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

　　七十六
　　傍晚时分，尽管天气有些阴霾，但华灯初上的街道，把这个江南名城点缀得分外美丽。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人流，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两旁高大的建筑物上闪烁着耀眼的霓虹灯光，流经市区的宽阔河道被反衬得波光粼粼，河中不时驶过的船只上亮起各色灯光，给这粼粼的波光增添了动感，驶过船只涌起的波涛，使停靠在岸边的船舶在随波漾动着。
　　在紧挨河边的一座建筑的顶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管组成几个大字“光明影院”，这是这座城市最大的电影院。在影院门口，立着几幅大型的宣传海报，在探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楚：
　　今日上映，国产彩色故事片《隐蔽战线》，该片情节复杂，故事惊险……
　　文字旁边是一幅十分形象的手绘宣传海报，整个画面用色大胆，造型夸张，在周围大型音箱发出的影片背景音的烘托下，确实能使人产生一种观看的欲望。
　　在熙熙攘攘的电影院检票口处，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焦急地四下张望着。国字型脸上一对浓眉，只见他不时抬腕看看手表，眼睛也向瞟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这正是罗志政。
　　昨天单位发了电影票，正巧赶上来局汇报工作的老同学栗津。俩人自从毕业后，好长时间没见了，现正好又在同一城市工作，也是一种机缘。罗志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约栗津来看电影。
　　他对栗津似乎早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从栗津身上他分明感受到一种使人奋发向上、积极进取的感觉，感到一种真、善、美的东西在感染着自己。毕业分配前夕，说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原因，他说服栗津在这座城市留了下来。在各自喜爱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地工作着，为社会建设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一切，使罗志政感到生活中到处充满阳光，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同栗津好好交流一下，表露一下自己的心声。但他一直猜不透栗津的心思。贸然表白，又只怕亵渎了两人之间纯洁的友谊。于是，罗志政便尽可能找机会同栗津接触，以便试探性发展。
　　电影已经开演多时，但仍不见栗津的影子，罗志政不免有些焦急。怎么回事？栗津无论做什么事情，向来是很守时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门口进来看电影的人几乎没有了，只有门口的音响传出里面电影的对白，以及扣人心弦的配乐声。
　　罗志政焦急地来回走动着，抬腕看手表几乎成了一种习惯性动作。这时，远处的钟楼上电报大钟有节奏地“当当”响了九下，听着这传的很远的钟声，罗志政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决定去找栗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着这些，他急忙跑下电影院的台阶，推出自己的自行车，飞身跨上，向机械厂方向赶去。
　　自行车被罗志政踩得飞快，穿街过桥，不一会儿工夫，罗志政便来到了江南第一重型机械厂的门口，院内房屋的窗口虽然有灯光，但却没有机器的轰鸣声。志政心里一沉，放好车子，向厂门卫室快步跑去。来到近前，他向门卫打听道：“师傅，今天厂里没上夜班呀？！”
　　门卫老头看看罗志政，说道：“小伙子，你是哪个单位的?有什么事？”罗志政掏出随身携带的工作证让门卫看了看，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门卫老头听到罗志政说找技术员栗津，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焦急起来：“小伙子呀，你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们厂出了点事，栗技术员为了救一名工人，负了重伤呀！现在仍在医院抢救，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这不厂领导都去了，今晚也没开夜班。唉，但愿平安无事，小栗姑娘可是个好人哪！”
　　罗志政听到这些，脑子“嗡”地一下涨大许多，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七十七
　　经过一夜清风的吹拂，市中心医院显得分外清爽。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单间病房里，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头部缠着白纱布，左胳膊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被木板固定着。姑娘显得很是憔悴，正闭眼昏沉地睡着，旁边的输液架上倒吊着一个药瓶，药液正一滴滴地滴下……
　　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小伙子，可能由于劳累的缘故，小伙子斜靠在椅背上，正迷迷糊糊打着盹。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不知什么鸟的清脆的叫声，声音惊醒了似睡非睡的小伙子。他一激灵抬起头，机械地站起来，首先看看病床上的姑娘，姑娘睡得好好的；他掖好被角，转身走到窗前，向外面望了望，天色已经大亮，对着窗外，他伸展身子，做了几个晨练的动作。
　　不知是小鸟的叫声还是小伙子掖被角的动作弄醒了床上的姑娘。当小伙子从窗边转过身来的时候，姑娘已经睁开了双眼，她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小伙子见状急忙奔过来，惊喜地说道：“栗津、栗津，你可是醒了！真让人着急！”
　　躺在床上的正是栗津。她此时也认出了面前的小伙子，吃力地动了一下身子，说道：“志政，你怎么在这？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罗志政俯下身子，情不自禁地抓起栗津的手，激动地说道：“栗津，你可是吓死人了！昨天下午你在厂里受伤了，厂长和工人师傅们把你送到了医院，紧急抢救！总算度过了危险期，就是一直不醒，让人着急。好在医生说没有什么危险了，缓过劲来就好了。”
　　罗志政缓了缓，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昨晚上我请你看电影的事吗？在影院门口我是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就直接去厂里找你了，才知道你出事了，就急忙赶过来了。还好，你终于醒过来了，谢天谢地！”罗志政虔诚地向天做了一个揖，把栗津也逗乐了。
　　原来，昨天下午，作为技术员的栗津在检验一批刚进的生产原料钢锭条是否符合技术要求时。码放在露天仓库的钢锭上部突然松动，几十条圆型的钢锭一齐滚滑下来，眼看就要压向仍站在下面聚精会神点数的库管员身上。
　　本来站在侧面测量原材料数据的栗津完全可以及时躲开，但她看到那名库管员所处的危险境况，便不顾一切地奔过来，用力把他从钢锭底端推出，库管员脱险了，栗津却被坠落的钢锭压住了身躯……
　　事发后，厂长江振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指挥工人迅速把血泊中的栗津送往医疗条件最好的市中心医院，经过医务人员的全力抢救，栗津脱离危险期；在医护人员和随后赶来的罗志政的精心护理下，经过一下午和一晚上的煎熬，栗津终于醒过来了。
　　早晨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照进病房，房间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看到阳光，栗津心情也舒朗起来。虽然身上的伤口正泛着疼劲，但头脑却很清醒，心情也很好，当下，她询问了罗志政被救库管员的情况，当得知他安然无恙时，她欣慰地笑了。
　　这时，隔壁参与抢救的医务人员和工友们得知消息，也急忙涌进病房。大家看到栗津精神状态很好，也都非常高兴，纷纷拉着栗津的手嘘寒问暖，直到医务人员为了栗津的休息，把大家劝出了病房。
　　罗志政在栗津的劝说下，不情愿地离开了病房，因为栗津知道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没时间长期陪在自己身边，便把他“赶走了”。
　　罗志政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单位的路上，心想在这异乡之地，正是需要自己更多付出的时候，他做好下班后在马上过去陪护的打算。此刻，他仿佛觉得自己就是栗津在这他乡唯一的依靠、最亲近的人，自己有着责无旁贷的责任和义务。
　　同时，他又对栗津不顾个人安危，勇敢救人的行为感到钦佩，栗津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愈加高大起来。他这样一路想着，心情久久无法平复，一种更为特殊的感觉在心中升腾。
　　在罗志政走后不多时，厂里主要领导以及被救工人的家属都来到医院探望栗津。家属紧紧抓住栗津的手，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地掌声。此时，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屋子里洋溢着浓浓的情谊。
　　正在这时，医院门口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声音由远及近，向栗津所在病房方向传过来。
　　七十八
　　太阳把第一缕光芒小心地洒向大地的时候，东方的一片鱼肚儿白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灿灿地、暖融融的清晨所特有的橙色。随着阳光的照射，原本清幽、潮润的这座江南城市便逐渐喧嚣起来。
　　早起务工、上班的人们使街道一下子变得拥挤、狭小起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河道中，停泊在岸边的船只也纷纷启动，河面顿时失去了平静。汽船的汽笛声、烟囱中的烟气，河道变得繁忙起来。只有道路旁、江边、公园里尚未散去的晨练的人们还在一招一式地比划着，多少给这一切带来了一些静谧的风景，动静的结合，在晨风中勾勒出了一幅城市晨韵图。
　　位于城区东部的市府大院里，也同样沐浴着阳光。建筑顶部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中间的出入口上方二三米处挂着一个巨大的国徽。虽然刚到上班时间不久，但这里已是一片忙碌的场景，不时有车辆开进大门，鱼贯地停在办公大楼西面礼堂前的停车场上。
　　走进礼堂，迎面是一排高低错落排列的长椅，长椅尽头是高高的主席台，主席台两侧是两面竖写着标语的巨大墙面。左面写着“指导我们思想的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右面写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是中国共产党”。主席台的上方挂着横幅的红底黄字标语“滨江市年度先进集体暨先进个人表彰大会”，端正规矩的美术字使这一切显得庄严、肃穆。
　　经过一阵紧张、忙碌的布置，表彰会终于按时召开。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已经在主席台就坐，当主持人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佩戴着大红花的先进集体代表和先进个人先后出现在台前，全场顿时响起了一片热烈地的掌声。
　　在这些人当中，其中有一个人很是显眼：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红润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兴奋。与众不同的是，她的左臂用绷带包裹着，用医用夹板固定，一条白色吊巾从脖子围绕着系下来，整个胳膊跨在吊巾内。
　　这姑娘正是负伤的栗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伤口逐渐愈合，身体基本恢复。只是骨折的左臂尚需时日，但凭借夹板和吊巾，倒也不妨碍活动。
　　在医院治疗时，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二天上午，先前栗津勇斗歹徒，使为儿子治病钱物失而复得的那位乡下妇女经过多方打听，也找到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栗津。原来，这个妇女用这笔借来的、险些丢失的救命钱给儿子治疗后，重病儿子的情况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高兴之余，她自然想到了不顾生命危险、替自己夺回救命钱的那位勇敢而又善良的姑娘，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对方的姓名，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欠缺，总想当面再好好谢谢恩人。在和家人商量之后，一起重又回到城里寻找恩人。她也没有什么线索，只记得姑娘是在工业局站下车。莫非她是在工业局上班？带着这种想法，中年妇女领着儿子来到了工业局。
　　在局办公室，正好接待她们的是刚从医院照顾栗津回来的罗志政，当他听完中年妇女的讲述后，他脑海中立刻回忆起栗津来工业局汇报工作时的样子：蓝色的工作服满是泥土，手中拿的公文包划开了长长的口子……
　　根据中年妇女的描述，对栗津的脾气秉性了解很深的罗志政很快断定：勇斗歹徒的人就是栗津！于是，他简单地向两个人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带着两个人来到了医院进行核实。
　　就这样，栗津勇斗歹徒、夺回救命钱的事迹便传播开来。正好赶上市里评选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斗歹徒、救工友的栗津自然榜上有名，并带伤出席了表彰大会。会上，栗津的事迹介绍受到了一遍又一遍热烈掌声的褒奖，大家都对这样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女青年勇敢精神所感染、所激励。大会开得很成功，最后在市委书记热情洋溢的总结讲话中落下了帷幕。
　　散会后，骑车来接栗津的罗志政也是满面春风，仿佛受表彰的不仅仅是栗津，自己好像也很光荣的样子。路上，栗津高兴地对罗志政讲，经过市里的安排，自己和其它市县一些先进代表不久将会作为特邀代表，参加在首都北京举行的国庆庆典，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和接见。
　　罗志政听到这些，心里着实为栗津高兴，并建议回来途中，如果有时间，不妨回家乡看看，好久没有家乡的音信了。栗津表示如果有时间一定回家探望，很久没和家人见面了，非常想念他们了。
　　两个年轻人说笑着，向着充满阳光的道路尽头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