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回 未来佛灵岩度青蟒 王雁翎禁门说诤臣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21-04-15 18:20:58 字数:4965
诗曰:
亭倚荷塘透晨曦,
山抱别院罩云里。
苍松披霜环相映,
一曲清溪暮成冰。
路人起夜拎冬月,
有心作罢捞寒星。
古调重弹茶也醉,
度来禽兽听颂声。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远看得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原来是玄锡维(字穹高)、张国豪(字梦宣)奉法到崆峒山广成子那里听课,御剑到了山门前,那玉牌楼上赫然写着人皇帝师四个鎏金大字,落地收剑,门外已聚集了来自各处仙境的散仙、精灵,有嬉有闹尽显不羁、有说有笑皆透潇洒,二人虽是玄门正宗,毕竟也只是天上繁星,不便与他们寒暄,到山门递上拜帖,便进门往山上去了。
转过松柏林间的青石小道,耳厢边仙乐环绕、颂声朗朗,眼前已是宫院林立、庙宇巍然,雾隐隐紫气涌动,颇有大道之宗,张国豪不禁叹道:“真就是又气派又热闹,好一个神圣之境!”玄锡维仰天拱手一拜,笑道:“你没见山门外的牌坊?咱们这位师伯可是轩辕黄帝的授业恩师,玉虚宫第一位敲响金钟的往圣!”言语间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紧紧锁起了眉头,只见那院墙外有个石潭,潭边一道葡萄架簇起的游廊,葡萄架下才刚走过一个身影,顿时觉得好生熟悉,国豪见他发起呆来,疑惑的回头望去,才听锡维喃喃叹道:“这个地方怎觉如此熟悉?才刚过去的,是不是崇阳?”国豪看了一眼那个背影,摇头叹道:“四哥不是带他到不动金刚那里去了,岂能骤回?怕这地方和你们芙蓉园南园亭子旁边儿的葡萄架相似罢了!”锡维便也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怪道如此,我就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国豪松了口气,撇了撇嘴讥笑道:“都是你兄弟,偏心眼的多了,好心跟着你来,你却只惦记他!”
二人说着都一笑时,白鹤童子恰好出了门来,行礼先笑问道:“两位师兄来得早了!”玄锡维、张国豪回头见了,便都微笑着还礼一拜,那童子方开口问道:“怎么两位师兄认得他?”国豪这才叹道:“是有些人认错了人,惹得师兄笑话了!”锡维一笑不言,白鹤童子方微微笑道:“此乃师兄延清,也是苦命之人,前因三劫三死,一缕清魂未散,在我师门渡化成仙,上山十四载一无所成,老师说他尘缘未了,故放下去遁世修行,再悟道体!”二人听了方点头一叹,一并进门去了。
话说回来,济南外郊紧邻泰山的山坳之中,裹着一座灵岩古刹,那四下群山环抱、岩幽壁峭,辟支塔高耸入云,柏檀叠秀,别有一番风韵,只听说古刹里今日降临了一位佛祖,故有众僧昼夜在大殿上诵经清心,再看那经楼里,尘阳大和尚躬身下拜的,竟然是位列三世佛的未来佛,世人皆尊称为弥勒佛祖,或称东来佛祖,细看那佛祖端坐在蒲团上,娓娓笑道:“我奉紫霄宫玄荒教主敕命,特来点化一位有缘之人!”老和尚皈依拜道:“但有弟子效力之处,请佛祖尽管吩咐!”佛祖摆手笑道:“不必如此!没有那些世俗套路,你只管坐在这里,稍后便知端的!”这尘阳老和尚正听得一头雾水时,刹时间纸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老和尚还未看清已不见踪迹,凝眉正要开口说话,回看那弥勒佛祖摇头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夜已渐深,皓月偏西,众僧在殿上诵了一日夜经,正也都打起瞌睡来了,此时节忽然刮来一阵阴风,把那殿上的烛火都吹灭了,众僧先是一愣,天中又一记惊雷落下,只见电光闪过,那殿梁上赫然盘着一条青鳞巨蟒,众僧吓得乱作一团,连滚带爬起了身来就往殿外疯窜,经楼内尘阳老僧闻言一惊,便欲起身观瞧,弥勒佛祖摇头一笑,劝道:“莫慌,是他来了!”尘阳一怔,随这佛祖转出经楼,见院里众僧甚是不堪,因忙喝道:“尔等不用心诵经,何故如此慌乱?”有小僧道:“巨蟒!……大殿上来了吃人的巨蟒!”尘阳自喃喃道:“吃人的巨蟒?”又见弥勒佛祖摇头一笑,漫步走上前去。
尘阳老僧不敢怠慢,忙领众人一并前往殿前观瞧,弥勒佛祖带众僧到了殿上,抬头果见那青蟒还盘绕梁上,尘阳凝眉急道:“佛祖且看,那孽畜还在梁上!”看弥勒佛祖弹指一笑道:“你要建功立业,躲在房梁上如何作为?”一道金光闪过,那青蟒竟化成一缕清魂悠悠落下,众僧纷纷往后退去,恍惚是看见一位翩翩少年轻轻落地,只是看不清是何模样,下来就先躬身拜道:“东来佛祖!”那佛祖摆了摆手,微微笑道:“不必多言,你的来历我都知道了,此去有个张夏镇,自有你生身之处,十六年后,会有真人起于此间,自也有你用武之地!去罢!”影绰绰见那少年躬身再一拜,似乎是抽泣着转身扬长而去,再闻一声鸡鸣,他已潇潇洒洒消失在晨曦之中。
天上人间自有虚数,时刻也不相同,崆峒山上听了十六日《自然经》,每每来至葡萄架前,玄锡维总是流连片刻,似乎在等什么,张国豪松了口气问道:“十六天了,回回路过你都走神,咱们回去自然就得见了,莫非还幻想着此刻他能从这里走出来不成?看来这十六日《自然经》你是白学了!”锡维惊道:“已经十六天了?”见国豪不悦,自喃喃叹道:“短短几日光景,人间已十六年了……!”
果然应了弥勒佛祖的话,言语间让一番笑谈流逝了十六载春秋,光武皇帝十九年,玄元一二零年春,四月,李九霖(字瀚宇)为与翰林院学士章诗诚(字宗仪)争一卷古书结怨,暗中借章诗力劝光武皇帝东北息兵议和的奏疏,命其门下御史网织罪名陷害章诗诚为敌张目、里通外国,株连其满门七十余口,章诗诚本就是士族名流,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布京华,一代大学士如此含冤悲愤而死,终于激起了满朝文武一致的反抗情绪,沉默了十六年的汤涵(字一唯)忍无可忍,再次以清君侧为名修书山东,请亚圣传谕锄奸,六月,肖战(字梦尘)奉法召会其门生王志远(字雁翎)进京。
后话还从灵岩寺开始说起,十六年前的尘阳老和尚已不在了,如今换了他的弟子鸿源禅师主持寺内事务,只常见一位少年到庙里来,也不上香、也不参佛,就是四处闲逛,但见他一身白衫、一双锦靴,腰扎蟒带、头戴抹额,飘飘然仙气横溢、翩翩透侠骨柔情,眉如墨染、目似水浸,鼻如尺度、口似绢画,一笑时酒窝显露、谈吐间放荡不羁,时而疯疯傻傻、却又郁郁凛凛,果然都是眉目清秀、仪表非凡,那体格容貌,宛似当日的王振清(字崇阳)再入凡尘,鸿源禅师不愧为大道宗师,早已看出了端倪,在那经楼上捋须一笑,自暗叹道:“怪道似曾相识,原来是当日盘踞在殿梁上的那条青蟒!”这青蟒被弥勒佛祖点化,而今转世为人已十六岁,姓姬名嗣发,字延清,号怀德,生来拜入慈航真人门下,修习灵剑,颇有造诣,举为镇尉少司。
幽山古寺,正清静时,远闻声道:“怀德?”姬嗣发(字延清)忙回望去,长清检校谢军峰(字丞琯)匆匆进了院子,嗣发笑道:“你这够清闲的,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军峰急道:“去司里没寻见你,猜着你是到这里来了!”嗣发笑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火火的?”军峰大喘了口粗气,忙问道:“听说没有,李氏兄弟倒行逆施,为了一卷古书,竟连文坛泰斗章大学士给杀了!”嗣发一怔,凝眉叹道:“听说这位章大学士是汤丞相的授业恩师!”军峰哼了一声随道:“可不是?这时候皇帝想再庇护李氏兄弟,他和这位汤丞相结下的梁子可就大了!宦海沉浮,汤相忍了这么多年,看来要变天了!”见嗣发愁眉不解,便忙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真要到了百废待兴、乱无法治的时候,咱们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就来了!多年抱负终有所成,岂不比空老林泉?”
姬嗣发听罢,倒吸了口凉气叹道:“听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件事儿!”谢军峰疑问道:“什么事儿?”嗣发答道:“肖真人出关了,还打发他门下一个叫王志远的进京了!”军峰急道:“你是说亚圣要出手了……?”话虽未完,意犹未尽,姬嗣发点了点头,半日方道:“这个王志远,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素闻他眼下有泪槽,非投其所好者不能制之,善用者善驱之,不可大用,用则生患,看来这天下,又不太平了!”军峰沉思片刻,忙摆手道:“不对不对,当年亚圣明明派了新六逸和高梓涵去了长安,名为效力,实为监督朝局!”话音未落,嗣发摇了摇头,苦苦笑道:“快别提那六逸,他们原出自侍卫处,意气过之而不能顾及全局,畏首畏尾的能做什么大事?说到底他们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无人能及,在朝辅政……则是百无一用!”军峰倒吸了口凉气,问道:“以你的意思,王志远进京……会如何作为?”嗣发低声答道:“如我所料不错,他会去找人帮忙,借势夺权!”军峰闻言一惊,问道:“有人帮他夺权?”嗣发道:“他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去,这个人自会帮他靖难,无意中也就帮他夺了劝而已!”军峰问道:“莫非是玄门中人……?”嗣发轻轻笑道:“此人不是玄门中人,而是早年间被李氏打击夺了兵权,如今只能在禁门值房里看守宫门的卫尉大将军,王润泽!”
不出姬嗣发所料,王志远掩秘行踪悄悄进京,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宫面圣,而是直奔相府,找到了汤涵,共商游说卫尉大将军王润泽的事儿,急功近利的汤涵不假思索,被王志远一番说辞劝动,立即安排内史到宫门打听禁卫的值守情况,顺便探明宫里的动静,听说李氏兄弟陪皇帝到上林苑狩猎去了,便忙拉起王志远来,走角门假意去内阁当值,拐进禁门值房的院子里去。
进了禁门值房,远远见窗外别院里一少年立于廊下,王志远凝眉叹道:“此人仪表不俗,英气逼人,真少年英雄也!”汤涵捋须笑道:“这便是你要见的卫尉大将军王子义也!”志远一惊,急忙问道:“看他年纪轻轻,不过与我相仿,竟是经历了宦海沉浮的卫尉大将军?”汤涵答道:“正如真人所言,他本就少年英雄,一十六岁学成出山,举为大内起居郎,前因他生得清秀,文辞拔萃、武艺超群,故被天子相中,破格升用,光武十三年,川陕悍匪作乱,他又亲冒矢石率部平定,两三年间就得了骠骑大将军的职衔,然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越是受皇帝青睐,李氏兄弟为维护其私党在皇帝身边的权势,就越是要想方设法除掉他,终于在三年前,因为一封假密报误导,他不及请奏私自率部去了汉中,李氏一党便策动御史上疏弹劾问罪,皇帝不忍杀他,才削了兵权,封了卫尉,如今方二十三岁,已然历练老成,又是个铁杆的保皇派,你来找他,绝对不虚此行!”志远闻言一叹,似乎是一番深思,无奈惋惜道:“谁之罪也!”
穿过门房得以相会,经汤涵介绍来意,到花厅奉了茶,王润泽(字子义)似乎对王志远也不友善,随道:“天道昭彰,自有定数,孝文教主飞升之前早有教谕,玄门方外之士,不再干涉政坛,此间之事,皆我份内职责,不劳上心!”志远闻言一怔,起身微微笑道:“将军之言谬也!一则我俗世人,并无入门资格,今奉法来,是受汤相再三请求,特来相助!其二,李瀚宇的授业恩师仝老将军,原受法门教诲,虽在俗世,多有懊悔,欲劝李贼而不得,故授意教我除之,此是个人恩怨,非有意涉政也!其三,李瀚宇淫乱内廷,罹祸宫闱,已使礼乐崩坏,早晚殃及社稷,这便是玄门当管之事,你也知道皇帝有道无福,而今荒废政务,更兼偏爱男色,已然偏离正道,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你既是忠肝义胆的真将军,莫非不想拨乱反正,挽救天子,好生辅佐?”说着见王润泽哑口无言,心知已有动摇,随又劝道:“某素知将军忠义,今既有心除贼,只是无可奈何而已,故来献一剂良药,既能为国锄奸,又能施展抱负,何不三思?”
王润泽听到这里,却仍不知何以答对,又对这番话将信将疑,紧捏着手里的茶碗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经过好一阵思想斗争,才缓缓道:“可我如今已是百无一用的废臣了,难不成你还要我再做叛臣?”王志远义正言辞的回答道:“将军不是废臣,更不是叛臣!其实将军得罪李氏一党,非为大将军的权势,而是从头来将军敢于直谏,早向天子点破了李氏兄弟倒行逆施的罪行,将军这番提醒,怕才是李氏兄弟计谋陷害将军的重要原因罢!将军乃国之诤臣也!”汤涵闻言一惊,见润泽泪眼朦胧,事中原委这才知道,只凝眉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王润泽含泪一笑,见王志远还要继续,忙摆手拦下了他的话,苦苦笑道:“我原以为,这些事儿烂在肚子也就了此残生了,没想到,你竟知道的一清二楚,难为你细心了!那我这般苦衷,将来也有人理解了!”说着松了口气,紧咬着牙关捏碎了手里的茶碗,低声问道:“如何拨乱反正,以清君侧,挽回陛下扶上正途,将军但有高见,请闻其详!”志远轻轻一叹,又看了眼汤涵,方道:“此事还需丞相帮忙!”汤涵一怔,忙起了身来,才听志远设计道:“我闻天子喜好雅乐,丞相可寻个合适的机会在内廷大肆宣扬斗妍别墅近来的新曲,天子按捺不住好奇,定会借故前往,而李氏兄弟素来与六位真人不睦,必然借故不去,那时大将军一声令下,突然封锁禁门,里面的事儿,就好便宜行事了!”只见润泽听了把心一横,个人恩怨和民族大义交织起来,爽快就答应了,唯汤涵总觉哪里还不对劲儿,一时却想不透彻,心头一颤缩紧了眉头。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