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怒水狂涛

　　渔轮在一小海岛上做了休整，吃过早餐，郧捷跟全体船员开了个小会，今天要驶入大西洋深海域。隋炜却持反对意见，说最近两天不能深入大西洋。
　　“我对风向标和风速球做了测速记录，而且海流潮汐水纹测控数据时刻在变化，估计距大西洋中心五十海里正生成飓风眼，一旦进入飓风眼附近的六十海里处，必定船毁人亡。”
　　隋炜话语一出，一船的人皆震惊无比。
　　对于隋炜的平时严谨工作态度，郧捷和陶钧持赞赏态度，在关键时刻对他提出的意见却多少产生怀疑。郧捷望着海面上异常晴朗的天色，实在难以相信隋炜的话。他根本不屑隋炜简陋的仪器测算，思虑再三，发出了开船的指令。
　　隋炜着急了，不顾一切地制止郧捷的做法。
　　郧捷没想到隋炜居然敢公然不执行他的命令，一时大为恼火，命令邹谦起锚，隋炜按住邹谦的手，不让他起锚，转头对郧捷说：“捷哥，请你三思。我虽没出过远洋，在军舰上学到的也只是些皮毛，但请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体兄弟着想。生命只一次，不能随便葬送在大洋里，何况家人在等着我们平安归来。”
　　郧捷质问隋炜：“你出海的时间有多长？你有出远洋的经验吗？”
　　隋炜谦逊地说：“我出海的时间不长，也没有远洋经验。但是我在军舰服役期间学到的知识让我受益匪浅，足以弥补我的不足。”
　　“我三十多年的经验难道比不上你十几年的兵龄？”
　　“我在军舰上学到的是先进的科技……”
　　郧捷打断隋炜的话，不耐烦地说：“你的意思是我的经验都是落后愚蠢的？做人不要太嚣张猖狂！”
　　“我做人一向反对嚣张猖狂。捷哥，我是希望你听多听一些不同的意见。”
　　“够了，我是船长，我说了算！”
　　郧捷极讨厌隋炜对他说教，隋炜上船后过多地干涉了他船上的内务，这原本就让他心里不舒坦，现在又不执行下达的命令，他是一个堂堂的船长，岂能被一个新聘用的二副说服。
　　“隋炜，你想你老婆想疯了，是吧？下次你不用跟船了。在家好好陪你老婆孩子。”
　　言下之意是与隋炜解聘了合同关系，一旁的陶钧大惊失色，上前劝郧捷再三考虑。
　　郧捷愤然地看着陶钧说：“你这妹夫自以为当过几年兵，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太放肆了！我出远洋三十年，当了二十多年船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滚开！”说完走上控制室，正要按下启动键，发觉还没起锚，他气极了，推开控制室的门，朝邹谦大声吆喝。
　　邹谦看着身旁面色凝重的隋炜，又望了眼气得面红耳赤的郧捷，一时左右为难，两头不是人。
　　“阿谦，起锚！你听到了没有？”郧捷急赤白脸地大吼。
　　此时全体船员都站在船舷边，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虽然与隋炜的相处才是短短的两个多月，但他们潜意识里都清楚，隋炜为人稳重谦逊，做事踏实谨慎，考虑周全，做事面面俱到极端负责，是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人。而对郧捷，他的孤僻固执和刚愎自用，不得人心。
　　隋炜抬头望着郧捷，语重心长地劝说：“捷哥，不过是迟两天，没必要这么赶。安全第一，船在人在，船不在了，寻食就难了。”
　　郧捷望了眼面带犹豫的其他船员，这小子在笼络他的人，他心头勃然大怒，他走下船舷，从裤袋里掏出一打钞票，甩在隋炜身上，对隋炜吼道：“你收拾行李，马上离开我的船。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话说到这份上，隋炜觉得留下来没有意思。好心当做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没有弯腰拾钱，转身走进船舱，收拾简单的行李，快步走下船梯。
　　陶钧急了，叫住隋炜，他不能让隋炜一个人离开，他也收拾行李，走下船梯。邹谦看了看走下船的隋炜和陶钧，二话不说，跑进船舱里提着两件行李出来，也下了船。其余的四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措。
　　郎冬想了想，轻声对三个伙伴说：“说心里话，我更相信隋炜，他是为我们着想。我家里还有老父老母小女儿，命不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还有家庭。”说完也收拾行李下船。
　　郧捷没想到跟随自己十多年的厨师郎冬也走了，气得火冒三丈，对郝平邓冲邱新大吼，也叫他们滚蛋。邱新犹豫不决，望着渐渐走远的隋炜的身影，他下定决心，跟隋炜一起。郧捷看着最后留下来的郝平和邓冲，许诺付一倍的薪水给他们，起锚把渔轮驶入大西洋深处。
　　陶钧走上岸，忍不住转过身，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川水号，心里很是舍不得。
　　“我在那艘船上干了将近十年，都有感情了。”陶钧说。
　　郎冬说：“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筵席。”
　　邱新说：“命要紧，我听阿炜的。”
　　邹谦看着隋炜，问他：“阿炜哥，我们以后怎么办？我只会打渔。”
　　隋炜说：“我也是打渔的，我家有条渔船，到时跟我一起打渔怎么样？”
　　“渔船有多大？”
　　“付得起你的工资。”
　　“那我跟你干！”邹谦笑说。
　　五人向岛上走去，先暂时找家小旅馆住，第二天再搭船回陆地，乘飞机回家。
　　小旅馆相当简陋，五人要了两间房，陶钧和隋炜共挤一张床，郎冬睡一张；另一间房，是邹谦和邱新住一块。五人闲来无事，玩斗地主打发时间，两块钱一张，几轮下来，隋炜竟然输了一百多块钱。陶钧大笑，隋炜手气很衰，牌到手上全是烂牌，衰到爆，打牌必输，难怪他的兄弟们最喜欢跟隋炜打牌，陶钧拉开妹夫，让他打牌。
　　陶钧接手后，牌运渐渐变好。他要上厕所，又让隋炜接位，上趟厕所回来，隋炜把陶钧原先赢回来的钱又输出去了，陶钧无奈地直翻白眼，看来隋炜手气太衰，不适合打牌。
　　陶钧拉开隋炜，说：“你不适合打牌，你的好运全用在阿瑾身上了。让我来。”
　　打牌开心，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吃饭。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泛起层层乌云。
　　陶钧放下扑克牌，望着窗外，海风一阵急过一阵，打在脸上带着咸湿的气息。
　　“阿炜，你说，川水号走到哪里了？”陶钧提着心问坐在身边的隋炜。
　　隋炜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计算了下航速和风速，对陶钧说：“郧捷已进入了飓风眼的范围内，他回不来了。”
　　大家大吃一惊，隋炜的回答如此肯定，看来他有足够的把握。
　　“怎么就回不来了？”邱新吓得声音打着哆嗦。
　　隋炜平静地说：“飓风眼形成，附近百里的海面会产生一股很强大的气流，并快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会吞噬海面上所有的船只，几十万吨的远轮都抵抗不住漩涡的吸引力，何况川水号？现在的风速、水速、气流速度已经不允许川水号返航，川水号在劫难逃。”
　　众人惊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看样子，陶钧他们从未遇到过飓风，十多年的航海，从没遇到飓风，这也够幸运的。
　　“阿炜哥，你读书时一定是理工男吧？这么会算公式。”邹谦问。
　　隋炜不好意思地笑说：“我是文科男。我读书时只对地理和历史感兴趣。语文每次考试都只在及格线上徘徊。”
　　“数学呢？”邱新问。
　　隋炜的笑容凝固在唇边：“数学弱爆了，从来没有突破过四十分。一看到函数我就头痛，上数学课总是不由自主地打瞌睡。”
　　大家放声大笑，大家深有感触，继而调侃起隋炜和阮瑾。说到阮瑾，隋炜的话变得多起来，阮瑾是理科学霸，口算能力超强。有时在卖鱼，几斤几两隋炜还没算出来，阮瑾一张口就给了答案，比算盘还快。
　　“难怪我卖鱼总是发不起来，心太直没有心眼，我只能打渔，不能卖鱼。”隋炜说。
　　兄弟们乐不可支，和隋炜在一起快乐就是多。
　　大家正愉快地聊天，疾风呼啸而来，他们紧张地注视着黑压压的云层，铅色的云层厚重且快速地堆积在半空中，眨眼功夫，整个天空仿佛被墨汁浸染，黑得像夜晚。乌黑的天际在释放着令人触目的闪电。
　　翻滚的乌云压在半空下，云层深处滚雷在轰鸣，闪电像游龙在四处游走。他们同时看到海面与天空连接着一条巨大的水龙，龙身在飞速地旋转，从远处的海面上飞速漂移过来，涡轮似的旋风迎面袭来，卷着云层在剧烈地翻滚。又是一股迅猛无比的大风掠过，陶钧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屋顶突然被掀走了，五人吓得提着行李快步跑下楼，旅馆老板打开地下室的门，让所有的旅客躲进地下室。
　　地下室不深，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透过上面的门板，听到上面传来一阵阵木板被撕裂的声音，地面在震动。隋炜拉着陶钧四人往地下室里面躲着，地下室的门在砰砰作响，仿佛有个巨人在凶狠地砸门。隋炜找到两条绳索，绑在墙头上的铁条上，让陶钧四人紧紧抓住绳索。突然地下室变得漆黑一片，木板门被撞开，离门口最近的两个人在一瞬时被一只无形的手攫取，拽了出去。陶钧和邹谦吓得浑身发抖，目睹着那只无形的大手又卷走了两个人。地下室里被旋转的狂风横扫着，不断地有人发出惨叫，隋炜紧紧抓着绳索，不忘大声提醒同伴，不要松开手。狂风如无形的猛兽拉扯着他们，把他们的身体往外拽。陶钧四人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他们的身体已被高高抬起，邹谦体力不支，手一松，整个人顺着门口飞去，他大声惨叫着，隋炜松开手，飞扑上前，抓住邹谦的手，两人同时撞到门口，堵在一起，狂风的尾巴带不走他们，呼啸着走了。
　　飓风呼啸着贴着地面，以雷霆万钧之力撕毁地面的一切碾压全部建筑物，卷裹着所有能带得走的东西，转眼之间荡平地面。
　　飓风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隋炜和四位同伴躲在地下室里，原来一屋满满的人，被飓风卷走了许多人，剩下不到七八个，其中包括店老板在内。
　　隋炜找来一块塑料板遮挡在地下室门口，不让更多的雨水流进来。七八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呆望着雨水倒灌进来的门口。
　　两个小时过后，雨势渐小，地下室变成了一个小池塘。隋炜蹚着水走出地下室，外面变亮堂了，周遭的一切木建筑已荡然无存，摧枯拉朽的飓风已把岛上一个美丽的小镇夷为平地。
　　陶钧站在隋炜身旁，心惊胆战地望着四周，心有余悸地说：“真是恐怖，吓死人了。”
　　“阿炜哥，我们怎么办？”邹谦惊慌失措地说，“行李也没有了。”
　　隋炜面色平静地说：“证件不带在身上吗？”
　　“我放在行李箱里。”邹谦看着镇定的隋炜，“你的放在身上？”
　　“是的，我带在身上。”隋炜取出手机，划了两下，说，“没有任何信息。”
　　通过这件事，陶钧四人对隋炜是佩服不已，深信不疑。五人在变成废墟的小镇上找些吃的，小商店被摧毁，但夹在墙角的破柜里还留着不少矿泉水和面包食品，正好可以充饥裹腹。
　　五人在空地上点篝火过夜，望着平静的海面，飓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没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