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二十二
　　
　　三天后，高晓峰的辞职报告批下来了，市政投资公司的贷款也办好了，他告别了妻子女儿，一个人回到了黄土坳。
　　他首先来到大伯家里，向他说明了来意。
　　高大山一听就很生气，说∶“晓峰呀，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吃皇粮的，怎么说辞就辞了呢？我知道，你是看到家乡穷想出份力，想改变她，可你想过没有，凭你一己之力能起什么作用？你就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子？再说现在的村干部还真不好惹，人家都是大姓旺族，势力大得很，又有上面的人罩着，他们能让你闹腾？搞不好铳去把丢，饭碗没了，业又没创成，落得个鸡飞蛋，打里外不是人……”
　　“大伯，您老放心，我辞职是经过反复思考的，当然，摆在我面前的困难确实太多，正因为有困难，才更显得出军人的本色，我是共产党员，就必须迎难而上。开弓没有回头箭，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回旋余地才会拼死一搏。我认真地作过调查研究，觉得我占有天势地利人和的优势，再经过艰苦奋斗，成功的希望很大，我的创业和发展规划是切实可行的，加之有市委李书记的大力支持，我相信一定能够成功！”
　　高大山叹了口气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是头犟牛，只要是你要做的事，谁也动摇你不了。既然你职也辞了，乡也回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大伯，我计划承包两百亩荒山，开垦出来后，主要种植弥猴桃和五指毛桃，现在第一步就是跟村里协商承包荒山事宜。”
　　“这个事好说，咱黄土坳的荒山都成了灾，只要你愿意承包，多少都不成问题，我现在就去找村支书宋冰清。”高大山是个急性子，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地向村委会去了。
　　宋冰清对出租荒山很感兴趣，心想，这不是要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吗？这段日子村里账上一分钱都没有，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在乡里集镇上几家餐馆里签的几万块钱的单，正愁没钱还呢，这下好了，有人送钱来了，今后上馆子也不要低声下气地求爹爹告奶奶乞求人家赊账了，那么多荒山，荒在那里也是白荒，又生不出儿来，承包出去了总可以变得几个活钱，何乐而不为呢？当他听高大山说高晓峰要在黄土坳承包荒山时，就喜出望外，打算狠狠地“杀”他一刀，放他一点血，立即带着副主任刘昌文和妇联主任但汉英，同高大山一起来与高晓峰洽谈。
　　高晓峰在大伯家里接待了宋冰清一行，一阵暄寒之后，便话归正题。关于承包荒山的谈判还真有一点艰难，宋冰清和几个村干部都是穷怕了，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捞钱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呢。
　　谈判一开始，宋冰清就是狮子大开口地说“晓峰呀，你是咱黄土坳的人，看在乡里乡亲的分上，承包荒山好说，不过这承包费吧，还是要大面子上过得去，至于多少合适嘛，我看没有行市有比市，城里征收土地是每亩好几万哩，当然你这是承包，那就每亩每年200元吧……”
　　副主任刘昌文补充说∶“是呀，宋书记说得好，看在乡里乡亲的分上，就200元一亩，不过这个数我们还得跟村民们做老鼻子工作呢。”
　　高晓峰笑了笑说∶“谢谢宋书记和刘主任，你们的好意我高某人心领了，不过话有几说，字有几撇，你们刚才的观点我不敢苟同，首先，承包不同于征用，承包的所有权不变，而征用是必须变更所有权的，这是本质的区别，所以费用没有可比性；其二、承包费必须根据实际情况确定，它必须与土地的收入挂钩，就全国最好的土地而言，旱涝保收的田一亩一年的纯利也达不过130来元，而黄土坳村呢？最好的水田一亩田也就能产千把斤谷，也就能卖一百多元钱，除去化肥、农药和种子，剩下也就几十元钱了，再除去人工，更是所剩无几了。其三、我们商谈的是荒山，荒山与良田是应该有区别的吧，荒山上除了冬毛就是不成材的小灌木，多少年来也没有给人们创造一分钱的收入，你说的每亩每年200元的依据是什么？”
　　宋冰清一听，高晓峰说得有理有据，想找点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只好改变口吻说∶“谈生意嘛，总是一个漫天张口，一个就地还价，如果没有差距，怎么会有协商呢……”
　　“行，照宋书记的说法，还是有余地的罗。”
　　“对、对、你说得对，当然是有余地的。”宋冰清心想，看来他高晓峰是个精明人，要宰他只怕有点难，弄不好到嘴的肥肉给丢了，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哟，他随即180度大转弯，口气明显软了下来。
　　谈判继续进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还有明显差距，最后高大山出来解了个围，他说∶“宋书记，晓峰，我高大山倚老卖老，给你们当个中间人。说老实话，我高大山种了一辈子田，知道种田的效益有多大，要是一亩地一年能有百、八十元收益，谁还拖家带口地外出讨生活？不就是那鸟都不生蛋的荒山吗？我看每亩每年给个40元，你宋书记就该抱着老壳喜了，再这么僵下去，他高晓峰到隔壁村去包，你一分钱都捞不到……”
　　宋冰清一想也对，万一搞毛了，他高晓峰到别处去承包，我们不就空欢喜一场了？也罢，各让一步吧，他与刘昌文和但汉英嘀咕了一阵，最后表态说∶“好！就依高大伯的，就40元一亩！”
　　租赁费就这么确定了，至于具体落实到哪几个山包，宋冰清心想，八角坳那一片荒山离村庄最远，是个鸟都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承包给他等于甩了一个包袱，就坚持要把那几个山包承包给他。高晓峰也认可八角坳，虽说早几年水库溃堤把山地冲得乱七八糟，但那里有一条一年四季不断水的溪流，可以用于灌溉，于是就同意了。双方确定，由高晓峰以每亩每年40元租金租赁黄土坳村八角坳荒山两百亩，用于农业开发，租赁期暂定十年，租金8万元，由租赁人高晓峰一次性付清，当时草签了租赁合同，第二天便形成了正式文书，并到市公证处进行了公证。
　　高晓峰辞职回乡下开发荒山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远山市区，这一消息在新街镇引起了巨大反响，卢大妈和邱月娥怎么也想不通，高晓峰在公安局干得风生水起，虽不是大红大紫，也是满大口碑的，人家为了跳出农门，用尽了浑身解数，你一个捧着铁饭碗的公安干部，怎么就突然辞职回乡承包荒山了呢？马小三更是纳闷，当初为了给我安排一个工作，你高同志费尽了口舌，找了那么多领导，应该体会到了找一个工作岗位的艰难，怎么自己干得好好的，说辞就辞了呢？也许是前年蒙冤坐牢，和平反后又被贬到收审所去的缘故吧，可是，不是刚刚提拔他当了公安局的副局长吗？真让人一头雾水。那天他下班回家，在路上碰到了邱主任，谈起了高晓峰的事，心里都不是个滋味，邱月娥说想到黄土坳去看看高晓峰。
　　马小三说∶“我正有这个意思，邱主任，你定时间，我把站里的四门六座开来，咱们一起去。”
　　“好啊！选日不如撞日，明天正是星期日，你、我，加上卢主任，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邱月娥高兴地说。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马小三爽快地说。
　　马小三自到电力局工作以来，工作积极主动，又因为参加高晓峰举办的家电维修班，电工理论知识高人一筹，业务能力超群，很受局领导的重视，去年年底就担任了南港变电站站长。
　　邱月娥是看到他一步一步地成长起来的，知道他这个人重感情，讲义气，是个说话算得数的人，当晚她就与卢大妈取得了联系，约好明天八点在居委会集中。
　　星期天一大早，马小三到站里安排了一下工作，自己驾驶着站里的四门六座，来到了新街镇街道居委会，卢大妈和邱月娥已经在居委会等着了。卢大妈和邱月娥听到汽车的喇叭声，就快步出了居委会，马小三礼貌地和卢大妈打了个招呼，卢大妈一边应承，一边上了车。他们一行三人，立即向黄土坳急驰。
　　中午时分，卢大妈一行三人在人们的指引下来到了高晓峰承包荒山的八角坳，八角坳一片荒凉，好多个小山包山连着山，一眼望不到头的冬毛草和荆棘，虽是初春，却见不到什么绿色，群山之间有一条小溪，高晓峰临溪搭了一个茅草棚，棚里搭了一个简易床铺，床铺上铺着雪白的军用床单和叠得像豆腐块似的军用棉被，床铺边的棚柱子上挂着一个退了色的军用挂包，铺的对面摆了一张老旧三屉桌，桌上放看一盏老式马灯和一盏罩子灯，桌旁有一把靠背椅，靠桌档头的地下整齐地摆放着两个铁壳保温瓶；棚外有一个用塑料布遮盖的凉棚，凉棚里有一个用废铁桶改成的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生铁铸造的品锅，凉棚外堆放着捆得很整齐的柴火，看来这就是他的家了。
　　她们来到的时候，高晓峰正穿着一套旧军装，挥汗如雨地在承包的荒山上砍杂草，在他的身后已经砍出了十多亩，他见卢大妈和邱月娥来了，就连忙回来了。
　　“大妈，您怎么来了？不该啊，真的不该！……”高晓峰一边说，一边给她们倒茶。
　　“高同志，看你说到那里去了，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
　　“好！既然来了，就吃餐便饭吧。”高晓峰说着卷起袖子忙开了。
　　邱月娥从车上拎下了肉、鱼和菜蔬，说∶“高同志，你割山辛苦了，坐下来歇歇吧，做饭的事就交给我吧。”她边说边抢下了高晓峰手中的家什，接着朝马小三说∶“来、小三，打个下手。”
　　“好嘞”马小三把袖子一卷就忙开了。
　　卢大妈一把拉过高晓峰，“来，挨大妈坐会儿，陪大妈说说话，饭就让月娥忙去吧！”
　　高晓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随手拉过一个马扎，坐在卢大妈身旁。
　　卢大妈抚摸着高晓峰被荆棘划满了血印的双手说∶“小高啊！你是个好孩子、好党员、好干部，有水平、有能力、有一颗一心为民的心，这几年为国家、为市民立了不少功，可是由于一些领导的腐败，使你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让你受了不少的冤屈，遭了不少的罪，老百姓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好在最近来了一个好市委书记，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向李书记说呀，怎么就选择了辞职呢？……”
　　“大妈，您误会了，我小高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我是一个军人，没有在战场上光荣就是莫大的荣幸，至于在什么岗位上工作，那是组织上考虑的问题，共产党员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就住哪里搬，我是一名受党多年教育的共产党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至于您说的公正对待问题，我作为军人，生死都置于了度外，怎么可能去争那个无聊的荣辱呢。说实在话，我的辞职与那些没有丝毫关系，其实是早些时我因公到了老家一趟，看到的现实令人心酸，都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人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咱们黄土坳村是越过越萧条，青壮年外出谋生路去了，剩下的老弱残废，田荒了地废了，房子垮了，村子也长草了，我一个受党和人民解放军培养多年的党员，能无动于衷吗？我是喝这山里水长大的娃，理应为家乡的脱贫致富出一分力，而我所在的岗位又实在是无能为力，为了为家乡的发展出一分力，我反复考虑，唯一能做的是辞去公职回乡创业，摸索经验和积累资金，在取得成功后，再去竞选村官，带领家乡人民共同致富。我这一想法得到了市委李书记的全力支持，并且帮我解决了前期开发的资金，为了报答市委李书记的知遇之恩，我与李书记有一个五年之约，答应五年之后还他一个幸福富裕的黄土坳村……”
　　“啊！原来是这样，行！有志气，有气魄，有远见！大妈支持你……”
　　说话间，邱月娥的饭菜已经做好了，他们便围着锅台边吃边聊。
　　“小高啊，你有报答乡梓的心，是好样的，大妈我也是个老党员，跟你比自愧不如，你的举动好是好，只是苦了你自己，苦了你的家人，你一个人包这么一大片荒山，要把这不毛之地变成果园，谈何容易啊，光把这满山的杂草荆棘清除，都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我粗略地算了一下，一个壮劳力一天最多也就可以割两三亩地，这两百亩就需要将近两百个工，再就是开荒，那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靠人工挖山，一个人一天最多能挖五分地，两百亩就需要四到五百个工，光这两笔开销就需要一笔很大的资金……”卢大妈说。
　　“是啊，您说的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说这割山吧，的确很麻烦，但也不是克服不了，从我这两三天的实践看，一天割个三、四亩还是问题不大的，从现在到苗木播种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自己割上百亩山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再请一、二十人突击两、三天，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开荒的问题也不大，早些时我结识了铁道部第四工程局驻远山施工段的谢段长，交谈中得知他们第四工程局是铁道兵第五师集体转业组建的，驻远山施工段是五师的一个建制营，谢段长原是营长，一九六八年入伍正好跟我同年入伍，兵龄相同职务相当，性格又很合得来，和尚不亲帽儿黑，全军军人是一家，我们成了要好的战友。前几天我到市政投资公司办理贷款时碰到了谢段长，他听说我辞职回乡创业准备服务乡梓，很是支持，他说别的事帮不了忙，开荒的事包在他身上，就当他为扶贫做点贡献，他说他段里有六台日立牌挖掘机，到时候调两三台过来，包准不超过五天，把路修通，把荒山挖好，地给整平。我正为那么多荒山没法开垦发愁呢，谢段长雪中送炭，我喜出望外，我说他给我解决了大难题，但不能让他白干，费用是必须付的。谢段长怎么也不肯收费，我好说歹说，最后总算答应了收个油料费……”
　　“好！那就好！”卢大妈高兴地说。
　　“大哥，我看你这里还有一个最大的不足，如今都什么年代了，看你还过着原始的生活，你说，连电都没通，怎么跟上时代的潮流？小弟我没能耐帮你解决什么问题，这通电的事就交给我吧，虽说我没有什么职权，好歹我跟你们乡变电站的站长是个耿哥们，每年都有新增通电计划，给什么地方还不是一回事？让他把别的地方压一下，先把你这里解决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马小三满有把握地说。
　　“小三说到点子上了，的确没有电真不行，比如说上个网查点什么资料，在网上找个什么主顾，没有电还真不行，只是有一条，你千万不能为了给我这里通电而影响老百姓用电啊。”高晓峰反复叮咛说。
　　“大哥，你尽管放心，就我们远山市来说，最偏远的村庄去年年底前已经全部通了电，现在要解决的是加工和抗旱用电，加工用电有个轻重缓急，你这里符合优先条件。”马小三说。
　　“好，那就拜托小三兄弟了。”
　　吃罢中饭，邱月娥把锅碗瓢盆收拾妥贴后，他们又聊了一阵，卢大妈怕耽误高晓峰的事，就起身告辞了。
　　高晓峰虽说有些恋恋不舍，但毕竟这里条件太差，也就没有过分挽留。
　　马小三一打马达，接着按了两声喇叭，就缓缓地离开了。
　　路上，卢大妈和邱月娥盘算着如何帮他高晓峰一把，邱月娥提议以她和卢大妈的名义组织一个义工队，帮助高晓峰割山和果苗种植，卢大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马小三也大力支持，说只要把组织义工队的消息向外一透露，牛大力和新街镇的兄弟们保证一呼百应。
　　马小三一行刚回到新街镇，车刚在居委会门口停下，牛大力就堵在了车门，气呼呼地说∶“卢主任，您不够意思，姨就更不够意思了，特别是小三你，好歹高同志也是你我的大恩人，你们到高同志那里去，也不吱个声……”
　　“大力，你想多了，说老实话，我们去高同志那里，也是临时起的心，说去就去了，真没想那么多，要怪就怪姨吧，你想帮高同志的心情我理解，话又说回来，日子天长，何愁使不上劲呢，这不，刚在路上我和卢主任商量，准备组织一个义工队，帮高同志开发荒山……”
　　邱月娥的话还没说完，牛大力就抢着说∶“好！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牛大力一千个支持，一万个支持！组织义工队是必须的！卢主任，姨，这个事就交给我牛大了，您俩当个甩手掌柜就行了，人员，车辆和后勤保障我全包了，明天做一天的准备，后天早上六点在居委会门口集中，六点二十分出发……”
　　“好！就这么定了，后天早上见！”卢大妈高兴地拍了拍牛大力的肩膀说。
　　“行！后天早上见！”牛大力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当天晚上牛大力在铁路折返段娱乐室举行了一个新街镇和铁路上的师兄弟联谊会，现在他们这些师兄弟在高晓峰的培养和帮助下，都学得了一手过硬的家电维修技术，支撑起了远山市城乡家电维修的整个天下，有不少人还在邻近县市开了维修分店，都成了腰缠十万以上的小老板，牛大力的业务能力是家电维修培训班上就是大哥大，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技艺更加精进，业务量不断扩大，现在，在市区有一个较大规模的家电维修中心，是远山市家电维修业的龙头老大，论技术、论口碑，在远山乃至周边市县都赫赫有名，他发出的邀请，对师兄弟们来说不亚于圣旨，不到八点师兄弟们都到齐了。
　　折返段娱乐室不算太大，也不怎么豪华，其实娱乐室就是单位内部的一个歌舞厅，歌舞厅内除了镭射灯、投影机和音响外，就是圆形小茶桌和包背靠背椅，面积也不超过六十平方米，主要是为了满足在折返段滞留的机车驾驶员和乘务人员的精神文化需求，一个星期也就开放那么两、三次。这个娱乐室的电视、音响的技术支持是牛大力，因此他借用那么一两次，折返段的头儿们是不会打推辞的。
　　八点刚到，联谊会准时召开，会议自然是牛大力主持了。
　　他说∶“师兄弟们，你们好！师哥今日把你们召拢来，是有大事与师弟们商量，可能有的人听说了，我们的师傅辞职了，他主动丢掉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辞职回乡开发荒山了，对他的举动很多人想不通，好好的公安局副局长不当，跑到乡下去开发荒山，是的，一开始我也想不通，后来才知道，师傅辞职回乡是为了帮助家乡父老乡亲脱贫致富，开发荒山是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学到利用荒山致富的技术和经验，积累拉动家乡脱贫致富的经验和资金。别人不懂我们的师傅，我们懂！他就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党员，好干部，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他看准了的事就会勇往直前，在我们新街镇的实践就是这样，当时有谁会相信他能把那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械斗平熄下来？有谁相信他能把我们这些失足青少年教育感化过来？有谁相信他能解决我们那么多失足青少年的就业问题？事实胜了雄辩，经过他短短的几个月的努力，他成功了！不但成功地解决了这些问题，而且还造就了一批家电维修的技术人材，成就了我们这一批小老板！现在，他又在做前人未曾做过的事，要用他的奋斗去造福家乡人民，我们是受他恩惠最多的一批人，没有他的感化教育，没有他的精心培养，我们之中有相当多的人早就成了八三年严打的对象，更没有今天的成就，所以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去帮助他。昨天，居委会的卢主任和邱主任提议咱们新街镇组织一个自愿参加的义工队，去帮助师傅开垦荒山和种植猕猴桃。我觉得这个倡议很好，所以今天召开了这个联谊会，给大家通个气。我考虑了一下，成立这个义工队完全采取自愿的方式，凡参与者必须自备镰刀、锄头和手套，后天早上六点整准时到居委会集中，交通工具和中餐由我负责解决……”
　　牛大力的话音未落，全场就沸腾了，与会人员群情激昂，人心振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异口同声地高喊支持。有人找折返段要来了纸笔，大家勇跃报名，不少人不但自己报名参加，而且还为爱人和女朋友也报了名，原计划义工队的规模控制在三十人范围内的，一下子就突破了五十人。对于具体工作大家提出了很多好的想法，觉得组织应该严密，不但要有临时组织，而且还必须严格分工，以免打乱仗。经过讨论，最后大家一致推荐居委会卢主任为总负责人，牛大力为执行队长，邱主任负责安全和后勤保障。
　　班子成立了，大家又说不能由牛大力师兄一个人承担生活费，我们的经济条件都还行，怎么就不能分担一点呢？说着、说着、就慷慨解囊了，有的捐一干，有的捐八百，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捐款三万多元。
　　牛大力很受感动，当场表态说∶“谢谢各位的大力支持，既然大家捐了这么多钱，那就把这笔资金用到每天的中餐和部分工具上吧，交通工具还是由我解决，明天我负责采购所需的镰刀锄头和锅碗瓢盆，手套还是各自准备，今晚的会到此为止，各位回去后抓紧时间准备吧。”
　　经过一天的准备，牛大力落实了两台中巴车，购买了五十把镰刀，二十把锄头，买了两口大铁锅和一些碗筷瓢盆，大米、油、盐、猪肉、鱼和小菜，并找木匠装好了镰把和锄头把，又和卢主任、邱主任一起商量了具体事宜，觉得一切都准备停当了，这才放下心来，这时碰到了刚下班的马小三。
　　马小三走上前来跟他招呼∶“大力，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只待出发了。”牛大力说。
　　“好！那我们明天见。”
　　“啊？！你明天也去？”牛大力觉得明天是星期二，是上班时间，马小三是站长，不应该有时间去。
　　“对，我明天去。前天我跟高大哥说了，要帮他把电接通，今天我跟局领导作了报告，局领导说市委李书记交待了为高晓峰通电的事，让我和所在乡变电站配合，在近期把三相电给他接通，我与他们变电站商量好了，明天就开始施工……”马小三说。
　　“好啊！那明天中午吃饭的事我包了。”
　　“只怕光吃顿饭还不行啊，你还得给我几个壮劳力才行，不然挖洞拉线就成了问题。”
　　“好说，不就是要劳力吗？我包够！”牛大力大包大揽地说。
　　“行！就这么说定了！”
　　早上六点不到，牛大力安排的两辆中巴车就到了居委会门前的马路上，义工队的人早就等在那里了。牛大力招呼人们把锅、碗、瓢、盆和菜、米、油、盐搬上了中巴，再清点了一下人数，竟比前天晚上报名的人又多出了几个，两辆中巴挤得满满的，六点二十分准时出发。经过一个半小时的颠簸，八点整就到了高晓峰承包的荒山八角坳。
　　马小三的施工队伍也前搭后赶到，电杆、电线、变压器拉了几卡车。霎时，荒寂寂的八角坳人欢马叫，整个山坳呈现出勃勃生机。
　　高晓峰正在割山，见忽然来了这么多车和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接客人，见是卢大妈、牛大力的义工队和马小三带来的电力施工队伍，霎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卢大妈这时像个指挥干军万马的指挥员，她果断地下达命令∶“牛大力，你安排十个精壮小伙子帮马小三施工，剩下的五十人由你带领，上山割杂草，你们的任务是把这几个山包上的冬毛、荆棘清理干净，粗点的小灌木挑出来捆好当柴火，无用的烧了做肥料；马小三，你安排技术人员测量、施工，我这里有十个精壮小伙子也一并交给你使用，力争今日把电接通；邱月娥负责生活，我交给你两个打下手的，埋锅做饭，保证今天来的八十多人吃好吃饱。最后再强调一点，安全第一！各就各位，开始行动！”
　　随着卢大妈的一声令下，几十个姑娘小伙子如猛虎下山，扑上了各自的岗位。
　　牛大力带领义工队的五十来个姑娘小伙扑向荒山，他们一字儿排开，向杂草展开了最猛烈的攻势，霎时，五十把镰刀翻飞，银光闪闪，噼噼、啪啪响成一片，小伙子们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初春寒气袭人，他们却一个个挥汗如雨，一片片荆棘杂草被清除，一人多深，密不透风的冬毛草，转眼一扫而光，一个个小山包在他们的凌厉攻势下被剃了光头，效率比想象的要高得很多。
　　马小三带领的施工队更是动作神速，不到一个小时线路就测量完毕，线路全长一千一百米，杆位确定后，他们分三组挖掘杆洞，他们都是挖杆洞的专家，四十公分直径，一米五深的杆洞，居然二十分钟就完工了，整了线路二十二个杆洞，只用了两个小时又十分钟。在挖杆洞的同时，马小三带着十个壮劳力把水泥电杆也抬到了位，中午饭前所有的电杆已经立起，附件也基本安装完毕，只等拉线和安装变压器了。
　　邱月娥负责后勤，看起来只是做饭炒菜，实际上也是一个重担，八十多人的伙食，还得新起炉灶，一般人还真没法胜任。好在邱月娥能干，是远近闻名的女强人。当初街道办炉子厂时，好多成功人士都不敢揭榜，她硬是接下了这个重任，一切从零开始，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更没有销路，她临危受命，带着几十号婆婆妈妈和一帮子待业青年，没日没夜的干，厂子办起来了，技术难关闯过了，销路也打开了，不但立足了市场，而且还办成了全市效益最好的社办企业，养活了近两百人还每年向公社上交了上百万的积累。做几十人的饭当然难不倒她，她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挖了两个行军灶，埋了根竹子做烟囱，支上锅就忙开了。就条件而言，总共就那么两口大锅，做菜就不能做饭，她只好错开做，先做菜，菜做好后再做饭。根据事先准备的蔬菜，她做了一个红烧肉，一个红烧鱼块，一个凉拌土豆丝，一个素肉炒芹菜，一个手撕酸辣球包和一个排骨罗卜汤，满满地装了五个大盆和一大桶。饭是煮的齐水干，满满两大锅米饭，香喷喷的，锅巴金黄金黄的，脆咔咔的，让人一看就要流口水，不要菜就能吃两大碗。
　　小伙子在姑娘面前总爱表现自己，他们挥舞着镰刀你追我赶，生怕落后了面子不好看，一上午谁也不肯歇息，哪怕是累得喘粗气，口里还是说不累，难怪人们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
　　开饭的时间到了，他们这才觉得真的饿了，见到那香气四溢饭菜，一个个狼吞虎咽，像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个精光，连锅巴和菜汁儿都没剩下一点。
　　饭碗一丢，他们就急冲冲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眼看太阳要下山了，马小三的电源线架设接近了尾声，变压器安装好了，高晓峰窝棚里的电线电灯也安装完毕，一切就绪，只等送电。马小三吩咐同事们收拾清点工具，他自己前往变电站送电。
　　18时整，牛大力带领的义工队也下山了，他们刚到高晓峰的窝棚前，窝棚里的灯亮了，霎时引来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欢呼。
　　卢大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卢主任，这下好了，我师傅今晚免了煤油烟薰了……”牛大力高兴地说。
　　“嗯，是哪！不过，我说大力呀，别顾了高兴，人家小三说到做到，电通了，你呢？”卢大妈说。
　　“卢主任，您放心，我牛大力说到做到，他马小三能兑现我也能！这不，今天一天就完成了三分之二，明天只要半天就可以把山割完，再用一天的时间把割下的杂草烧了，既清理了杂草又可以做肥料……”
　　“好！就这么办！现在我宣布，收工！”卢大妈一挥手，义工们一路高唱着“打靶归来”，乘着两台中巴车和电力施工的卡车一道，徐徐向市区返回，高晓峰频频向他们挥手致谢。
　　紧接着卢大妈、邱月娥和牛大力带着义工队又奋战了三天，两百亩荒山的杂草荆棘砍完了，堆积在山上的杂草也烧光了，整个山上没有了一根杂草，两百亩荒地上多了厚厚的一层草木灰，远远地看去那就是一片黑土地。
　　谢段长听说高晓峰承包的荒山杂草已经清理完毕的消息，也坐不住了，亲自带队，用卡车运来了两台日立牌挖掘机，并且亲临现场坐阵指挥。进口挖掘机非同凡响，两台挖掘机只用了三天三夜，就把两百亩荒山翻了个遍，并且平整得厢垅整齐，沟渠相通，道路成网，最后还将八角坳通住外面的道路进行了拓宽平整。
　　在卢大妈和谢段长的大力支持下，原本计划用一个月时间割山和平整土地的，现在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圆满完成了，工期大大提前，正好在广东订购的五指毛桃种子也到了，高晓峰为了确保在五月底能够完成大田栽种，他精心整理了一亩多地，下足了底肥，对五指毛桃进行大棚育苗。
　　五指毛桃育苗刚告一个段落，他就专程前往华中农学院联系猕猴桃种苗和学习猕猴桃种植技术。华中农学院的专家教授被他辞去公职回乡带领乡亲们脱贫奔小康的举动所感动，自发地成立了专家帮扶小组，带着优良品种的猕猴桃种苗亲自到现场全程技术指导，以确保成功和高产。
　　他顾请了二十个精壮劳力，在专家的指导下，按4×4米的定株行距，定植穴挖深60＿80厘米宽80＿100厘米的定植沟，在回填表土时均匀地混合施入50＿100公斤农家肥和磷、钾、镁等化肥各0.5公斤，或者加入1.5公斤饼肥，再筑成高于地面20＿30厘米的垄或馒头形土堆，每亩栽植56株。经过二十多天的奋战，终于在二月下旬完成了5600株（一百亩）猕猴桃的种植。
　　猕猴桃种苗种植完毕后，管理就是首要任务。猕猴桃园是由荒山开垦而成，虽说全部进行了深翻，但杂草的生命力特别强，哪怕只有一点点根须，它都会萌出新芽，即使没有留下根须，掉到土里的种子，火烧不尽，冰冻不死，只要稍有湿润，它就会发芽疯长。特别是深翻过了的土地，杂草长得比你想象的要快好多倍，要不了几天它就盖过了幼苗。开始一段时间，他起早贪黑拼命地干，还基本能够应付，没过到两个月，他就应付不过来了，先是请两个零工，后来增到三个五个，高峰期增到了十人，才马马乎乎应付得过来。
　　一晃就到了五月，五指毛桃的种苗到了大田移栽的时候了，正当高晓峰愁着劳力紧张的时候，卢大妈带着新街镇的义工队又来了。
　　有了卢大妈带来的五十多人，解决了高晓峰的当务之急，他把人一字儿排开，先将平整好了的土地按照1.5米宽一厢重新分厢，分好厢后，按50＿60厘米远一株移栽，每亩控制在1500株以内，一边移栽一边浇水。牛大力这伙人一个个生龙活虎，干起活来争先恐后，三天时间就移栽完了一百亩大田。
　　老天爷也特别关照高晓峰，五指毛桃刚移栽完就一连下了半个月的连阴雨，除个别起苗时损坏了根部的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都成活了。
　　猕猴桃和五指毛桃的移植都按预期计划提前完成，对高晓峰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预兆，但他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猕猴桃要搭架子，需要大量的水泥桩；再就是夏天和秋天干旱，是黄土坳的特色，在人们的记忆里，基本上是十年九旱，猕猴桃和五指毛桃都怕旱，解决抗旱问题是一个绕不过的难题，好在八角坳有一条长年不干的溪流，承包的荒山又正好在溪流旁边，加上现在又通了三相电，只要投入足够的管道和喷灌设备，接上水泵就可以实现自动喷灌。他觉得解决喷灌问题是第一位的，有收无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只有解决了喷灌问题，才能保证猕猴桃和五指毛桃的成活率，才有成功的可能。
　　为了解决喷灌问题，他经过反复试验，觉得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是铺设ＰＥ管，这种水管既经济又耐用，再配上高扬程大功率的自吸水泵，基本上可以满足一百亩猕猴桃基地的供水需求。他是无线电工程师出身，安装一个普通的喷灌系统也就是小菜一碟，投资也不算大，水管是大头，也就几千元钱，水泵几百元，加上喷灌龙头，总共还不到五千元，他说干就干，挖沟埋管、焊接安装，花了不到十天的功夫，猕猴桃基地的自动喷灌设备就胜利完工。
　　喷灌系统安装完毕后，他一边忙管理，一边浇铸水泥桩，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搭好了整个猕猴桃基地的水泥桩配铁丝网的猕猴桃架，整个承包地里没有一根杂草，野山鸡养殖场也形成了规模，形势喜人，丰收在望。
　　这两年是难得的好年成，风调雨顺，夏天既不是特别热，冬天也不怎么冷，加上高效的自动喷灌系统，在高晓峰的辛勤培植下，猕猴桃基地硕果累累，五指毛桃根粗块壮，一派丰收景象。
　　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三年过去了，他人晒黑了，身子瘦了，人却更精神了。一九八九年秋天，猕猴桃和五指毛桃都到了采摘期，高晓峰的猕猴桃基地在华中农学院专家的精心指导下，猕猴桃果大皮薄味道鲜美，个头均匀饱满，表面光滑，几乎无毛。果子呈黄褐色，轻轻按压有些发软。将果子横向切开，一股特有的清香味迎面扑鼻，果皮薄、果肉晶莹剔透，翠绿鲜亮，果肉软糯，和腻多汁，香甜可口，细细品味，唇齿留香，尝上一口，真有无以言表的满足感。看到这一派丰收在望的情景，周围的村民都羡慕死了，外地老板闻讯而至，一时间八角坳车水马龙好一派热闹景象。物以稀为贵，货以质悦人，猕猴桃本是果中维ｃ之王，历来就是果中跷楚，前来收购的老板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业内高手，都是识货的行家里手，在商场模爬滚打了好多年，品质这么好的猕猴桃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生怕失去了赚钱的良机，几路人马之间展开了一场刺刀见红的厮杀，价格也一路飚升，最后单果竟卖到了五元一枚，六十万斤优质猕猴桃一抢而空，老板们还余兴未尽，纷纷与高晓峰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猕猴桃一炮走红，收入大大超出了原先的预测，仅一百亩猕猴桃的收入，就达到了五百五十万元，除去种苗、肥料和人工投入，纯利润达到了四百多万元。
　　五指毛桃的收获也大超预料，由于精心管理和科学施肥，每一株五指毛桃都是根粗决壮，每亩收获达到了六千多斤。广东老板是经营五指毛桃的行家，对高烧峰的五指毛桃都伸出大拇指啧啧称奇，给出了高达18元一斤的收购价，并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三年的奋斗终于结出了硕果，猕猴桃和五叶毛桃总收入达到了近500万元，不但还清了市政投资公司的30万元贷款，还盈余了450余万元的资金。积累了经验，又有了比较雄厚的资金，高晓峰终于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他打算对猕猴桃基地普施一次足够分量的有机肥，再进行精心的越冬培护，重心放到培植种苗上，他初略地计算了一下，整个黄土坳村有有待开发的荒山近五千余亩，如果三千亩用于种植猕猴桃，就需要种苗33万株，华中农学院的专家们给予了全力支持，抽调了大量的技术人员和大学生，深入到八角坳搭建大棚育苗，培植砧木和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