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大胡子继续对那狗的强奸案调查。
　　虽然江一波给市公安局打了招呼，说邻省的黔江县原来的老公安局副局长，因为他的儿子几年前的一桩强奸案，是中巴县公安局具体承办的，可能与事实有些出入，他想要了解一下办案的当事人，请他们配合一下。接电话的公安局领导回答说：“这您放心吧，江市长。不管有不有问题，当事人的家属都有知情权，您就让那位老同志来公安局，我们给开据一个介绍信，这样办事就方便一点。”可到了中巴县公安局的时候，大胡子的调查还是受到了阻扰。
　　大胡子来到中巴县公安局的时候，办公室除了一个值班的民警外，再没有其他别人。来到大案队的时候，值班的女同志说大案队的所有民警都出去办案了。这段时间的案子特别多，民警们都忙不开了。告诉大胡子：“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给办公室说，让办公室转告领导，这样可能好些，也省得您来回地跑。”
　　听了大案队女同志的话，大胡子又来到办公室，递上市局开出的介绍信，说：“这位同志，我想查一查七年前太清镇田尧的强奸案子，不知道究竟要找哪位领导合适一些？”办公室值班的民警是一位中年有些老态的工作人员。接过大胡子递上来的介绍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对他说：“今天管这方面工作的领导不在呢，大案队这段时间的案子多，根本就没有时间。”工作人员说着话，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当今的案子就查不过来，过去这么多年的案件，再查，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民警漠不关心的样子，大胡子心里窝火，但又不能发泄，毕竟现在自己已经退休，何况以前也不是中巴县公安局的领导，别人根本就不会买他的账。所以，对于民警的冷落大胡子只能忍着，可说话的时候，就失去了应有的艺术：“不是，我觉得这个案子有些冤情，所以想调查明白。”
　　老态的中年民警瞥了大胡子一眼，说：“这只是你自己的觉得，按你这样说是我们公安局无能，把案子办错了？”
　　话一出口，大胡子也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些不妥，马上解释说：“同志，你别理解错了，我没说你们把案子办错了，只是想重新核实一下，有没有什么漏洞。”
　　民警说：“还不是说我们办错了。再说，核实又不是你想核实就可以核实的？总得按程序来吧。七年前案子的卷宗还在不在就很能说。退一万步就是在，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老同志，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大胡子说：“我这不是在咨询你吗。再说，市里的江副市长已经给你们公安局的领导打过招呼了的。”
　　中年民警一看大胡子拿领导来压他，根本就不买账，说话的语气也高了许多：“江副市长打招呼顶个屁用，他又不管我们政法系统，如果是赵书记打招呼还差不多。”
　　大胡子反问：“那你们公安局领导没给你交代？”
　　中年民警看都没看他，埋头喝茶看着报纸，说：“领导交代了呀，说不管什么人，要查阅陈年旧案，必须有合法的手续才行，否则，恕不接待。”
　　中年民警的态度，大胡子心中窝着火再也忍不住了，他感觉一个简单的案子在这里怎么竟然就这样复杂了。大胡子冲值班民警发火：“你这是什么态度？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在你们变色了？哪还像是人民的公安？”
　　值班民警听了这话，也来了火气：“请你不要给我们戴帽子，我们不是人民公安，难道你还是人民的公安不成？”
　　听值班民警这么说话，大胡子一下更火了，说话有些激动，嘴里还带着渣子：“老子还真是人民公安，我那时搞工作的时候，说不准你还在穿开档裤儿呢。你还在我面前摆资格，没有老子们拼着命打天下，哪有你现在穿着一身皮狐假虎威，吓唬老百姓的份？”
　　办公室值班民警实在接受不了大胡子这样的态度，于是说话的嗓音也高出了许多：“你打不打天下关我屁事，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你再这样闹腾下去，相不相信我把你关起来。”
　　这么大年纪，而且一直在公安局领导岗位工作的大胡子，哪能容得下这毛头小伙的教训，他在岗期间，一直是教训别人，可今天轮到了别人教训自己，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实在不能容忍，就说：“我今天就这样闹腾了，看你有不有本事关我。你今天如果不关我，你就是龟儿子。”
　　办公室值班民警被大胡子的态度气极了，于是拿起电话，马上拨通了治安室的电话：“喂，治安室吗？这里有人扰乱办公秩序，你们快派人过来一下。”
　　治安室的值班民警接到电话，马上就过来了三、四个治安警察，进门就将大胡子双手扭住，其中一个民警拿出手铐正要将大胡子铐住。大胡子没有动弹，只是大声喊着：“我要见你们局长。”
　　办公室值班民警说：“我们局长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大胡子说：“我看你们现在的行为，就像一帮土匪，我告诉你们，我也曾经是个老公安局长，今天你们把我铐了，我一定要讨个说法的。”
　　听大胡子这样说话，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民警示意同事收好手铐，放开了大胡子，稍大年龄的民警笑着对大胡子说：“老师傅，原来您也在公安系统干过呀，那么对公安执法的程序和范围应该是相当熟悉的哈。”
　　大胡子从这民警的态度中，觉得自己也有问题，于是说：“这个我当然熟悉呀？”
　　“那您觉得您在办公室这样大吵大闹有没有问题呢？”
　　大胡子：“那要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争端啊。”
　　民警：“不管什么情况，您在办公室这样吵闹总是不对的。说重点，那是扰乱公共办公秩序，这您不可能不知道。”
　　治安民警一直用和蔼的态度和大胡子说话，大胡子虽然觉得治安民警的回答有点避重就轻，却没有一点火气了，只是说：“我说小同志呀，什么事都有它的两面性，你首先要了解事情的起因。我也不可能一到办公室就大吵大闹的吧。所以作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做工作一定要细致，你们头戴国徽，代表的人民的利益。”大胡子说着说着，就把他当公安局副局长那会儿给民警讲课的语气显露出来了。可过一会，马上意识到自己也偏题了，马上改口说，“对不起哈，我把那时候对年轻民警所讲的话讲出来了。不过我说的倒是实话。”
　　大胡子的话，民警们听起来还真是一个公安局长经常说的，于是治安民警示意同事给他泡了一杯茶，另外一个同事搬来一把椅子，让大胡子坐下。
　　正在仔细询问情况的时候，中巴县公安局的张局长来到办公室。张局长身高体胖，浓眉大眼，看上去五十多岁。张局长倒背着双手，走到大胡子面前，微笑着询问：“老同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张局长的微笑让大胡子有些不好意思，心里想“大官好见，小官难缠”这话一点都不错。面对张局长的询问，大胡子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完大胡子的说话，张局长马上板起面孔对民警们说：“放肆，哪有你们这样的态度？你们要知道，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何况这是一位老革命，人民的功臣。找你们办事，在原则范围内能办的必须马上办，超越原则范畴的，要给别人做好解释。怎么能这样对人呢，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你们都忘记了？”
　　被训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和治安民警马上说：“没有，没有，局长对我们的教导我们时刻牢记在心，哪能够忘记呢？要不是这位老同志扰乱我们的办公秩序，我们哪里会这样？”
　　张局长对民警们挥挥手，说：“给你们说了还狡辩，出去，出去。”
　　轰走了民警，张局长转身对大胡子说：“胡局长，您别和这小伙子一般见识，走、走，去我办公室里坐坐，喝喝茶、聊聊天。”
　　大胡子随张局长来到局长办公室，寒暄了一会，大胡子就说想看看六年以前太清镇人武部田尧的案卷，想了解了解办案的当事人。
　　张局长说：“本来，按说您是个老公安，我应该帮您这个忙，但上面打招呼说，这个案子必须按程序，具备合法的调查手续，您说，上面都已经这样说了，我还能咋样？”
　　大胡子理解张局长的苦衷。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一起简单的案子竟然牵动上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猫腻？
　　大胡子离开中巴县公安局，回到施恩市政府招待所。憋着一肚子气，也没给江一波打电话，蒙头睡觉。
　　第二天，大胡子睡了半天也没有起床。江一波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招待所前台的服务员问：“江市长，怎么没看见您岳父下来吃饭呀？”
　　江一波：“我岳父回来了？”
　　“是啊，昨天就回来了，您还不知道？”
　　江一波打了一份饭菜来到招待所，敲开大胡子的房门。大胡子穿好衣服，江一波问：“您怎么不下去吃饭？”
　　大胡子：“没有食欲，不想吃。头还痛，可能是感冒了。”
　　江一波询问了这次的大胡子中巴之行的情况。
　　大胡子气不打一出来，说：“这社会办个事怎么就这么难了？真的不可思议？”
　　江一波：“怄气了吧。”
　　大胡子：“岂止是怄气，你是不知道的，年轻人没个好态度，年龄稍大的不是推三阻四，就是上下敷衍。结果找到他们局长，一脚又踢给了上面。搞得我无所适从，好像这里面到处都是阴谋。哪像我们那个年代，该哪个人办的从来不敢拖拖拉拉。”
　　江一波：“您也不要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人啊，本来就是随生活环境改变而改变的。”
　　大胡子：“那狗这件案子是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本来这么一桩案子，错了就错了吧，纠正过来不就行了吗？可偏偏变得这么复杂。还有你们市里的那个政法委书记赵富贵，好像处处都在设置障碍。”
　　江一波：“爹，没有证据的事莫乱说，赵书记也是为了工作。下面那样做，也不一定是赵书记打的招呼。”
　　大胡子有些气愤，说：“那个赵富贵算是个什么玩意儿，当初打高老二的时候他主动缴械投降，像个哈趴狗，悔恨当初没把他给毙了。”
　　江一波：“人，在其位，谋其政。这话您也只能说到我这里为止。人家现在是市委常委，比我的级别还高。在政法系统，还是他说了算的。”
　　大胡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我管他什么常委不常委的，我就觉得在那狗这件事上，他在玩猫腻。只要我找到了证据，我一定要讨个公正的说法。”
　　江一波：“既然现在是他在设置障碍，那就只有缓一段时间，待找到了突破口以后再说。”
　　“那狗的事就这样浅搁？那狗还要受多长时间的冤屈？”
　　“不是浅搁，是换一种方式。我回去和江琴说说，看她能不能想想办法，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姊妹。”
　　“你就别指望江琴了。我有种预感，说不准那狗的冤情就与她有关。”
　　江一波和大胡子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江一波告别大胡子，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