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01
　　 
　　许多天以后马千里的心里依然有着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想好好招待一下参战的新四军战士。但消灭了残敌后新四军战士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撤走了，没有给马千里机会，马千里只能为之遗憾。他对高忠勇说：“忠勇，你将修补寨子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办，你去采购一批药品送给钟司令。我想这才是他们最急需的。”
　　高忠勇的事情办得快捷漂亮，除了一般的磺胺药外，他还想办法弄到了不少市场紧缺的盘尼西林。收到这笔厚礼后，钟司令亲笔写了封感谢信。在信里钟司令提出将江南的各个抗日武装联合起来成立一个抗敌救国会，希望马千里能够牵个头。
　　马千里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他两眼微闭没有说一句话。他想得出神以至于信在手中滑落都不知道；高忠勇提醒他信掉了，他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马千里知道高忠勇想催促他表态，便摆摆手说：“忠勇，你先去忙，这事我再想想。”
　　马千里的态度让高忠勇感到意外，他在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明白了马千里在想什么。马千里是不想当出头鸟又不忍拒绝钟司令的建议而左右为难，马千里没有表态是想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有找到让马千里的心堵得慌。不想了，马千里决定出去走走，马伯提醒他：“老爷，要不要让高忠勇安排几个人跟着？”
　　马千里说：“不用了，我又不走远，在家跟前走走还会出事？”
　　马伯想想也是，现在的江南和以前不一样了，小鬼子的小股部队害怕碰到新四军都缩在了家里不出门，这块土地上已经变得太平了。
　　“老爷，你应该答应钟司令的。”马伯说。
　　马伯不是个多嘴的人，从来不插嘴管马千里的事，所以马千里就站住了诧异地看着马伯：“你是这样认为的？”
　　马伯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新四军可是救过咱们；再有，要不是新四军在这闹腾小鬼子早就找老爷麻烦了。”
　　马千里被马伯这句话点醒了，他之所以拿不定主意是安倍给他定下的十天期限，现在十天期限早就过去了，安倍也没能拿他怎样。这还不是有新四军在这里？如果单靠他的自卫队是无法和小鬼子抗衡的。钟司令说的对，中国人团结起来了就能将小鬼子赶出中国。
　　“马伯，你说的对，走，咱们回去。”
　　问题想通了马千里一身轻松，你不想刺激小鬼子就能置身事外？小鬼子是不会让你苟且偷生的！这时候的马千里才感到刚才的纠结一文不值。
　　事实上让马千里后悔的事远不止这些，而是这一纠结所造成的后果让他懊悔不已。他没有想到的是，为排解这个问题出来走走竟给小鬼子制造了机会。在回去的路上，当一群人围上来时一切都晚了。这是专门为他而来的小鬼子便衣队，他们在这里已经徘徊几天了。
　　马千里说放马伯回去他就跟他们走，小鬼子的目标是他当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就放了马伯。马伯成了唯一的报信人跌跌撞撞地就跑。他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回头看时，才明白小鬼子为什么毫无顾忌地放了他——马千里被小鬼子裹挟着上了马，渐渐地在马伯的视线里消失了。
　　 
　　02
　　 
　　安倍满脸堆笑地向马千里伸出手：“以这样的方式请马先生过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还请马先生原谅。”
　　马千里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没有接安倍的话，他对安倍的热情视而不见让安倍很是尴尬。安倍干笑着缩回手，他的内心恼怒至极但表面上却掩饰得极好，走过去亲热地将手放在马千里的肩上：“马先生，我们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
　　马千里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侧过身将肩膀从安倍的手里摆脱开：“说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马先生是聪明人，我们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安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们想委任马先生为本县的县长，还请马先生不要推辞。”
　　“承蒙安倍太君的好意，可惜的是我只会做点小生意，从未从过政不堪重任啊。安倍太君还是另请高明吧。”
　　能不和安倍撕破脸就尽量不撕破脸，马千里心抱侥幸话就说得客气。他没有想到的是安倍听了却有了另一番心思：中国人就这样的德性，心里肯了表面上还要推辞一番。他认为马千里等于答应他了，因此在心里开始轻视马千里。
　　“以马先生的才智做一个区区的县长是大材小用了。马先生就不必谦虚了，还是择日上任吧。”
　　马千里冷冷地说：“我不是谦虚，我是不会出任这个县长的。”
　　马千里的话激怒了安倍，安倍的脸色变得青紫，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显然还不想放弃马千里这颗棋子，马千里没有答应他很明显是压力还不够。是时候给马千里施加压力了！他说：“马先生是不想和我们合作了？要知道和皇军 做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为了你的家人和现有的一切你还是想好了以后才回答。”
　　这番威胁的话让马千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可以忽视他的财产但不能忽视他家人的安全。被送到一个独处的小屋后马千里感到了绝望，他现在被软禁是因为安倍想让他回心转意给他的最优惠的待遇，这种待遇会随着他的拒绝而消失。做汉奸他是不愿意的，但为此付出家人生命的代价他同样是不愿意的。马千里很无助是因为他凭着自己的力量无法走出当前的困境，可外援又在哪里呢？
　　马千里寄希望于钟司令，他知道钟司令不会坐视不管。可钟司令有他的难处，新四军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攻打县城将他从鬼子的手里救出来。马千里唯一的希望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他因此也就没有了希望。
　　孔方带着安倍给他的任务来看马千里。以这样的形势见面是孔方不情愿的，特别是前不久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他也没有脸见马千里，马千里有理由恨他不理他。果然马千里见到他时将脸扭向了一边。
　　孔方说：“千里兄，我知道你在记恨我，也不会原谅我。可我的家人受到威胁时我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在这里我只能向你说声对不起了。”
　　马千里想孔方当时的处境和他现在的情况何等相像，孔方可以那样做以解救家人，可他能答应安倍当汉奸去解救家人吗？马千里感到惶惑，他原谅了孔方。
　　“说吧，你是不是给安倍当说客来了？”
　　孔方尴尬地笑笑：“是安倍让我来劝你出任县长来的，我来也只是装装样子，根本没有打算劝你。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秉性，你是不会答应的。”
　　“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走了。明天我就不会有这样好的待遇了，我要好好养养神应付明天过堂了。”
　　“千里兄不要急着赶我走，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孔方走到门口向外面看看，然后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封信，“这是马伯送来的钟司令写给你的信，也许对你有帮助。”
　　孔方补充说这信是马兰从新四军驻地带回来的。
　　 
　　03
　　灾难是成长的催化剂，这话放在马兰身上再合适不过。马千里被日本人带走以后她一夜间长大了，她是哭哭啼啼母亲的主心骨，她对母亲说：“妈，爸不会有事的，日本人是想让他为他们做事才不会杀他呢，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母亲停止了哭泣，女儿的话让她将信将疑。看到女儿肯定的样子心里放宽了许多，她想和女儿多聊几句，马兰说了句：“妈，你歇着，我还有事，先忙去了。”
　　马兰现在要做的事很多。她从最近一系列的事件中看到马家处于风雨飘摇中，父亲不在，她应该为马家做些事了。她对高忠勇说：“高叔，我要出趟门，这里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高忠勇沉吟片刻：“兰儿，你是去找钟司令救人吗？这一路不太平，我不放心你去，你留在家里我去行吗？”
　　马兰摇摇头：“高叔，相比之下，家里这一摊子的担子更重，离了你我可玩不转，所以还是我去吧。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马兰说的是大实话高忠勇不好再坚持，他说：“我多派几个人陪你去吧。”
　　“那样太招摇反而不安全，真要有事，我带再多的人也不管用。就让马伯陪我去吧，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反而安全得多。”
　　高忠勇不再坚持了，只是嘱咐马兰一切都要小心不能逞强，遇到危险绕着走。马兰笑了，说：“高叔，你和我爸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啰嗦起来越来越像我爸了。”
　　高忠勇也笑了。他送马兰和马伯出了门，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了他还站在那。他感到责任重大。
　　日子在等待中度过，这段日子高忠勇感到日子特别难过。他记挂着马千里的安全，每天都等待着探听消息的人回来，只有等到平安的消息向嫂子报告后他才能睡着觉。他算着马兰回来的日子，然后就会站在高处向着马兰走的方向遥望。他等待着马兰带回好消息。
　　高忠勇见到马兰时，马兰的脸上除了疲惫外还有一种心安的表情，他知道马千里有救了。马兰讲着她见钟司令的经过，她说就算她不去钟司令也会派人来了。马兰掏出钟司令的信，在他们的眼里这信就是一个锦囊。
　　这封信如何交给马千里成了一个难题。
　　马伯说：“你们两个去都不合适，还是我去合适点。”
　　高忠勇说：“马伯，鬼子不一定允许你去探望，不行的话你还是委托孔方吧。”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他们认为孔方是迫不得已才做出对不起马千里的事，他还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孔方一直想找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当马伯说出来意后孔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没有什么比信任更让他高兴的了。他借着劝说马千里的机会将信带给了马千里。
　　马千里接过信急匆匆地看过后对孔方说：“我送个功劳给你。你对安倍说我答应他出任这个县长，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在解散自卫队上缴武器后再走马上任。”
　　孔方知道是钟司令的信改变了马千里的态度。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马千里没有说，孔方也不想知道。有些事还是糊涂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