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01
　　 
　　王五几天都没有出门，很显然他是担心出门惹上是非；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能保护他，他知道惹上是非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他在房间里呆得很郁闷，他也不敢冒着生命的危险出去。窗口是他和外面联系的唯一地方，他百无聊赖地整天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在这些行人里他并没有看到危险，也没有看到他希望看到的冯园。他骂了一声“八嘎”，有机会他一定会宰了冯园。
　　同样无聊地还有张九阳，他就守在旅馆对面的楼房里。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地盯着旅馆的大门，他看不到王五在做什么，这不重要，只要他知道王五还在旅馆里就行了。他和王五一样，希望冯园早点出现。
　　第三天，冯园出现了，张九阳感到莫名地紧张，他知道到了完成任务的关键时刻。事情的发展会像郑天祥预料的那样发展吗？
　　王五则是浑身轻松，他吐出了一口浊气，离开窗口躺到了床上。他终于要离开这囚室一样的房间了，这囚犯一般的生活终于要熬到头了。
　　听到不急不慢的敲门声，王五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不确定来的人是不是冯园，警惕地拔出了枪闪到门后，轻声问了一声：“谁？”确定是冯园后，轻轻开了门，冯园闪了进来。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冯园的歉意并没有平息王五的怨气，他依然怒气冲冲：“冯塞，你的办事效率太低了，这么一件小事你拖了三天，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冯园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冷冷地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也不是难事，我在师部工作，可以接触到机密，但是，杨青云事件后你能保证郑天祥不会将兵力重新部署？为了保证我大日本皇军一举拿下Ｌ城，我必须保证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我有必要重新比对核实，这里面的难度你是应该知道的。”
　　王五的怨气消失了，他说：“是我错怪你了。情报在哪里？”
　　冯园将Ｌ城的军事部署图交给王五，王五将其放好，问了句：“这个情报确实无误？”
　　“放心吧，每个细节我都核实过了，错不了。”
　　王五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在冯园说话的时候他已走向了门口。冯园喊住了他：“还有一个情报对安倍大佐有用。”
　　“三天后，郑天祥要给副官白絮飞举办婚礼，所有营以上的军官都接到请帖去参加婚宴，只留少数军官值班，那天将是Ｌ城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冯园说完的时候，王五已经走出了房间。这几天憋坏了，出门的时候他深呼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被太阳晃了一下眼。他不知是吉是凶，只知道头眩晕了一下。
　　张九阳跟在王五的后面，看到王五出了城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沉闷的监视结束了，他回到师部，向郑天祥做了汇报。
　　郑天祥说：“老武，好戏就要开场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武参谋长说：“放心吧，一切都会按照商定好的方法办。”
　　在冯园被捕的同时，Ｌ城的防御部署重新进行了调整。
　　 
　　02
　　 
　　王五，在这里我们应该称他为高桥了。高桥将带回来的情报交到安倍手里的时候，安倍的眼睛亮了，对他来说这是近来少有的一个好消息。近来最大的倒霉事就是没有能如期攻下Ｌ城，为此他受到了同僚的耻笑和上司的训斥。现在这份情报无疑可以为他洗去耻辱，让他重新挺起胸膛来做人。
　　这份情报是下了功夫的，里面的兵力部署标得很详细，细到每个防御的地方有多少人、多少支枪，连机枪的数字都有详尽的标注，让人叫绝的是地形地貌的特点在情报里都有所提及，安倍想，这个冯园还真是个人才，这次攻下Ｌ城后一定要重用他。
　　“大佐，还有一个情报，你一定会感兴趣。”
　　安倍暂时放下这份情报，他要好好研究它，做好功课是下一步取胜的关键，现在他想知道还有什么情报会让他感兴趣。
　　安倍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高桥。
　　“冯园说，三天后，郑天祥要给白副官举办婚礼，除少数军官留守外，所有营以上的军官都接到请帖去参加婚宴，那天将是Ｌ城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这确实是一个让安倍感兴趣的情报，从这个情报他看到郑天祥的寿限已经到了。不过就是取得一个小小的胜利就如此得意忘形，又是庆功又是为部下举办婚礼，这分明是没有将安倍放在眼里。安倍为此有些气恼；然而，这对安倍来说却是一个机会，任何轻视对手的人注定都是要失败的。
　　 “高桥君，辛苦了，可我还不能放你的假，现在大战在即，我还有任务要派给你，希望你能理解。”
　　“愿为天皇效忠。”
　　安倍看了高桥一眼，他知道高桥会说出这样一句空话，但他需要他这样说，因为他需要有人为他卖力。
　　安倍并没有立即给高桥派发任务，而是展开高桥带回来的情报，从头到尾又仔细地研读一遍。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在给高桥下达任务之前再次辨别这份情报的真假，没有找到破绽，他确信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了。
　　“高桥君，你的任务是带领一支特战队潜伏进Ｌ城，在他们举办婚礼的时候发起突然袭击，一举全歼参加婚礼的所有军官。你的枪声就是我们攻击Ｌ城的信号。”
　　“哈依！”
　　高桥出去以后，安倍又针对Ｌ城的军事部署给日、伪军们下达了进攻计划，然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对三天后即将到来的胜利抱有很大的希望，他开始筹划进城后的一切，那无疑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03
　　  
　　这个夜晚值得郑天祥和武参谋长记住，因为这个晚上他们更清楚地认识到了彼此，他们不是对手，而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这是武参谋长第一次和郑天祥深谈。基于这段时间彼此间留下的良好印象，郑天祥很客气，他对武参谋长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想和你谈谈明天的这场婚礼。”
　　武参谋长说：“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郑天祥并没有感到意外：“老武，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这也叫心有灵犀吧。”
　　两人说说笑笑落了座，勤务兵奉上香茗。
　　“老武，我们难得坐下来，天大的事都先放到一边，品品这盏雨前茶再说。”
　　武参谋长端起杯子，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只见茶水碧绿，大部分茶叶在水中直立着，香气扑鼻，轻轻抿了一口，脑海里一片清明。
　　“好茶，你这个龙宫里还真有不少宝贝。”
　　郑天祥得意地笑道：“这可是正宗的六安瓜片，产于蝙蝠洞……”
　　武参谋长抱怨道：“这茶树只有几棵，产量极低，你能弄到可谓手眼通天。这老话说有福同享，你对我还藏着掖着就是你不是了。”
　　郑天祥明白武参谋长是借茶说事，另有所指，但他毫不为意：“那时我们还不能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我能舍得吗？这次我不但请你喝，还给你准备了一份，这样够意思了吧？”
　　“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了？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郑天祥正襟危坐，严肃起来：“这段时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来拆台夺权的。你明明知道我在提防你，为你的工作制造了困难，可你还在长官部为我说好话，弥补我和长官部的关系；特别是在抗击日寇的事情上你全力支持我，让我很感动。”
　　武参谋长也正色道：“那是因为你的人格感动了我。国家在此危难之秋，中国需要你这样为国分忧的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没有理由不支持你。”
　　“我们现在可是命运共同体哦。”
　　“老郑，我们这边筹备婚礼，那边日本人可没闲着，虽然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但我们还是应该考虑的远一点。从明天开始这个平静就要被打破了，等待我们的将是惨烈的战斗。”
　　郑天祥的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日本人没闲着，他同样也没闲着，从宣布为白絮飞举办婚礼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想好了。他说：“举办白絮飞的婚礼只是让这场戏提前开场，小鬼子是不会让我们苟且偷安的。”
　　“戏一旦开场，剧情如何发展就不一定是由我们说了算。”
　　郑天祥微微一笑：“老武，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流血牺牲是难免的，面对小鬼子他狠你必须更狠，豺狼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老郑，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
　　武参谋长的话证实了郑天祥的猜想。他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Ｌ城。Ｌ城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使这个夜色里的古城显得更加静谧，然而明天晚上这里会是战火纷飞的另一番景象。想到这些郑天祥的心有些疼，他回过头对武参谋长说：“老武，咱能不能不说这个问题？”
　　“不，必须要谈这个问题，不谈透，我们今晚都会睡不着觉的。”武参谋长显示了他从未有过的固执。
　　郑天祥有些无奈，只好做了让步，他说：“既然你坚持，就先谈谈你的想法。”
　　“长官部给我们的任务是坚守Ｌ城七天，明天就是第五天了，我估计打退小鬼子这一次进攻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撤退的计划。”
　　武参谋长支持郑天祥抗战就如同支持他自己一样是坚决的，这一点，郑天祥丝毫不怀疑。但郑天祥承认在具体的做法上他们之间有分歧：武参谋长认为只要在长官部规定的时间内守住Ｌ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从这里撤退，然后避其锋芒进山打游击。郑天祥知道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他不想这样做；坚守Ｌ城七天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的目的就是不想将脚下的这片热土让给鬼子，让他们糟蹋。
　　郑天祥很坦诚地说：“除非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考虑撤退的。”
　　武参谋长叹口气，他知道郑天祥很固执，可他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他希望能够说动郑天祥。
　　“老郑，你知道我并不是怕死，可眼前的局势确实很凶险：长官部已经撤退了，兄弟部队也已经撤退了，我们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我们的力量有限，没有本钱和鬼子硬碰硬。留得青山在，我们才能和鬼子周旋到底。”
　　郑天祥沉默了一会，他说：“老武，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我们已经成了孤军，孤军又怎么了？我们不是为长官部而战，是为中国老百姓而战，越是这时候越需要有人站出来，要让小鬼子知道中国军人的血性，拱手让出Ｌ城只会让他们更猖狂。”
　　话说到这个份上，武参谋长无话可说。
　　郑天祥有些歉意，对默不作声的武参谋长说：“这次打退小鬼子进攻后，你带领二团撤到H山，我和一团、三团守城。我已经反复想过了，我们互成犄角是个可取的方案。”
　　武参谋长发火了：“你给我当成什么人，怕死还是一个糊涂蛋？互为犄角，说的好听，本来守城的兵力就不足，我带走了一个团你还怎么守城？还互为犄角，尽说好听的糊弄我，你不走我也不走。”
　　郑天祥抱歉地道：“老武，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此，我们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