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梅花绽寒盟

　　门外传来遥远和大黑的“争吵”，致远走出厨房，对大黑喝了一声，遥远赶紧溜到致远脚边，用胜利的眼神瞅着大黑。
　　“成精了！”宁以笑着摸了摸遥远头上长出来的翎毛，端出一大碗新鲜的剁碎的生牛肉。给大黑的晚餐则是一大盆伴了肉汁的米饭和几大块五花猪肉。
　　小米打趣地说：“大黑在这个家的地位得往后靠了。”
　　致远说：“吃得越来越好，还是很宠它的。”
　　诚远踩着自行车来找致远，两人在厨房门外低声说了将近十分钟的话，诚远走后，致远几乎没心情吃饭。
　　“有什么事？”一家人关切地问。
　　致远情绪低落地说：“诚远在镇上遇到我过去的一位战友，这个战友和我同一个班，跟我十分好。退伍回来后在城里打工，干的是拆除楼房清洗高楼墙面的危险活计。半年前在清洗墙面时从八楼摔下来，途中被一根电线拦了一下，但还是摔断了双腿造成终身残疾。单位付了医疗费什么也没有了。诚远看到他，他已经沦为乞丐，蹲在菜市门口差点认不出来。”
　　宁以难过地问：“他还有家里人吗？”
　　“他还有一个多病的母亲，前两年经人介绍，娶了个女人，生了个女儿不久后女人嫌家太穷，跟人跑了，再也找不到。”
　　“好可怜！”小米叹了口气。
　　静以说：“光远哥做木工被锯掉了手指也得不到什么赔偿，哥给佟柏年打工也被扣了一年半的工钱不给，在外面打工就是不可靠。”
　　“这时候嫂子来到了咱们山里，让哥遇到了嫂子。”宁以感叹地说。
　　父亲点着头说：“思源来了，改变了一穷二白的山村，也改变我儿子的命运。如今种植园药材店网店和地产中介生意红火，在这大山里是了不起的创举，相信在这镇上也没第二个人能超过致远。”
　　致远说：“在竞拍那几天认识了不少政府部门国企单位的朋友，地产店一开张，他们给我提供了许多房源，镇上还有两家地产店，他们的生意都没有我的好。那两位战友说在我们班的战友中我干得最有成绩，他们要继续跟着我干。”
　　父亲让静以去拿酒，放下筷子对儿子说：“咱们山里人从来只有给城里人搬砖挑泥盖房子的份，不敢奢想在镇上买卖房子。现在你踏入了地产这一行，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缘，握住舵把，好好地干！”
　　小谷说：“哥，我听说一旦在地产这一行站稳了脚跟，前景是不可估量。”
　　母亲也感慨无限地说：“仔啊，你可要好好疼爱你这媳妇，千万不让她离开你。”
　　静以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她不会离开这里，但有人会让她离开这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致远看着小妹，“谁会让思源离开这里？”
　　静以瞪着大哥：“你傻啊？你看不出来吗？侯丽琴明明知道你结婚了还缠着你说话，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哪天闲话传到嫂子耳朵里，有你的好看！”
　　宁以也对哥说：“嫂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致远怔住了，他真没想到这些，想到侯丽琴看他的眼睛，想到她的心计，他心里有些怵然，小妹的提醒不无道理。
　　
　　农历二十九这天，致远父子和大伯三叔及兄弟们邀上十叔公十三叔父子，大家一大早兴高采烈地要到镇上置办年货。八叔和六叔公大侄子三人正走到村口，遇到致远，致远邀上八叔三人，大家坐着摩托车，一队人马春风满面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大街上年货摆满街两旁，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如今每个人的口袋里的钱包都是鼓鼓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再像过去那样捉襟见肘囊中羞涩。
　　思源睡足了，闲来无事到家婆的房间看电视，岳素汐在纺织机前纺着布，看到思源来了，很是高兴，从柜里找出一双纳好的布鞋给思源。
　　思源接过蓝缎面布鞋，左看右看，布鞋纳得非常漂亮，鞋面上绣着艳丽的花朵，逼真得仿佛要从布里蹦出来。她试穿着，鞋子有些松，于是说：“妈，鞋子大了些，不合适。”
　　岳素汐笑眯眯地说：“过几个月脚肿再穿就不大了。”说着又从柜里拿出几大块净色棉布，“做孩子的棉袄布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看，喜不喜欢？”
　　思源接过絮着厚厚棉花的棉布，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这碎花真好看！我喜欢。”
　　岳素汐怜爱地看着思源，眯眯笑的眼里布满了慈祥的目光。
　　岳素汐的纺织机靠在角落，她埋着头在工作，屋里光线很是暗淡，思源拧亮灯泡，轻声说：“光线太暗了，会弄坏眼的。”
　　“现在是白天，还看得见。”岳素汐说。山里人节省惯了，舍不得浪费一度电一滴水。
　　思源很少走进家婆的房间，木格子的窗户常年阖着，里面光线暗淡。思源走到东面的墙边，墙上挂着几大桢镜框，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寸数大小不一的黑白相片。思源忽然发现王氏家族男丁有当兵的传统，她忍不住惊讶地叫起来：
　　“妈！爸和大伯三叔都当过兵是吗？”
　　“是啊。他爷爷也当过兵，二爷爷三爷爷十叔公也当过兵。”
　　思源吃惊不小：“都当过什么兵？”
　　岳素汐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身望着墙上的镜框，悠然地说：“他爷爷二爷爷三爷爷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负伤退伍后都回来了，十叔公参加过抗美援朝；大伯三叔在新疆和东北当得是铁道兵，大伯当兵时由于在雪地里长期工作，患上了严重的雪盲症。他爸在西藏驻守边界，雪山长年积雪气温严寒恶劣，把双脚都冻坏了，右脚的四个脚趾都冻没了；致远在西藏当的是工程兵，鹏远在海南岛当的是水兵，这苦了这孩子，他从小不识水性，在船上吃尽了苦头。致远识水性却分去了西藏当最艰苦的工程兵，当兵那六年修路架桥铺铁轨，他爸说男子汉吃这点苦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有了当兵的经历那是最光荣的。致远就只为没看到大海在懊悔着呢。诚远和安远也想要当兵的，但体检时身体不合格被刷下来了，怪可惜的。文远和正远在外打工错过了体检时间，更可惜了。”
　　思源端详着每一幅相片，心潮澎湃不已。她盯着相片，发觉致远从小到大照的相片挺多的，每个时期都有一两张，虽然是黑白照，但张张都是那么漂亮！而宁以静以只有两三张！
　　她又忍不住说：“妈，照相那么贵，你们怎么舍得给致远照那么多相片，两个妹妹却少了。”
　　岳素汐笑了：“他爸爸是嫡出的，只生了一个致远，照相的钱都是姑婆出的。姑婆最爱致远，原本想让致远读完高中考大学的，可是有一年姑婆病了，病得很重都住进了县里的医院，咱们舍不得放弃姑婆，砸锅卖铁也要救好姑婆。家里没钱了，交不了学费，致远只好辍学去当兵了。”
　　思源听着听着什么时候脸上挂满了泪水都不知觉。镜框里有两张致远当兵的八寸相片，相片里的致远帅到没法形容，思源觉得心脏柔楚地揪着，眼泪串串滴落在下巴上。
　　婆媳俩说着话，大黑在院子里犬吠，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叫：“致远，致远。”
　　宁以放下手中的键盘，从堂厅里跑出来，愕然地看着佟柏月：“你找我哥什么事？”
　　“你哥呢？”佟柏月问。
　　“他去买年货了，你找他什么事？”
　　佟柏月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她把礼物递给宁以，宁以不接。
　　“客气什么。”佟柏月把购物袋挂在宁以手上说，“我找你哥有要事，他回来你让他打电话给我。”说着报出电话号码，她也不多逗留，说完走出院子上了停在门外的车子。
　　静以小米小谷跑出来，望着远去的车子，不解地说：“她来干什么？”
　　宁以说：“准没好事。”
　　致远买了一摩托车的年货回来，宁以就把佟柏月来找他的事说了，致远拨通电话，和佟柏月聊了一会儿，静以看不下去，在一旁大声地叫：“电话费不收钱吗？”
　　致远挂了电话，宁以就追问：“她找你什么事？”
　　致远说道：“佟柏年打听到任家坳向银行贷款三百多万，年后要办一个更大的食品加工厂，他想和任建辉合作。”
　　全家人都反对，父亲说：“佟柏年心机太重，任建辉实诚跟他合作肯定要吃亏。你不能牵这个线害了任建辉。”
　　致远说：“我知道。我听说又有人去法院告佟柏年借钱不还，说他是老赖，法院已在强制执行查封了他在县城和镇上的楼房。我先和任建辉通个电话，防止佟柏年通过其他途径认识建辉和任村长，给他们提个醒。”
　　父亲说：“任建辉也是任家的长孙，任家坳的人见你娶到了思源，他们也迫切希望建辉娶到雨晴，办一个像你一样的盛大热闹的婚礼。这时候可不能让佟柏年把他们的生意搞垮了，那家伙一肚子的坏肠子。”
　　宁以说：“哥给他打工时，他恨不得榨干哥的血汗。这种黑心的人，等哪天哥发了，让他也给哥打工，让咱山里人长长脸！”
　　话说到这里大家笑开了。到了吃饭时间，致远把思源从房里叫出来，思源放下手机，走出房门，迎面雪花满天飘扬，从如春的屋里一下子走到冰天雪地的室外，思源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一家人听到那两个喷嚏，吓坏了。宁以扔下饭勺，跑出厨房。
　　“嫂子，你没事吧？”说着拢紧思源上的毛衣，“怎么不穿羽绒衣？”
　　思源微笑说：“就这两步距离。”
　　致远跑回屋，取来羽绒衣给思源穿上。母亲赶紧烧红糖姜水预防思源感冒。厨房里很温暖，灶膛里的火炭还是红通通的。思源坐下后，小米端来一盆燃得正旺的火炭放在思源脚边，一家人对她尽心呵护，很让思源感动。遥远也溜须到思源脚边，思源低下头笑说：“遥远，小心这身羽毛，被烧着了可就不好办了，来年春天你大哥想带你放飞你飞不了，你的同类就笑死你。去，到你大哥那边。”
　　遥远完全听得懂思源的话，转头走到致远身边，蹲在主人脚边。
　　“真的成精了！”妹妹们惊呼。
　　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思源对致远说：“我在网上看了县委新年的工作报告和年终总结，县委新年过后要吸引外商筹集资金兴建工业园区，这一动作会带动房地产升温。我们镇也有几个招商项目，如今镇上的房屋地皮还很廉价，致远，你看准了盘几套有价值的房子和地皮下来，时机一到再售出。”
　　静以叫道：“这就是城里人说的炒房吗？”
　　“是啊。炒房卖地的利润很可观。做成一单大的就是药材店一个月的营利额。”
　　致远放下筷子搂着思源说：“我老婆真是太聪明了，有一双瞅见商机的眼。”
　　思源笑说：“这不算什么，看电视看新闻多了自然懂一些。”
　　父亲说：“读书的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能从一条讯息看到发财的路子。”
　　父亲拐着弯夸思源，她甜甜地笑着，放下碗，边剥芋头边问致远：“种植园里有玫瑰月季的品种吗？”
　　“没有。怎么啦？”
　　思源说：“雅格布发了一份邮件给我，说他们那里遇到了很强劲的一股寒流，当地的玫瑰种植遇到重创，玫瑰供应不上。问我们能大面积种植玫瑰吗？我查过了，法国人对薰衣草和玫瑰是情有独钟的，香水行业很发达。雅格布公司的香水很热销，玫瑰断货会直接影响他公司的销量。我问他公司的玫瑰品种都有哪些？他说的玫瑰品种我过去在世博会上见过，香味是很香。”说到这里，她看着致远的眼睛说，“但我见过一个品种，比香水玫瑰更香，香味飘散的时间更久。”
　　致远连忙问：“什么品种？”
　　思源说：“前年我和雨晴雪芝去香格里拉旅游，经过一个村庄，那里的山上种植着一大片的月季，那种月季是个独特的品种，是纯白色的，花形似茉莉，我问当地的人，说这种月季叫茉莉月季，是一位搞种植的专家在他们那里种的试验田。那花形好美好美，花香飘荡整个山岭。”
　　“你认识那位专家吗？”致远说。
　　“我们去找他呀，跟那位专家联系商量，让我们的种植园广泛种植这种茉莉月季，到时漫山遍野是锦绣花海香飘千里，雅格布一旦和种植园签订长期合约，种植园就有了长期的保障，致远，致远！你将来闭着眼睛都不用担心，财源滚滚自然就进你的口袋！村里顺带搞旅游创收，村里人也有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不是很好吗？”
　　致远一听砰然心动了，说：“我们今晚和大伯商量，年后就去找这位专家。”
　　思源脸上露出无比兴奋的表情，致远握着她的手，两人仿佛看到了山村日后更加美好的前景蓝图。种植园要扩大，王家屯的前景更美好，家里人也都跟着兴奋。
　　晚上吃过饭，大伯和三叔都来了，兄弟三人和致远在厨房烤着火盆喝着茶商量种植茉莉月季的事。
　　大伯掏出一本工作日记戴上老花眼镜，上面记着满满的数字。他一边看一边说：“这一年下半年咱们的种植园初见成效，咱们哥仨和致远任建辉每人赚了六万，药材店地产店分红哥仨每人两万。开春后种植园继续扩大，再添加一个新品种，种植园就得往后村发展。”
　　致远说：“思源与雅格布联系了，雅格布说如果我们的新品种香味超过香水玫瑰，他将与我们长期合作，种植园就有了稳定的保障，种植园就会是全乡镇乃至全县第一个与外商联营的企业。前景很看好。方向正确，赚钱就快；方向不正确，拚命干十年也赚不到钱。”
　　这话说得不错，种植园药材店经营才一年，收益就直线飘红。大伯决定过了十五，和致远思源去香格里拉寻找那位专家，请他过来培育种植茉莉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