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01
　　 
　　半个多月过去了，Ｌ城依然在中国军人手里，这样的结果已足以让郑天祥为傲。在他的计划里能够守住十天已是奇迹，结果还多守了七天。郑天祥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现在是关键时刻，小鬼子会越来越疯狂，为雪前耻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而他的弟兄们伤亡惨重已到了强弩之末。郑天祥明白距离城破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他现在希望能多守一天是一天。
　　清早起来，鬼子的大炮又响了起来，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鬼子的山炮。上次十月带人炸毁了鬼子的炮兵阵地鬼子消停了几天后又运来了新的大炮。这几天鬼子继续在增兵，坦克也增加了，不少弟兄就是为了炸毁这个铁玩意丢了命。为了占领Ｌ城，鬼子下了血本。
　　郑天祥放心不下守城的弟兄，他准备去看看城防情况。正要上马时看到匆匆赶来的武参谋长，他以为武参谋长有话要对他说，就勒住马的缰绳等在那儿。武参谋长说：“老郑，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武参谋长的话让郑天祥感到意外，他还以为武参谋长是来劝他放弃的。他也想好了对策，那就是让武参谋长带着一、三团撤离，他和二团留下来再坚持一天，总要有人牺牲也要有人活着。武参谋长不提这个话题，郑天祥也将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他想等检查完了城防后再说。他明白说服武参谋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郑天祥对白絮飞说：“你就不要去了，如果有事就将电话打到二团。”
　　 郑天祥和武参谋长并马疾驰。
　　迎面吹过来的风灌满了耳朵，郑天祥的脑袋嗡嗡地发懵。他这几天为战事操心没有休息好，马背上的颠簸让他的睡意浓了起来。他费力地睁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苍凉的Ｌ城街道，家家关门闭户，往年的繁华不见，郑天祥的心头一阵发紧。
　　城里的居民大部分已撤走了，故土难离，说动他们离开生于此长于此的家园，白絮飞他们费了不知道多少唇舌才让他们离开Ｌ城，当然，这里也有马千里的功劳。想到马千里，郑天祥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也是一个顽固的家伙。
　　昨天，郑天祥在城墙上看到了马千里和Ｌ城居民组成的义勇队。马千里吃力地搬着一箱弹药，额头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他的鼻息粗重有些力不从心，郑天祥走向前给他搭了把劲。马千里冲着郑天祥笑笑，郑天祥却没有给马千里好脸色。
　　在打退鬼子的进攻间隙，郑天祥找到马千里将他拉到一旁，沉着脸问他：“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马千里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白了郑天祥一眼，不满地回敬道：“我没有名字么？家伙家伙的说得那么粗鲁，你好歹也念过几天书，不丢你师长的脸么？”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为什么不走？”
　　“你不也没走吗？”
　　马千里以为郑天祥没有话说了转身便想离开，郑天祥又拉住了他：“你能和我比吗？我是军人，你是老百姓，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
　　马千里冷笑一声：“我是中国人，保卫家园不被强盗侵犯也是我的责任。”
　　马千里看到无话应对的郑天祥便对他一笑离开了，恨得郑天祥牙痒痒，恶狠狠地对着马千里的背影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赶紧带着你的义勇队滚出Ｌ城去。”
　　郑天祥的吼声引来了士兵们好奇的目光，他们看得出师长并不是真的很生气，待看到匆匆离去的马千里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低下头偷偷地乐了。
　　事实上，郑天祥对马千里还是肯定的，他认为如果没有马千里义勇队的支持，Ｌ城不可能守到今天。但能否继续守下去，答案也是明确的，暂五十师已到了强弩之末，接下来他们守不了三天。他不想让马千里和他的义勇队做无谓的牺牲，今天如果见到马千里，郑天祥还是要劝马千里他们撤离的。
　　Ｌ城有他郑天祥牺牲就够了。
　　马蹄踏在街面的青石板上发出“嘚嘚”的声响，伴随着郑天祥亢奋的心情向西门疾驰。
　　 
　　02
　　 
　　郑天祥和武参谋长一行人走进二团的指挥所时沈策吃了一惊，抱怨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郑天祥毫不为意：“这里是龙潭虎穴，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沈策求助地看了武参谋长一眼，武参谋长无奈地怂了怂肩，他们都明白郑天祥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沈策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有在危险的时候用身躯去保障郑天祥的安全。
　　武参谋长、沈策和一群参谋们簇拥着郑天祥走向瞭望口前，郑天祥挥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参谋们尴尬地回到他们的岗位，郑天祥的身边只留下武参谋长和沈策。郑天祥的眼睛在团指挥所里巡视了一遍问道：“九阳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张副团长在城墙上指挥反击小鬼子。”沈策回答。
　　郑天祥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将目光对准对面鬼子的阵地。鬼子在忙碌着，鬼子的大炮没有丝毫的伪装，他们知道郑天祥拿他们的大炮没有办法，其骄横是显而易见的。一门门森森的炮口对准着L城，鬼子的炮兵在调整着射击诸元，在为再一次的进攻做着准备。
　　鬼子开始试炮了。
　　鬼子的一个冷炮落在团指挥所附近。指挥所在炮弹的爆炸余波里摇晃着，大块的泥土落了郑天祥他们一身。沈策则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郑天祥抖去身上的尘土继续在那里向城墙的方向望去，想劝郑天祥离开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瞭望口可以看到战场上的情况，但这时郑天祥却什么也看不清。几架贴着红膏药的鬼子飞机不停地轮番俯冲投弹；鬼子的大炮也没有停着，一发发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落在城墙上，城墙被一片硝烟笼罩着。郑天祥气恼地丢下手里的望远镜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沈策知道郑天祥要到哪里去，快步拦在了郑天祥的前面：“那里有张副团长在，你还不放心吗？”
　　郑天祥这回是真生气了，他粗暴地推开沈策再也不理他。武参谋长对沈策说：“老郑就这个脾气，谁也阻拦不了他想干的事。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团指挥所里你和九阳必须留下一个人，你们可不能给我们唱空城计哦。”
　　武参谋长安慰说没事心里却同样担心郑天祥的安危，丢下这句话后匆忙地冲出了指挥所。
　　“老郑，你就不要去了，我代表你去督战，去激励士兵们的斗志。”武参谋长说。
　　郑天祥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老武，你说我的命比你的命和他们的命都金贵吗？”
　　“你是师长，你的岗位应该在指挥部里。”
　　“我也是一个战士，现在是关键时刻，我应该和我的士兵们在一起。”
　　武参谋长知道他说服不了郑天祥就什么话也不说了。他示意警卫人员保卫好郑天祥，然后大踏步地走到郑天祥的前面。
　　郑天祥和武参谋长一行出现在城墙上，在掩体里躲避炸弹和炮火的士兵们用尊崇的眼光看着他们，勇气充塞着他们的身上，他们想站起来但被郑天祥制止了。郑天祥在爆炸声和硝烟中穿行，他在巡视他的士兵们的途中给他们带去了无形的动力，郑天祥需要的正是这些。
　　炮火刚停，士兵们一跃而起回到他们的战斗岗位上，小鬼子的新一轮进攻开始了。郑天祥要过一支步枪向进攻的鬼子射击。随着一声枪响，一个小鬼子一头栽倒在地，引起了士兵们的喝彩；郑天祥也很得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枪法并没有撂下。
　　张九阳匆匆赶了过来，郑天祥将枪交给了一个士兵：“九阳，士兵们的伤亡怎么样？”
　　张九阳脸色凝重：“鬼子的炮火、飞机和机枪全部火力都集中在我们的正面阵地，我们的伤亡很大，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老本就打光了。”
　　这样的情形郑天祥刚上来就注意到了，那些简陋的掩体无法起到保护的作用，他们无端地成了鬼子炮火的牺牲品，他为之心痛也一直考虑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对张九阳道：“九阳，为减少小鬼子的炮火攻击而造成的损失，在打退鬼子的进攻后，留下一个排伪装成主力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其余人员撤向两翼，在鬼子的炮火停了以后再迅速回到主阵地。”
　　张九阳答应一声转身去布置了，武参谋长说：“老郑，我们是不是要到其他几个地方去看看了？”
　　郑天祥脸色凝重，他知道其他几个地方比这里好不了多少。每个团都死伤惨重急需兵员补充，但他们都明白郑天祥已无一兵一卒可派，没有一个团向郑天祥求援，他们都以大无畏的精神守卫着脚下的土地。郑天祥目前能做的就是和他们战斗在一起。
　　郑天祥离开西门时特意留心了马千里在什么地方，马千里似乎在躲着他，刚才明明在他的视线内现在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