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作品名称:那狗的人生之路 作者:胡昌海 发布时间:2021-05-10 11:21:19 字数:5324
按照江一波和大胡子商量的结果,第二天一早,大胡子就到车站买好车票,回黔江去了。
大胡子回到黔江,刚到家门口,老伴卢小倩连忙帮着接行李,一边接着行李一边说:“坐车坐吃亏了吧,我去给你倒水,你先洗洗,我马上弄饭,一定饿了的。”
对于老伴的殷勤,大胡子没感到意外。
说实在的,大胡子自从和卢小倩结婚后,就一直很顺从她。一是卢小倩读过书,算是个知书识礼的女人;二是卢小倩本来就是一个很通情理的人。每次大胡子遇到不顺心的事回到家里,把火发在她身上的时候,卢小倩总是不言不语。一直等到大胡子火气全没的时候,才过细给他讲道理,让他明白一些道理。
大胡子那时候没条件读书,自从和卢小倩结婚后,学到了不少知识,一身的匪气也消磨殆尽。大胡子很感激卢小倩。这么多年,他知道卢小倩生活在阴影中,一直不去过问她的身世。直到那狗出事以后,一切才真相大白。
两个孩子,如果单从孩子的角度来说,都有杀父之仇:杀害那狗父亲的是高老二,杀害小琴父亲的是那狗。这笔账该怎么算?卢小倩的心矛盾着。手掌手背都是肉,她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她只能想方设法让两个孩子从“杀父”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是那个动荡的社会造成的恶果。
大胡子理解老伴的心情。所以在回家的时候卢小倩的殷勤,大胡子看得出:她一定是想知道那狗和小琴现在的关系,或者是那狗的强奸案是不是小琴一手策划的。
大胡子揣度着老伴心事的时候,卢小倩把饭做好了。嘴里喊道:“胡子,吃饭了。”
大胡子“嗯”了一声,走到了饭桌前。
卢小倩问:“胡子,喝酒不?”
大胡子很惊奇,和老伴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老伴从来不提及喝酒的事,如果他自己要喝,老伴一定要嘱咐:少喝一点,喝多了伤身体。大胡子说:“不喝,有点感冒了。”
卢小倩说:“感冒了就少喝一点,这叫以毒攻毒,对感冒还有好处。”
果不其然,卢小倩的心思正是和大胡子的想象一样。酒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卢小倩问大胡子:“胡子,这次去施恩见到小琴和那狗了吧。”
大胡子回答:“都见到了。”
卢小倩:“那狗的案子究竟咋回事呀,你问过小琴了没?”
大胡子:“问过了,小琴说她想办法,只要有翻盘的机会,她一定要尽全力帮助的。”
听了大胡子的话,卢小倩悬着的心像是落地了,她说:“我就说嘛,两姊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还是又血缘关系的。哥哥那狗落难了,小琴不可能坐视不管。”
大胡子抿了一口酒,说:“那是的。”
卢小倩:“胡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原来话那么多,今天怎么就没有言语了呢?”
大胡子:“在施恩十几天,有点累,加上有些感冒,话语就少了啰。”
卢小倩想,毕竟都六十好几的人了,不是年轻的时候。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就算大胡子住在小琴的家里,总还是没有在自家方便。他相信大胡子说的是实话、真话。于是说:“那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回来收碗筷。趁天没黑,我去医院给你买点感冒药回来。”
大胡子说:“感冒药就算了,我身体还抵抗得住。”
卢小倩说:“你以为还是年轻小伙子呀。”说完不顾大胡子的阻扰,径直去了药店。
再说,大胡子走了以后,江一波下班后回到家中,对江琴说:“昨天黔江有熟人来施恩,带信说你父母病了,希望你回去看看。”
江琴说:“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江一波说:“可能是不知道你的电话吧。”
江琴说:“这段时间院里有些忙,要不你有空回去看看?”
江琴的话,江一波听起来有些心痛,但在江一波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江琴竟然说得这样快,这样干脆。撇开大胡子不说,卢小倩至少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吧。自己的亲生母亲病了也这样无动于衷?
本来,江一波只是想试探试探江琴对亲情的眷恋到底还剩多少,没想到江琴竟然回答得没有一点亲情的味道。江一波越发觉得江琴变了。原来那个孝顺、善良的江琴好像一下全部消失而不复存在了。
江一波回忆和江琴在黔江一起处事的时候,江琴的睿智、谨慎一直是他佩服的。那时候,都是从事地下工作的搭档,工作起来配合得相当默契。
后来,干部分流,江琴和江一波天各一方,好几年都没有见面。哪想到江琴从中巴县法院调到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时候,在一次会议上,两人碰到了,但彼此都没有认出来。还是江一波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会议主持人介绍:下面请副市长江一波同志讲话的时候,江琴才认出江一波。那时候江一波刚任施恩市副市长。散会后,江琴主动走上前打招呼:“你就是江一波市长吧?”
对眼前女士的招呼,江一波定眼一看,似曾认识但又不认识。正在疑惑的时候,江琴说:“不认识了吧,我是江琴。好多年没见面了,你都变相了。”
经江琴这样一提醒,江一波猛然醒悟:“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你就是在黔江时候从事地下工作的江琴同志吧?我说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怪我眼拙,怪我眼拙。”
江一波伸出双手,握着江琴的手说:“一晃这么多年,曾经的搭档都认不出来了,实在是对不起。”
江琴握着江一波的手,说:“岁月易老,要不是主持人介绍江市长,我也没认出你来,所以说,江市长千万莫说对不起的话。”
江琴这样一说,江一波找到了台阶,打了个“哈哈”,说:“江书记,实话对你说,你也变像了,你给我打招呼的时候我还真的没有认出来。当年的影子只有一些依稀的痕迹了。”江琴在黔江地下党工作的时候是副书记,江一波是书记。所以江一波称江琴为书记,那是对江琴的尊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大众场所有些不妥,特别江一波是市里的领导。江琴说:“江市长,要不我们换个场所说话?”
江一波说:“好呀,你先等我一会儿,我给办公室打个招呼,马上就来。”
江一波走后,江琴站在市政府大门外的走廊上,想起他们在黔江一起搭档的时候,江一波虽然个子不矮,但很消廋。长长的脸盘,一双灵光的眼睛显示的是干练、睿智。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做事果断又不失稳重,每次的行动他们都要权衡利弊,而后果断地作出决策。现在的江一波发胖了,当年廋小子的模样一点也没有。难怪江琴没有认出来。江琴感慨:岁月过得实在太快,算算年龄,她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孑然一身。
江一波打完招呼,一会就出来了,见江琴在走廊边等他,于是大声喊着:“江琴,走,我请你吃饭去。”
好多年没见面的老搭档要尽地主之谊,江琴没有推辞。两个人说笑着来到离市政府不远的“聚会”酒店。
来到酒店,江一波要了一个包间,江一波问江琴:“吃什么?”
江琴说:“随便,就当我们还在战争年代,越简单越好。”
江一波说:“现在是新社会了,哪能还和那个时代相比呢?我们总不能倒退历史吧。”
江琴说:“那就来点施恩的土特产吧。”
江一波说:“好。”过后就安排服务员把酒店的拿手菜做出来。好多年没有见过面的老搭档,他们要一起好好叙叙旧。
江一波说:“江琴,我到底是叫你江书记好,还是叫你将亲好呢?”
江琴微微一笑:“江书记已是陈年旧事,不提了吧。还是叫我江琴好,听起来亲切。”江琴说完,望一眼江一波,“那我该叫你江市长吧。”
江一波说:“我们是一起从战争年代过来的,哪有那么多规矩,随意点好,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江琴说:“那我到底叫什么呀?”
江一波说:“那就叫老江吧。”
江琴:“你有那么老吗?”
江一波说:“马上奔四的人了,还不算老?”
江琴说:“照你这样说,你也应该叫我老江了,我也是快奔四的人了。”
两人说着玩笑话。后来又聊到各自的经历。江一波才知道,江琴原来在中巴县法院工作,刚从中巴县调到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刚好一个月,做民二庭的审判长。
从聊天中知道,他们都还没结婚,江一波长江琴两岁,已经三十九岁了。
有了第一次的接触,江一波和江琴在工作不忙休息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聚会。作为一个副市长,经常和女同志一起聚会,影响不好。于是江一波请熟人撮合他和江琴的婚事,都是那么大年纪了,是该有个家了。江琴和江一波有过在一起工作的经历,加上这段时间的接触,觉得对方都是自己可以在一起生活的伴侣。所以,当媒人撮合的时候,基本上没费工夫,江一波和江琴就一起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刚结婚一年的时间,江琴就生了儿子江涛。随着儿子的逐渐成长,江一波虽然还是副市长,但分管的工作多了,所以特别的忙,对家庭的照顾几乎是没有时间。
江琴上班、带孩子,加上法院的案子又出奇的多。看着江琴的疲惫,江一波对江琴说:“你工作那么忙,我又没时间,再说我也带不好孩子,不如请个保姆,你说呢?”
江琴说:“我们一个月才多少钱的工资呀,你说的倒轻巧,保姆的吃穿,还有工资,杂七杂八加起来就是个不小的数目;还有,儿子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带吧。只不过辛苦一点。”
江一波说:“那就只好委屈你了,我代表全家谢谢你,哈哈。”
江琴:“是代表你自己吧,一家才三口人,我和儿子你代表不了。”对于江一波的玩笑,江琴没有兴趣,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案子这两年主要涉及的是冤假错案,当事人上诉的特别多,江琴有过地下党组织工作的经历,对这方面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所以她所在的民二庭分配的案子要比其他庭多得多。
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这是领导对她的信任,每接一个案子还有一种荣誉感。可时间一长,身心疲惫,她就厌烦起来了。倒是那些当领导的,一天发号施令,工作做了,时间还充裕,而且是高高在上。看着这些,江琴就想,如果自己是个领导的话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累。依自己的资历和能力,她相信绝对不比他们差,只是少了提携的人。本来她是可以找赵富贵的,那时候赵富贵已经是施恩市政法委副书记了。但她不想找她,毕竟现在自己也有了家,而且丈夫也是市里的领导,她不能给江一波脸上抹黑。
终于有一天,江琴对江一波说:“你看我们院里的那些领导,一天多轻松。”
江一波以为江琴只是这样说说而已,于是说:“领导有领导的职责,把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办好了,有充裕的休息时间这很正常啊。具体的事有下面具体办事的人员落实就行了。”
江琴说:“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也当上了领导,带儿子的事不是迎刃就解决了哈。”说这话的时候,江琴微笑着望了江一波一眼。
听了江琴的话,江一波才明白江琴今天说话的目的。
江一波马上严肃地对她说:“江琴,你当不当领导,组织上有组织上的考虑,千万莫想什么歪心思。”
江琴:“看把你急的,我是说,我们院里的哪个领导的业务能力比我强?人家能当上领导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关系。你一个副市长,我相信你有这个人脉。如果能沾你的光,什么时候也当上副院长、院长什么的,那么家中的困难不是很快就解决了嘛。”
本来,如果凭江琴的能力,当个中院副院长是完全可以胜任的,江一波也有这个关系,找找领导,说一说情况,也许能够让江琴如愿,但这毕竟是组织原则,他这个当领导的不能带头违背。何况,江一波主管的是农业、金融等方面的工作,和政法扯不上边。明目张胆的找人,那就是跑官了,这样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江一波压住内心的不快,对江琴说:“我们都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共产党员,党培养我们那么多年,关于任职的问题,有组织原则。如果你有能力胜任,组织上会考虑的。何必这样讨官要官,给自己以前的辉煌经历摸黑?再说,我现在不管怎样也是副市长,算是个领导干部,我如果带头这样做了,怎么去要求别人?”
江一波的实话,让江琴极为反感:“江一波,你少拿大道理压人。就说你没有那个本事就行了。说这些道理,我还用得着你教?”
江一波对江琴的行为也很反感,说:“你如果还知道党性原则的话,就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要当什么副院长?江琴啊,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迟早要吃大亏的。”
江琴为了当上施恩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和江一波闹翻。那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一次吵架,而且双方的态度都很坚决。
江一波和江琴吵架后的第四天,江一波被派到省委党校学习半年。临走的时候,江一波和江琴道别,江一波说:“江琴,实在对不起,我没有能力帮你,儿子还得辛苦你一个人了。”
江琴说:“你就放心去吧,你在家的时候儿子你也没有照顾到,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江一波知道,江琴还在为当副院长的事怄气。可他实在没办法。他不能拿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利为自己谋私。
江一波在省委党校学习完回来,江琴却当上了副院长。江一波质疑,可那毕竟是组织上的任命,政法系统的任职本来还有垂直的关系,所以江一波没想那么多。
大胡子回黔江后,在家静养了几天。每天的少言寡语让老伴卢小倩觉得不对劲儿。她了解大胡子,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卢小倩除了每天精心伺候着大胡子,有机会的时候就询问一些那狗在劳教中的情况以及江琴的情况。问得多了,大胡子有些不耐烦,
就长叹了一口气:“哎——”
卢小倩问:“胡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呀,说出来兴许就好点。”
大胡子回答:“没什么。”
卢小倩:“好你个大胡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定是心里有事瞒着我。”
大胡子说:“瞒着你是对你好,我知道你一辈子走过来很不容易。”
卢小倩从大胡子的话语中知道这次他去施恩办事肯定不顺,就闭口不问了。她预感小琴在那狗的案子上肯定设置了障碍,于是故意问:“胡子,这次去小琴他们家,一定很好吧。”
大胡子说:“好哟,你那宝贝女儿相当地好。”
卢小倩听大胡子这样说,心想他们之间可能有了什么误会,就说:“胡子,你啥意思啊,当妈的问问自己的女儿有错?”
“没错啊,我不是回答了吗。”大胡子不想提及江琴,可老伴却千方百计打听,他索性说出来:“不过,你这个女儿可不是从前的女儿了。”
卢小倩:“说什么呀?怎么不像以前的小琴了?”
大胡子:“这只是我的感觉,什么时候你自己了解了再说。”
大胡子这样一说,卢小倩还真的担心起女儿江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