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漫长夜不归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1-04-24 09:02:12 字数:4084
《罂粟花联想》
此花绽放灼人心,哪知汁液藏毒针。
有君猎奇便入瘾,家财万贯难留存。
抛妻弃子全不顾,高堂二老泪满襟。
劝君悬崖当勒马,误入瘾君难做人。
西江月罢•书归正文
史姑娘听到李弘文的谈话中,觉得总是带着极大的忧伤。他的家史中究竟还有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前他也说过一次。他的爷爷念过二十八年书,一辈子光念书什么都没做过吗?做过商务印刷馆总编为什么被老板娘秘密送到苍翠庄?难道说他是共产党员吗?
史姑娘又一次好奇地问道:“小弟啊,姐问个不该问的事,也不是猎奇,爷爷念完二十八年书,就没做点别的吗?”
李弘文一声冷笑说:“呵呵!姐,您想啊,我家老祖宗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又不知道是把哪位皇帝得罪过。听说是太爷的爷爷被皇帝老儿降旨全家开斩,诛灭九族。原司马姓改姓冯,逃出关内,来到塞北的辽南。爷爷一直念书,有过那样祖训,爷爷哪敢混官场?爷爷在三十三岁时,在英国留学期间,和好友,也是爷爷同伴刘百智两人带着改善印刷术滞后梦想,借去西北欧留学四年零十个月机会,完成学业后,购置设备打道回国。爷爷乘客轮海路先回国,安置印刷合伙人。
“同伴刘百智,乘货轮押载一套新型印刷设备回国。两人临别前,决定好在老家辽阳会合。爷爷先到,前期准备妥当,在数着指尖等待刘百智带着设备归国。爷爷和同伴刘百智,苦读五年经贸商务,没拿到任何学位。西欧那个国家官方外侨办、留教司的理由是;东方诸国战乱不休,暂缓承认友帮学子学位……
“爷爷在一家商务印刷馆一边等人一边工作,结果刘百智一直没有回国。爷爷一直给那家商务印刷馆当排版校,和编制铅体模块、模板和做总编。后来,这家印刷馆又出事了,被官方查封抓人。爷爷被老板娘派车,带着十四岁的爸爸和奶奶投奔德金外甥,我的德金伯父。就是年前我讲过的在人间蒸发的地方官。我们这一支族人,是在爷爷那辈逃到这北大荒。想想都可笑,胆子太小了,还总摊上事儿。这些我知道的是爷爷在世时也常讲的,要我这辈人做好庄稼人。
“姐姐您看我家老一辈的遗训,就这么点理想,所以我攻克物理学,有条件时也弄套火犁(拖拉机),像苏联农民那样种地法。别的小弟敢想不能求了……”
“小弟,时代不同了,能不能换种思路去设计你的人生呢?”
“姐,我说过,我还有爸爸的遗嘱和嘱托呢,那是浓的不可化解的情感。”
那天晚上,史姑娘和李弘文又说了半宿,昨天已是一夜未眠了,实在太睏,史姑娘、李弘文才岔开那些沉重而又伤感话题。
李弘文不再说的同时,史姑娘一时又想不出来好的语言来安慰他。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史姑娘又把头也紧紧地贴在他宽厚胸膛前,用头慢慢地去蹭他的肌肤。李弘文像一只乖乖兔那样,老老实实地接受史姑娘给他这种特殊的爱。
他就一直那样接受着这种无言的慰藉,史姑娘只能用这种习惯动作,尽其一点微薄之力去抚平他的心灵创伤。那一阶段史姑娘对李弘文确实把他当作亲弟弟,心里暗下决心:有我史青竹在这个世界上,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弘文小弟!
史姑娘真不知道,李弘文的心里还承载着哪些化解不开的疑团?她苦思冥想中。弘文的母亲才四十五岁,养两个女儿还应该不是问题吧?况且,那时雅芝已经十五岁,雅芬也十一岁,在生活中也能自理和做一些简单家务,真不该再把李宏文困在家里。
也许他还有别的苦衷?史姑娘在想:自己是一个外乡人,真不该把手伸的太长,也不好涉猎弘文太多家事和多说多余的话。因为除了弘文讲过的,史姑娘不知道还有其它某种因素在干扰着李弘文。
史姑娘又一次试着把话题转到竹兰与晨路,宝田与淑珍,丰君与桂侠三对结婚大喜事上,转移一下弘文的思绪。可是她在将说个开头的时候,李弘文又叹口气把话接过去说:“姐,我不知道您对男人女人的婚恋一事是怎么看的?您又是怎么想的?姐,您会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全民认为的公理。姐,您又会说咱都十八岁了,女孩子已经进入合法婚姻年龄,应该考虑人生大事年龄。姐,您有这种想法小弟不反对。可能是我的精神领域有哪些不对头地方,说出来您一定认为可笑不可取。您是我姐,我的这种怪念头只能对你说,也必须和您说。”
“啊,说吧,姐听着呢。小弟,必须在那种怪弄思潮中走出来。”
“是的,姐,我现在总觉得,一桩失败的婚姻像坟墓一样,不称心的一男一女走进去,再也别想从婚姻的坟墓里走出来。也从来没见过谁能从那种坟墓走出过来呢。比喻虽然不恰当,但是我觉得很合适。”
“呵,小弟,原来你的思维中,还存在一段这种思维。好,小弟,接着说。”
“姐,人的青春期就那么十几年,何苦都交给养育子女之中呢?为什么要讨那份苦吃?尤其像我的家庭,妈妈需要我给弄到柴米油盐,两忙妹妹需要我这个大哥挣钱,供她念书;到晚上,我还要挺起冯家这家门户,给妈妈妹妹壮胆。姐,您说我要再领家里一个外姓人,我妈还不给轰出去才怪呢!即使不轰出去,有谁愿看冷冰冰的脸子呢?姐,可能我这样说妈妈有些不太礼貌。但我要说,告诉姐一声我心里的苦,在我的男女婚嫁一事上,简单地说两句话。妈妈喜欢的人,我最烦。也许有一天我能喜欢上一个女孩,妈妈瞧不上。所以,我不想伤害好人。”
史姑娘听到弘文说出这一堆话,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歪理。原来他心里还存放着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理论。
史姑娘长叹一声:“小弟,我提的是别人,是宝田与淑珍、晨路与竹兰、丰君与桂侠三对青年的婚事马上到了。咱该尽份朋友之力,没钱沒物还有人呢。小竹兰前天晚上去找过我,我满口答应一定去。你看小弟你扯到你自己身上干吗啊?你的痛咋这么多呢?”
“姐,我不是胡扯,是让竹兰和刘欢梓闹的。春节的几天假里,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大难关,把心里话,只能向姐姐倾吐。”
史姑娘看看左腕上的昆式夜光表说:“弘文,太晚了,你不睏吗?要不睏的话就说给姐姐吧。昨夜一宿没合眼,睏就别说了,咱都该休息了吗。”
李弘文长叹一声说:“姐,闻成的不幸婚姻不说了,那才是一段撕心裂肺的痛呢!”
“小弟,闻成的事就不说他了,我不想听阶级斗争故事。咱回家,姐睏了……”
看两位将迈进十八岁的青年人,她与他之间,不知底细者,真会认为是一母同胞兄妹。从长春市省府家属院长大的史姑娘,虽然在气质上看似高傲,又有一副高颜值面部五官;但是和偏僻山村苍翠庄这些贫穷子弟、也就是她在这些寒门儿女面前,一点也看不到高干子女的娇媚,更看不到她与这些粗俗没文化那些姐妹的不合群。
尤其是她对李弘文的友谊,已超出普通朋友范畴,是被李弘文将她与他的友谊,嫁接到一种姐弟的纯情。弟弟从来听姐的话,有时也逆来顺受,今天姐姐说睏了,两人从荒郊野外的白沙滩上,起身走向苍翠庄。
第二天下班后,史姑娘草草吃完晩饭又要走,妈妈问道:“竹儿,又要出去吗?可别太晚回来,经常夜不归宿是要出传闻的。我说过,凡女人一旦沾上这种传闻,便被别人认为是坏女人。有过坏女人的名声,是要携带一生的。”
史姑娘正在给妈妈解释时候,李弘文从大门走了进来。在院心又干咳一声,妈妈发现后说:“竹儿,弘文来了,你快出去把他迎屋来,有话在家说吧。有背着人的小点声,你爸今天去了长春市送论文,三天两日也不一定能回得来。我出去走走你们就不必去荒郊野外谈心了好吗?”
“妈妈,我们不是谈心,是我想知道一些事。我忘了,今天约好的在咱家里说,不去野外的事我忘了。妈妈不必出去,我和弘文没有背人的事。是讲的后街老闻家的没过门儿的儿媳妇,昨天说到一半,我有些恐怖,有些伤感,所以弘文终止没讲完。您也可以听的,这是在解放十二年后,发生的凄美悲凉一幕悲剧。像古典小说里讲的那样可怕,我听的是新鲜事,可是弘文说,类似事件在农村不止一宗。”
李弘文最近晚上不是经常到史姑娘家中来,因史老不常在家。自从学院来过信后,史老在全县范围内走得开,有时随县长到各公社考察是很方便的。
卜老师又被永加中学聘任物理教师,不经常去中学讲课,每周只去两个半天;史姑娘要去公社上班,又经常不在家,史姑娘的家,白天空着时候多。
弘文今天到屋里给他老师先问声好。然后又鞠上一躬,像是形成了规律一样。然后他自己坐到一旁说:“老师,您忙您的,我给我姐把李冬梅的事说完。姐,我抓紧时间说给您听。
“李冬梅在吃完一瓶安定片后,马上更衣、洗脸、梳头、找纸笔,写下一篇绝别书。看样子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写,大概是沒有写完。
“在昏沉沉中勉强写出,‘烦交一成’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昏睡过去。她也是因三天米水未进,身体过于虚弱;再加上腹中有四个月身孕,最主要的还是药量太大。
空腹水稀释后吸收又快。可能也是腹中产生过巨痛,身上被自己抓伤多处;也可能是没有她想象中像睡觉那么舒服。大约不到两个小时,通往天堂车票就起好,登上去天堂快车,可是他忘了起返程票。
“这次是李冬梅的最后一次闭目,在她的幻觉中,她和闻成慢歩在一条宽敞大路上。这是一条人生漫长路。在漫漫人生路的岔路口,她选择一侧写着那副对联,‘勿须再思红尘烦恼,一直走向天堂之门。’
“年仅二十四岁的李冬梅,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它。
“早晨嫂子照常黎明即起点火做饭,四口之家早饭做好后,她习惯地趴在门中央那块小玻璃窗上,看一看小姑子的室內,顺便喊一声起床洗漱用早餐。当嫂子往小姑子炕上一看刹那,觉得不对劲。喊了一声冬梅起床吃饭的时候,发现冬梅没有反应。
“往日里都是厨房一有动静时候,冬梅多数时候都起来和嫂子一起做早饭。十几年里,几乎没用操过这方面的心。嫂子索性走近冬梅身旁,仔细看一眼小姑子,不由得打个寒噤。吓出一身冷汗,不是好声地喊着:‘长新!你快起来,冬梅不对劲!脸色是紫青色呢?’”
史姑娘挥挥手说:“弘文小弟,别往下说了,在阶级斗争这根弦绷的太紧年代,何止一个李冬梅呀?咱不去过度解读,心里知道一些就可以了。”
“好的,姐,闻成和李冬梅的悲情故事就说这些吧。”
卜老师似乎还要发表长篇大论,弘文又不好意思阻止老师的言论。这是二老的职业病,对某个事物不言则罢,一发不可收。
史姑娘截断妈妈的发言说:“妈,咱不去说已故者过失好吗?弘文已经说过,在这块土地上,先故为大,故者无错责,下面弘文小弟该你接着昨天的说吧。”
在特殊时期,闻成与李冬梅两人的命运。被一种无形的恶魔般意识形态领域的旧观念,夺走如绽放初期鮮花般,青春姑娘的生命。无情地拆散一对热恋中,正当年华情侣,真让闻者在同情之余,也有一点点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