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01
　　 
　　杨青云恶狠狠地瞪了沈策一眼，如果是在背地无人的地方，他一定会狠狠地咬他几口，敢在背后黑老子，就不怕老子秋后算账？
　　被撸掉团长，杨青云并不在意，他认为这是郑天祥在气头上做出的决定，等郑天祥的气消了，这个团长还是他的；他在意的是这个平时在他面前俯首帖耳的沈策竟会在暗中拆他的台，今后他还敢相信谁？
　　沈策现在是被扶上虎背了，看到怒气冲冲的杨青云，他的心里冒着丝丝凉气。杨青云一旦翻过身来，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可以预见的是，杨青云一定能翻过身，他沈策的下场注定是要难看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数来数去，这个团也不该由他代理团长，这一定是郑天祥故意给他的难堪，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好像他的目标是冲那个团长位置来的，让他里外不是人。
　　是的，从杨青云准备抗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里外不是人了——杨青云是他的上级，他的职责是服从；可杨青云的决定是错误的，是致命的，会将他们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因此不能盲从，他必须为他的命运抗争。
　　现在，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比想象的结果要严重得多。现在他才明白，他的命运并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是掌握在别人手里，这让他悲哀、惊悸，冷汗将内衣瞬间浸得透湿。
　　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倒也轰轰烈烈，沈策懊悔不已。
　　他看到杨青云的眼神里有着嘲讽，有着幸灾乐祸，杨青云的心里话在眼神中暴露无遗：看你怎样收拾这个残局！
　　沈策被激怒了，他的勇气也被激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横竖都是一回事，何不放手一搏？
　　他再也没有时间理会杨青云了。他下令全团以急行军的速度向预定位置进发，但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沈策骑在马上不断地催促二团的官兵赶向预定位置，他想将耽搁的时间抢回来。很快，他发现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虽然他们拼尽了全力，但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距离。一些官兵已经累得瘫倒在了路旁，这样的队伍就算到了地方也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了，沈策悲哀地想。
　　如果不能按照预定时间到达指定位置整个计划的链条就会在他们这里断掉， 功亏一篑的代价就是那些为这个计划而付出努力的弟兄们的血就会白流。沈策实在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他焦灼地扫视了一眼越来越慢的队伍，觉得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应该放弃努力。
　　沈策对精疲力竭的队伍发出了三点指示，除了枪、子弹、手榴弹外所有的东西全部丢弃，还有余力的不要管倒在路边的官兵尽一切力量往前跑，不要队形、不要建制，先到达预定位置的即抢占有利地形，不需指挥，见了鬼子就开枪。
　　沈策再也不管队伍能否跟上他，快马加鞭地向前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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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安倍大佐站在一处高坡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前面战火纷飞的战场。望远镜的镜头清晰地向他展示了整个战场的全貌，暂五十师的军人们在大日本皇军凌厉的攻势下稍作抵抗潮水般地向后退去，皇军的士兵们正在奋勇追击，安倍大佐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在这里遇到抵抗颇有点出乎安倍大佐的意料。在他的战史里，中国军队是稍一接触就会溃退，甚至是闻风而逃。据他所知，他的对手暂五十师是个作战力不强的杂牌军队，就算不逃也应该龟缩在Ｌ城里据险抵抗，他们却一反常理在城外狙击他，这样的对手勇气可嘉，安倍敬佩这样的对手。
　　在安倍看来，事情的发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追击的日军遭遇到了又一次的抵抗，暂五十师在大日本皇军前进的路上居然又设了第二道防线。这对兵力不足的暂五十师来说，无疑是犯了分兵的大忌，狙击的力量太过分散薄弱也就成了必然，丝毫达不到阻碍皇军前进的步伐，守城的力量因分兵就更加不足了。他只要一鼓作气突破这道防线就可以挥师Ｌ城下，Ｌ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大佐，情形有些不对啊，郑天祥不会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高桥说出了他的疑问。
　　安倍此刻的心情好也就显得很有耐心，他对高桥说：“郑天祥将战场摆在城外的目的是不想让城里的百姓遭遇战火；同时，他也太高估自己了，认为他有能力在城外和我们一决胜负。这样不也很好吗？我们正好利用郑天祥的狂妄自大在城外消灭了他的军队，这对于我们攻下L城不就容易多了嘛。”
　　高桥觉得安倍太狂妄也太轻视对手了，他想提醒安倍要重视对手，但安倍是听不进他意见的，因此高桥什么都没说。
　　“高桥君，我们的前线指挥部应该向前移动了，还得加快点，慢了就跟不上帝国军队的步伐了，”
　　安倍走下高坡，跨上了他的那匹枣红色的东洋战马，两脚轻磕一下，枣红马撒开四蹄向前驰去。
　　高桥还在想着安倍的话，安倍说的似乎很在理，可他的心里就是不踏实。安倍的话逃脱不了一厢情愿的嫌疑。郑天祥不是无能之辈，他倘若不是做好了周密的准备，怎会选择在城外开辟战场？轻视对手的结果将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像是验证高桥的想法，突然响起的激烈枪声将他们阻在一处狭长的地带。这里的地势对他们极其不利，两边是高耸的山峰，一条狭窄的山道蜿蜒从中穿过，在两边高山设伏他们会很难通过。安倍知道这个地方，高桥在出发前就提醒过他，但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他认为帝国军队是所向无敌的。
　　安倍命令要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路两边的制高点，消灭这里的狙击部队。
　　安倍自信地对高桥说：“不用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通过这里。”
　　一个小时后枪声稀疏下来，安倍说：“高桥君，看来我们的指挥部又要向前推进了。”
　　枪声又突然紧密了起来，已经攻上去的帝国士兵在枪声中纷纷倒了下去，活着的潮水般地退了下来。这密集的枪声让安倍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退却的三团的士兵停止了退却，他们在路口修起临时工事。这一切都意味着这里是郑天祥为他布下的陷阱，反应过来的安倍对高桥吼道：“撤退。”
　　 
　　03
　　 
　　不顾一切纵马向前驰骋的沈策意识到他的部下没有跟上时突然勒住了马缰。马喷着响鼻在原地打着转，在这空旷的大地上沈策悲哀地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士兵靠双腿是无法跟得上他的快马的。沈策掏出怀表，离师部规定到达的时间只有十多分钟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按时到达了。沈策的眼睛黯淡下来，他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耗费时间等他的士兵跟上来。
　　他的身后终于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士兵们东倒西歪的狼狈相让沈策又心疼又气恼，这都是狗日的杨青云造的孽，他犯下的错却让弟兄们为他买单。想到郑天祥可能会为此追究他的责任时，一种背黑锅的怨恨几乎让他失去理智。他举起马鞭在即将落在马身上时瞥见了那些疲惫至极的士兵，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随它去了。
　　凭空响起的一阵激烈的枪声让沈策从悲愤中清醒过来，他仔细辨听了枪响的方向，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了，心里燃起一种绝地逢生的希望。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哪支队伍在狙击日军，但只要有人比他先到并堵住了日军的去路，就给他争取了时间，他就能将对他不利的局面挽回来。他叫了一声“弟兄们快呀”，率先向前奔去。
　　有友军在前面，沈策再也不用担心他的士兵没有跟上来，沈策不想成为靶子便在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马。他在马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马就乖乖地走开了，然后他猫着腰向响起激烈枪声的地方跑去。
　　战场上的战斗表面上看起来很胶着，一副很难分出胜负的模样。沈策是行家，他一眼就看出了战场上的实质，小鬼子人数较多拼得很厉害，困兽犹斗这句中国人老祖宗告诫后代子孙的话在这里得到了验证，所以有了兵法上围三缺一的总结。看到小鬼子拼命的样子沈策理解了杨青云为什么要去抗命。守的一方是一群穿灰色军服的军人，他们人数少装备也不能和小鬼子相比，他们很快就会在鬼子凌厉的攻势下被打开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已成为瓮中之鳖的小鬼子起死回生，这种局面是难以改变的。
　　如果当初杨青云能够按照计划来到伏击地点情况就会大为改观，沈策没办法改变局势，只能尽力而为之了。他举枪击毙了一个从侧面绕过来准备偷袭的鬼子。这一枪暴露了他的行踪。恼羞成怒的鬼子立即实施了坚决的反击，弹如雨下，沈策只能蜷缩在一个土丘后面。凭他的一杆枪是无法挡住鬼子实施他们的反包围的计划，沈策和那些狙击的军人们都处在危险之中。
　　幸好二团的士兵们陆续赶到并立即投入了战斗才解除了危机。安倍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切，危机感使他不得不改变消灭狙击敌人的策略，集中兵力冲开了包围圈仓惶地逃窜去了。尽管如此，还是被二团狠狠咬了一口。
　　沈策现在知道在这狙击鬼子的是什么人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四军某支队连长高忠勇。”
　　沈策握住高忠勇的手，“暂五十师二团代团长沈策。”
　　两个人后来并没有太多的互动，他们都军务繁忙，在匆匆打扫完战场后就握手告别了。告别时高忠勇连长说：“Ｌ城的商会副会长马千里是我大哥，请沈团长帮我带个口信给他，高某没有给他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