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逃婚
作品名称:铁骨铮铮九峰魂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1-05-11 09:10:35 字数:3920
和兰离开家后,挽了个小包袱,带着几件换身衣裳。她走出村庄,急急地往南边石碶方向走。走到石碶街上的一幢楼房旁边的一株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一阵寒风袭来,使她浑身发凉,“我到什么地方去好呢?”她着急地想:“去阿姨家?感到阿姨和阿妈关系好,而且她们的观点差不多,阿姨不会支持自己而只会附和阿妈和阿爹让自己出嫁的,不能去,去了阿姨就会立即去告诉阿妈。去城里大舅家?舅舅对自己倒还好,把她当作他自己女儿一样。她在城里读书时礼拜天也曾去过一两次,对自己很客气,又请吃点心又请吃饭的,但舅舅也是老派人,像这样的事情,他一般也只会她听父母的话,去了他也不会帮自己。其他别的亲戚呢?还有一个叔父,但他们也住在冯家村,如果躲到叔父家去,这不一下子就让他们找着了。再说她们平常与叔父也不怎么走动。
她也想到到江北岸去找要好同学邬如如,想和她去诉诉苦。邬如如家她去过几次,在她家吃过饭,她母亲对她也很热情,可是诉诉苦也就诉诉苦而已,这种大事旁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是以后怎么办呢?她的事情不是过一宿两夜就能解决的,同学家里总不能老待着,也不是办法。
想想还是到横河找找姐姐去了,姐姐比她大六岁,打从她懂事起,妈妈一天到晚只知道打凉帽,平常就是靠姐姐管她的。姐姐对她最亲,她自小和姐姐最好。小时姐姐处处护着她,在外面她被男小顽欺负了,总是姐姐出面保护她。她碰到什么困难总是先给姐姐讲,姐姐总会出主意想办法帮助自己。姐姐遇事也比她成熟得多了。姐姐当年结婚后第二年跟着姐夫去横河教书,姐姐拿了铺盖去横河时,她还抱着姐姐哭了一顿。现在姐姐就在横河的小李家公德小学教书。对,去找姐姐!现在只有去姐姐那里了。她和姐姐讲得来,姐姐会同情他。而且横河离这里有六七十里路,爹妈一时也不定会去找。”她想好了于是就朝城里方向走,决定先到城里,然后去镇海到横河去找姐姐。
当年的宁波还是一个小城市,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交通还是很不发达,城区和四乡的交通工具还只有靠水路的航船。从鄞县(也即宁波)南乡的石碶镇到镇海的大碶有六七十里路,中间没有直接的车船可乘。现在和兰想去姐姐地方,从石碶乘航船到城里,再到城里的新河头乘横河航船才能到公德小学。可是当她走到石碶,石碶航船早就开走了。她只得抬起腿来走。幸好姐姐地方她曾经去过。这是去年暑假里,她在家没有事情,每天打凉帽感到累了太寂寞了,姐姐放假回家来休息同几天,姐姐回校时,她就跟姐姐到大碶去走走。当时她们是从城里是乘横河航船到横河小李家的。
现在她知道可以直接乘航船到横河的。可是当她急急地走了一上午,走到新河头航船埠头时,已经下午一点钟了,横河航船在十二点钟就开走了。她在新河头航船埠头,望着前面滔滔的河水,呆呆地站了几分钟,心里懊恼地想怎么办怎么办?去不了姐姐地方,难道再回家去?再回家去那就只好听从爸妈他们的主意嫁人了。她摇摇摇头,决不走回头路!这是决定我一辈子命运的大事,我决不能就这样听从父母的安排,去做个家庭妇女,苟且自己的一生。那就再走,继续向横河方向走,航船没了就走着去!即使到走太阳落山还没走到,摸着黑也要摸到横河去,到姐夫姐地方去。
当她下定决心,准备继续向横河方向行进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这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摸出在袋子里的一个铜板在一个大饼油条摊上买一副大饼油条吃。一面吃一面问人家到横河怎么走,可是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连横河名称也没听说过,有略知道一些地理的人说,你说的大概是镇海大碶那边地方吧?后来再问人家,最后总算有个人晓得那地方说,“你去大碶?那是在东面穿山柴桥方向,你要向东面邱隘五乡走过去,走过去还有多少路?我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呀。”于是她抬起腿来就向着东边方向走去。
时值寒冬腊月,西北风呼呼地叫,天寒地冻的,她临时从家里一气之下匆忙地逃出来,没有穿够衣裳,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棉袄和一条夹裤。她带的小包袱里,因为急,也只包了有几件换身布衫裤,也没带什么能增添的衣服。一阵冷风吹来吹得她混身像没穿衣裳一般寒冷。但既然下了决心,再冷也不回去了。到姐姐家再说,姐姐总有多余的衣裳吧,走到姐姐地方向她借一件穿就是了。
走了两个多钟头,终于到了宁波东郊福明乡。原来乘航船走水路和走旱路是不一样的。去横河当年她跟姐姐乘航船去好像乘两个多钟头就到了,可能走水路有近路。可是这走旱路要翻山越岭,据说还要走育皇岭,她于是问人家去育王怎么走法?人家告诉她你向东一直走,顺着那条大路走过去就是了。她走呀走,走过福明,走过邱隘,已经走到五乡,已经看到田头人坐在田梗上吃点心了,她知道这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了,她看人家吃点心,感到自己肚子也已经饿得不行,在城里吃了付大饼油条早饿了,她掬掬衣袋,身上已没有一个铜板了,只好清饿了。她走过五乡,来到育王岭下,问一个挑柴下来的人去横河怎么走?,打柴人告诉她,过育王岭再顺着大路走过去就是了。可是走完了育王岭,在岭上她望望岭下有好几个村庄,她不知道往那里走了。这条冷落的路上此时也没有人走。这时太阳已经只有一凉杆高了,过不了多少时间太阳就要下山了,她着急起来,怎么去到横河呢?她想了一下,现在只有走到村里去问人家了。于是她急急地来到沿街的一户人家,往里一张,见有个老妇人在家里做家务,她上去放下脸来问人家:“这位嬷嬷,我请问一声,从这里到横河怎么走?”
“喔,到横河呀,已经不远了,还有七八里吧,你顺着这条大路走过去就是了。”见那老妇人对人还热情,这时她已经走得又饥又渴,她就向那老妇人说:“嬷嬷,你有没有冷开水,让我喝一口。我走路走得太渴了。”
老妇人望望她走得脸红气喘的样子,一面问:“你是从那里来的?是不是已经走了很多路?”一面在一个罐子里倒了一碗冷开水递给她:“我们没有热水瓶,这茶是冷的,你少喝一点吧。”和兰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说着她咕噜咕噜地一口气把一大碗的冷开水都喝光了。她透了一口气,感到肚子不大饿了,身上又有了力气。她对老妇人说了一声谢谢,就急着赶她的路。
她看看太阳,太阳还没有落山,这才放心了一些,这样她感到还是能赶得到的。
她到了横河乡以后,就急匆匆地来到姐姐教书的公德小学所在地於家祠堂。可能是学校里因天气寒冷,枯黄的操场上看不见有学生在那里活动。她以为学校已经放学了,学生和老师都已经走了。她悄悄地向校门里面张望了一下,也看不到人,侧着耳朵向里听听,听见里面有咿呀的读书声,她才放心一些,知道里面还在上课。她于是就大胆地向里面走去。走过祠堂里面的明堂,见前面的一间厢房间里,老师的办公室正开着门,她走过去看,见有两三个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改写学生作业,但不见她的姐姐。她大着胆子走进去问一个二十多岁穿着斜襟棉袍的女老师:“请问,冯仪老师在吗?”
那个女老师抬起头来看,见前面站着一个穿件小棉袄冻得面孔紫胀的年轻姑娘,脸面有点像冯仪。那老师疑惑地望着她说:“哦,你莫不是冯仪老师的妹妹?她在上课,你在这里等一会好了,一会她就下课了。”说着她向她点了一下头,“你随便那个位子坐好了,没有关系的。”
她走了那么多的路也确实累了,就在一个单背椅子上坐了下来。把那只小包袱放在自己腿上。那女老师看她穿着单薄的小棉袄,提着一个蓝花布小包袱,说:“这么冷的天,你是怎么来的?是坐航船来的?”和兰说,“我到城里来这里的航船已经开了,我是走得来的。”那老师听了惊讶地望着她说,“走得来的?听冯老师说过你家在石碶,石碶在宁波南面,到这里有七八十里路呢,你从家里来一直走到这里?”她点点头.。
“呵呀,这么远路你一直走得来,真不容易!”那个老师称赞她说。正在这时冯仪已经双手捧着一叠学生作业本进来了,和兰一见就高兴地叫“阿姐!你下课了。”
冯仪一见办公室里等着她的妹妹,不由的大吃一怔,说“妹妹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你们学校这么早就放假了吗?”未等她告诉,那原来坐着女老师就告诉她:她来了已经好一会了。你这个阿妹真不简单,从你们家到这里,这么远的路,她是走着来的,这有多少路呵,走也走煞了。冯仪一听,又疼爱又惊奇,说:“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叫你这么急来找我?”和兰说是我自己来的……,此时见到姐姐感到特别亲切,经姐姐一问,一股委屈冲上心头,禁不住眼泪扑扑地流下来,冯仪知道一定有事。姐姐问她你没有乘上航船是一路走得来的?你倒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中午在啥地方吃的饭?
她听姐姐这么一问,她想起阿爸逼婚的情形,想到这一路上人生地不熟地一直问人,一路上又冷又饿边走边问才摸得这里,她的眼泪哗哗地直流。冯仪见了不由得又着急又同情,妹妹这么突然地来找她,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但看她现在这样,觉得得先安定一下她的情绪,待慢慢地问她。她解下衣襟上的手帕替妹妹揩揩眼泪,提起一只竹壳热水瓶,给她倒了一杯水。和兰拿过茶杯咕噜咕噜地喝了半杯水后,用手背抹抹嘴巴,叹了一口长气。冯仪忙把她拉到办公室外走廊上悄悄地问她,你这么急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事?家里出了什么事?和兰这才断断续续地边哭边说,把这几天来父母再不让她去读书,并要叫她嫁人,今天竟然已经送来聘礼的事情告诉姐姐,讲完又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
“是这样……”姐姐听了后也摇摇头叹一口气,一面用手帕擦着妹妹脸上的泪一面说:“阿爸怎么会这样?暑假里我回家也没听他讲起过,怎么这么急就要把你嫁出去?也不和大家商量一下。我也一点不知道。”她问了详细经过和的对方的情况后说:“这事情,阿爸做得是不大对头。时势不好,阿爸失业家里困难我也是晓得的,之前我不是也寄几元钱去了吗?真正过不下去了,一时里书不读也就罢了,到时候再作商量,动不动就要你出嫁。到底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人?怎么说嫁就嫁,阿爸也太急了。”回到办公室,让妹妹先坐一下,等她下了课,到她的住房里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