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1
　　 
　　郑天祥的暂五十师调防L城让马千里的心失落了好一阵子。人就是这样，在一起时互相不稀罕，一旦离开了才会念及对方的好；特别是马千里和郑天祥冰释前嫌后觉得以前误解了他心里自然就产生了愧疚。他仔细回忆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便明白了，这些年是郑天祥暗中帮他化解了许多危机，他才能平安无事；郑天祥走了，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向他下手。他从郑天祥临别的话里听出了这一点，他有些不寒而栗。
　　马千里的心情好转得益于高忠勇带来的消息。高忠勇风风火火闯进来时他就知道高忠勇一定有话要对他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不然高忠勇即便有事也会四平八稳、不温不火地来见他。马千里放下杯盏，这可是一杯刚泡的六安瓜片。他嗅着杯盏中散发热气中茶的清香等待着高忠勇开口。
　　“大哥，好消息，有消息传来新四军近来打了好几个胜仗，仗打得虽然都不大但极大地挫伤了日寇的锐气，他们不得已放慢了扩张的速度，集中力量对付新四军呢。”
　　马千里想起了他去见钟司令时钟司令说过的积小胜为大胜的话，不禁莞尔笑了。这新四军果真与众不同，要说以前他对新四军能否在江南站住脚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他完全相信新四军是江南未来的主人。
　　“试看今后之江南，竟是谁人之天下。”马千里脱口道。
　　马千里高兴高忠勇也高兴，他多天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他和许多江南人的想法一样，希望新四军能够打胜仗，但同样担心新四军因力量不足很难在江南这个没有山岭丘豁的水乡站住脚。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高忠勇终于可以开心地笑了。
　　“忠勇，你去准备慰问品代表我到新四军去一趟。茶叶就不要送了，不实惠，多赶几头猪，挑肥一点的，还有就是粮食要送一些，这些都是他们用得着的。大洋就送三万吧，少了会认为我们小气，这些也是表示我们对他们抗战的支持。”
　　对外面的联系马千里主要是依靠马伯和高忠勇。他对他们的办事能力是非常相信的，每回他只要说一声去办什么事就可以了，像这样具体的吩咐是很少的，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高忠勇用心地记下了马千里的吩咐，至于那些马千里没提到的，高忠勇就要想着去办了。
　　高忠勇没有离开。
　　“忠勇，你还有事吗？”
　　高忠勇当然有事，而且还是一件他不能决定的大事。他掏出一封信很慎重地送到马千里面前。马千里从高忠勇谨慎的态度上已经觉察出这封信的重要。他浏览了一下信封，从信封上龙飞凤舞的草书他认出了这是钟司令给他的信。显而易见的是送信的人已经将信的主要内容告诉了高忠勇，也许是希望高忠勇能够帮助做工作，从高忠勇送交信后还站在那等消息，马千里想到了这一点。他想会是什么事呢？他用剪刀剪去封口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马千里陷入了沉思，他在衡量应不应该答应钟司令的要求。答案是肯定的，为了抗日他应该答应，不就是四挺机枪吗？别说是借，就是送马千里也舍得。马千里要考虑的是钟司令是不是借这个由头来个投石问路，最终还是打他自卫队的主意。最后思索的结果是钟司令是个坦荡的人，他不会做出拐弯抹角的事。
　　“大哥，新四军是为了打一个大一点的仗做准备的，他们的武器不行，我们是不是答应借给他们？这也是我们为抗日尽点绵薄之力啊。”高忠勇认为马千里不想借机枪给新四军，所以开口为新四军求情。
　　“忠勇，为了抗日我们是应该尽点绵薄之力，你这次过去顺便将机枪也带给他们，再送两箱子弹给他们。”
　　子弹是金贵的，两箱子弹虽然不多但足以表达出马千里的心意。
　　 
　　02
　　 
　　 
　　孔方的到来给马千里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使他刚刚兴奋起来的心迅速地冷却下来。看着马千里沉下来的脸孔方很抱歉，他每次来给马千里带来的都是坏消息，让马千里心生不快。他也不想这样，可他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又不得不一次次地重复，幸好马千里是理解他的，并没有怪罪他。
　　他这次带给马千里的消息是日本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在得知马千里和新四军接触的消息后很是震怒，因而让孔方带来了他们给马千里的最后通牒，要么做皇军的朋友，要么就做皇军的敌人，他们的期限是三天。
　　安倍在给孔方讲这些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并不代表他内心是同样平静的。孔方了解安倍，安倍喜怒不形于色时他的内心已经起了杀机，因此，他说过的话是很难收回的。想到马千里即将大祸临头孔方不寒而栗。
　　但有些话孔方不能不说，虽然他知道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安倍的想法和决心，但至少可以为马千里多争取点时间，说不定在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奇迹呢。孔方就是寄予这样的希望开始为马千里求情。
　　“大佐，中国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这三天时间太短了，逼急了，马千里可能会破罐子破摔，皇军以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依我看，还是多给他一点时间为好。”
　　安倍的脸沉了下来，这些中国人就会讨价还价，他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皇军的利益，而是为自身的一点小利益耍些小聪明。安倍要不是考虑以华制华的长远利益，他早就对马千里采取措施了；他以前对马千里一再迁就，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已经给了他那么多时间，再给他三天时间一点都不少。我倒想看看他怎样摔他的破罐子。”安倍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孔方还想再说点什么，安倍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让孔方说下去，他说：“我知道你和马千里的关系，为了友情就可以放弃原则，这一点你和我们大日本帝国不一样。我们是帝国利益高于一切的，就三天，多一天也不行。”
　　安倍在说这话的时候忽略了新四军的因素。新四军袭击了他的一处据点，而且火力强劲，机枪的数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皇军损失惨重。他知道这个时候马千里的腰杆会硬起来，逼得太紧了马千里真投了新四军那就适得其反了。他这时完全理解了孔方说的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要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孔方心事重重地准备出发的时候，安倍给了他新的指令：“既然孔先生为马千里求情，我也不能不卖你的面子。给他十天时间考虑，按你们中国话说，我做到仁至义尽了。”
　　马千里当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他听完了孔方的陈述后脸便寒了下来：“安倍这是给我下最后通牒了。”
　　孔方叹息一声：“算是吧，这个时间确实算是很宽的了。十天后会发生什么真的很难预料。”
　　孔方说的再婉转马千里也能听出这话的弦外之意，十天之后就不会这样和风细雨了，他们会以雷霆万钧的军事行动彻底消灭他，以震慑所有不肯与他们合作的人。马千里现在算是被逼到墙旮旯了，他必须在十天之内要有个决断。
　　他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以不变应万变这是他最后的决定。
　　马千里的心存侥幸在孔方眼里就是破罐子破摔。孔方觉得他有责任劝解一下他这位多年的朋友，他不能让马千里就这样毁了。
　　“千里兄，你做事也太张扬了，你和新四军来往非要挑眼皮干什么？在日本人看来，这就是向他们挑战，他能给你好果子吃吗？所以你不能不把这当回事，你既然不愿意投日本，那只能出去避避风头了。”
　　孔方的建议无疑是对的，可舍家弃业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了。马千里打拼多年才攒下的这份家业让他就此放弃，他着实难以下这个决心，可眼下的形势让他不得不考虑。
　　马千里想起郑天祥要他到L城的事，这也许是一个去处，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愿走这一步。他淡淡地说：“不是还有十天嘛，让我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吧。”
　　孔方见马千里这样说认为马千里已经被他说动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千里兄，三十六计走为上，你还是早点动身的好。我听说国民政府认为你和新四军走得太近，他们近期可能要对你有些惩戒。这些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你不能不防啊。”
　　马千里不当他们的官，不拿他们的俸禄，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会拿出什么手段来惩戒他，便冷笑一声：“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憋出什么屁来。”
　　这么斯文的人也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孔方不由得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