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二十
　　
　　正月十六是元宵中后的第一天，高晓峰身着崭新的警服到局里上班，当他来到刑警大队时，才知道刑警大队已经有了新大队长了。
　　分管局长陈树林说：“高晓峰，刑警大队有了新班子，你是老大队长，名气又那么大，在刑警大队上班言不正，名不顺，人家也不好开展工作，再说，你的相关手续也要一阵子办，没有调令到哪个单位，人家也很畏难，我看你还是到局里去吧，我想郭局长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的。”
　　高晓峰是个明白人，只好知趣地走了。他来到政治处，邵伟中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他。对于工作间题，邵伟中说：“老高啊，你我都是军转干部，和尚不亲帽儿黑，对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你被冤坐牢那阵子，我们全局的老转联名向省、地有关部门写了请求复查的呼吁书，但如石沉海底，没有回音。后来你被判刑，市委作出了‘双开’的决定，局党委开会研究时，我说高晓峰的案子明显是冤案，‘双开’的手续是否可以等些时再办，局长说市里已经作出了决定，我们下级必须服从照办，刑警大队是公安局的刀尖子，不可一日无主帅，必须尽决配齐班子。最后党委会通过了新任大队长的人选，市委很快就下达了新大队长的任命。你的案子平反也来得很突然，年刚过完，各单位都好像得了假日综合症，说是上班了，其实心根本没收回来，莫说局里没有时间讨论，市委组织部和人事部门也都没走上正轨，所以，关于你恢复工作的相关手续也一直没有落实。元宵节后今日才开始上班，除我们公安局外，其他单位的箍还没有收拢，我看你是否可以先回去休息几天，我马上向局长、政委汇报，尽快把有关手续办好，过了月半再来上班吧。”
　　听邵伟中这么一说，高晓峰知道这时去找局长也没有用，只好回去了。他一想，回去也好，这么多年来就没有陪妻子女儿过过安生日子，这段时间正好补偿补偿他俩了，再说苏蔓不是一直念叨着没去过韶山吗，何不利用这段时间去韶山、井岗山一趟呢？他回家后与苏蔓一说，苏蔓和小雨都很支持。苏蔓所在的诊所去年下半年又来了一个医生，只要跟他打个商量就行了，她到诊所一说，人家就满口答应了。正月十八日他带着苏蔓和小雨开始了韶山和井岗山之行，他用十天的时间詹仰了毛主席故居、滴水洞，彭老总故居，安源煤矿和井岗山革命圣地，月底返回家中。
　　二月初一日早上他匆匆用过早点，八点准时来到了局政治处。政治处主任邵伟中接待了他，一阵喧寒之后，邵伟中和他一起来到了局长郭立章办公室，政委魏凤山也在。
　　郭立章示意让高晓峰坐下，接着为他倒了一杯开水，点燃一支香烟吸了几口，又与魏凤山交换了一下眼神，才说：
　　“高晓峰同志，前段时间委屈你了，你蒙受了冤屈，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严重的摧残，我作为一局之长很痛心，但又无能为力，深表遗憾。现在好了，冤案终于得到了平反，制造冤案的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得的下场，我和全局干警都为你高兴！本来你应该回到你原来的岗位，你也知道，刑警大队是全局的刀尖子，不可一日无主帅，在你蒙冤时已经任命了新的大队长，如果你回刑侦的话，新班子不好开展工作，局里其他单位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领导班子都配齐了，我和政委反复考虑，只要收容审查所是新成立的机构，目前还没有配班子，让你去搭台子我又不好开口，我知道，让你到收审所那是大材小用，太委屈你了……”
　　“局长，您别那么说，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刑警大队和收审所都是公安局的重要岗位，干什么只是分工不同，我是军人出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是工作需要，干什么都行，请局领导放心，我一定做到有一分热就发好一分光，甄别犯罪，深挖余罪，把收容审查工作做好。”
　　“好！不愧是人民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才生！你能到收审所，我们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目前收审所刚刚组建，编制还没有批下来，人员都是临时抽调的，因为没有正式任职，活思想比较多，前段时间基本上是收而不审，关押时间一到，解除了之。你是我局德高望重的中层领导干部，又是刑事侦查专家，收审所有你去牵头，一可稳定人心，二对甄别犯罪和深挖余罪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郭立章有些激动地说。
　　高晓峰在政委魏凤山和邵伟中的陪同下来到了收审所。收审所与看守所是一个院子两块牌子，办公室是看守所堆放杂屋的两间房子，收审所挂牌之后把房间的内墙见了一下新，从机关调剂了几张办公桌和靠背椅，新买了两个铁皮柜子，收审所算是开张了。目前收审所有干警三人，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临时负责人叫黄维新，54岁，原是看守所的副所长，干了三十年的看守工作，论管教犯人是一把好手，但对办案却是门外汉。另外两个名民警一个叫魏巨松，55岁，体弱多病，一直在基层派出所，为了照顾他与爱人长期两地分居，收审所成立时便调回了城里，治安管理是他的老本行，一般刑事案子也能应付，但对审讯深挖缺乏经验。另一民警叫刘海生，46岁，去年在追捕逃犯时负伤，腿落下了残疾，有一定办理刑事案件的能力，可惜文化水平较低，文字功底较差，办案能力就大打折扣了。
　　魏凤山召开了全所干警会议，会上宣布了局党委关于高晓峰为收审所临时负责人的决定。
　　高晓峰就这样走马上任了。
　　一个新建单位，万事开头难，千头万绪，他要一宗宗地做。首先是建章立制，收审所在整个公安系统都没有经验可借鉴，他只好参照看守所和预审科的相关规章再加以完善，经过几天的忙碌，各项规章制度基本完善了，工作总算走上了正轨。
　　收审所的工作主要是对关押的人犯进行甄别，罪与非罪首先要厘清，不能放过犯罪，也不能冤枉好人，再就是对已查清的犯罪嫌疑人深挖余罪，责任重大。他既有刑侦的功能，也有预审的功能，还兼有看守的职责。
　　高晓峰做事十分严谨，首先他要摸清收容人员的底数，这一摸让他吃了一惊，短短的几个月中，收审所竟收容审查了嫌疑人五百多人，基本上都是谁送来谁负责，收审所只是时间到了下达个催办通知书，既没有建立指纹档案，也没有文字档案，收审基本上成了一种变相的处罚措施，关他三个月，不管、不审、也不过问，催急了就办一个延长收审手续，比拘留手续简单，又不需要套用什么法律条款，而且更具有惩罚性，错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它不属于刑罚也不是行政处罚，只是一个临时措施，随意性很强，省心省事又不担风险，派出所和各科室也特别喜欢使用这种手段。他反复研读了人大常务委员会关于收容审查的规定，觉得收审所必须要改变收而不审和以收代罚的现状，一是要严把收审关，凡不符合收审条件的坚决不收；二是把好出口关，凡已收容的嫌疑人必须甄别清楚，不放过犯罪也不冤枉好人。
　　他对公安局的情行很熟悉，知道把严收审关只是一厢情愿，每一个人都是王爷的候爷，得罪不起，领导签字随意性很大，一是凭关系，二是看心情。再说，公安局是一个准军事单位，讲的是服从命令，局领导签了字，你就得执行，哪怕完全错了，也得将错就错。说把严收审关，也就是放放嘴炮罢了。真正有些作为的，还是在履行收审职能方面，收了要审，审出个子丑寅卯来，把好出口关。
　　首先是摸清底数，从台账上看，现有收审嫌疑人146人，最长的已关押六个月，绝大多数被收容审查的嫌疑人从进来那天起，基本上就没有人来提过审，原送审单位没有过问，收审所又没有警力去审，有的嫌疑人早被送审单位遗忘了。一般的也关押了三个多月了，收审所除了台账，就是催办通知书，没有审讯甄别，也没有建立指纹、脚印和血液型号档案。高晓峰觉得当前必须抓紧办好三件事：第一是尽快与送审单位取得联系，逐案、逐人、制定甄别消化方案，对收审人员做到既不超时违法关押，又不放过犯罪嫌疑；第二是时收审又员逐人建立指纹、脚印、血型和照片文字档案，并逐个与犯罪档案库的资料进行比对，从中发现犯罪嫌疑人，为破历史积案提供线索；第三是对收审嫌疑人逐个进行审查甄别，对所有收审人员最少进行一次以上的审讯，严格进行甄别，不放过一丝疑点。
　　根据所里干警素质他分成了两个组，一组由黄维新牵头，干警魏巨松参加，负责与各送审单位取得联系，对收审人员逐案、逐人、制定甄别消化方案，采取先急后缓的方针，与送审单位组成审查甄别专班，优先处理超时关押人员。另一组由他挂帅，与刘海生一道对收审人员逐人建立影像、血型和指纹档案。
　　为了顺利地建立收审人员档案，他从刑警大队技术室借来了照相机和捺印指纹的工具，对收审嫌疑人146人照了免冠登记相，当晚就在技术室的暗房里进行了冲洗，接着又用两天时间建好了收审人员的影像和文字档案。收集指纹脚印资料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一个名叫俞东山的收审人员的右脚大拇指残缺，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影子，那是前年刚上任刑警大队长时，在清理重大积案档案材料的时候，三年前的5.17强奸杀人案引起了他的特别重视，他详细阅读了全部案卷，现场除了提取到了精斑，没有发现其他痕迹物证，唯一有点价值的，是一只奇特的右脚鞋印，那是一只解放鞋在湿地上留下的，整个鞋底除大拇指部位留有花纹外，其他部位都已基本磨光，磨损最严重的部位是前脚掌内侧的二、三、脚指部位，当时分析犯罪嫌疑人可能是平板足，至于如何形成那种重压和磨损，虽有多种意见，也有过争论，最终也未能形成统一意见，刑警大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历时半年多，始终不能形成重点，三年来局里和大队一直列为必破重点积案。高晓峰上任伊始，脑子里一直装着这件重大积案，对唯一的脚印更是记忆深刻。当他发现俞东山右脚与众不同时，眼前忽然一亮，立即提取了血型、指纹、脚印和鞋子，经过对俞东山血型化验和右脚鞋底磨损程度反复研究，发现鞋底磨损最严重的是前掌内侧大拇指第二关节处，从脚后跟至脚掌整个鞋底部都有较大磨损，唯一花纹比较明显的是大拇指所在的位置，与5.17强奸杀人案遗留的鞋印磨损情况基本相同，鞋子的尺码、血型也与现场提取的鞋印和精斑血型一致。
　　高晓峰认真分析了俞东山的情况，觉得他完全具备作案条件，同时又有与现场提取的犯罪嫌疑人的部分特征，应该列为重点对象，为了突破犯罪嫌疑人的精神防线，他采取先外围后攻坚的策略，先后提审了同案收审的三个嫌疑人，基本弄清了俞东山的活动范围和规律。
　　俞东山，男，现年三十七岁，四川武胜县人，一九八零年初来到远山市，先后在莲花塘公社的小煤窖、蛟龙公社铸造厂和城区基建工地做工。5.17强奸杀人案发生在城市郊区，这段时间他正好在离案发地不到三公里的基建工地做小工，案发后他所在的基建队也列入了排查范围，但在对基建民工的摸底排队中没有发现俞东山的名字，其他员工因为都有出勤记录，没有作案时间而全部排除。
　　到底在案发时间俞东山有没有作案的可能，摸清那段时间的活动轨迹是关键，为了弄清他的活动轨迹，高晓峰认真调查了俞东山的同乡，他在蛟龙铸造厂找到了俞东山族下的侄子俞小明，俞小明说俞东山是他族下的叔叔，自一九八零年起，直到三个月前都与前东山在一起，对俞东山的情况十分了解。他说，俞东山在老家曾经因盗窃被判过三年徒刑，在服刑的时候因工伤右脚大拇指被截肢了，后来被提前释放了。出狱后他还是恶习不改好逸恶劳，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人们都看不起他，因此，也一直找不到女朋友，三十七岁了还是光身一人。一九八零年初我们到远山市做工，他因为在老家实在呆不下去了，便同我们一起到远山来了。我们来到远山市的第一站是在城区一个基建工地做小工，因为我们没有手艺，只能干一些苦力活，当时工地上正在修石头挡土墙，我们的工作就是抬石头，开始几天他还干得可以，没几天他就旧病复发，先是泡病号，后来干脆不干了，整天在外面闲逛，晚上也是夜不归营，老板很生气，就把他给辞了。他被老板辞了以后，表面上离开了工地，实际上还是住在工地的工棚里，只是老板不知道，因为工棚里住的都是我们一起来的老乡，加上他时不时地偷些腊肉、腊鱼和鸡鸭回来，煮了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工地上生活很差，菜又没有油，大家都想吃点好的，见他有好吃的拿回来，大家乐得有吃有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向外面说。那年离我们工地不远的郊区发了一起杀人案，公安来我们工地调查时，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基建工地，后来才知道他回四川老家了。公安和当地居委会根本就不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我们也没有人说。没过多久，工地上的挡土墙做完了，其他事我们又做不了，就到小煤窑挖煤去了。
　　高晓峰接着又调查了曾经与俞东山有过密切关系的四川民工，进一步证实了俞小明证词的真实性，种种迹象表明俞东山有着重大作案嫌疑，既有作案时间，也有相关证据，明显是5.17强奸杀人案排查的漏网之鱼。目前掌握的鞋印和血型都与现场提取的物证基本相符，但认定犯罪还有相当的难度。就鞋印来说，磨损部位基本相似，但作出同一认定有一定难度，时隔三年有余，随着年龄的增长，步法的着力点有所改变，鞋底的磨损部位会有微小的变化，给同一认定增加了难度；血型虽说与现场提取的精斑血型一致，可同一种血型的太多，据说可以通过ＤＮＡ鉴定，其准确率是百分之百，但这种鉴定目前只有公安部刑事技术研究所和少数几家科研单位可作，且费用很高，在没有一定的可靠系数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进行的。现在唯一可做的是运用审讯技巧，突破嫌疑人的精神防线，获得有利的口供，然后再进行鉴定，把案办铁。
　　为了突破犯罪嫌疑人的精神防线，高晓峰反复思考，最后设计出了一整套突审方案。
　　一切准备妥当，高晓峰决定提审俞东山。
　　上午八点，俞东山被全副武装武警战士押送到看守所第一审讯室，用手铐铐在被审席的座椅上，他抬头一看，只见审讯席上端坐着两个威严的警官，背景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幅标语，身后还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只觉得背心里透着一股凉气，霎时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高晓峰是今天的主审，刘海生担任记录。高晓峰用刀子般的目光，冷冷地剐了俞东山一眼，接着开始了今天的审讯。
　　问：姓名？
　　答：俞东山。
　　问：年龄？
　　答∶37岁。
　　问∶家住何地？
　　答∶四川省武胜县。
　　问∶因何事何时被收审？
　　答∶因为盗窃嫌疑于去年古历十月初三被刑警大队送看守所关押。
　　问∶俞东山，你关押这段时间可有人提审过？
　　答∶报告警官，没有人提审过。
　　问∶你可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提审你？
　　答∶不知道。
　　问∶为什么三个多月没有人过问你，也没有解除收审，你以为公安机关把你遗忘了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谁都有可能遗忘，唯独你不会遗忘！为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那么，又为什么一直把你凉在这里呢？我不说你大概也清楚，这三个多月来公安机关也没有闲着，该查的都查了，该送检的也都送检了，该有的证据也取齐了，现在，你对公安机关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了如指掌了，提审的时机已经成熟，本来提不提审你，有没有口供都不重要，你是一个“二进宫”，《刑事诉讼法》和《刑法》应该是了解的，有证据没有口供是可以定罪的，之所以今天提审你，是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俞东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身上冒着冷汗。他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这几年来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听到警笛响就觉得是到了世界末日，东躲西藏的过了三年，眼看这三年平安无事，刚把心放下就犯事被收审了，关了三个多月无人问津，以为能躲过这一劫，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刚才主审警官的一番话让他胆颤心惊，难怪人们说“人在做天在看”哩，看来该来的迟早要来，犯了事就躲不过法律制裁。可就这么都交待了又不死心，万一人家是一吓、二诈、三丢手呢，想到这里，他有了侥幸心理，企图交待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蒙哄过关。
　　答∶报告警官，您刚说的道理我也懂，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了坏事就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曾经因盗窃受到过处罚，受过政府的教育，也下过决心改过自新，可是，我这些年来浪荡惯了，文不能读书，武不能劁猪，做工吃不得苦，天上又没馅饼掉下来，我只好重操旧业，小打小闹地偷点腊肉，偷些鸡鸭，过一天算一天。说老实话，小打小闹的偷摸次数太多了，基本上是偷一次吃上三、五天，吃完了又去偷，让我交待我也交待不清楚……
　　问∶交待不清楚？鸡毛蒜皮的事太多了，记不清楚是有可能，可那么大的事也能忘？
　　答∶报告警官，我说的都是真话，除了小偷小摸真的没有作过大案……
　　问∶啊？！话别说绝了，俞东山，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你不知道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你的各种信息吗？比喻说，脚印、指纹、唾液等，现代刑事鉴定科学如此发达，你觉得可以侥幸逃脱吗？
　　答∶我……（他脸色突变，说话也结巴了。）
　　问∶我什么我？丢掉幻想老实交待吧！你自己不想想，你的脚印那么特殊，别说科学鉴定，就是稍有的头脑的人也能辨别呀，再说，体液的ＤＮＡ鉴定准确率是百分之百，你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争取主动坦白交待问题！
　　俞东山心里明白，刚才警官的话一点都不假，当时在监狱服刑时就听说了，唾液精斑和毛发都可以进行ＤＮＡ鉴定，并且每一个人都不相同，准确率是百分之百，再说自己的右脚有残疾，走路的姿势和鞋底磨损部位都与众不同，只要被圈定了就是大麦田里捉乌龟，十拿九稳，看来这次是逃不脱了。唉！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真是一点都不错啊，这三年来自己又何尝睡过一个安稳觉？自从干了那起伤天害理的事，自己的心就一直悬着，见到警察怕，听到警笛声怕，睡觉老是做噩梦，也罢，既然公安机关已经知道了，与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如坦白了，落过干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下定了决心。
　　答∶好，我交待。我知道我罪孽深重罪该万死，这三年来良心一直在经受着正义的拷问，从来就没有一分一秒是安宁的，自从作下了那起大案，死者的鬼魂就缠上了我，一闭上眼睛，死者的鬼魂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向我索命，我孤独，我害怕，特别是每到夜晚，我怕睡着了做噩梦，怕别人听到我说梦话，每到夜晚我只好到处瞎逛，搞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白天躲到没人的地方蒙头睡觉，怕见警察，怕见警车，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问∶好！既然你下决心交待问题，那你就如实地把问题交待清楚。
　　答∶一九八二年初我和老乡一起来到了远山市，在市区一个建筑工地做工，我们没有技术，只能做一些搬石头的力气活，我干不了那种苦力活，也不愿干那种活，没几天就旧病复发，干起了我的“老本行”，白天泡病号晚上去偷东西，这次吸取了以往的教训，只偷腊肉腊鱼，油、米、鸡、鸭，每次作案偷的东西不超过三百元，失主看到数量不大，也就自认倒霉不报案，公安局不可能专门立案侦查，我偷的东西拿到工棚大家一起吃，老乡们每日清汤寡水的饭菜都吃厌了，乐得有吃有喝，都把我当神仙供起来。可是包工头不干了，说工地上不养闲人，就把我给辞了。包工队我是除了名，其实我人还是住在工棚，建筑工地不知道，包工头也不知道，我每天昼伏夜出，干起了专业小偷。五月有一天中午，我在五洪山踩点，在七里冲碰到了一个20来岁长很漂亮的女人，她单身一人经过山冲，我见那么长的山冲没有人烟，就起了歹心，趁她不注意猛地扑上去，把她按倒在地，她拼命挣扎，大叫救命，我就朝她的太阳穴猛击了一拳，她就晕过去了。我连忙撕开她的上衣，脱下了她的裤子，将她强奸了。刚刚完事，那女人忽然醒了，大叫救命，我怕被人发现，就用双手狠狠地掐她的脖子，不一会儿，她不动了，我用手一探她的鼻息，见没有气息了，眼看出了人命，我霎时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冲，就近爬火车离开了远山，经过一个多月的昼伏夜行，七月中旬逃回了老家，回家后仍然是心惊肉跳，成天躲在楼上不敢出世。腊月底打工的老乡都回家过年，我堂侄俞小明来我家看我，怪我回家时不跟他打招呼，说起远山的情况，他说我离开后离工地不远的七里冲发了一起强奸杀人案，公安局查了半年也没有破案，后来只好不了了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觉得没有必要再躲躲藏藏了，八三年初又和他们一起到远山的小煤窑挖煤……
　　问∶你作案时穿的什么鞋？
　　答∶那天穿的是一双旧解放鞋。
　　问∶你强奸的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
　　答∶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杏仁脸，窈窕高挑的身材，一头披肩秀发，上身穿一件白底蓝花衬衣，衬衣下是一件粉红色圆领衫，最里层是肉色胸罩，双乳沟之间有一颗黑志。下身穿一条藏青色中长裙，内裤是白底小红花短裤，脚上穿一双白色塑料凉鞋。
　　问∶你以上交待的是事实吗？
　　答∶是，我刚交待的都是事实，有半句假话天打雷轰！
　　问∶好，你把记录仔细地看一遍，看与你交待的有没有出入？
　　俞东山逐字逐句地把记录看了一遍，然后在笔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审讯比预期的效果更好，从犯罪嫌疑人交待的死者特征来看，与现场勘察笔录完全一致，特别是死者双乳沟之间的黑志，是女孩的稳私，除死者的母亲只有参加尸检的法医和少数刑警知道，仅凭这一特征就足以说明俞东山就是作案者，5.17强奸杀人案就可以宣告破获。但高晓峰并不轻松，虽说犯罪嫌疑人交待得清楚明白，也有血型和脚印为证，但血型相同的范围很广，如没有其他证据是不能作为铁证的，脚印也因时隔三年多，花纹磨损部位也会有一些变化，作出同一认定有一定的难度。要把案子办铁，还必须对血液做ＤＮＡ鉴定。ＤＮＡ鉴定是一门新兴的刑事科学，国内除公安部刑事技术研究所外，只有少数几家科研单位可作。他不敢怠慢，立即向局长郭立章作了汇报，并申请对俞东山的血液和5.17强奸杀人案提取的精斑进行ＤＮＡ鉴定。
　　三年以前的5.17强奸杀人案是压在公安局领导和干警心头的一块巨石，这几年来压得刑警大队和局党委一班人喘不过气来，命案必破是公安部下达的硬指标，省公安厅和地区公安处逢会必讲，这三年多来，省公安厅和地区公安处的督办组都快成了远山市公安局的常驻机构，局里的专案侦破专班一干就是三年多，该查的全查了，八竿子打不到边的也查了个底朝天，小鱼小虾捞了一批又一批，命案仍然是石沉海底。郭立章突然听说这个压在全局头上的头号积案破了，高兴得从沙发上一弹起来，双手握住高晓峰的手连声说∶
　　“晓峰同志，谢谢你！谢谢你啊！你破获了压在全局干警头上三年多的命案，为全局干警解了难，为全体干警争了光！我代表局党委，代表全体干警谢谢你！你为人民立了大功！局党委将为你请功！ＤＮＡ鉴定是必须的，我马上与省厅督办组联系，向省公安厅报告！……”
　　郭立章说完就拿起电话拨打了省厅驻远山公安局督办组的电话，向他们通报了高晓峰破获5.17案的情况，接着又向省厅作了汇报。省厅领导听说5.17强奸杀人案破获了，都非常高兴，指示驻远山公安局督办组特事特办，立即将犯罪嫌疑人的血样和5.17强奸杀人案现场提取的精斑送公安部刑事技术研究所鉴定。
　　督办组闻风而动，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局长办公室与高晓峰见面，听取了破案经过的汇报，调阅了犯罪嫌疑人的审讯笔录，觉得犯罪嫌疑人交待的作案过程和供述的被害人的特征与犯罪现场完全相符，脚印和血型也完全相同，具备了犯罪嫌疑人的全部特征，于是与高晓峰一起来到收审所提取了犯罪嫌人俞东山的血样我鞋印，连同现场提取的脚印和精斑，连夜赶往北京，送公安部刑事技术研究所鉴定。
　　检材送到刑事技术研究所时，所领导亲自接待并立即安排了鉴定，不到半天时间，检验结果出来了，送检的血样与现场提取的精斑ＤＮＡ鉴定作出了同一认定，提取的鞋印也与现场提取的脚印磨损部位地完全相吻合，符合现场提取脚印磨损特征。
　　三年多来压得全局干警特别是刑侦干警喘不过气来的5.17强奸杀人案终于破获了，远山市公安局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干警们一个个喜在眉梢乐在心头。局党委专门召开了庆功会，为了表彰有功人员，经省公安厅政治部批准，给远山市公安局收容审查所通报嘉奖，高晓峰荣立三等功，市局为有功人员披红戴花，市报和电视台推出专版报导，省厅《警苑》杂志社和省报也作了专题报导，高晓峰在远山市成了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公安局的干警对他也有了新的认识。
　　就连过去冷眼相看的副局长陈树林，也不得不在内心佩服他，他在好多场合都说过，“我这辈子没佩服过任何人，唯独他高晓峰是个例外，他确实不简单，即使身处逆境，仍然是激流勇进，从不怨天尤人，他应证了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个真理，把他放在什么地方都能做出人们无法预料的业绩，破一个疑难大案你可以说他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老破疑难案子绝对是真功夫，他离开了刑警大队是公安局的重大损失……”
　　郭立章和局党委一班人也觉得他是难得的德才兼备的人材，多次向市委建议把他提拔到局领导班子的岗位上来，可是，市委班子班长一直空缺，这半年多来凡涉及到提拔任用问题全部冻结，到头来等到的只是收容审查所所长的任命。全局干警都为他鸣不平，他却毫无怨言地说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三百六十行哪一行都要人去干，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从此他就甩开膀子在收审所干开了，经过他一年的努力，健全了收审所的规章制度，法定时间审结率达到百分之百，破获了各类刑事案件300多起，其中重大案件32起，为深挖余罪打击刑事犯罪分子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在全省收审工作检查评比中荣获总分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