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躲在姐姐学校里

　　一会儿，学生们放学了，办公室的老师们说：“吃饭去，吃饭去，你妹妹中饭也没有吃，饿坏的了，冯老师，你快带你妹妹一起到食堂吃饭去吧。”冯仪听大家这么一说，看着妹妹说：“走，咱们先到食堂里吃饭吧。”
　　学校经济虽然不富裕，但一般老师们的客人来了，吃饭还是招待的。于是和兰就提着那只小包袱跟着姐姐到学校后面的小食堂去吃饭。
　　等她们姐妹俩和其他几位老师来到小食堂，有几个老师已经直接从教室来到食堂了。老师们见冯仪老师事带着个年轻的姑娘来，都高兴地与她打招呼：“冯先生，你客人来啦？”“冯先生，这姑娘好像是你妹妹吧？她长的很像你。”“冯先生，你妹妹很年轻漂亮呀！听说她在鄞县女中读书的？”这些些老师大都是年轻的女老师，只有一个是男老师。
　　老师们一个个地问姐姐，姐姐一一回答了他们。和兰的脸红红的，只顾低着头看地上。她觉得姐姐的同事们挺热情的。和兰看了她的同事挺羡慕她们。她在心里说，要是我也能像我姐那样在这里教书就好了，那样我也就能在这学校里长久地吃饭了。她在心里说：等下我问问看，这学校还要不要老师？我已经读过两年中学，虽然没有毕业，我的成绩还是可以的，老师夸我的字也写得很好。如果能来学校教书，我有了行业，我能自力更生，我就不用再吃父亲的饭，我就不会再受父亲的气了。我爹也再不会来逼我嫁人了。
　　吃好饭就跟姐姐回到宿舍，姐姐的宿舍就在学校的另一个祠堂厢房里。回到宿舍，姐姐又较详细地问了她那门婚姻情况。得知对那个男的一点也不了解，既不熟悉，也毫不知情，姐姐说：“要是你对那人一点没有感觉那就算了。”停一下又说，“阿爸这回长期失业，时势又这样坏，我看你的书是读不下去了。现在看来你不想结婚，家里也待不下去了，靠做草帽也不是长久之计，又是这样乱世年月。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和兰想了一下对姐说：“我不能再回家了，我得自己赚饭吃了。”停顿了一下欲说又止地最后鼓起勇气对姐姐说：“姐呀，不知道你们学校里还要不要人？”
　　姐姐望着她说：“学校要不要人？”
　　她望着姐姐说：“是啊，如果你们学校要人，下学期我想我也来你们学校教书行吗？”
　　姐姐想了一下犹疑地对她说：“你是想到我们学校来教书？”
　　和兰高兴地望着姐姐说：“是啊，这兵慌马乱的年月到别地方去找工作也难。我想我也像你一样到学校来教个书吧。我在鄞县女中已经读到二年级，虽然还未毕业，我想教个一年级小学生总可以的吧？姐，你能不能给我向学校打听一下看，这里还要不要教员？”
　　姐姐望着她想了一会说：“你愿意教书倒是可以想想法子的，我们一个教导主任跟他哥哥到延安去了，下学期可能还需要补充一两个老师，但不知学校怎么打算的？可是当一个乡下小学老师是没啥花头的，一个月两三百斤谷，像你这样初来学校当教员，可能还只能给你两百斤谷一月，还要等早稻割进才给，平常只供应三餐饭。寒暑假还没有工钿。我本想你将来中学毕业了能到上海、宁波城里去找个好些的行当，比如像阿爸那样到人家店里做个账房（会计）什么的。就是教书，起码也到城里正规些的学校去教。要不你中学都白读了。”
　　和兰听了忙说：“姐姐，我中学又没毕业，再说我们家在上海也没什么亲戚，就是有亲戚现在上海已经沦陷了，宁波也到处扔炸弹，城里的学校也搬到乡下去了。日本飞机天天来轰炸，到处逃难，还到什么地方去寻行业？我感到像你那样能在乡村学校里当个老师就已经很好了。你就给我向你们校长问问看吧，问他们要不要人？”
　　姐姐说：“校长倒好说，现在公德小学的校长就是你姐夫。但他这个人办事很顶真，他在人事上一般不大肯管账的。不过你是我的亲妹妹，他总不至于一点也不管吧，等下他来了我给你问问看。”
　　和兰听说校长就是姐夫，姐姐又肯帮她说，不由的一阵高兴，她问姐姐：“姐夫什么时候来？”
　　冯仪说：“他夜饭吃好总会来的。当了校长就没有什么办公时间了，人家走了他还要在办公室里坐好久。等下总会来的。”
　　不一会毛元仁回来了，他走进家里见到和兰也不由地吃一惊，
　　“和兰，你怎么来了？女中放假了？什么时候来的？”原来毛元仁当年就在石碶冯家村敦本小学教书，说起来他也算是和兰的老师。虽然没有直接教过和兰，和兰那时是才读低年级，他当时教高年级的。但学校的一些老师学生们都是认识的。他和姐姐结婚后租房就住在冯家村。姐姐结婚后还常来家里，礼拜天夫妻俩就到家里来吃饭，所以她和姐夫是很熟悉的。后来姐夫到这里横河公德小学来教书，过了两年姐姐也跟着姐夫来公德小学教书了，所以见面就少了。那时和兰只知道姐夫也是个普通教员，现在听姐说他已经在这里当校长了，感到很高兴。她叫了一声姐夫，说自己是傍晚才到的。但一下子她也不好说自己来这里的情况，她只是红着脸看看姐姐。虽然和姐夫很熟，还当过她的老师，可是姐夫总和姐姐不一样。姐夫为人很严肃，她来这里的情况只有让姐姐替她说了。于是冯仪就对她丈夫说：“我爸要逼我妹妹出嫁，我妹妹一时还不想结婚，所以她跑来到这里来躲避一下。”
　　“哦，是这样。和兰，那你住两天好了。来了就在这里走走住几天去。这里离大碶近，有空你也可以到大碶街上去玩玩。大碶比石碶还要热闹点。”
　　冯仪对他说：“我妹妹出来是不想回去了。”
　　毛仁元说：“不回去怎么能行，岳父到时候还不到这里来找她？”
　　冯仪说：“家里逼她结婚一半也是因为我爸失业，吃口又多，日子过不下去了，所以想让她出嫁。为了帮助家里减轻负担，我妹妹也想在公德小学教个书，我们学校前任校长李侠民和和他弟弟李健民走了后不是缺两个老师吗？你能不能想想法子让我妹到这里学校也来当个老师？”
　　毛元仁听了说：“和兰也想当老师？李俠民、李健民兄弟去了延安，要安插倒也是可以安插一个的。可是……”
　　“可是什么呢？”
　　毛元仁想了一下说：“李老师走时我也徵求过他意见，让我当校长，还有谁当教导主任好？他也没有明确说，只对我说，让你当校长，你就自己作主安排好了。这学期因为快放学了也就算了。我想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再调整。当然顶好是再添一两个人老师，让新来的人代替调岗位的人。添些什么样的人，我也还没有想好。但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得和校务委员会商量过。”
　　冯仪说：“那你们年底前能不能把这事商量一下定下一来？好让我妹妹心中有个数。”
　　毛元仁听了点了点头说：“这几天抽空我就去找校董商量一下。”
　　姐姐和姐夫住的房间很小，也就是祠堂里的一个小厢房里，要再搭一张铺路都不好走了，再说让妹妹睡在他们夫妻房间里，也感到不大方便。冯仪对毛元仁说：“委屈你晚上到那面男通铺里去挤一挤了。晚上妹妹和我一起睡。我们俩姐妹也好说说话。”毛元仁说好的，我等下就去那边通铺找个位置挤一下。
　　但和兰只在姐姐的家里睡了一夜，她一时又不想回家去，感到长期叫姐夫睡在外面自己心里不安，还是自己睡外面去，于是第二天她对姐姐说，如果外面有睡的地方还是让我睡到外面去吧，我也好在你地方多住几天。
　　冯仪想妹妹说的也对，老叫毛元仁住外面不大方便，于是她就陪妹妹到女老师宿舍去并铺。
　　第二夜她们来到了学校老师的宿舍。原来学校的女老师宿舍也在祠堂的一间厢房间，狭狭的一间，里面也没有床铺，就几块门板放放在地上。门板上面再铺些稻草，稻草上面再铺上席子和棉被。姐姐给她讲，我们学校的条件很差，女老师和男老师都是这样打地铺睡的。只是女教师在一个厢房时，田地教师在另一个厢房里。和兰看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听说我们学校搬到乡下去也都是要睡地铺的。冯仪给自己要好的一个老师一说，我妹来了没地方睡，晚上和你并个铺好吗？
　　那个年轻的女老师是本地人，她见冯仪的妹妹来了，就把铺让给了和兰，对冯仪说：“我回到家里去睡，叫你妹妹就睡在我的铺上好了。”冯仪说这怎么能行，那老师说：“你知道我家不就在隔壁小李家村里，近近的，我本来就是住在家里的，贪图住学校里热闹才来学校宿舍住的。不要紧的，我回去睡，我家里有铺的，尽管叫你妹睡在这里好了。只是这里床铺不好呀，没有眠床，都睡在地铺上。”和兰说：“有个睡的地方就很好了，谢谢你了！”那年轻老师说，“不要说谢，我和你姐姐是要好朋友，让个铺算什么，何况还是个地铺。只是我的被子可能不大干净，你就将就着睡吧。”冯仪忙说，“说那里话来。你让我妹妹睡你的铺，自己到家里去睡，已经多承你照顾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再说看你人这么干净，你的被子也不会脏的。谢谢你，谢谢呀！”
　　这样，和兰就睡在在学校的女宿舍里了。每天她早早的起来，别的女老师还没有起床她就起床了。起来后到学校的操场上去活动一下，然后跟着同睡的老师到学校的食堂去吃饭，就像已经是学校的教员那样。但是学校的饭菜也很简单，没有女中好。但是女中读不下去了，到姐姐地方来，暂时有这样的饭吃也感到很好了。这里的早上是稀饭加馒头，中饭和晚饭都是大锅饭。下饭就是一些蟹酱、泥螺和罗卜干、青菜汤。饭也是有定量的，每人一大碗；食量大的人就不够吃。饭量大的和饭量小的，只得大家互相相让着匀着吃。因为冯仪为人好，平常她也常肯帮人，学校里看是冯仪老师的妹妹、又是校长的小姨子来了，所以学校里饭师傅对和兰也很客气。给她打饭的时候，打得满满的，和兰总是说不要那么多，我够了够了，多了我吃不完的。饭师傅听了笑笑就给少打一点。
　　在这几天里，和兰一直等着学校的消息，她心里十分紧张，感到最好学校能同意她来这里教书，要是学校不同意她来当老师，她怎么办呢？到哪里再去找行当呢？这里有姐姐姐夫在都找不到，那到别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就更难找了。家里又待不下去，也不知道以后自己怎么办好了，那里再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