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四十八、四十九

　　四十八
　　天色已经完全放亮，太阳不动声色地悄然爬出，把暖暖的光芒撒向大地，洒向此时还在沉睡的县城，洒向在县城中的一座四合大院。大院墙壁未曾粉刷，门窗上的漆也已脱落不少，古式的走水檐上的檩条头有的已经朽损，露出参差不齐的椽头，使一切显得古老而又荒凉。而墙壁上、柱脚上的大幅标语，红纸黄字，绿纸黑字，却是那样的醒目“救死扶伤，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时间就是生命”……
　　四合院内四周种着一些常青的灌木，此刻依然显得很有生机，使人刹那间感到生命的意义。大院虽然很静谧，但透出一种紧张的气氛。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脚步匆匆，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以及纱布一类的东西，几件金属器械也在盘子中闪着银色的光，这正是刚成立不久的上方县医院所在地。
　　这时，医院大门外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马蹄声骤止在门口，几只从鼻子里喷着白气的马匹上跳下几个人来，疾步向院内走去。走在前头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年纪、高大魁梧的人，他显得很是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急救室方向走去，院内和走廊里的脚步声显然已经惊动了急救室内的人。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从屋内挑门帘跨出，他大步迎向来人，同时伸出双手和已经走近前来的来人的双手握在一起，并用激动地声音低沉说道：“罗主任，真想不到，你我回来的头一次见面竟是在这里。不过，你不要着急，他们已经都脱离生命危险了，走，咱们先一起去看看！”说完，两个人一起走进室内。
　　只见房间的手术床上躺着一个头缠白色绷带的少年，此刻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年轻一些的人步子稍快，走在前头。躺在床上的少年扭头看到来人，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没有成功，他只是激动地喊道：“爸爸、爸爸！”大个子急忙奔过去，紧紧把少年搂在怀里，小心地抚摸着伤者头上纱布，心疼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正是昨晚送来抢救、现已脱离危险的罗志政，大个子中年人是刚刚得着消息赶来的罗志政的父亲——县计划委员会罗主任、一个刚刚脱下军装的转业军人。父子俩从平安相见的激动中回过神来，罗主任向迎接自己进来的老者问道：“老栗，栗津怎么样，不要紧吧！”
　　被称作老栗的正是栗达观，他最近一段时间被组织派往南方考察并帮助当地完成国家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自己经营的商贸公司也积极加入了改造行列。正当工作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喜接家中来信，得知家乡正重修穿越县城的铁路，他深知铁路修建的重要意义，怀着强烈的对家乡建设的热情，带着一部分公私合营补偿的资金准备投入到铁路建设以及家乡的各项建设上来；于是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向家乡赶回来。
　　当他和随行人员赶至上方县铁路通过的地方时，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决定先顺着铁路走一走、看一看。他看到铁路主体工程已经全部竣工，看铁轨光洁程度可能已经通车时，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驱车沿着铁路线一路驶来。没承想却正好遇到了和破坏铁路的歹徒做英勇搏斗的罗志政和栗津他们，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他的随行人员奋勇冲上去，鸣枪吓退了歹徒，并把负伤的罗志政和栗津救下，紧急送往县医院。
　　当下，栗达观听到罗主任的询问，便告诉他栗津问题不大，只是一些外伤，不要紧。说话间，旁边的栗顾田和林向平也围拢了过来。他们也是昨天下午，在村外等栗津左等右等也不见时，一路赶来，才知道事情的发生；并向罗主任讲述了栗津办学习辅导班以及后来的事情。罗主任对栗津小小年纪就能胸怀大志，为国家和人民利益着想的精神所感动，对大家的做法表示了赞扬。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屋内众人隔窗向外望去，呀！原来是乡亲们得知消息纷纷赶来探望，一大早走了十几里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手里还提着一些鸡蛋之类的补品。栗达观和罗主任见状急忙迎了出去，顿时，医院里充满了浓浓乡情，被一片温馨的气氛所笼罩。
　　四十九
　　在县委计划委员会办公室外间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层层叠叠的信函文件，几个棕色的公文包摆放在桌角。插在墨水瓶中的蘸水笔不时被几个工作人员拿起放下，批阅着面前的文件；桌上电话机不时响起，工作人员一手抓话筒，一手做记录，不停地写着什么，一片忙碌。里间屋内摆放着两张床和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藤条的暖水壶和几个印着标语的白搪瓷缸子。
　　桌子两旁的椅子上分别坐着栗达观和罗主任，两个人正热烈地交谈着。
　　“罗主任。”栗达观的声音，“我这次回家乡，可以说不够及时，没能为修复铁路尽力量，想来是一个遗憾。但不管怎么说，路总算是修成通车了，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感到亮堂！”
　　“老栗，看你说的，虽然当时没能赶上，到铁路的后期维护还是一件大事，你还能发挥能量啊！在修路过程中，使我感触很深的是老百姓的支持，出工、出力，甚至捐款、捐物，很是踊跃。他们都认识到铁路修好后对大家生活的影响，人民群众的觉悟在逐渐提高，这是非常令人鼓舞的！”罗主任感慨地说到。
　　栗达观接着话语说道：“是啊，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我们只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才对得起自己，才对得起人民对我们的信任。”
　　他缓了缓，继续说道：“自从我这次回来后，发生的这些事，对我感触很大，对此又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从志政和栗津他们做的这些来看，虽然有些个性和特殊，但从另外一个角度也说明我们的教育工作很不到位，许多应该上学接受教育的孩子还不能如愿。他们是很渴求知识的，是希望接受新鲜事物的，但家庭和生活条件使他们不能坐进学堂，这对他们自己、对我们的国家都是一种损失。我们应该尽最大努力改变这种现状，以对得起我们的国家、对得起子孙后代！”
　　罗主任听着栗达观的话，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是啊，百年大计啊！不容耽搁，可是我们的财政是捉襟见肘，无力负担呀！还得从长计议。”
　　栗达观接过话茬说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要发动群众，要借助民间的力量，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仅是财政方面，思想方面也要解放。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些国家的补偿，我原本是想用在建设铁路上。现铁路修好了，我打算把这笔钱用在教育上，当然仅这些是杯水车薪，是解决不了全部问题的；但我们可以以此为契机，发动群众，都尽力所能及的工作，那我们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办成、办好！”栗达观激动地说着这些。
　　罗主任也激动地站起来，紧紧握住栗达观的手，说道：“老栗，你的这想法和做法都很好！你带个头，我们发动群众，把教育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为子孙后代造福！我先代表政府谢谢你！”
　　“不用谢，为家乡办点儿事情是应该的，下一步具体办法我们再商量。”他顿了顿，又向想起什么似得，继续说道，“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也一直想跟你说。通过反革命分子破坏铁路一事，可以看出，革命刚刚胜利，阶级敌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是看在眼里，恨在心上，是会想方设法搞破坏和制造事端，妄图颠覆新生的革命政权。对此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要时刻警惕！我可能还要回到南方，去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工作，这些重担又都落在你们肩上啦！”
　　“老栗，你放心去吧，这有我们呢。我相信，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下，我们一定可以把家乡建设的更加美好和富饶！”罗主任说完和栗达观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二天，上方县召开了群众大会，表彰了罗志政和栗津勇斗歹徒的英勇事迹。当两个少年戴着大红花出现在主席台上时，人群中掌声骤起，欢声雷动！气氛空前高涨和热烈。接下来召开了公审大会，对犯罪分子进行了宣判，歹徒受到了应有的惩治。
　　大会同时号召人民都行动起来，提高警惕，全力保卫胜利果实。接着，也对动员全部力量办教育一事，进行了安排部署，与会群众表示了赞同和支持的意愿。
　　栗达观也在群众高昂的斗志当中，悄然乘车驶离了会场，驶离了上方县，又奔向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