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简说过去时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1-04-17 09:50:25 字数:4103
《赏菊》(仿古韵)
秋菊逢霜仍芳华,自古人人谁不夸?
攀登高峰遇峭壁,欲求功名看朝霞。
忽闻陶令东篱下,再赏艳丽属菊花。
放眼天下南北园,神州秋菊最芳华。
西江月罢•书归正文
史姑娘很不情愿地挪动双脚来到李弘文家,见弘文还在昏睡着。
刘欢梓逢场作戏真是老手,她从炕上下来笑着说:“青竹姐,我正想着您呢,您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呀。你看,弘文哥喝三口酒,就醉成这样,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欢子,你们喝的酒是从哪买的?是不是酒精兑的?”
“不可能的,别人都是喝的这个,谁都没出现这种症状啊?我一直在场啊。别人都比他喝的多呀,都没事啊。不信您去问问宝田哥,晨路哥、骆丰君也在场啊。大家都是喝的一个瓶子里的酒。”
两个争风吃醋女人正说话间,李弘文清醒的坐了起来说:“你们俩都来了,有事吗?”
史姑娘和欢子诧异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他这是清醒,还是精神恍惚。
史姑娘接过说:“弘文,你不是喝醉了吗?被人抬回来你不知道吗?”
“知道,就是动不了,知道抬回来,你们说啥我都听清了。真是怎的也不能动,青竹姐说话我也知道,刚才一急就清醒了过来。”
史姑娘在冯家(李弘文家)实在坐不下去,起身告辞急匆匆赶回家,他前脚进屋,还没坐稳,李弘文也随后跟了上来。
史老师见他宝贝学生进屋,放下手中笔,微笑着对他说:“坐吧,小文,我和你说个事儿。明天要进入秋收大忙季节,从今晚起,一个月内没有任何学习任务。这个村的村史也放到入冬再说,你先放在心里存着,打土豪斗地主的故事不要讲了,那些全国都一样。重点说说那时候人心所想,也就是你知道的故事,不知道的就不必勉强,我说的你能记得吗?另外老师告诉你一件开心事,我的右派分子的帽子,中央组织部没批。所以老师头上没有孙悟空头上那道箍了,不过两年也回不去。”
老师近两天来,像似换个人似的,每天又开始写社会调查。生产队大糞场的工作他已经告退,每天专心去各地采风。
史家从那时起,也算时来运也转,妈妈被公社中学聘请做物理教师。史姑娘是公社读报辅导员。但还坚守苍翠庄这方阵地和家,这里有弘文的野花干花束,有在那块净土里滋生的不该滋生的爱,困扰着她一生情感的诱惑。
按实理,史老本该回原单位,在那年代,像二老那样学识的人才,还真不多,学院里也屈指可数。可是,那时的口号提法也真叫人哭笑不得,学院宣传板大字写着: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到最艰苦地方去。
(这是红色沙尘暴前奏,处处都要政治挂帅,还差六年没有到文化大革命运动)
在人事科长白秀山给二老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话:
“写这样标语时,下笔是否想过学院是培养人才的摇篮?从这里走出去的不该是教职员工,应该是他们培养出来的骄子”。在那次反右斗争中,学院流失一些教授级人才……
生产队庄稼上场了,中国东北的大地,又被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冻得七裂八半,在十一月末,已经处在隆冬季节。农历一九六零年腊月,公历是一九六一年一月份,是个不平凡的季节,农村的实际状况被毛主席和党中央知道了真相,又发下来红头文件。
下发的头一个文件取消大锅饭,第二个文件是反对浮夸风,第三个文件对农民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发给社员自留地、自留山的。
接二连三的好事,都发生在那年腊月里,一连串好事把农民在短短几天内,让那些农村人民公社社员,一次又一次高呼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在激情燃烧岁月,全国大部分农民,还沉浸在土地改革时期余兴中……
乡亲们奔走相告,男女成群的三五成堆说着,笑着。那是史姑娘在一生中第一次见到农民百姓得到好处时的真实表现。比文艺节目里演的即真又实、又感人。
那些天把史老忙坏了,这些民心他都记下,并写出几份小文章给他战友寄去。史姑娘给两个自然屯的社员念完分自留地自留山的文件后,这些庄家汉子当时就欢呼声音、口号声音惊天动地压倒一切,一时间那一份文件让史姑娘没法念完。
社员又听到党中央声音,情绪高涨,史姑娘的一家也随之好了起来。市场也开始复苏,民间的传统赶集,也悄悄兴起,一切又都开始活跃起来,农民在那一阶段又看到了希望。
史姑娘回到家后,又在欣赏做工精细的舞鞋木盒,那支木盒是妈妈从伦敦带到南京、江西,攒转半个中国。那是爸爸给妈妈定情物,今天妈妈割爱送给了女儿。里面那束被妈妈用土办法做成的干花,美丽诱人的野花花束。想着赠予者李弘文,按惯例现在他该到了。
正想入非非时,他在院子里干咳一声,这也是他的习惯。在农村,即没门铃,又没看家护院狗的阶段。弘小弟的一声干咳,应该算夜晩进门通知主人唯一的方法。
他沒有忘记自己的责任,进入腊月初,他又开始自学,晩上还要到史家给史姑娘讲出他的记忆。史姑娘和爸爸、妈妈在那艰难岁月里,亏得弘文的付出,骆支书的明护暗保,使她们一家三口度过精神难关。有时候爸爸把弘文的语言拿来说史姑娘,然后一家三口对视大笑,笑的东倒西歪、笑的前仰后合。
李弘文每晚的简单几句叙述,史姑娘做故事稿收集,爸所需要的第一手材料。那天李弘文满面春风地推开史的家门,看到爸爸和妈妈靠在行李上打盹睡着。史姑娘把弘文小弟拽到里屋,又在他双颊上狂吻几下,她小弟已经习惯了她的行为,既不反对,木纳地也没有其它反应。
李弘文有意的大声说话,把二位老师吵醒,史老师醒过来笑着说:“弘文,从今天起,咱接着两个月前的话题。从一九四七年挑重点的说,争取十天说到一九五七年,土改时的事儿咱不必说斗地主分田地片断,全国大致沒多大区别。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没问题马上进行吧,咱得把时间看的紧一些好吗?”
李弘文笑着说:“好吧,老师,我这就进入主题:那是在十二年前的一九四七年,夏秋交替季节,天天阴雨连绵,头一天来两位老八路。走访了二十多个家庭,其中我家在屯子东头,所以是第一个访问户,我爸就领着负责介绍。
“接下来就是土改,全国大至都一样,苍翠庄也不例外,那时骆敬芳就是党员,午达之是先锋,干打土豪他最内行,分田地他一窍不通。从那时起到现在,他是苍翠庄高草人物……”
弘文接着讲了一晚上他爷爷的经历,史老师为弘文爷爷有二十八年学龄、又留学过英国、德国,还立志改变中国印刷业面貌而感叹。弘文讲的很累时,又是妈妈终止了他的叙述……
史姑娘又和李弘文离开家,手牵手在村路上漫散地走着,她本想把他的情绪;从八年前那段历史中拉出来,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一时两人在默默无语中。原意是想到竹兰家坐一坐,哪想到,李弘文又被史姑娘牵着手,信马由缰地走出了屯子东段。早已走过了竹兰家门,来到小溪旁,听到小溪冰面上狗踩雪的唰唰声,才停下脚步。
李弘文终于开口说:“姐,您想往哪里领我呀?咱都出屯了还走吗?”
“小弟,是我把你牵着手领到这里来的。说去竹兰家,到她家门口你也不站脚啊。一直走一直走,这不就到这里来了吗?姐牵着你的手,是姐最幸福时刻,什么都忘了,哈哈哈……”
她俩那天晚上谁家也没去,在腊月冰天雪地夜晚,眉毛头发都被自己呼出气体给结成霜晶,愣是没觉出冷来。一个情字,有人说过能溶化昆仑山冰雪,看来是真的,史姑娘今天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实。
第二天晚上弘文又早早地来到史家,常了,也没有太多客套话,弘文看着青竹和老师都把笔本准备好时,他笑着看看史家父女说:“老师,青竹姐,我接昨晚的说吧,您看可以吗?”
史老只是点点头,并沒有像以往那样去欣赏他这位关门弟子。弘文没有理会,他接着说起来:“那些年我妈妈对国家事和这个屯外面的一些事,从来不感兴趣,谁说也不插话,也不问。妈妈只记得爷爷经常开导大家的一句话:在国破山河碎年代,孤身的平民百姓没有和时局抗衡能力,必须是群众组织起来,那是一股强大力量。一位普通百姓,光有爱国爱家思维,那是不行的,所以,一切都随遇而安吧。
“第二天拂晓前,爸爸赶着马车带着草料,和乡亲们去大土山修公事,是后方战备机场,当醒来时候,妈妈一人坐在炕沿上在吸烟。爸爸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妈妈两眼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刚刚过上两年好日子,这咋又打仗,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年我家二爷爷从辽南地区迁来,住在北炕,二爷爷在北炕很早就坐起来,老人家也在劝妈妈说:‘听你俩昨晚说的,依我看,这场战争时间不会太长。美国组织十六国联合国军队帮着南朝鲜,中国帮着北朝鲜。中美又在第三国开辟战场,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战争,不然的话美国的后勤就成了问题。他们打不进中国来,不用害怕……’
“其实妈妈根本没想战场上谁胜谁负的事,妈妈说:‘那些大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担心他爸身体吃不消,天儿一天天凉了下来。他那老病一年比一年重,一旦在工地犯了毛病那可惨了,身边没人照顾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爸爸那年才四十岁,但看外表体征足有六十开外,头发已经花白,从三十多岁就开始谢顶,眼边的鱼尾纹开放的散落在整个脸上。虽然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慈祥光芒,但眼黛像两个水泡泡,因常年咳嗽,眼球有些外凸,看上去非常苍老。
“妈妈常年担心爸爸的身体,一旦垮下来,上有老人,下有孩子,生活重担能把妈妈压垮。二爷爷知道妈妈心里想的什么,有什么办法能扭转家里处境,知道劝也没法解开妈妈的愁苦,也只好跟着仰天长叹。
“那天早晨我起来洗把脸后,从桌上抓起一个玉米饼子,拿起包着书和本的小布包,一边和妈妈打着招呼一边吃着饼子往学校走去。那时学校没准确时间,用太阳升起高度做标准。学生到的差不多开始上课,上午两节,中午休息一个多小时,在那天上课时全体师生都集中在院里站成队,由薛老师给讲朝鲜战场上事。
“接着王宝军老师,把昨天在区上学的歌曲教给学生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
李弘文在讲诉抗美援朝时的几天里,总是来的很早。坐下基本没有闲话,看着史老,再朝史姑娘点点头。微微一笑便是打完招呼,接下来他便入主题。
弘文又接着说:“那是冬月初一那天下午,天下着清雪,西北风呼啸着从屋顶刮过。掀起地面上积雪,像烟尘似的条条带带地,往东南方向运动着。也是刚进冬月,一年中刚冷季节。天天假阴天,薄薄云层,可见到太阳的轮廓,大量未形成雪花的冰晶在空气中飘浮着……
“朱大伯赶着爸爸的马车进院,妈妈急忙下地,没来得及穿完鞋跑了出去。走到车子跟前,扶起躺在车里的爸爸,他瘦长的躯体在肥大的棉袍里裹着。当妈妈背起往屋里走时,看不见妈妈背着爸爸。好像妈妈披着一件大衣,但能听到爸爸从棉大衣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