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东窗事发（下）

　　坐在讯问室里的刘松林，除了能在表面上看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沈永捷丝毫没有感觉到，在其内心和灵魂深处有过什么深刻的反省和真正的触动；他甚至不肯说出施暴者的姓名和身份，似乎这件令他遭受奇耻大辱的事情并不值得挂在心上，这让沈永捷非常的不满意。
　　“刘松林，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你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监委同志，我承认我犯了错误，以至于闯下大祸，难以弥补！我只知道动手打我的那个人，自称是那女人的男朋友，另一个摄像的是他的兄弟……”
　　沈永捷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刘松林，对你实施敲诈勒索的嫌疑人已经被警方抓获，正在进行同步的审讯，你是不是要等到审讯结果出来以后，才愿意说实话！”
　　刘松林怔住了，仿佛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什么？已经被抓住了！监委同志，我说！我一定说实话！设局整我、对我进行敲诈勒索的主谋是金川集团的董事长方利山！是他利用那个名叫黄燕玲的女人，引诱我和她去酒店开房，然后再派人来捉奸、摄像，以此来要挟我！”
　　段风丽问道：“他们对你的具体要求是什么？”
　　“他们要我向她男朋友赔偿两百万，可是我哪有这么多钱，方利山就说他愿意借我两百万，摆平这件事。”
　　“那你给钱之后，他们销毁摄像资料了吗？”
　　“哪有这么简单！我给钱之后，他们只把刻录的光盘给了我，却把SD卡留下了，摆明了就是要继续敲诈我啊！”
　　“他们对你的下一个要求是什么？”
　　“三年前方利山和当时的卫北区区政府签订了两个PPT项目，还有几个月就完工了，方利山要我把这两个项目……给提前回购了。”
　　沈永捷问道：“项目还没完工就提前回购了？这样荒唐的要求你也能答应？”
　　刘松林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也是被逼无奈呀！我当时只想着尽快把卡拿回来，然后把它销毁，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他们对你还有另外的要求吗？”
　　“区里面规划了下一阶段要开发的几块地，有些还没有达到上市的条件，方利山看上了一块代号为A3的地块，他逼着我……提前把这块地低价卖给他了。”
　　“也就是说，这块地连土地出让通告都没发布，就消失了，对吧？”
　　“对……就是这样。”
　　段风丽问道：“之后他们把卡给你了吗？”
　　“给了，我马上就销毁了。”
　　沈永捷忍不住斥责道：“刘松林，你这次付出的代价可真够大的！为了掩饰自己的荒唐行径，你又犯下了多少新的错误！”
　　“监委同志，其实本质上，我也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呐！我真的很怕这些视频会流传出去，所以我……哎，我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事实证明，纸是包不住火的！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有保留复制的文件？他们会捏住你的把柄，要挟你一辈子！”
　　刘松林叹了一口气，羞愧地低下了头。
　　段风丽说道：“刘松林，除了这件事，我们还需要你解释、说明一些，在你还是兴平区区长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刘松林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竟比谈及被人捉奸时还要惶恐和不安。
　　“兴平区？”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当你还在兴平区担任区长的时候，就已经和方利山打过交道了。方利山这么处心积虑地设局整你，是不是在此之前你就和他有过什么过节？”
　　“这……这从何说起呀？”
　　“从何说起？那我提示你一下，方利山和陶成业在同一时间分别开发了汇景台和江海湾两个楼盘，你批给方利山的地价是每亩一千万，给陶成业的却是每亩七百万，你认为方利山会心理平衡吗？”
　　刘松林似乎很是委屈。
　　“监委同志，这地价的差异是有原因的！当时汇景台和江海湾所在的那块地是没有分开的，是一整块地！很多省内外的开发商都想吃下那块地，可就在那个时候，市里面的规划下来了，在这块地的中间，要修建一条二十多米宽的双向六车道！”
　　“然后呢？”
　　“我们当时也很为难啊，但市里面的规划肯定还是要大于区里面的规划的，所以那块地就被分成了两块，方利山和陶成业各买下了一块地。”
　　沈永捷问道：“这和地价差异有什么关系？”
　　“监委同志，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细节，那就是这两块地都毗邻立龙江的江边。从方位上来说，方利山的那块地朝向立龙江的源头，当地人称之为龙头，而陶成业的那块地相比之下，只能算作龙尾。”
　　“所以呢？”
　　“所以，区里面在给这两块地定价的时候，就适当参考了民间的这些说法，把方利山那块地的价格定得高了一些，陶成业的相对就低一些……”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隔着一条大马路的两块地，就因为这些民间传说而价差悬殊！刘松林，你以为凭着这些荒谬之说就能过关吗？”
　　刘松林又叫起屈来。
　　“可对于商人来说，他们是很在乎这些风水之说的呀！其实那两块地的定价标准就是每亩七百万，我并没有给陶成业降价，只是给方利山加了价！方利山是来找过我，我也是这么跟他解释、说明的，他自己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呀！”
　　沈永捷想了想，把头转向段风丽，压低了声音。
　　“风丽，接下来我要问问那套跃层房的事情，恐怕你要回避一下了。”
　　段风丽点了点头：“明白，我去叫曹副主任来。”
　　
　　就在隔壁的讯问室里，刘志鹏也正在同步接受杨宇和李晶的讯问。
　　“刘志鹏，据我们所知，你在生意场上可是屡战屡败，做一行亏一行，每个行业基本上都不超过一年。”
　　刘志鹏禁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个你们也知道啊。”
　　“那我问你，连续亏损这么多年，你哪来的资金建立这家婚庆公司呢？”
　　“其实，我每做一行到最后都留下了一点钱，几年下来，积攒的钱也勉强可以开一家婚庆公司了。”
　　李晶说道：“可你这婚庆公司的营业执照上，注册资金写的可是一百万呐。”
　　刘志鹏笑了笑：“那都是请人代为注资的，也是要花钱的，其实我的实际资金总共也就几十万而已。”
　　“只有几十万？那江海湾那套一百八十平米的跃层房，你是怎么买下来的？按照当时的售价，那也得二百五十万吧？”
　　刘志鹏吃了一惊：“这个你们也查过？监委同志，我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杨宇说道：“现在是我们在问你，不是让你来问我们。”
　　“其实……我是用公司另外一个股东的钱来买的房。”
　　“还有一个股东？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说清楚。”
　　“那是去年，有一个叫林斌的人来找到我，说准备拿出二百五十万入股我的公司，和我一起做婚庆的业务……”
　　“这不符合逻辑吧，这个林斌既然手握二百五十万的资金，那为什么不自己独立开一家婚庆公司，偏偏要来找你合股？”
　　“我也问过他，他说一来是对婚庆市场不太熟悉，第二是因为他还有另外的投资业务，经常都不在长州，所以打算跟我合股试一试。就我那小公司，能有资金进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所以我没多想就同意了。”
　　李晶问道：“所以，你就拿着别人的股份金去买房了？”
　　“一开始没这打算，可这林斌入股没多久就不见了，电话也联系不上。恰好那时候江海湾开盘了，你们也知道江海湾的房子有多紧俏吧？买过来就算不住，转手也能赚点儿钱呐！所以我就用那二百五十万买了一套房。”
　　“既然买了房，为什么不住进去呢？”
　　“房是买了，可没钱装修啊！一百八十平米的大房子，光是装修就得几十万，所以暂时只能空在那儿。”
　　“你刚才说这房转手就能赚钱，可你却放弃了别人三百六十万的报价，转而以原价把这套房卖给了一个叫孙赫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事出有因的！是那个叫孙赫的人来找到我，他说自己要结婚，需要这套房子，还说自己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不瞒你们说，我也是有心想结交这个人，所以就忍痛把这套房原价卖给他了。”
　　杨宇问道：“他说自己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你就信了？”
　　“他向我出示了工作证件的，我不能不信呐。”
　　“就这样，你就放弃了可以赚取一百一十万差价的机会？你可是生意人呐。”
　　“监委同志，你们可以笑我，但不能怪我！做生意的谁不想结交一两个达官贵人，这是人之常情嘛！”
　　“可是我们查到，这套房直到过户以后，他都没有向你支付过房款，这又如何解释？”
　　“那是因为他要急着搞装修，我也没有催他付款。他堂堂一个市委书记秘书，还能赖账不成？就算是跑了人，那也跑不了庙啊，我还能把房收回来嘛！”
　　李晶问道：“那孙赫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他说他是在外面看到那套房还空着，就到物管处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才找到了我。”
　　“你有没有向孙赫提出过什么要求？他替你办过什么事情吗？”
　　刘志鹏一下自信了起来。
　　“监委同志，这个你们可以随便查，自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也没替我办过任何事。”
　　
　　曹云坤接替段风丽，坐在了刘松林的面前。
　　“刘松林，你儿子刘志鹏名下有一套房子，你知道这事儿吗？”
　　刘松林一副懵懂且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有房子？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不太清楚。”
　　沈永捷笑了笑：“他名下有一套一百八十平米的大房子，他不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你们这父子关系是有多糟糕啊！”
　　“监委同志，我那儿子就是个败家子！明明不是做生意的料，偏偏就喜欢往里面钻！而且还好高骛远！今天说要在这个区买房子，明天又说要在那个区买房子，后来我就懒得信他了！他的事儿我还真的不太清楚。”
　　“那他开婚庆公司的事情，你清楚吗？”
　　“这个我倒听他说过。”
　　“你就没问问他，这开公司的钱从哪儿来的？”
　　“开一家婚庆公司用不了多少钱吧？可能他自己手里边儿还有些钱呢。”
　　曹云坤问道：“刘松林，方利山的助理王大志，你应该不陌生吧？”
　　“还有些印象。”
　　“那为什么王大志对这件事的供述，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沈永捷的语气再次严厉了起来。
　　“刘松林，之前就提醒过你，警方正在对金川公司的人进行同步审讯。王大志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已经向警方如实供述，当年方利山为了拿到汇景台那块地，出资一百万为你儿子开了这家婚庆公司，所以你才把地批给了方利山，是这样吗？”
　　刘松林哆嗦了起来：“我……我……”
　　曹云坤笑了笑：“你需要和王大志当面对质吗？”
　　刘松林一拍脑门，脸上又满是懊恼的表情。
　　“哎！我承认，当初我是为了我儿子，才收了方利山的钱，然后把地批给了他！”
　　曹云坤和沈永捷对视了一眼。
　　曹云坤继续问道：“方利山拿出一百万，你才把那块地以每亩一千万的价格批给了他，那陶成业又为你付出了多少，才拿到了每亩七百万的价格呢？”
　　刘松林惊愕地看了看曹云坤和沈永捷。
　　“监委同志，我承认我收取了方利山的好处，但我和陶成业之间是按照正规流程来操作的呀！你们不能把这种事，同步过渡到我和陶成业的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