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宣传队员

　　 
　　在七十年代中期，矿区没有电视，只是到了七十年代末才有电视，但电视的接收系统还不完善，信号很差，大山区里的电视信号就更不好了，不是看黒白木刻风格的电视，就是看以点状雪花点组成的画面。当时就只有电影还是比靠谱。但电影也是每个月才演一片。
　　杜鹃岭矿的采煤工区也是根据“三边”和“先生产、后生活”的理念上马设立的采煤工区。在工区的工业广场上，只有井口那块由懂点书法的职工写的毛泽东主席提出的“大打矿山之仗”“扭转北煤南运”两块木牌让内行人看出还有点艺术性和文化品味之外，工区中的文化设施几乎为零。存书很少的图书室上百本书根本不够职工们借阅。没翻个一两年就破损了。矿上的其它几个工区的情况也相差不多。
　　煤矿文化生活的匮乏对年轻职工来讲，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与其它一些治安问题也能扯上一点联系，矿上和工区一系列治安问题的根源都与此有关。不少年轻人在月工资领到的当天，就彼此招呼着开始凑桌赌博了。一赌起来，在能一个小时不到就能输掉一个月的收入。赌博不仅仅引发严重的打架斗殴的问题，赌博输掉了之后，输钱的人往往为了生活下去，又要继续借钱来翻本，借不到就要考虑偷盗了。而且因为参与赌博的员工都是连着几天粘在赌桌上，不仅造成员工的上班出勤严重的不稳定，而且因为休息不好，还引发严重的生产安全问题。如何将职工吸引到好的业余活动中来，形成好的矿井风气，其实不仅是一个简单的治安问题，也是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和稳定问题。矿上为了解决职工业余文化生活的问题 ，准备筹划建立一个职工自己的文艺宣传队伍和文学创作队伍，使矿区的职工文化生活比较丰富一些。
　　    要考虑建立这些文艺队伍，就要寻找职工中的文艺人才。一般的文艺爱好者在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行上阵的，你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培训。最好就是找到那些有乐理知识、能弹奏乐器的高手。当然这部份人员矿区也是比较稀少的，但杜鹃岭矿是由城市青年、下乡知青和兵团战士为主的矿井，这样的人才要找，还是有不少的。
　　李金焰在矿山组织召开的扩大会上，向党委书记和工会主席推荐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肖圣文，是先遣队员。他了解过他。肖圣文原是一个下乡的知青，在知青宣传队中就是拉手风琴的好手。肖圣文是原东福市八中的高中毕业生。他因为出身在一个国民党军人的家庭，因此在以后所有的公众活动中，他一般都被排除在外。他也很少有机会出人头地。除了类似别人都不如他的项目，非他参与不可的，否则就没有他的事。他的目前工种也就是掘进工 ，而且因为埋头苦干，他还担任着大班长，也就是副队长的职务。在煤矿，掘进工是比较辛苦的工种，工作的环境条件、空气条件也比较差。但也有好处，各个矿井在建矿的初期，都视掘进为“先行官”。掘进工的月收入会比较高，特别是能超进尺的话。掘进有两种，一种是大巷掘进，主要是按设计在矿井的几个主要水平打出主巷道，分出各个采区的片盘；另一种掘进就是在采区出来之后，沿着揭露出来的煤层继续掘进，打出采煤队使用的煤层运输巷道，在煤矿就是叫运巷掘进。运输巷道的掘进要与煤层和岩层同时打交道，是粉尘比较大的工种。
　　肖圣文在招工到煤矿后，他比较安心，因为也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机会能调动回到东福市。而且干掘进的收入比较高，肖圣文他要钱，他在东福市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要负担，他比别人注重如何赚钱，他的措施就是天天上班，出全勤、拿超勤奖、超产奖。他学习手风琴是因为他家有一架当过国民党少将的父亲当年留下了一台手风琴。他也很小就在母亲的指导下学会了弹奏，而且肖圣文颇有天赋。肖圣文的母亲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每周也会去一次教堂。教堂中那台管风琴也是键盘乐器，有一次弹奏管风琴的一个老牧师生病了，主持弥撒的牧师忙不过来，小小年纪的肖圣文就在母亲的推荐下，帮助弹奏教堂的弥撒曲，而他的弹奏虽然不会比教堂的高手好，但丝毫不会影响弥撒仪式的进行。这让母亲内心充满着自豪。他下乡时也带着这台手风琴，在劳作之余和等待招工的日子，他就会来到一个知青点的一个偏僻的地方，独自弹奏几首手风琴曲以打发乡村里的艰难日子。恢复高考的时候，他也曾报名参加过音乐学院的单独招生考试，负责招生的老师也认为他是一个专业素质不错的手风琴考生，他考过，但因为年龄和出身等综合因素，在同等条件下，命运之门并没有向他打开。东福市办煤矿的消息给东福藉的下乡知青年带来了好机会，到煤矿招工至少可以解决自己的饭碗问题了。肖圣文当然也想到钢铁厂、化工厂、铁路等行业，可那种机会是不会有他的份的。到煤矿可能也是唯一的机会。
　　肖圣文的手风琴是一架德国霍纳的老式的六十贝司的手风琴。这台手风琴做功十分精良 ，尤其是它的声音极其细腻、纯正、悦耳；而且键盘也十分灵敏和轻脆。当他带着这台手风琴从到知青点的时候，乡下的其它知青中的不少人就认定这个家伙将来肯定会有一番出息，乡下肯定也留不住这个有才华的身材细高的家伙。
　　但实际上，肖圣文所在的杜鹃岭矿的建设营要解散将人员分散到各个工区的时候，就是由矿劳工股分配人员去向的，肖圣文并没有受到任何关照。倒是一些提前打了招呼的人留在了矿部机关的后勤等轻松岗位，还有最牛的人就直接就送去参加驾驶员的培训了。
　　肖圣文在杜鹃矿的采煤工区并不是那种喜欢出名和突出自己人。当然也不认为会拉手风琴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他自己喜欢而已。他认为手风琴就是父母陪伴他渡过艰难时光的灵魂化身。
　　    但后来肖圣文在采掘进一线的成长和提拔却是十分迅速。根本一点就是他的实干和有才气，他确实是一个能干且肯干的人。肖圣文长相就是一种十分实在文儒的气质形象。而且性格比较主动温和。他上班第一天就主动与班长一起，俩人合作扛个很长的铁轨一同走向工作面 。这让班长有点感激。班长立即产生了要肖圣文一起合作的想法。他觉得肖圣文至少应该当个副班长。这样自己的工作也会轻松一些。在杜鹃岭矿，采煤工区并没有自己的卡车，如果要从地面运送井下用的物资都是用矿车，但肖圣文参加井下工作的第个月中，掘进队临时调动去打一个通风井。这个通风井是为全矿的通风服务的。主要是为了增强抽风的能力。肖圣文在班上还帮助班长安装好了炸药，兼职当了放炮工。心细的他还帮助牵连了放炮线。可第一次按上按钮，工作面并没有爆破的炮声。班长说可能是线没有接好，正转身要进入工作巷道，肖圣文说“线是我接的还是我去。”肖圣文转身进入了巷道。他在半道上先截断了放炮线，再进入工作面进行检查，果然发现一段连接线的线头没有包扎好 ，只是在导线皮之间有连接，实际上电流是无法通过的。
　　     肖圣文小心重新进行了连接，在退出的半路上又接好了刚刚掐断的电源，再重新回到大家躲炮的地方，对班长说，这下应该可以了，班长二话没说压下电钮，立即就有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猛烈地传过来，上班后的第一排炮终于放下了。
　　    班长回到地面，将肖圣文的特点向队长一说，队长也满心喜欢这个肖圣文。不到一周，队长在开队务会时就宣布将肖圣文直接提拔为副班长。到了这年的年底，肖圣文又被评为矿先进生产者，回到工区，又被任命为带班副队长。只干了一年，就被工区正式提拔为队长，当了队长就不必与普通工人或者班长一样再汗流夹背地苦实干拿计件工资了。这在杜鹃岭矿上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大家都认可这个肯干又有才干的肖圣文。这一年，肖圣文已经三十二岁了。他在考虑自己婚姻的事情。他觉得作为队长，一个月的收入也有一百两百多元，这在七十年代末，也已经是高工资高收入的一类人了。
　　当然他的收入还要分成三部分。其中有一部分是固定存入银行，以备将来结婚要用一笔钱。另一部分主要就是寄回家里，帮助母亲和弟妹，这一部分钱是雷打不动的。剩下的一小部分就是自己的一点伙食费用，这部分工区是以饭菜票的形式固定发放给职工。主要是让职工有基本的生活保证。但不少职工会向队长借钱借饭菜票，这时当队长的肖圣文除了教育几句，一般也都会借给职工。
　　     组织矿区的宣传队是在他当了掘进队长一年之后的事情。当时杜鹃岭矿的建设也已经进入了一个关键时期，矿井下各个采区的石门大巷都已经施工完成，矿井的供电抽水、通风、运输提升等设备也已经安装到位，距离最近的采区的采煤工作面也已经正式形成，矿上有几个批次的采掘骨干人员队伍也已经送外省培训完毕，并且返回矿上，新的采掘队等队伍设定也已经配置完成，就等选择一个吉日正式投产开采了。矿井什么时候开采正式宣布投产出煤，就等杜鹃岭矿的矿党委一声令下了。
　　在矿井通知有乐器爱好者可以报名参加矿区职工宣传队的时候他并没有报名。他认为这会影响他的工作。也向工会干事说了许多不参加的原因，比如他说自己这几年干掘进，双手已经十分粗糙且关节都已经变硬了，手指已经很不灵便了。但工会干事认为这虽然是实情，这总比没有乐器能力的人总还是要强，反复多次来动员他参加，还特别说明这是几位矿领导的共同的意见。
　　肖圣文也是一个心软的人，终于同意了工会干部的要求。正式到宣传队报到的时候，他还带来自己的未婚妻从乡下带来的自己的那架熟悉的手风琴以及一大堆自己过去练习过的歌曲以及手风琴的学习书集等。这些宝贵的资料在当年就是在书店也未必就能找到。
　　矿上的工会干事当晚就激动的自己掏钱请肖圣文喝了一顿酒。工会干事也是一个文艺人才，但他的乐器很简单，就是一把笛子，但他能吹笛子独奏。俩人喝完酒，趁着酒性就开始了合奏和独奏。工会干事吹的歌曲是《牧民骑马保边疆》，肖圣文弹奏的手风琴曲是《西班牙斗牛士》。虽然肖圣文很久没有弹奏这支曲子，但依然能够十分熟练精到地拉出来。他以前当然参加艺术类的高考的考试，曾对这支歌曲至少进行了几百次的练习。特别让工会干事惊奇的是肖圣文拉手风琴的手法极其随意和自如，他甚至可以将左手贝司的键盘反着用，即用贝司弹出旋律，用右手键盘反过来进行伴奏，而且他不用看谱，这就太厉害了。
　　工会干事的宿舍就在矿部机关办公楼旁的单身宿舍，他们的琴声音立即引来了大批机关家属们，一名矿领导模样的人走上二楼，与工会干事和肖圣文聊起了天，工会干事向肖圣文介绍了这位领导，说他是矿党委书记。同时也向矿书记介绍了肖圣文的情况。
　　矿党委书记同时也是一个技术和行政干部，他还分管矿上的人事。他认为职工业余文艺宣传队要有一个负责人，这个负责人应该具有全面的业务工作能力，毕竟手下有一批文艺人才，平时要组织训练，需要的时候要组织文艺演出，而如何协调和管理好这批文艺人才，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需要有一个能干的有突出才华的年轻人来负责这件事情。矿党委书记当即表态要将肖圣文的工作调整一下，将他从掘进队调整到矿小学去音乐当老师，甚至可以是副校长兼音乐老师，这样对肖圣文也是一个提拔，也可以增加的奖金系数，抵消一点收入大大弱于队长的问题。
　　矿书记说“你们俩人就是矿上的第一批宣传队员了。肖圣文同时兼矿井文艺宣传队的队长。工会干事就当领队好了。”矿书记有自己的考虑。他们认为矿井正式投产的准备工作依然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尤其是矿部机关这一块的工作还有一些不足。比如矿上这次考虑组织的矿区职工业余宣传队的事情，只发现一个肖圣文还远远不够，要拉起一支队伍才行，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但肖圣文的意见是请求杜鹃岭矿能将他的未婚妻安排到矿上工作，那怕是临时工也行，比如当个音乐老师。书记说，这就是等于招工了，这要同乔主任及其它矿领导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