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回 王润泽倒戈诛佞臣 张皓宸顺口试忠心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21-05-26 00:59:21 字数:4871
诗曰:
秋菊迎冬落,白雪化红阳。
把酒饮残月,行舟绕重山。
高楼与天语,低声怨地殇。
金兰同根蒂,伯仲两重阳。
布衣寄浮萍,几多魑魍魉。
若有来生日,你我共爹娘。
如今说大丞相汤涵(字一唯)虽然精细,也是个善于谋略的人,但毕竟与皇帝身边那些人积怨太深,十余年忍辱负重,终于等到可以施展抱负的机会了,听得王志远(字雁翎)一番高论,便铁了心与他一道欲行清君侧之举,除掉皇帝身边的李氏兄弟一党,更兼得到了王润泽(字子义)的支持,既然胜券在握,不假思索就依王志远之计前往斗妍别墅拜请方逸伦出手相助,逸伦领众人到了密室,方看了一眼高寿健(字梓涵)问道:“梓涵以为汤相之计可行否?”寿健凝眉答道:“如能策反王子义里外配合,举事不难!”汤涵忙捋须道:“诸位真人但放宽心,经王真人一番高论,那王子义顿感一拍即合,此情不虚,可保万全!”这时忽听辛云来(字逸杰)身后朱正廷(字逸然)随口问道:“既是亚圣打发来的人,为何我们却不知道?事后也不来会一面?”此言一出,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汤涵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回想起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不透彻的问题来,自暗叹道:“怪道我总觉哪里不妥,这王雁翎行事果断,颇有城府,究竟是什么路数?”
见方逸伦凝眉不语,赵英博(字逸彬)也忙问道:“雁翎如今何在?”汤涵猛地回过神来,又不知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事,固然存疑,可为了除掉逆党,彻底肃清吏治,以达自己多年夙愿,只微微一笑解释道:“诸位真人勿怪,皆因京城耳目众多,为防消息泄露,举事生变,我已将他安排在隐秘之处,也未奏明圣上,只待奸党覆灭,必来谢罪!”高寿健、辛云来、桑梓木(字逸轩)、陈飞宇(字逸歌)等都紧紧锁起了眉头,不再多问。
深秋九月,烟雨绵绵,好在重阳佳节,这日天朗气清,光武皇帝张皓宸(字怡铭)也是好几天心沉气闷了,得闲到园子里来转转,又听见宫人们嚼舌根子说起斗妍别墅调教的新曲子来,皓宸忙问左右道:“他们说的……可是汤丞相先前所说的那个什么曲子?”铁仙官躬身奏道:“回陛下,老臣昨儿也有耳闻,说那六位真人今儿要在斗妍别墅召宴什么老人节会,京里那些文墨领袖们,可能都去参加,他们调教的新曲,正是丞相说的那首叫《游戏红尘》的曲子!”张皓宸听罢哼了一声,笑道:“这些所谓的玄门方外之士,有了现在的锦衣玉食,还真是潇洒飘逸,这么多年了,整日弹琴叙曲、舞文弄墨的,和那些饱读诗书的呆子们厮混,倒也轻松,朕无忧矣!”说着忽然一顿,又道:“不过……这曲目倒是别出心裁,咱们也去瞧瞧?”铁仙官道:“李郎君不是约了陛下今儿下晌一起去红楼听唱?”张皓宸摆手笑道:“红楼的唱早听烦了,叫上他们就是了!”铁仙官躬身一拜,便忙去了。
不出王志远所论,果然铁仙官奉旨去请李九霖(字瀚宇)、李九霄(字瀚宁)兄弟,还在皇帝御榻上醉酒未醒的李九霖不屑的答道:“难得有个好天儿睡觉,去什么斗妍别墅?你去转奏圣上,就说我二人醉得厉害,起不了身,就不陪圣上去了,下晌圣上回来,我兄弟恭请圣上驾幸星耀宫饮宴,自会给圣上一个惊喜!”光武皇帝十九年,玄元一二零年秋,九月初九日,汤涵授意近侍皇帝的铁仙官设法托住李氏兄弟留在宫里,趁张皓宸出宫驾幸斗妍别墅之际,王润泽突然率部关闭禁城,进驻大内,将李九霖、李九霄兄弟拖出御座缢死,丢进阴津河里,然后模仿李九霖笔迹伪造了一份欲逼迫张皓宸禅位的诏书,盖上皇帝宝玺,假称李氏兄弟谋反,要在星耀宫行逼宫篡位之举,后被内侍发现,慌乱之中惊动了禁门值房里的卫尉,争执中李氏兄弟坠河而死,张皓宸闻讯,口吐鲜血倒在了斗妍别墅。
消息传到山东,玄恩泽(字彦麟)正在清辉阁探望吕辉(字梦竹)病情,还说起王志远来,忽闻长安变故,不由捋须一叹,一旁玄孟真(字如溪)忍不住好奇问道:“可是京里来信儿了?”恩泽凝眉答道:“才刚还说他,逸伦他们就呈书来了!王雁翎到了长安,并没有到斗妍别墅去见咱们的人,而是打着咱们家的旗号直接去了相府,与汤一唯合计除掉了李氏兄弟,现在又借着汤一唯的势力,封了正四品云麾使!”孟真听了咬牙切齿,急道:“匹夫,安敢如此!”吕辉紧咳嗽几声,回头看了看恩泽,问道:“这个王雁翎,可有呈报上来?”恩泽苦苦一笑,喝了口茶方道:“还没有……不过应该会有的!”
当晚,在墨香居休养的仝卓(字智孔)闻讯病情忽然加重,空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肖战(字梦尘)、秦子墨急忙打发人去祖庭回禀,医官们也开始忙着急救,肖战拉过子墨埋怨道:“毕竟年过七旬的人了,这时候跟他说李瀚宇的事儿做什么?”子墨捋须叹道:“早晚要知道的,这个事儿也瞒不住,是台儿是坎儿都得他自己过了,总不能让他在余生里,一直糊里糊涂的罢!”肖战松了口气一怔,虽难言明,心里也隐隐担心起王志远来。
回到陈情别院,肖战一夜无眠,思前想后,又起来匆匆赶到紫玄宫去,玄恩泽正也睡不下,在南书房坐着发呆,见他进来,心里大概都猜到了,也不多问,只让童子献上茶来,才听肖战开口问道:“雁翎……还是没有信来!”恩泽吃了口茶,微微一笑劝道:“沉住气,会有消息的!看看再说!”肖战越是见他如此宽慰,越是觉得无言以对,起身急道:“还是让我亲自去一趟罢,这孽障真若做得出格的事儿,我便就地处决了他!”恩泽摇头笑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咱们相交也三十来年了,你以前可不这样,没有那么难为情的!”肖战忍不住急道:“可毕竟他是我带出来的,为了法门的清誉……!”话音未落,恩泽摆手拦下了他的话,劝道:“你这个人,就是太爱面子了,这事儿还不至于到了那个份上,他的为人如何,也不是你能教出来的,本性如何自有他的因果,你只听我一句劝,别多心,我这都近古稀之年的人了,你也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凡事就不能太在意了,所谓后人自有后人福,年轻人的事儿,就让年轻人看着办,我们是教他们拿笔的人,但不能帮他们写东西,这也是自然法则,太上既传了师法自然的真谛给我们,我们就更该看开些不是?”既听了这样的话,肖战松了口气,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再说自李氏兄弟被诛,汤涵总算松了口气,急又借王志远之力除掉了李氏一党在京的数十余党,动辄抄家株连,一时间杀红了眼,长安城内腥风血雨,近一万人惨死法场,只弄得人心惶惶,方逸伦兄弟惊骇不已,也都坐卧不安起来,辛云来道:“当下已杀了八九千人,大部分省部级官员也都一并问罪了,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及京华,汤一唯、王雁翎杀红了眼,真拆了朝廷的柱石,他们这是要把天捅破,该怎么办,怕还得提早拿出个章程来!”赵英博捋须叹道:“真要动王雁翎,还得请祖庭的钧旨!汤相那里……就看皇帝的了!”辛云来苦苦笑道:“我的好哥哥,动汤一唯皇帝是还没有那个本事,不过这个王子义,轮着该倒霉了!”众皆一惊,方逸伦凝眉问道:“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辛云来松了口气一叹,答道:“咱们的人从里头透出信儿来,说皇帝有意回护着李氏,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李氏这几年极力设法想除掉崂山隐世的张勋,加之汤一唯到山东求救,带咱们来本就是为了监视皇帝,随时行废立之举的事儿,这时候看似忠诚勤恳的王子义忽然又参与了以汤一唯为首的这样一出政变好戏,既帮汤一唯坐稳了权力,又除掉了皇帝的臂膀,皇帝还能容得下他?”朱正廷摇头叹道:“若如此,祸不远矣!”赵英博也倒吸了口凉气叹道:“这祸水,究竟还是引到咱们身上来了!”方逸伦摆手叹道:“为了法门的清誉,咱们还是不能出手,不如就放纵他们一回,姑且先让他们唱好这出戏,真要到了那个份上,祖庭自然会有说法!”
秋夜漫漫,张皓宸自从没了李氏兄弟陪伴,便没了安全感一般,常常夜不能寐,好容易服了太医院熬制的安神养心的汤药,睡个一时片刻,又或在梦中惊醒,吓得一身冷汗,精力日下,看时鬼鬼祟祟的披了袍挂从门缝里往外瞥了一眼,赫然见王润泽仗剑守在廊下,因忙锁紧了眉头,回想起自己与李氏兄弟在密室密谋寻个莫须有的罪名除掉张勋之时,恰巧王润泽进来奏事,因暗叹道:“莫非此贼与张怡泽勾结……欲图我乎?”思来想去手又开始颤抖,咽了口唾沫悄悄退了回去。
与此同时,斗妍别墅里的方逸伦也是一夜未睡,守在案前傻傻写不出一个字儿来,黎明时分,辛云来拿披风近前给他披上了,才娓娓道:“还是早作打算,给祖庭上一道本罢!”逸伦叹道:“我也想写,可到底该怎么说?”说着一顿,忽又问道:“这个事儿咱们是不是再等一等?或许他……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云来含泪笑道:“从你带着我们出来,就是这个德行,什么事儿都能包容,咱们与他虽都是祖庭出来的人,说到底,咱们的身份其实还不如他,可他是什么人?你又了解他多少?”逸伦道:“他虽有些心计,我却看他面善,毕竟也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冒然上这道本,万一激起自家的嫌隙,就不好了!”云来坐到一旁舒了口气,才道:“我与他并无私怨,也不是非要跟他过不去,可既然带着使命来了,就该有这个担当!此人眼下有泪槽,非投其所好者不能得之,善用者善驱之,不可大用!凡有投其所好者,心必倾之,不得不防!得罪人的事儿,你不便做,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好了!我在内廷是谏议郎,有上密本的职责,以我的名帖写罢!”逸伦按着笔砚,还是不能下这个决心,喃喃叹道:“他既是祖庭打发来的人,我的意思,纵是条狗,喂饱了也就亲顺主人了,还真有不善用之忧?”云来断言道:“彼非狗,乃狼耳!狼是喂不饱的!”逸伦见他心意已决,知道此言不虚,这才填饱了笔,摊开锦书上了这道后来激起京华政变、让诸贤因此丢了性命的密本。
话说回来,还说张皓宸昏昏沉沉在内廷蓄起了胡须,已经颓废不堪,越发的浑身乏力,榻也不愿下了,汤涵见了无奈,再次去跟王志远商议,欲接隐居崂山的张勋进京,以皇亲贵胄之名辅政,志远摆手笑道:“相爷未免太乐观了,一则他没有名份,冒然接了来也名不正言不顺,让他辅政……会激起那些保皇派的清流们群愤,到时候可不好收拾!再则他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时放他在外还能保全,真接进京,可就吉凶难料了!更何况……这当中还隔着玄门!此事不妥,还需三思!”汤涵听了心头一颤,不敢再发一言。
一连几个日夜寝食不安,张皓宸的身子骨也越来越乏,终还是起不来了,内侍送进来的膳食和汤药接二连三被扔出门来,廊下值班的王润泽忧心不已,使了个眼色让太医院的人重新熬制了一碗汤药再呈上来,他亲自接过去送了进来,孰料张皓宸见他进来,气更不打一处来,瞪得眼珠子通红,打量了王润泽一番,诡异的一阵冷笑,低声问道:“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润泽含泪劝道:“回陛下,是太医院为陛下开方熬制的汤药!”皓宸松了口气摇头笑,逼问道:“没有叫你,你却擅自给朕送药来,莫非要毒害朕?”润泽闻言惊骇,扑通跪在当下哭泣奏道:“药能医病,岂会害人?伏乞陛下勿以臣等之无知,气坏了身子,更乞善保龙体,臣斗胆求陛下千万不要如此作践自身了!”
王润泽说得本也是肺腑之言,可此时说给张皓宸听,在他看来却更像个笑话,不由问道:“听得出……你倒是一片忠心?”润泽一下让这句无厘头的话问得不知所措,眼含热泪傻傻不能答对,然更让他陷入绝望的,是这时竟又听皓宸冷冷笑道:“要治好朕的病也不难,只是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可愿意?”润泽尚未听出言外之意,皓宸已娓娓道:“朝天观的上师说这是朕修行了这些年过关的征兆,要治好这个病,需用忠臣义士的心作药引子,朕一直不治这个病,其实就是没有找到这个药引子而已……!”话虽未完,意犹未尽,王润泽也已彻底心灰意冷了。
回到易和轩,王润泽反复思索着张皓宸的话,不禁泪涕横流,一下瘫倒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冷冷清清的禁门值房,好一阵摇头叹息,直到半夜,才傻傻起了身来,到内堂给天地君亲师的牌位磕了头,转入内间里取下墙上挂着的短刀来,剖开了自己肚腹,摘下了自己的赤诚之心。
王以伦(字子宁)带人进来请示换防时,才见王润泽已然气绝身亡,从心口到榻上只留下了一大滩血,单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玉盘,那里面一颗热心还微微颤动,无不失声痛哭出来,以伦不忍再看,又愤又恨,紧咬着牙关令人捧着润泽一颗真心进宫回奏,张皓宸本来也没深睡,四更天已在案前坐着愣神,忽然见卫兵捧进润泽之心来,顿时也傻了眼,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要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竟又疯了似的狂笑起来。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