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01
　　 
　　白絮飞挺直了腰杆，迈着正步，军靴踏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仿佛在宣告，Ｌ城还是咱中国人的天下。
　　他注意到老百姓的眼睛，以前是麻木的、呆痴的，走在路上是具行尸走肉；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充满了自豪，一举一动都体现出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白絮飞很得意，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景仰、感激，这分明是将他看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白絮飞回以微笑。
　　白絮飞还有一件让他非常高兴的事，就是他终于有了可以去见马兰的空闲，虽然他只有半天假，但对一个军人来说，这已经够奢侈的了，他很满足。
　　有好几次他路过马兰的住处，真想进去看看，但那时为了打退鬼子的进攻，他无暇顾及私事，最终放弃了进去看看的打算，只能将对马兰的思念藏在心里。当时他的心真的很痛，也很懊丧。
　　今天去探望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有衣锦还乡的感觉，马兰该不会以为他故意卖弄吧？
　　白絮飞伸手去敲门，手还未挨到门上，门开了，马兰出现在门前，他很惊奇自己的特异功能。
　　当然不是什么特异功能，也不是什么心灵感应，而是不谋而合。马兰听说白絮飞回来了，在家没等到他，知道他一定很忙，所以决定厚着脸皮去看他，她实在太想他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门前一个门后定定地站在那，谁也没有说话，就像呆傻了一样在那互相打量着对方。
　　好一会儿，白絮飞反应过来，就是看也要选在没人的地方慢慢看，仔细看，同时说着悄悄话，那才有柔情蜜意，而不是在这，让别人看见了会笑话的。
　　“怎么，不欢迎我进去？”
　　马兰清醒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领头走了进去。
　　马老先生正在看报纸，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怎么不出去了？”
　　吃过早饭的时候，他看到女儿在精心准备，知道女儿去干什么，他没有揭穿，因为在这次事件中，他对白絮飞有了新的认识，也对这支军队有了新的认识。他在内心里已经承认了白絮飞是他的女婿。
　　没听到回答，他的眼睛离开了报纸，这时他看到了白絮飞。
　　白絮飞弯下腰：“伯父好。”
　　“哎呀，这不是絮飞吗？请坐。”马千里很热情，“中午就不要走了，在这吃中饭。”
　　“伯父，我只有半天假。”
　　“没关系，中午我们吃早些。”
　　马千里乐呵呵地吩咐女儿：“你陪絮飞聊聊，我和你娘准备午饭去。”
　　 
　　2
　　 
　　张九阳来的时候，郑天祥正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它像一个没有剧情发展方向的剧本。郑天祥就是这个剧本的编剧，他希望剧情向着自己的希望发展。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设计了剧本发展走向的细节。这时他看到了一脸轻松的张九阳，他知道好戏已经开场了。
　　张九阳汇报了他这一天的收获，郑天祥非常满意，因为这也是剧本走向的一环，万事开头难，现在这个头开得很顺利，他肯定了张九阳的做法，以致受了表扬的张九阳差点得意忘形：“如果王五要离开Ｌ城抓不抓？”
　　“不要动他，你只要掌握他的行踪就可以了，并确保他顺利地离开Ｌ城。”
　　张九阳不解地看着郑天祥，但他没有问为什么，他的职责是服从命令而不是刨根问底，他回答了一声是，立刻赶往了王五落脚的旅馆，留守的弟兄告诉他，王五呆在旅馆里没有出去。
　　郑天祥看了一下时间，白絮飞应该快回来了，他的脸上有了笑意，又一个人物要上场了。
　　白絮飞看到等着他的郑天祥有些吃惊，他问：“师长，有事吗？”
　　郑天祥的心情很好，眼睛里全是笑意：“当然有事，还是件大事，本师长现在馋酒了，想向你讨杯喜酒喝。”
　　白絮飞闹了个大红脸。
　　“白絮飞，想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娶马兰过门？”
　　郑天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突然这样问。
　　白絮飞的脸更红了，想起了马兰，想起了刚才的种种，心里泛起了蜜意，他看着郑天祥，郑天祥正冲着他笑。
　　“没有想过。”
　　郑天祥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嘛。本师长给你保媒，这几天就将婚事办了。”
　　郑天祥这几天心情好，他用行动赢得了Ｌ城百姓的尊重，一扫那么多天笼罩在心头上的阴霾，阳光一下子照进了心田，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可他不能像孩子那样欢呼雀跃，也不能像市井人物那样要上一壶酒吆五喝六，他是一个军人，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心情。
　　白絮飞跟随郑天祥这一年多，郑天祥还从没有打趣过他，现在郑天祥放下了师长的架子，置于和他平等的地位与他说笑，白絮飞不适应了。他不知如何回答郑天祥的话，是说真话好呢还是隐瞒妥当些，他拿不定主意。
　　“不说话，那就是你对马兰不中意，本师长就当仁不让了，亲自给你挑选一个，算是对你的奖励。”
　　“不，不……”白絮飞慌忙摆手。
　　“你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师长的眼光卑职自然信得过，只是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白絮飞也算是急中生智，找到了托词。
　　“呵呵，照你这么说，这小鬼子十年、八年不赶出中国，大家都不成家？这岂不要绝了后？到那时不需小鬼子来打，自己就灭了自己。”
　　当然，白絮飞的意思只是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并不是要求所有人都去那样做，没想到郑天祥说出的这番话立刻堵住了他的嘴，断了他的后路。他感到害怕，一旦郑天祥提出个张三、李四，他又去反对驳师长的面子，那样就晚了，眼下只有坦白一途了。
　　“报告师长，卑职心里只有马兰，她是本地乡绅马老先生的千金，是卑职师大的同学。请师长成全。”
　　“同学好，这也算知根知底，两情相悦了。”
　　郑天祥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卫兵也一个个笑弯了腰。其中一个对白絮飞说：“你要是早说不就完了？”
　　白絮飞知道上当了，感情他的一举一动郑天祥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刚才这一幕只不过是郑天祥拿他开涮，幸亏他说了出来；不过还不算晚，没有出更大的洋相。
　　“我说呢，凭你这一表人才，会没有姑娘看上你？但你这个媒本师长还是要保。本师长决定，三天后迎娶马兰姑娘，本师长会和钟司令通气的。”
　　白絮飞很感激，能早点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是他的心愿，不过，这事太仓促了点，不知道马兰会作何想。但他不能、也不想反对郑天祥的决定——有郑天祥保媒，这个面子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他不知道的是郑天祥还有更深层次的打算，那天，白絮飞是怀着感激和甜蜜的心情离开郑天祥的。
　　 
　　3
　　 
　　白絮飞这回露大脸了，郑天祥亲自到马千里家为他提亲，武参谋长亲自筹办他的婚礼，按照郑天祥的要求诸事都要高标准：被褥要新的，新人的礼服要新的；就连新房如何布置，婚宴上吃什么菜、喝什么酒他都亲自过问，尽量做到完美，经得起郑天祥的检查。
　　白絮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官，能够让郑天祥如此上心，大家感到意外之余，不能不引发深思，进一步去检讨自己。
　　郑天祥不止一次说过，这次击溃对Ｌ城虎视眈眈的安倍白絮飞是立了功的，至于立了什么功郑天祥没有说，大家猜测的结果是白絮飞一定是在郑天祥在制定计划时出了一个好主意，才有了后来的大捷，郑天祥说凡是立了功的，他一定会一视同仁给予嘉奖。
　　大家服气，在白絮飞大办婚礼时张九阳得到了提升。张九阳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在安倍决定攻打Ｌ城前，张九阳几次冒着危险潜进日军的驻地获得了第一手情报，为郑天祥制订方案提供了有力的依据；在战斗中，张九阳和他的特务连按计划炸毁了鬼子的弹药库，造成了鬼子的慌乱，为最后的胜利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郑天祥对张九阳另眼相看是有道理的。
　　有了白絮飞和张九阳这样的榜样，有了郑天祥的奖罚分明，暂五十师的官兵们都憋足了一股劲，期待着下一场战斗的来临，期待着像张九阳那样立功受奖，期待着获得白絮飞那样的殊荣，使他们有一个炫耀的资本，能够为他们光宗耀祖。
　　张九阳有些受宠若惊，他认为他并没有比别人多做什么，这些都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尽心尽力去完成罢了。不过他没有谦让，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明白郑天祥在做什么，他认为郑天祥不愧是一个枭雄。
　　眼下的两件事让他对郑天祥刮目相看，一件是处决杨青云，一件就是大张旗鼓地为白絮飞办喜事，这两件事都是顺势而为，其效果超过预期，但这里面藏着的玄机张九阳只是约知一二。
　　张九阳是个学生，和那些吃粮当兵的泥腿子不一样，他见过世面，见过鬼子的暴行，加入郑天祥队伍的时候是怀着满腔报国热情的，郑天祥给了他机会，事实证明他跟着郑天祥打鬼子的决定是对的。
　　别看张九阳不是正规军校出身，可在一场场战斗中摸索出来的经验丝毫不比那些喝过洋墨水的人差，他的许多作为不墨守成规，往往取得出人意料效果，这是郑天祥对他最为欣赏的地方。
　　出乎张九阳意料的是让他出任二团副团长。谁都知道二团是郑天祥的嫡系，到了这个位置，那就是郑天祥的心腹了。
　　郑天祥立即纠正了人们的这个说法：“你们这样说不对，在我的队伍里没有亲疏之分，都是量材使用，杨青云算不算心腹？犯了错照样军法从事，张九阳是不是心腹？有了功照样升迁，二团缺少干部，你们说他不到二团到哪里去？”
　　张九阳担心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胜任，他不在乎职位高低，想继续干他的特务连长，那样他就得心应手得多；在新位置上，他还真怕干不好，会走杨青云的老路。
　　郑天祥不以为然：“你说哪个就是天生的将才？都是不断地摸索不断地学，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去了，有事和沈策多商量，他可是正儿八经军校出身，肚子里有货。”
　　“那为什么不干脆取消他的那个‘代’字？”
　　“你说为什么？这是你管的事吗，时机成熟，我会升任他为团长的。”
　　张九阳不敢说话了，事后他一琢磨，明白了为什么团长的位置在空着，敢情是为沈策留着呢，只是在等时机。想通了这个理，张九阳的心就踏实了。
　　郑天祥说：“你到二团报道之前，继续给我干几天特务连长。”
　　张九阳听完郑天祥给他的新任务脸色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