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东窗事发（上）

　　秋雨连绵，已经快有五天了，繁华的城市竟也有了几分萧瑟之意。
　　即便有专车的接送，肖长勤也放弃了自己喜爱的保龄球，但赵长海却在这个意想不到的雨夜登门了。
　　面对这个不速之客，肖长勤很是有些惊愕。他完全不清楚赵长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能微笑着把赵长海请进了书房。
　　“赵局，不知道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你可是难得登门一回呀！”
　　赵长海脸上的笑却是相当的自信。
　　“肖市长，坦率地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今日前来，也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向你印证啊。”
　　肖长勤看了看赵长海，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葫芦倒过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糊弄人的东西。
　　“什么事情还需要专门找我来印证呐？”
　　“那当然是只有你才能说得清楚的事情了。”
　　“哦？那我可真有兴趣听一听了。”
　　赵长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肖市长听说过张建明的事情吧？”
　　肖长勤轻轻笑了笑。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相信吗？其实，这件事已经不能算秘密了，恐怕不止你我听说过吧？”
　　“那还有一件事，卫北区的区委书记刘松林要顶替梁定南的位置，这你听说过吗？”
　　肖长勤愣了一下：“这不太可能吧，要走的是张建明，不是梁定南呀！”
　　“可我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梁定南移动一下位置，刘松林不就能顶上去了吗？”
　　“梁定南怎么移动位置？他还能调到哪儿去？”
　　说完这句话，肖长勤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对方已经掌握了话题的主动权，而自己不过是在盲目地跟随而已。
　　赵长海笑了笑：“他调到你这个位置不就行了！”
　　肖长勤愣了几秒，但随即恢复了常态。
　　“赵局真是高瞻远瞩啊，明年我一退，最有可能顶我这个位置的人的确是梁定南，到时候刘松林是有一些机会的。”
　　“可要是刘松林现在就想顶替梁定南的位置，你说……他会怎么样？”
　　肖长勤听得出赵长海的话，七分戏谑中还带着三分挑衅，这让他心里面很是不爽。
　　“赵局，你这种假设似乎不太成立吧？”
　　赵长海还是轻松地笑了笑。
　　“怎么就不成立呢？如果你现在就退下来，梁定南马上就能顶你的班，刘松林不就名正言顺地坐到梁定南的位置上去了！”
　　肖长勤的不悦已经毫不掩饰地摆在了脸上。
　　“赵局长，怎么你今天来，就是跟我讨论这些如果和假设吗？而且，你连我的归属都安排好了！”
　　“肖市长，你的归属可都是你自己在安排，我怎么能插手呢？而且，这些假设和如果，不也是你和刘松林设计出来的吗？”
　　肖长勤已经明显板起了脸。
　　“赵局，你是副市长兼市局局长，你应该清楚，说话和做事是要讲逻辑和证据的，不是凭空猜测！”
　　赵长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击播放了通话录音。
　　“我的逻辑和证据都在这里面了。”
　　“肖市长，您不是明年就要退了吗？那有没有想过现在就退下来，提前享享清福啊？”
　　“松林，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个建议和你昨晚上跟我说的事儿有联系吗？”
　　“您如果现在退下来，最有可能顶替您位置的人是谁？那肯定是梁定南呐！梁定南一旦上了位，您就可以想办法把我推到梁定南现在的位置啊！这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吗？”
　　“我还从来没考虑过要提前退下来，你这个想法是有些创意，不过，我现在可没办法答复你。”
　　“您考虑之后再答复我不迟。总之，松林的仕途和前程就拜托给您了，钱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松林绝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栽培和帮助……”
　　“行了，先别说这个，我考虑之后再答复你吧。”
　　肖长勤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
　　“你……你监听我的通话！”
　　赵长海收起了手机。
　　“肖市长，重点不是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方式，而是我已经得到了！意外吧？其实，我也很意外。不过，你这话也说了、事也办了，总得想个解决的办法吧？”
　　肖长勤恨恨地点了点头。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了！你不妨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长海终于干脆了起来。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我终于可以开门见山了！首先，我要你按照你和刘松林原定的计划，现在就从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
　　“然后呢？”
　　“然后，你就向徐书记举荐，由我来顶替你现在的位置！”
　　肖长勤吃了一惊：“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你为什么不去坐梁定南那个位置呢？”
　　赵长海笑了笑。
　　“刘松林和潘华峰一人管着一半的长河新区，我有自知之明的，论经济工作的实际管理经验，刘松林和潘华峰比我更有资格去兼任管委会的主任，我只要得到你的位置就行了！”
　　肖长勤神色黯然地坐了下来。
　　“看来，我好像也没什么选择了，对吗？”
　　“应该是这样吧。肖市长，这样一来，梁定南继续做他的管委会老大，你可以提前退休享清福，我坐上你的位置，刘松林继任张建明的位置，大家互不干扰，完全就是一个多赢的局面呐！”
　　这回轮到赵长海站起了身。
　　“对了，肖市长，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和孙秘书也在合作！而且还是投资达三个亿的市政绿化工程，你们真是好眼光啊！”
　　肖长勤冷笑了一声：“赵局长真是好手段呐！”
　　赵长海显然打算离开了。
　　“就这么定了吧，你倾力举荐，我保守秘密，然后大家相安无事！”
　　肖长勤抬头看了看赵长海，面如死灰。
　　
　　沈永捷将最近从林春华那里获得的相关信息，向谭远牧进行了一次综合性的汇报。
　　“长州的几个主要论坛上面，都有刘松林被捉奸的那段视频，估计现在已经传开了。还有一点就是，林春华在5天以前就通过市局的举报邮箱报了案，此案涉及到一个区委书记被人敲诈勒索和生活腐化的问题，赵长海不可能不知情。但他既没有展开侦破，又没向纪监委移交案子，令人匪夷所思啊！”
　　谭远牧的神色冷峻了起来。
　　“赵长海又不知道在搞什么神秘的策划了，我会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向徐书记汇报这件事情。永捷，你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是怎么样的？”
　　沈永捷略微一思索。
　　“之前不是有人匿名举报，陶成业和刘松林之间存在权钱交易吗？当时因为缺乏有效证据，加上长华停车一案的紧迫性，我们暂时搁置了这个案子。现在刘松林自己冒出来了，林春华也向我们提供了一些相关的信息，我想趁此机会，正式展开对刘松林的调查和讯问。”
　　谭远牧点了点头：“我赞成你的方案，开始行动吧。”
　　
　　与此同时，孙赫正在纪监委的办公室里散发着喜糖和请柬。
　　杨宇笑着接过了喜糖和请柬。
　　“恭喜！恭喜！终于喜结连理、永结同心了！”
　　孙赫笑着回应道：“谢谢！谢谢！到时候记得来多喝两杯啊！”
　　李晶笑嘻嘻地接过喜糖和请柬。
　　“哇！日子选得真好！元旦节！新年的第一天呢！”
　　段风丽笑了笑，没说话。
　　沈永捷从外面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
　　“沈组长，你终于出现了！来来来！拿着！”孙赫把喜糖和请柬递到了沈永捷的手上。
　　沈永捷愣了一下：“这是……”
　　“我和风丽已经把日子定下来了，就在元旦节！沈组长，那天你可千万别加班啊！”
　　沈永捷笑了起来：“哦，你们的大好日子啊！一定准时参加！”
　　段风丽阴着脸，把头转到了一边。
　　孙赫把沈永捷拉到了办公室的一个角落。
　　“沈组长，我今天来，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呀，这么严肃？”
　　孙赫压低了声音：“前几天，你们是不是把郑奇伟和吴劲松给拘了？”
　　“是有这么回事儿，这问题都交代了，不拘干什么？”
　　“问题查清楚了是该拘，但你没掌握好时机啊！”
　　“哦？那我一定得请教了。”
　　孙赫看了看左右。
　　“你在拘捕郑奇伟和吴劲松的前一天，徐书记刚刚才召开了关于陵园扩建工程的新闻发布会，在会上，徐书记一再强调陵园工程的初衷和意义。他也坚持认为，民政殡葬事业改革当中出现的都是一些小问题，让广大市民都放下心来。”
　　“结果呢？”
　　“结果你倒好，第二天就把民政局和殡仪馆的两个一把手给拘捕了！徐书记强调说没问题，你们偏偏就用实际行动证明有问题，而且新闻媒体还报道了。你说徐书记有多难堪呐！”
　　沈永捷笑了笑：“这我倒没想过。”
　　“可你应该去想啊！徐书记好不容易才让市民相信，陵园工程是值得信任的，你这么一搞，老百姓又开始怀疑了！你这不是打徐书记的脸吗！”
　　沈永捷眨了眨眼睛。
　　“哟，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儿害怕了，真有这么严重？”
　　孙赫放缓了语气。
　　“你也不用害怕，徐书记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你真得吸取教训，不能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沈永捷笑了起来：“受教了！”
　　孙赫拍了拍沈永捷的肩膀，满意而去
　　和沈永捷的这一次见面，实在是令孙赫舒爽不已。他不但向沈永捷宣示了对于段风丽这个女人的主权，而且还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上，对沈永捷进行了一次教育再提高。
　　如果说上一次的见面会餐还是打个平手的话，那这一次，就应该算是完胜了。
　　
　　徐建辉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报纸，头版头条的新闻大标题特别的引人注目：中央将对今年已接受巡视的省市展开回头看的工作。
　　正看报间，顾文君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建辉，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正在看呢，中央准备开展回头看了嘛。”
　　“不是这个！是关于刘松林的新闻！”
　　徐建辉很是诧异：“什么？刘松林的新闻？他有什么新闻？”
　　“刘松林和两个年轻女孩儿去开房，被人家捉奸，还拍了视频！现在网络上到处都在传！”
　　徐建辉大吃一惊：“还有这种事情！视频在哪儿？”
　　“我已经把视频链接地址发给你了，你快看看吧！”
　　
　　“……啊！发生这种事儿了！行，我知道了，我即刻启程！”
　　陶成业挂上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快速地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终于停下脚步，冲着办公室的门口高声叫喊。
　　“小梅！小梅！”
　　小梅快步来到办公室的门口。
　　“什么事呀，陶总？”
　　陶成业一把抓起办公桌上的公文包。
　　“小梅呀，从现在起，任何人来找我，都说我去国外商务考察去了！公司里面除了你之外，谁也别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尽量发短信，明白吗？”
　　“哦，知道了。”
　　陶成业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徐建辉擂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腐化堕落！毫无廉耻！一个区委书记搞成这个样子，还要不要脸了！”
　　谭远牧说道：“从视频的内容来看，这件事有两个性质，不但有他本人的生活腐化，也有他自己被人家敲诈勒索这个事实。”
　　“所以才把你们两个人叫过来！回去之后，立刻组织专案组，迅速给我查清此案！”
　　赵长海不失时机地接应道：“书记，就在今天上午，市局的举报邮箱也同步收到一封关于此案的匿名举报邮件，我们对此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您放心，我立刻组织精干人手，尽快查清此案！”
　　谭远牧怔了一下，扭头看了赵长海一眼，但没说话。
　　“注意，我要的是尽快！必须赶在中央巡视组展开回头看之前，给我结束此案！”
　　
　　十几个警察蜂拥走进金川实业集团的办公楼。
　　前台小姐惊愕地站了起来。
　　“请问你们找谁？”
　　“找你们董事长方利山。”
　　“方总现在不在公司。”
　　“他上哪儿去了？”
　　“这个我不知道。”
　　警察严肃了起来：“我提醒你，要说老实话，不要隐瞒他的去向。”
　　“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是董事长，要去哪儿也不会给我们打招呼啊！”
　　王大志隔着玻璃看见了警察，赶紧走进洗手间，关上了门。
　　“方总，公司来了好多警察！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事儿！如果是为了刘松林的事儿可就麻烦了！总之来者不善，你赶快走吧！最好是出国避一避！没我的消息千万别回来！”
　　几个警察走进了王大志的办公室。
　　“王大志呢？王大志在不在？”
　　王大志打开门，笑嘻嘻地从洗手间里面走了出来。
　　“我就是王大志，警察同志，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跟我们回警局一趟，有事情要找你！”
　　
　　方利山载着杜月和周新在机场候机厅的门口下了车，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
　　“知道我前几天为什么要去办签证了吧？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种情况！人呐，必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杜月已是一脸的苦瓜相。
　　“方总，您这一走，我们怎么办呐？”
　　“你们平时不怎么在公司出现，估计警察暂时还查不到你们这儿来，不过时间一长也难说。依我之见，要么在国内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就跟着我去美国，自己考虑吧。”
　　周新忙不迭地说道：“方总，我们当然愿意跟着您了，您才是我们的老大嘛！”
　　“那也行，赶紧回家拿护照去吧，我就先走一步，回头到了洛杉矶再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方总，您走好啊！”
　　方利山拍了拍杜月和周新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候机厅。
　　
　　一被押送回警局，王大志便立刻受到了警方的突击审讯。
　　“王大志，把你们设局敲诈勒索刘松林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都这个时候了，别以为还可以隐瞒什么！”
　　“警察同志，我可不是主谋啊！我连出谋划策都算不上，顶多就是帮个小忙……”
　　“你不是帮忙！是帮凶！”
　　“是是是！”
　　“说吧，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公司前段时间招了一个女公关，据她自己说以前认识刘松林，而且刘松林对她还有那么点儿意思，于是我们方总就想着，干脆让那女的把刘松林约出来开个房，我们进去捉奸，再留点儿证据，这样就可以要挟刘松林替我们做点事儿。”
　　“那你们要挟刘松林替你们做了哪些事情啊？”
　　“公司前两年和卫北区区政府签了两个PPT合作项目，还差几个月才完工，方总叫刘松林提前把项目给回购了。”
　　“就这一个吗？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还有就是，方总从刘松林手里买下了一块代号为A3的地，价格比较低……”
　　“这件事的参与者，除了你和方利山，都还有哪些人？”
　　“还有两个人，一个假扮女方的男朋友，还有一个负责摄像。”
　　“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王大志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
　　“撒谎！你们一起实施了对刘松林的敲诈勒索，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那两个都是方总临时找来的人，平时都不在公司出现的！我只知道一个姓杜，一个姓周，别的就不知道了！”
　　“方利山到哪儿去了？”
　　“他说去考察另外一块地，我在公司还有点事，所以就没跟着去。”
　　“方利山的家庭地址在哪儿？有几个说几个！”
　　“是是是！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