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01
　　 
　　马千里看着窗外，天空乌云密布，多雨的江南天气总是给人带来压抑，天空中一抹阳光顽强地刺穿乌云洒向大地，给人带来了无限的希冀。马千里此刻的心情不错，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数小时前马千里的心情就像这多云的天空，此刻却放晴了。
　　身陷囹圄失去自由是一件不幸的事，倘若事先能够预防而自己又没有去做无论如何是不可原谅的。马千里不能原谅自己，他后悔没有听从孔方的建议，不但葬送了自己，还连累家人为他操心担惊受怕，如果当初一走了之多好。
　　马千里知道他只要答应安倍的要求，就能解除软禁轻而易举地走出这个房子，在这片土地上他一样可呼五喝六、吃香的喝辣的，那濒临困境走向没落的家业也会因他的复出而再次振兴。这个诱惑在他的脑海里多次浮现，可他能答应吗？
　　这种辱没祖宗累及子孙的事马千里宁愿死也不会做的，他只能愧对妻女了。
　　马千里不愿做汉奸其结果就可以预知了，他想应该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了。可他关进来后家里没有一个人来看他，这里是虎口，高忠勇和马兰不能来，但妻子和马伯是会来的，他们没有来只能说明安倍在他答应之前不希望他同外界有联系。
　　自卫队是马千里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他担心一旦他走向了刑场，高忠勇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他，凭他自卫队的几十杆枪无论如何不是小鬼子的对手，只能徒增伤亡，就有可能遂了小鬼子的心愿被一举歼灭，马千里想到这些心就痛得慌，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将自卫队交给新四军了。
　　马千里悔不当初。
　　马千里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孔方了。他知道安倍一定会让孔方来劝他，这样他的机会也就来了；孔方是他可托之人，马千里就盼着孔方的到来。
　　孔方真的来了，但孔方没有劝他也没有容他交代后事，而是给他带来了钟司令的信。信给他带来了希望，他想一切都等看完了信再说。
　　马千里迫不及待地拆开钟司令的来信。他相信钟司令在信里一定会有让他走出困境的建议，因此他的欣喜之情让他拆信的时候手有些发抖。
　　果然，钟司令在分析了他的处境后给出了建议，让他暂时接受安倍的条件。马千里瞬间愣住了，这是什么良策？马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仔细看了那句建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可能错了。他继而想到这是否是安倍的阴谋，但那字迹分明是钟司令的无疑。他气恼地放下信。
　　马千里的满腔希望瞬间破灭了，他气恼地在房间里踱着步。
　　孔方不知道钟司令在信里写了什么，让马千里看到后大为恼火，他说：“千里兄，先别生气，看完了信再说。”
　　一句话提醒了马千里，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没有看完的信冷静了下来。钟司令是了解他的，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妥协。他也太沉不住气了，被那一句让他答应安倍条件的话冲昏了头脑。要了解钟司令的用意起码也应该将信看完，于是他又拿起信看了起来。
　　这封信果然是灵丹妙药，马千里紧锁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钟司令的建议无疑是当前马千里脱困的最好办法……
　　想到这些，马千里无声地笑了。
　　
　　2
　　孔方向安倍汇报的时候安倍怀疑地看着孔方，安倍多疑的性格再一次展现无遗。他不相信马千里会这么容易就范，孔方也不具备轻易说服马千里的能力，他很想知道串通好了的两个人给他下了一个什么套，他用紧盯着的眼神试探孔方的虚实。
　　孔方被安倍盯得心里发毛外表却是一派坦然，幸亏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将话说死，否则他真不知道如何过安倍这一关。他说：“从我的观察来看，马千里已经开始动摇，再关他几天动以厉害他就会崩溃，一定会为太君所用。”
　　安倍最终相信了孔方。他从孔方的话里没有找到破绽，而是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安倍开始自得起来，看来他的几句颇含威胁的话最终还是起到了作用。孔方的观察是准确的，他说：“孔会长，你辛苦了。”
　　孔方的心这才落了地，第一步总算走得很成功，下面就看马千里的了。他相信钟司令在信里一定给马千里留下了锦囊妙计，再经过马千里的发挥安倍想不上当都不行。
　　安倍最终还是上了当。几天后，马千里说他想通了愿意出任县长的时候，安倍问他是怎样想通的。这是一句很不友好的废话，但马千里还是认真地回答说：“如果你的老婆孩子处在危险的时候需要你去救你会怎样做？”
　　马千里的回答让安倍很满意。安倍很轻蔑地看着低着头的马千里，他不会苟同马千里的话，帝国军人是不会向敌人屈服的。
　　马千里没有提回去的事，安倍也没提上任的事，两个人在较劲希望对方先提出然后在对方的话里找出破绽。安倍首先打破了僵局：“马先生，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我想回去看看你会同意吗？你当然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想让马伯来一趟，我要交代他一些事，不知你是否同意？”
　　“能告诉我什么事吗？”
　　“有皇军保护我，我也就用不着自卫队了，所以我想将自卫队解散，将自卫队的枪交给你，办完这事后我再考虑上任的事。”
　　安倍眨着眼思索着马千里这番话的真实性，最后他认为这事并不复杂，他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他同意了马千里的要求。
　　马伯来了以后，马千里当着安倍的面向马伯交代了一些具体的事，马伯唯唯诺诺没有说过一句话。马伯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了十几支破枪，还有一部分大刀长矛，这不能不让安倍怀疑：“你的自卫队就用这样的武器？”
　　马千里苦笑着说：“我不缺买武器的钱，缺的是买武器的渠道。”
　　安倍是个刚愎自用的家伙，他从马千里的表现认为马千里已经完全臣服于他了。当马千里提出回去先治病后到任的时候，为表示他的大度他给了马千里几天假，假期完了就回来做他的县长。马千里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安倍安排的便衣，骑在马上的马千里就显得很威风。在这片土地上有许多人是认识他的，这些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马千里就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觉，这汉奸也不是好当的。
　　 
　　03 
　　到家的时候，马伯迎了出来。他扶着马千里下了马，马千里指着身后的几个人对马伯说：“你要好好招待这几个太君。”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已经到地点了也没有发现马千里有什么异常，他们就将安倍交待的话丢在了脑后，跟着马伯后面进了会客厅大剌剌地坐下。马千里没有跟进来让他们有些不安，他们觉得至少应该留两个人跟在马千里身后，于是站起身准备出去。这时候进来了几个人用枪指住了他们。
　　钟司令在另一间屋子等着马千里，他是得知马千里今天回来一大早赶过来的。现在的马千里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他想知道马千里下一步的打算以便给马千里一些帮助。他迎向了走进来的马千里伸出了手：“千里兄，你受苦了。”
　　马千里拉住钟司令的手：“钟司令，大恩不言谢了。”
　　“千里兄，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高忠勇插话道：“钟司令这一手太漂亮了，先是要大哥假意答应出任县长，然后提出先治病才到任，硬是将小鬼子糊弄得团团转。”
　　“还是千里兄的招法高，如果没有那手先将自卫队分散隐蔽，将好枪藏起来，拿几支坏枪和大刀长矛去糊弄鬼子，也不可能打消他们的疑虑。”
　　马千里笑了起来：“钟司令，我们这是不是有互相吹捧的嫌疑？”
　　钟司令也笑了起来。两人落座后，钟司令正色道：“千里兄，不知千里兄今后作何打算？”
　　马千里沉吟了一会：“钟司令，我反复考虑过了。国民政府视我为眼中钉，小鬼子也不会放过我，我也不愿意为虎作伥和你们为敌，三十六计我只有走了。”
　　“走？”
　　“对，走是我目前最好的一步棋。”马千里郑重地说，“我决定将自卫队交给你，将他们交给你我放心。”
　　马千里对高忠勇说：“忠勇，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早就想和小鬼子好好干一场，今天我满足你的心愿。你我兄弟就此别过，我希望你跟着钟司令好好干。”
　　“大哥——”高忠勇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真的到来了他反而有些不舍。
　　“忠勇，跟着新四军打鬼子才是我们的根本出路啊。”马千里感慨地说。
　　钟司令考虑良久，然后对马千里说：“千里兄，我接受你的美意，为了你的安全走是对的，你的这份家业我会找个人给你管起来……”
　　马千里打断了钟司令的话：“你是干大事的人，这点小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会让马伯留下来替我管这份家业。”
　　“千里兄，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今晚就走。”
　　“我安排人护送你。”
　　“还是不要张扬的好，免得引起小鬼子注意；再说，我到Ｌ城也就几天的路程，等小鬼子发现我已经到了。”
　　那天晚上，钟司令将马千里送出很远。钟司令握着马千里的手满怀信心地说：“千里兄，我们还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