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青州，一队华丽的车驾缓缓进入东城门，为首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英俊青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随行人员都是青一色的威武英挺、将官打扮的青年。他们浩浩荡荡地通过热闹的大街，来到安静的阎府大门前。爱看热闹的人们都纷纷跟在车队后面，想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贵客。当他们发现车队居然是停在清冷安静的阎宅大门外时，都不禁暗暗惊讶。而青州府早在三天前便收到了凤大人的手谕，说不日将奉王命到青州接取阎娘娘的家眷入京，请青州府界时安排人员维持秩序，不得闲杂人等围观，更不得让阎府人员受到任何骚扰。青州府所有州官都大吃一惊，怎么从来没有听说阎家小姐入侍王上之事？前年民间选秀女之时，阎府也并未送出自家小姐，青州府所选送入京的秀女也并无一人来自阎氏一族。如今竟能惊动王上身边第一重臣凤翎大人亲自来迎接其家人进京，可见此位娘娘极受王上所宠爱了。有些州官便不禁暗暗回想平日里可曾得罪过阎府之人了。
　　凤翎被老管家迎入客堂待茶。其他随行人员都由家人一一引到外院休息了。
　　阎夫人在丫头的扶持下，立在客堂前迎客：“凤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凤翎躬身道：“阎夫人言重了！凤翎奉王上旨意，前来青州迎接夫人与小姐进京，与娘娘团聚。”
　　丫头送上香茗和茶点，便悄然退了下去。老管家阎如山则立在一旁侍候。
　　“素素她，她在京中可好？”阎夫人眼中有着深深的忧伤。
　　“夫人，娘娘很好！进京之后，夫人亲见便知。”
　　“进京……”阎夫人默然了。
　　“阎夫人想必早已知晓，王上已在京城为阎家建造了新的府第，一切就绪，只待阎夫人与小姐前往。”
　　阎夫人淡淡一笑：“凤大人，老身年老多病，女儿又娇弱，实在不宜远途跋涉，而且燕京之冬寒冷而干燥，也不适宜老身养病。老身在青州安养便好。请大人转告王上，老身多谢王上恩典，只是请王上体恤阎氏老母弱女，不便进京面圣了。”
　　凤翎呆了呆，忙拱手说道：“夫人，凤翎此番前来迎接夫人与小姐，并非仅仅受了王上之命，也是娘娘所托。娘娘切盼夫人与小姐进京团聚！望夫人与小姐也能体贴娘娘的一番思亲之情啊！”
　　阎夫人默然不语，她又何尝不想与素素相聚？苏文月深知，阎家毫无背景，素素孤身在京城之中本就举步维艰，处处受制，如果她们进京了，必然会成为素素的牵绊和负累，甚至可能会成为素素被人所胁的人质。苏文月不反对素素自己的决定，但是，她不想因为素素要顾念母亲和妹妹而受人所制。她只希望女儿能安然而自在地生活，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借助女儿而达到什么富贵荣华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阎家只是在青州平静地生活，那么，至少朝堂之上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不会因为担心阎家会争权夺利而加害于阎娘娘吧？如果她的阎肃在就好了，她可以让他到京中保护妹妹。可是，如果她的阎肃在的话，她的素素又怎么可能会被楚王困在京城之中呢？如果她的阎肃一直都在，那么，她的素素此时应该是青州某户人家的安乐温柔的小妻子，随时可以携着小外孙回娘家探望母亲！然而，这一切的如果都是不存在的！
　　凤翎起立深深一拜，说道：“阎夫人，封后大典已定于明年二月初二日进行，也就是两个月后。娘娘与王上的大婚之庆，怎么能没有夫人与小姐在场呢？”
　　“你说什么？封后大典？”阎夫人愣住了。
　　“是的，夫人。您的千金即将成为我大楚的王后娘娘！”
　　“凤大人，你说笑了，我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这是开玩笑的吧？无权无势、无名无份的阎素素，居然要成为统率六宫的王后了？
　　“夫人，娘娘是王上最心爱的女子，而且，娘娘又为大楚生下了王长子，让楚国王家后继有人，此功至高，理应被册立为王后。朝中百官都敬贺此事！太上王与太后也十分赞成！”
　　阎夫人却苦笑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凤大人，如果王上真心爱惜阎素素，就不该册封她为王后。”这岂不是要把素素放在众矢之的上？手无寸铁的素素岂不是更加危险？
　　凤翎又吃了一惊，女儿即将登上楚国至高无上的王后之位，这阎夫人居然一点也没有受宠若惊、欢天喜地的表现，居然一副颇为苦恼的模样！似乎他带给她的并非喜报而是坏消息！这是什么道理？果然是阎素素的母亲！
　　凤翎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夫人，此话差矣。娘娘为王后，乃众望所归，并非王上一意辜行之事。”
　　“众望所归？”阎夫人忽然冷冷地看着凤翎，“敢问凤大人，令尊大人也是这样想的么？”
　　“什么？”凤翎大吃一惊，阎夫人为何突然提到他的父亲大人？难道，他们是认识的？这怎么可能？
　　阎夫人却沉默了，半晌，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凤大人，此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凤翎把混乱的思绪收了收，说道：“不知夫人所说的是何事？”
　　“封后之事。”
　　“凤翎不明白，请夫人明言。”
　　“王上是否可以收回封后的成命？不要册立阎素素为王后？”
　　“不可能。”凤翎断然道，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冷冰冰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体，那么决绝，令人心寒。
　　阎夫人静静地看着凤翎，淡淡地说道：“想必，令尊大人会有不同的想法吧？”
　　“阎夫人，能否请问一句，您以前认识凤翎的父亲大人吗？”
　　“凤翎大人，你来青州之事，令尊大人知道吗？”
　　“父亲大人自然是知道的。凤翎出发前还特地向父亲大人辞行，父亲大人叮嘱凤翎务必要把夫人和小姐安全接到京城。”
　　“是么？看来，令尊大人是真的想在京城再见了？”阎夫人嘴角挂着一丝嘲弄。
　　“夫人，”凤翎恳切地说，“若是夫人肯屈尊到京城一见，想必所有老朋友都会很高兴的。”他想，也许当年茹妃在京城的时候，阎夫人也曾到京，因此与他父亲有机会认识。
　　阎夫人苦笑：“老朋友？呵，凤翎大人，老身从来也没有去过京城，更没有那么尊贵的朋友。”
　　凤翎沉默了一下，说道：“夫人，晚辈的父亲是否曾是夫人认识的故人？是否以前曾有误会？”是因为茹妃吗？此次前来青州，凤翎就存着一个心思，暗中追查茹妃的往事。他相信阎夫人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阎夫人却又沉默不语了。
　　凤翎深深一拜，说道：“夫人，若当年晚辈的父亲大人有得罪夫人的地方，晚辈在此替父亲向夫人陪罪了，请夫人看在娘娘和王上的份上，原谅晚辈的父亲！”
　　阎夫人转过身去，淡淡说道：“凤大人不必多礼，老身刚才已说过，老身并不认得京中的达官贵人，误会之事更无从说起。”
　　“是，夫人，是晚辈太冒失了，请夫人恕罪！”
　　“凤大人，请带着你的人离开吧，老身这里屋子太简陋了，不适合招待京城贵客。”
　　凤翎一愣：“夫人，请不必操心。晚辈等人不需招待，只借外堂一用即可。如若夫人不喜欢府中太多外人，晚辈只留几人一起帮忙府中家人收拾行装，其余人等打发到驿站即可。”
　　“老身没有什么行装需要收拾。”
　　“夫人说的极是，其实京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夫人与小姐只需带上路上要用之物即可，因此也无需收拾太多行装的。”凤翎赔笑道，“另外，娘娘也准备了一些礼物，说是请夫人转赠与族中亲人，以作辞别之礼。”
　　阎夫人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素素可有书信给老身？”
　　凤翎忙说：“是，夫人，晚辈疏忽了，娘娘确有书信让晚辈带来给您。”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阎素素的信笺，双手递与阎夫人。
　　阎夫人慢慢打开信笺，确是素素的笔迹。素素在信中说，好久不见，甚是惦念，请母亲和妹妹在凤翎的护送下一起到京城相聚，如果在京城住得不习惯，仍是想回青州，那么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再回青州也行。另外，请母亲与大伯父商量一下，看看哪位堂兄弟得空，请他一起陪同，护送母亲和妹妹一起进京，也好在路上有个照应，不用凡事总要劳烦凤翎大人。
　　阎夫人看了信，只是默默地坐着，不言不语。
　　凤翎心中有点忐忑，不知道阎娘娘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该不会提醒阎夫人要防着他骚扰宁宁吧？他当然知道阎素素并不赞成凤阎两家联姻，但是，司马浩云却是赞成的，所以才会派他来青州接阎家之人，这样，他就可以趁着路上之便，找机会多与宁宁接触了。
　　凤翎抱拳道：“夫人，想必娘娘已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另外，王上还交待凤翎，如若阎氏同宗的兄弟之中，平日里有极亲善的，也请夫人一并带入京中，王上自有封赏。另外，湖州的苏家也已有其他大人携王上旨意前去接取了。除了表示王上对娘娘亲族的关怀，而且，也是想让明年的大婚更热闹一些的意思。”
　　阎夫人一听便明白了，楚王大概是担心阎娘娘的娘家力量太单薄了，要想办法给阎氏增添“力量”呢，没有至亲的兄弟，那么堂兄弟表兄弟也是好的。她不禁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阎氏一族是无法置身事外了！但是，她又该如何向阎氏同宗说明，她的素素是如何“机缘巧合”之下得沐王恩的呢？自从“阎肃”身死之后，阎氏的同宗兄弟对她们母女便是极关怀照顾的，几个妯娌也时常来为素素提亲，说什么如今阎大公子不在了，家里总得有个男人撑着才行，建议素素招一个老老实实的上门女婿。但不管是谁家提的亲，都被阎夫人以各种借口搪塞了。渐渐的，也没有人再来提亲了。阎氏族中便有人说这阎夫人老糊涂了，儿子没了，还把女儿的终身全耽误了。苏文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却忽然说，素素竟是嫁与了楚国最强大的郎君了！甚至，素素竟然要被册封为大楚的王后而成为大楚最尊贵的女人了！这更是无从说起了！那还不如干脆不必说的好。这样看来，还是悄悄地离开青州，随凤翎进京吧！
　　然而，无论苏文月是否愿意，她都必须面对阎氏同宗的种种问题，因为，凤翎一行根本是瞒不了众人的，而且，早已传遍了青州城。再说，他也不可能隐瞒，他本来就是要风风光光地把阎夫人和阎小姐接去京城的，而阎氏一族也理应与有荣焉，共沐王恩。
　　于是，阎氏一族之中迅即炸开了锅！天上掉下一位王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