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01
　　 
　　一切都在郑天祥的意料之中，也都在郑天祥的掌控之中，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几乎全歼了河野大队，让安倍那老小子痛心疾首去吧。
　　唯一的遗憾是白絮飞的婚礼只能算举行了一半，还未入洞房战斗就开始了：先是城里的小规模战斗，再就是围歼河野，白絮飞当然不能置身事外。现在的局势明朗了，郑天祥的意思是继续放白絮飞的假，让他完成人生的仪式。
　　白絮飞的脸因激动涨得通红，他说：“弟兄们都在流血，让我躲在温柔乡里，这算怎么回事儿？以后弟兄们要是说起来，我这脸往哪放？”
　　“我郑天祥做事还没有做过半截的，只给你三天假。这三天里，只要炮弹不落在你的新房上面，你就老老实实地度你的假。”
　　“我一天假都不要，我现在必须和弟兄们一起，等打退了鬼子再度蜜月不迟。”
　　也不管郑天祥是否同意，白絮飞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白絮飞的固执令郑天祥吃惊，也使他极为欣赏。这个傻小子，就知道拼命，也不知道为自己先留个种。他冲着白絮飞的背影喊：“白副官，放不放假由新娘子说了算，你先问问新娘子再说。”
　　郑天祥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得意也很豪迈，这是他高兴的时候。
　　白絮飞想郑天祥提醒得对，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什么都不能太任性了，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虽然他和马兰在一个城里，要想见个面也是不容易的。他有必要向马兰通个气，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再说，他还真想马兰了，今后他要心无旁骛地冲杀在战场上看来是很难做到了，军人真不应该成家。
　　突兀其来的变故让马兰心惊胆颤，虽然她已做好当一个军人家属的准备，但毕竟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变故发生得那样突然，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倒是她的父亲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保持镇定自若，这让她安心不少。
　　回到后堂，听到前面的枪声越发激烈了，她的心又悬了起来，开始为白絮飞的安危担忧。
　　马千里看出女儿的心神不宁，他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不免有些心疼。这样的日子才开头呢，看来今后只有慢慢地适应了。
　　“兰儿，别担心，絮飞他不会有事的。”
　　马千里自己都感到这句话是那样苍白无力，但马兰却得到一丝安慰，父亲说絮飞没事，絮飞一定会没事的。
　　人都愿意听好话，哪怕这句话空洞无物，但只要是好话，都能给心灵带来极大的慰藉。马兰现在需要这样的安慰。
　　就在马兰患得患失的时候，白絮飞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那样地英俊，那样地潇洒，马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白絮飞。
　　白絮飞也想就这样长久地拥抱着，可他没有时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在马兰的耳边轻轻地说：“马兰，听我说，现在战事吃紧，我没有时间照顾你，你和岳父先回去住，等打完了仗我再去找你。”
　　马兰松开了手，她意识到白絮飞并不属于她一个人，而是属于大家，她没有遗憾，而是骄傲。
　　白絮飞又将同样的话对马千里说了一遍。
　　这一切都在马千里的意料之中，也是他的心中所想，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拖白絮飞的后腿，白絮飞才好安心杀敌。
　　“这样好，我这就和兰儿回去。兰儿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02
　　 
　　一切如白絮飞所料，局势日趋紧张起来，不断有坏消息传来：先是安倍的攻城大军不断地向Ｌ城涌来并封锁了进城的各条通道，再就是暂五十师的补给完全中断了——这不全是鬼子封锁的结果，而是长官部和他们的友军都已撤退了，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军。这样的局势对暂五十师是很不利的。
　　郑天祥想到了各种困难，就是没有想到长官部会将他们卖给鬼子。郑天祥想到这些就很气愤，这些狗日的，他粗鲁地骂了一声。
　　武参谋长忧心忡忡地说：“老郑，撤吧，现在鬼子立足未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再说，我们已经完成了长官部的任务了……”
　　“什么狗屁长官部，那是你的长官部不是我的长官部，要撤你撤吧，Ｌ城风水不错，我老郑就留在这了。”
　　武参谋长苦笑着没有接郑天祥的话茬，郑天祥也意识到过分了。虽说武参谋长是长官部派下来的，可这事与武参谋长是没有关系的，于是他也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想各的心事。
　　武参谋长打破了沉寂：“老郑，小鬼子这次来势汹汹，接下来的苦战是避免不了的，而我们既没有外援，连补给都中断了，我们的兵力明显不足，你看我们是不是收缩兵力重新进行部署，多坚持一天也是好的。”
　　这话说得有些悲壮，郑天祥听得出武参谋长已经决定要和他同生共死了，这让郑天祥大为感动。他刚才没有说话，想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他知道形势险恶，对他十分不利，他不可能像前两次那样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是硬碰硬的仗了。小鬼子的战斗力他是清楚的，他没有把握守住Ｌ城，也只能守一天是一天了。生与死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他不需要过多地考虑，他只想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不都是怂包软蛋。
　　“老武，你说的对，我是这样想的。你看……”
　　郑天祥拉开了墙上的帷幔，一张Ｌ城的地图展现在他们面前。郑天祥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配合着手指的移动郑天祥说出了他的想法。
　　郑天祥的计划应该是完美的，武参谋长对这样的部署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是做了一些补充，使这个计划更完美。当然，他的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不要抱缺守残，Ｌ城既然守不住，就没必要做那么大的牺牲，保存实力到山上打游击才是明智之举，因为抗战不是一天的事。但他知道郑天祥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因此他什么也没有说。
　　武参谋长说：“我去布置了。”
　　武参谋长说完这话就准备走了，时间比较紧，武参谋长必须争分夺秒，部队调动是件大事，也是件不能让鬼子觉察的秘密。现在鬼子在Ｌ城也不知道撒下了多少特务在刺探他们的情报，他必须小心行事。
　　郑天祥和武参谋长一起出了门，他说：“老武，我想将张九阳借回来用几天，你的意见呢？”
　　武参谋长笑了，张九阳已经到二团去报到当他的副团长去了，郑天祥要借用他显然是想借用他的反特经验。他说：“能借张九阳回来对付特务我就放心了。不过，二团的主官还没配齐，张九阳是唯一的，他若走了，备战的事就没人管了。沈策这小子不错，是时候让他出任二团的团长了。”
　　“为什么是沈策？”
　　“难道这不是你心里一直在想的事？”武参谋长反问，“然后，再配一个参谋长，二团的主官也就齐了。”
　　郑天祥点点头，马上要开战了，配齐一个团的主官同样是件大事。
　　 
　　03
　　
　　郑天祥这几天心事重重，被长官部出卖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没有了外援，没有了补给，成为一支孤军其后果是很严重的，其结局也是可想而知的，可这一切似乎又是无解。郑天祥伤透了脑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郑天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苦苦思索着破解的良策。
　　他想到了马千里，想到了L城的民众，这是他可以依赖的。他可以效仿古往今来的许多战例，动员他们毁家纾难拿起刀枪走上城墙。郑天祥相信只要他一声号召L城的民众会义无反顾，可他能这样做吗？
　　郑天祥认为他这是一个馊主意，即便到了万不得已他也不愿这样做，让L城没有受过任何训练、没有任何军事常识的人走向战场，让他们以血肉之躯去抗衡鬼子的铁甲利炮，去做无谓的牺牲，郑天祥做不到；再说，即便全民皆兵又能多守几天？
　　郑天祥想起了他的老师，一个舍身为义已经牺牲了的老共产党员。郑天祥曾经竭尽全力去营救他，可老师宁愿去死也不肯写下悔过书。郑天祥依然记得他见老师最后一面时老师对他的教诲，要他以民族大义为重，以拯救民众为己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他记住了老师的话，这些年他的所做所为都是受到了老师的影响。
　　想到了这些，郑天祥笑了，他无愧于心死又如何？唯一的遗憾是他还没有成为老师那样的人。
　　其实，上次白絮飞回新四军汇报工作的时候他已托白絮飞向钟司令表达了他的意愿，钟司令说组织上会考虑他的要求，只是还有些组织程序要走。现在大战在既，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等了。
　　白絮飞走了进来，见郑天祥正在沉思，不便打乱他的思路，就站立一旁静静地等着。
　　郑天祥抬起头来，看到等在一旁的白絮飞，他知道白絮飞这时候来一定有要事找他；他也正好有事要找白絮飞。
　　“师长，有人说我们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孤军，兵员不足，后勤保障中断，处境也越发严峻，这话也对也不对——最少我们现在还有新四军可以依赖，所以，暂五十师接下来怎么办，我想钟司令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好的建议的，我想回去一趟当面向钟司令请益。”
　　郑天祥的眼睛放出了光：“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们的处境虽然困难，但我们有新四军的支持就一定会取得胜利的。絮飞，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时间紧迫，我连夜就动身，准备明天这个时候回来。”
　　郑天祥摇摇头：“你这样也太辛苦了，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就算你年轻，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白絮飞苦笑一下：“谢谢师长，可小鬼子是不会多给我们时间的。”
　　白絮飞敬了一个礼走了出去。
　　郑天祥本想让白絮飞问问他入党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何必再计较个人的问题？我只要做一个共产党员该做的事就行了。
　　出乎郑天祥的预料，白絮飞回来的时候带回了钟司令的建议，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组织上已同意接纳郑天祥为中共党员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郑天祥的眼睛湿润了，从现在起他就是一个共产党员了，他今后的行为和生命和共产党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暂五十师也不是孤军了，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它应该被改造为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