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四十六、四十七

　　四十六
　　中午，天色变得阴暗，日头儿也不知隐到哪里去啦，一下子似乎变得更冷了。天空并没有什么云，只有一团团阴沉沉的雾气像个罩子一般罩住大地，却泛着一种红彤彤的颜色。
　　栗津觉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铃声响过，又一节课休时间到了。往日熟悉的声音今天听起来有些刺耳，她厌烦地用一只手捂着临窗的耳朵，嘴里咬着笔杆。还有个把钟头就要放学了，放学后要快些赶回去，是没有一点儿空闲时间的；而面前的这道题自己一时半会却又想不出答案来，急得她真有些抓耳挠腮了。
　　她把捂耳朵的手放下来，又在纸上重新算起来，额头也慢慢渗出了汗，沾湿了鬓角的头发，顺着脸颊延下来。当天的事当天做完，这是栗津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也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这道题今天自己必须掌握，因为一会儿下课后，自己还要实施自己的计划，给自己的“学生”们讲解，自己还不会那怎么行呢！决不能使自己的“授课”计划受到影响，使进程受到影响。她回去对其他孩子们传授的课基本都是自己老师当天在课堂讲到的，这样就能实现“同步”，效果会很好。
　　经过和家庭几天的“斗争”，家里终于同意栗津放学后，把适龄上学的、而又由于各种原因无法上学的孩子召集起来，通过自己的教授，使这些孩子也能接受教育；她心中那挥之不去的情愫使她觉得，这对改变农村的落后状态和提高人们的能力素质是很有必要的。当然，很深奥的道理她也说不来，只是觉得自己有这义务和责任。
　　几个月下来，她每天往返于学校和自己的课堂。开始，还真有些吃不消，但坚强的性格和家庭的熏陶、强烈的责任感，使她咬牙坚持了下来。每当她看到自己的“学生”们，那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样子，浑身就有一种莫名动力，她暗暗对自己说道：“一定坚持、一定坚持下来！”
　　但今天的事情却使栗津感到有些棘手，眼看就要放学，而天气也很不好，她还没有把今天讲的课理清，怎能不使自己着急呢。她渐渐有些静不下心来了，看看面前堆了一层的算草的纸张，又看看外面阴沉的天空，她再也坐不住了，想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一个高高个子、有着一双浓眉、清秀、白净的男同学显然已经早已注意到栗津的举动了，他从自己的课桌旁站起来，轻轻向这边走来。
　　正在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栗津，猛然抬头看到有个高个子向自己走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班长罗志政。她内心不禁一阵豁亮，唉，光顾着自己瞎琢磨了，怎么忘了请教“高人”了；还好，有福之人不用愁，“高人”自己来了，看来难题可以解决了。
　　这个罗志政可不简单，不仅学习成绩顶呱呱，而且组织协调能力强，还很有文艺细胞，是班上的翘楚；而且人缘好，和老师、同学都能合得拢，因此，被大家选作了班长。另外还听说，罗志政的父亲还是一个“老解放”，现在转业到地方在上方县担任一个什么“大官”。但罗志政却没有干部子弟的架子，对老师尊敬、对同学热心，乐于帮助他人，深受人们的尊敬。
　　多日来，罗志政看到栗津近一段时间以来总是显得紧紧张张、忙忙碌碌，而且刚一放学，便没了人影。他有些奇怪，不知道栗津在搞什么名堂。处于对同学的关心，以及对栗津的特有的一种关注，当他看到栗津今天焦急、烦躁不安的样子时，便忍不住走了过来。
　　栗津看到罗志政走过来，别的也来不及多想，把难题往罗志政面前一推：“你来试试，我是没招了！”罗志政虽然没有完全明白栗津的事情，但先解题再说吧。他于是俯下身来，耐心地给栗津讲解起来，其实，题倒不是很难，只是栗津静不下心来。
　　很快，在罗志政的讲解下，栗津完全明白了难题，脸上也露出了快乐的神情。见栗津变得高兴起来，罗志政不失时机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栗津听后却又一下子变得缄默起来，眉头皱在一起，若有所思地想着，好像不是很情愿说这些事。
　　说实话，事情刚刚开头，以后会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因此她并不想让这件事宣扬开来。可现在，罗志政问到了自己，该怎么回答呢？在正直、善良，受人尊敬的班长面前，她又不想撒谎，她思索了片刻，便站起身来，约罗志政到外面说。
　　往屋外走的短暂的过程中，栗津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罗志政和盘托出。当然，她还有自己的一个小心思。在室外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向罗志政讲述了。罗志政听完栗津的话语，他深深为栗津的行为所感动，内心顿起波澜，一下子变得很不平静，他被栗津的举动所感染，眼睛甚至都有些湿润。
　　这时，阴郁的天空终于沉不住气了，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第一场雪无论如何是令人亢奋地，同学们看到雪花时都欢呼雀跃起来，争着跑向操场，雪花很美，很晶莹透彻。
　　然而栗津看到雪花，却满面愁容，老天爷偏偏在这个时候下雪，自己还要赶好远的路，去教另外的小伙伴们，可这天气，唉，真是的！今天是去还是不去？栗津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了自己应该怎样去做。她来不及多想，只对罗志政说了句“我走了，今天谢谢你”，便背起书包，一头扎进风雪中。
　　罗志政应了一声，也像刚回过神似得，扯起自己的书包，也向栗津跑去的方向奔去。
　　四十七
　　自此，每天放学后，总会看见两个坚定的身影，走出校门，向城外奔跑。冷风嗖嗖地刮在他们脸上，直往脖领子里钻，但他们好像全然不顾这些，只是一个劲地在跑。
　　不一会儿，俩人都气喘吁吁，呼出白气。这使他们更加振奋，于是便唱起了军歌“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小鸟也被他们的歌声惊起，抖动着翅膀，向空中飞去，树枝受到弹压，枝条上的点点积雪便簌簌地落下来。
　　这两个小小的身影就是栗津和罗志政。自从罗志政知道栗津的所作后，心中很是感动，决心以实际行动支持和帮助栗津。于是，在下学后，和栗津一块儿出来，护送她一段路，直到看到从村子出来接栗津的乡亲们才转身返回城里。尽管栗津一再谢绝护送，但罗志政只是答应替栗津保密，其他便不再让步了，于是，栗津便也没有办法说动他了，只好由着他了。
　　两个人在路上谈论学习上的事情，谈论国家大事，谈论人生，说说笑笑地倒也减少了路上的寂寞和疲劳，日子就这样在平凡的情境中过去了。
　　一天放学后，俩人因为为学校整理文件，内容是庆贺县城北边新修铁路建成通车一事。当俩人整理完毕走出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二人无暇顾及这些，仍然紧走慢赶地走着，不时谈论一下刚才接触的铁路通车一事。
　　原来，城北原有一条旧铁路，是日本侵华时遗留下来的，已有些破旧，不能使用。人民政府为了充分利用这些设施，发展交通，造福百姓，加快物资的流通，最大量的满足人民生产和生活的需要，便通过政府集资，多方筹款的方式，在原铁路的基础上重新修缮，重新改造。在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在各方面的帮助下，铁路很快修复了，并经过试车验收，投入试运行。
　　乡亲们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冒着黑烟一股劲往前冲，都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纷纷述说着感受：“以前看到这东西是又怕又恨，恨不得让它马上出轨。可现在不同啦，这是咱们自己的火车啦，是为咱老百姓出力的东西啦，就光剩下高兴啦！”罗志政和栗津谈论着这些令人高兴的事情，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每天都要经过的铁路旁。
　　这时，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十几步开外已经看不清人影了。栗津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对罗志政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还要赶回城里，别往前走啦，你赶紧往回赶吧！”罗志政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没什么，天晚了，我更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让我再送一段路吧！”栗津却说什么也不让再送了，让志政马上回去。就在两人争论的当，铁路一侧突然传来“叮叮咣咣”的敲击声。
　　这声音顺风传千里，声音顺着铁轨传到两人的耳边，俩人都不禁一愣：“什么声音？”然后不约地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色灰暗朦胧，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顺风飘过断断续续、忽紧忽慢的声音。两个人又不禁同时扭过头来，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同时，俩人同时说道：“走，看看去！”说完，两个人快步顺着铁轨走过去。
　　黑黝黝的夜色罩住了铁轨的明亮，两人满腹狐疑地向前走去，愈走奇怪的声音愈加靠近，两人也都加快了脚步。借着周围朦胧的光亮，他们终于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个人在用什么东西撬动着铁轨。不好！两人心里都惊呼了一声，他们立即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铁路要紧！”
　　这显然是一个破坏革命成果的特务分子，撬铁轨的家伙听到有人来，也惊慌失措地扛起工具就跑。这时，罗志政和栗津也已飞奔过来，边跑边喊：“站住，别跑！站住，别跑！”正夺路而逃的家伙听到声音，才觉出是两个孩子在追自己，便凶恶地转过身来，举起手中的镐头，恶狠狠地对迎上来的两个少年恐吓道：“小兔崽子们，都给我站住，再往前走，我要你们的命！”跑至近前的栗津和罗志政朦胧看到铁轨已被撬弯了一段，他们顿时义愤填膺，毫无惧色地勇敢地迎上去。
　　特务凶相毕露，横过铁镐，狠狠地向冲在前面的罗志政砸过来。志政机警地一侧身，躲过这一镐，并顺势抱住特务的后腰。那家伙急了，又用镐头横扫过来，向后砸去，但志政就是不撒手，特务的镐头也砸不过来。就在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栗津已赶了过来，她瞅准时机，抓住特务的一只手，不由分说地狠狠咬下去。那家伙疼得“嗷嗷”乱叫，手不禁一松，镐头掉落在地上，滚到了铁路旁的水沟中。栗津顺势一脚，把特务踢翻在地，两个少年一起扑过去，和这个家伙搏斗在一起。
　　正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火车汽笛的声音，栗津和罗志政不禁都大吃一惊：“不好，火车要过来啦！”特务分子听到声音，露出狰狞的笑意，更加起劲地想甩开对方。这时，仍抱住这个家伙的罗志政对栗津喊道:“快去向火车报警，这里别管，快！”
　　栗津焦急地瞅了一眼正和特务抱住翻滚在一起的罗志政，来不及多想，急忙向火车开来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把红围巾解下来，声嘶力竭地喊道:“停车！停车！快停车！有坏人破坏！”
　　和罗志政扭打在一起的特务看到栗津报警，感到绝望，不顾一切的拖着罗志政向栗津挪动，志政仍紧紧抱着，一下也不放手。特务见自己的阴谋难以得逞，顿时变得像疯狗一样，拼命弯下腰，从地上摸索起一块石头，向身后的罗志政狠狠砸去。一下、两下……鲜血从罗志政的头上留下，已经体力不支的罗志政终于坚持不住了，脑子一阵昏厥，眼前一黑，紧抱的双手终于松开，倒在了地上。特务丢开倒在血泊中的罗志政，像恶狼一样扑向正挥舞着手巾报警的栗津。
　　正在这危急时刻，忽然后面响起“呯”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呯呯”几声枪响。特务一愣，回头望去，只见从后面飞快驶来一辆吉普车，车子很快开到近前，未及停稳，车上便跳下几个人来，持枪向这边跑来。这家伙一看，惊叫一声，丢开栗津向黑暗处逃去。由于慌不择路，一脚踏进了一个盛满水的水坑中，溅起大大的水花，再也爬不起来啦。
　　此时，远处奔驰而来的火车就着车灯已经看到了红围巾，听到了断续的报警声，司机急忙采取紧急制动的措施，这头“怪兽”终于在弯曲导轨前仅几米处停下来。火车司机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后和押车的解放军战士一起跳下火车，向这边奔过来。极度紧张和疲惫的栗津跌跌撞撞奔向倒在血泊中的罗志政，未及跑几步，便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这时，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抢先来到了栗津身旁，一个中年人扶起栗津，另外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跑向罗志政。这时，火车上下来的解放军已经跑至坑边，把特务从水坑中架出来，捆绑了起来。公安人员已经把受伤的罗志政抬上了吉普车，随后和中年人一起把栗津也抬上了车。中年人向解放军战士亮明了身份，指挥着大家一方面把伤者送往医院，一方面抢修被撬弯的铁轨，铁路旁一片紧张和忙碌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