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八十一、八十二

　　八十一
　　林玉芳虚弱的身子经过父母精心的调养，也终于得到了恢复。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决定重去公社上班，以便知道杳无音讯的刘行贵的行踪。
　　想着这些，她内心便隐隐作痛，身体的创伤，心灵的痛楚，在双重折磨着她。原本无辜的腹中生命，未及来到人世，便被自己亲手扼杀了！想到这些，她便有一种罪孽感，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震颤和撕心的痛楚。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一些什么，命运也许一开始便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使自己面临如此窘境，面临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不晓得到底该怎样来处理这一切，她已经感觉自己，不能左右和控制这一切，她多么需要有人能帮她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帮她走出困境。可是在农村那种几千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的束缚下，她无法战胜自己，向其他人述说，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她也迈不出这一步。这一切只能窝在心里，强烈的情感被深深地压抑着，整个精神已经近乎麻木，仿佛只有一个声音在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就认了吧！这就是你的命！”
　　尽管现在刘行贵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有时甚至有形同陌路的感觉。但现在他好像就是自己的唯一出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许只有和他结合才是使事情得到妥善解决的唯一办法。善良的姑娘呀，你把世间万物看的太美好了，还有许多的苦难在等待着懦弱的你呀！
　　林玉芳基于简单的想法，她首先决定要先找到已经好久没有音讯的刘行贵，也只有先找到他，才能解决问题。
　　在一个风清气爽的日子，她早早地起了床，在脸盆前，仔仔细细地、清清爽爽地洗了一回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去多日来到晦气，开始新的生活。
　　洗完脸后，她端正地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梳妆起来。把长长的头发重又编织成长长的辫子，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她把长辫子往脑后一甩，拉开自己房间的门，向外走去。
　　这时，对面屋中走出要去县城上学的弟弟林向平。林向平看到姐姐从屋中走出来，精神状态仿佛很好，便关切地问道：“姐，你好些了吗？你这是要上哪去呀？”
　　“啊，小平，要去上学呀？我身体没事了，我今天准备去公社上班。爸、妈可能早起去地里还没回来，我就不等他们了。待会儿吃饭时，你给他们说一声，我去公社上班了。”林玉芳强打精神地和弟弟说着话。
　　林向平望着瘦弱不堪的姐姐，心中感到一阵的酸楚，目光充满了疼惜。他接过姐姐的话说道：“姐，你身体能行吗？不行的话，我送你一段路。爸、妈那边，我一会儿给他们说。”
　　“好弟弟，姐没事，不用担心，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说完，林玉芳转身走出了屋门。
　　天地间清凉的风吹拂着，也使林玉芳杂乱的思绪和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向公社所在的地方一步步走去。此时，村子的街道上逐渐显得嘈杂纷乱起来，早起上地里干活回来的人们，上学的孩子，上班的人们，都陆续出现在街道上。
　　林玉芳已经有好多日子没有走出过自己的院门，没有呼吸这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气了。她对周围熟悉的一切感到从未有过的新奇，她礼貌地同那些擦肩而过的熟识的人们打着招呼。人们看到林玉芳，也似乎有些新奇，有的也主动和玉芳打招呼：“小芳，身体不碍事了吧！起这早，天凉，要注意呀！这时候，身子骨儿不担事，可别落下什么病！”
　　林玉芳答应着人们的招呼，她敏感的内心深处，突然意识到人们关心的话语中，仿佛蕴含着什么意思；她刹那间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周围那三三两两街头巷尾的人们好像都在盯着自己，在议论着什么，仿佛在观赏一种异类一般，她心里感到一阵阵发毛。
　　她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稳定了一下情绪，心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也许自己的神经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微小的触动和刺激了。她尽量使自己内心平静下来，不去想这些事。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想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公社门口。
　　望着敞开的公社大门，她不由得站住了脚步，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她有些迟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中涌动。她想往前迈步，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似得，迈不动一步。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玉芳，你来啦！”林玉芳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扭头向后看去。
　　八十二
　　林玉芳扭头一看，叫自己的原来是公社的李秘书，林玉芳看到李秘书，便礼貌地回应了一声。此时，骑自行车的他已驶到林玉芳跟前，只见他跳下自行车，走向林玉芳。
　　先是有些迟疑地望望对方，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讲，但当他看到林玉芳那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和弱不禁风的身体，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呼林玉芳和他一起向院内走去。
　　陆续来上班的公社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经过，都主动打着招呼：“李书记早！”“啊，玉芳来啦！”被唤作李书记的李秘书和一脸诧异的林玉芳应着众人的招呼，向办公室方向走去。林玉芳边走边想：怎么，李秘书成书记了，那刘行贵他……
　　林玉芳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人的招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呦，玉芳来啦！你这是又来上班啦！怎么没和老刘一块儿调走呢？我们大家还以为你们一块儿调走了呢！”此时，被唤作李书记的李秘书已经到车棚存放自行车去了，林玉芳循声望去，是公社食堂的管理员。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短短的一个早上时间，就有这许多奇怪的事情，她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向食堂管理员试探性地问道：“师傅，最近咱公社人事上有变动吧？李秘书升成书记啦？那老刘他……”未及林玉芳说完。快人快语的食堂管理员便打断了她的话：“哎呀！玉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开玩笑！”林玉芳认真地点点头。
　　食堂管理员好像不能理解似得摇了摇头：“这事可有点意思，你都不知道，好了，我跟你简单说吧。现在不仅咱们公社人事变动了，就连县里也动人了！李秘书现在是公社的一把手——公社书记啦！老刘更是高升啦！到县里当县委副书记了！好了，不多说了，我还要上街买菜，先走了。”说完，便自顾自地去了。
　　林玉芳听到这些，感到十分诧异，自己没来上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以至于自己感觉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同时，她又想不明白，刘行贵为什么不跟自己联系，不告诉自己这许多事，是刚调过去，工作忙，还是……林玉芳不愿多想下去。她看了看，已经升任李书记的李秘书还没过来，就径自向自己工作的妇联办公室走去，她潜意识里觉得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可能对所有的事情了解的更多，这样想着，便来到了熟悉的妇联办公室门前。
　　上班时间，办公室此时屋门打开，几个人在里面忙碌着什么。林玉芳抬脚走了进去，里面的几个工作人员看到林玉芳都觉得有些诧异，以至于都忘了打招呼。
　　林玉芳主动和他们打着招呼，向里间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但更令她惊诧的是，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着什么。见到林玉芳进来，礼貌地说道：“你好，请问你找谁？有什么事吗？”虽然客气，但俨然一副房间主人的样子。林玉芳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惶恐感觉，她只觉得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她稳了稳心气，正要对姑娘说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原来是新任的李书记来了。说话间，李书记已经来到了办公室门前，他看看里面的情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向林玉芳招招手：“来，玉芳，到我办公室来，我有话说！”
　　李书记把林玉芳迎进自己的办公室，招呼她坐下，然后，拎起暖水瓶给玉芳倒了一杯水，放在林玉芳座位前的茶几上；然后，坐回到宽大的书记办公桌后面椅子上，用一种很不自然的微笑对林玉芳说道：“玉芳，身体好些了吧？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
　　林玉芳端起面前的那杯水，喉咙现在感觉确实太难受了，是该喝点水润润了。她一边喝水，一边听着李书记的话。李书记继续说道：“你刚才也可能听说了一些人事方面的变动，刘书记调任县委任副书记了，我接替了刘书记，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人事变动，咱就不细说了。至于具体情况和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总之，组织上怎样安排，我们就怎样执行就是了。”
　　李书记很圆滑地说着这些，稍后用复杂的眼光看了林玉芳一眼，继续缓缓地说道：“刘书记临走时，吩咐给我一件事，我现在转述一下。组织上考虑你身体的实际情况，继续工作，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健康。因此，组织决定，你暂且不用上班，在家安心养病，当然，会给一些基本的生活费，具体以后看实际状况再说。你的工作已由你刚才见到的那位姑娘接替了，你就安心在家养病吧，有什么困难，组织上也会及时给予照顾……”
　　李书记的话尚未说完，坐在一旁的林玉芳已经感到一阵眩晕，手中的杯子“咣”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水花四散飞溅，硕大的办公室里发出久久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