑案件首先他得具有严密的组织机构，还要有稳定的资金来源作为支撑，最重要的一条是，还涉嫌有人命的案子。”
　　针对楚冠学的质疑，冯天宇急忙插话说：“我们也很慎重，刘伟的民愤太大了，他是劣迹斑斑、恶贯满盈，我们虽然没发现他有固定的组织机构和稳定的经济来源，可是他纵容‘王老狠’投毒、放火，3组的一名妇女死亡以及8组康朝亮女婿死亡都与他有关联，他即使不涉黑，我看说他涉恶总不过份吧！”冯天宇有些不服，极力辩解道。
　　“好吧，我们俩不争论刘伟是否涉黑涉恶？我同意先移交纪委立案调查，你这个材料事先向县委海利书记汇报了吗？应该看看他什么态度，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处理！”楚冠学总算给冯天宇一个台阶下，只要纪委立了案，就不怕刘伟再次漏网，给刘伟一个党纪处分肯定没问题，下一步再研究罢免他的人大代表资格以及免去他西河村书记的职务。
　　从纪委大楼出来后，冯天宇直接去了县委大楼准备见陈海利，发现陈海利正在开会，他在会客室耐心等了2个多小时，才找到机会向陈海利当面做了汇报。
　　陈海利的态度出乎冯天宇的预料，他非常干脆：“我以前就接到举报刘伟的信，感觉这个人真有问题，听了你的汇报后，我更确认了这点。纪委立案调查处理是小事，如果他真涉黑涉恶，我们就拿他做典型。天宇，你做得很好，我同意你们提出的建议，你告诉楚书记，就说是我的意见，让他们抓紧立案调查，需要公安部门上手的，直接让公安部门介入，我再与组织部长洪丽说一下，涉及免去刘伟村书记的问题和罢免人大代表资格的事安排他们介入，依法按程序落实就行。你的这个件是保密的，我手里不能存留，我把这个材料批给楚书记落实。”说完，陈海利在冯天宇的汇报材料上做了批示，然后让冯天宇带给楚冠学。
　　冯天宇又回到楚冠学的办公室，将陈海利的批示意见呈报给楚冠学。楚冠学看后，在陈海利批示意见的下面，又写了几行字，然后打电话，让巡察办主任季福民到他办公室，按照陈海利及他的批示意见，以巡察办的名义走程序，移交给纪委立案调查。
　　纪委受理了巡察办转去的标注“进一步了解关注类”的刘伟问题线索件。刘伟案件办起来很不顺利，刘伟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想方设法接触办案人员，刺探案件案情进展，干扰办案人员办案。
　　不长时间，季福民找到冯天宇说：“刘伟的案子近期可能就要结案，经过调查，刘伟违纪违法的事实不存在，这个情况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与你们组的其他人员透露，楚书记准备单独向县委陈书记做汇报。”
　　冯天宇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前期核实刘伟的那些问题都不存在，都是虚构的？他在纪委一线11年的工作经历白干了，积累的办案经验被狗吃了？他不服气，就想较把真。
　　他没有找季福民和楚冠学，而是直接去了县委办公室，向陈海利做了专门汇报，强调手中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认定刘伟的违纪事实存在：“一是他违反组织纪律，涉嫌贿选的问题证据确凿。二是违反政治纪律，无视党和国家对农村的扶持政策，丧失党员标准，欺压百姓，涉嫌利用职权对举报人打击报复。涉嫌容留犯罪嫌疑人，纵容他人投毒放火的事存在。三是违反廉洁纪律，贪污学校房屋出租款，涉嫌谋取私利，低价租用校舍用于个人营利活动。四是违反群众纪律，涉嫌违规办理低保，违反民主议定程序，强行收回村民柞蚕场……与民争利等等。这些条，拿出哪一条，都可以给刘伟纪律处分，追究他的责任。如果让他继续担任村书记，恐怕要引发众怒，极易出现老百姓大规模上访！”
　　“好的，天宇，你说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知道了，群众利益无小事，老百姓反映的事，我们必须认真对待！我马上给楚书记打电话！”陈海利说完，向冯天宇点了点头。
　　他拿起座机，拨通了楚冠学的手机：“冠学书记，你在单位吗？刘伟的案件办到什么程度啦？得抓紧呀，马上就到国庆节了，节后就是十九大，这期间可不能出现问题呀！我看不行就换个检查室办理这个案件吧！争取在十九大召开前拿出结果，好啦，你不用解释了，就按我说的办吧！”
　　陈海利的话柔中带刚，简直就是命令，容不得对方辩解和拒绝，冯天宇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在静等案件办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