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乐团在排练厅召开全体员工大会，皮大炮主持会议。皮大炮这绰号不是浪得虚名，那张嘴说得唾沫四溅，牛皮吹得哄哄响，我在底下直犯困。辛歆用手臂碰了碰我，悄声跟我咬耳朵。
　　“你交多少钱？”她问。
　　“十万。你呢？”
　　“十万五千。”
　　“你是四楼，三四五比六七八要多五千。”
　　“我听说皮大炮在办公室会议上，尽挑我们俩的毛病和缺点，欧阳临时赶来开会，在会上责问他，我们在工作上犯什么错误？缺勤过吗？作风有问题吗？请他指出来，皮大炮说不出来，会议才一致通过对我们的审核。轩辕真是厉害，叫我们静观其变。那两个人没办法得逞，恨死了，已经不跟我说话了。”辛歆眼神瞟着百羚和水清说。
　　我用手遮挡着嘴巴，也悄声说：“别理她们。那事有没有结果呀？”
　　辛歆和我相当的默契，我一说她就明白：“笔记本电脑内存坏了，过几天修好了才知道结果。”
　　会议临近尾声，皮大炮告诉全体职员，乐团将与文工团长期合作，本着互赢的目的，形成合作伙伴。底下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下，摸裤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涉乐团内部事务了。
　　我和辛歆结伴到财务科交房款，拿到票据，我俩儿高兴极了，叫上文斓和美嘉，到饺子王餐馆吃一顿。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凭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买下的房子，不花父母一分钱。餐桌上，我和辛歆洋洋得意，大口地喝饮料。喝饮料不尽兴，辛歆吵着喝香槟，餐馆没有，我起身到附近的烟酒店去买。
　　我拿着香槟兴冲冲地跑进餐馆，在门口与一对男女碰个正着。
　　“秦卓雍。”我叫了一声。
　　秦卓雍脸上挂着一抹惊讶的表情：“囡囡，你怎么也在这？”
　　我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就不能在这？这饺子餐馆是你开的？我不能来？”我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女子，“不是吧？秦卓雍，她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不行吗？”秦卓雍唇边泛着淡淡的笑意。
　　我生气地瞪着秦卓雍，脱口说道：“你的眼光屌差！你头上随时顶着一大片呼伦贝尔大草原，你知道吗？”
　　秦卓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严肃地看着我：“囡囡，你别乱说话。”
　　我发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乱说话？”
　　万钰伶走过来，朝我吼道：“张箬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在我后面造谣诽谤？你老公长期不在家，你像个活寡妇一样，想要别的男人来填你的空床，是不是？看来你是个没有男人就过不下去的人嘛。”
　　我万没想到一个长相斯文，年龄小过我的女子竟然说出这一番极其难听的话来，我气愤地骂道：“你的嘴好臭！原来你是一个这么龌龊的人！”我不想对秦卓雍隐瞒什么，开门见山地对秦卓雍说，“秦卓雍，你找谁都可以，但你不能找她，她不配！她肮脏得要命，一脚踏两船……”
　　我话没说完，万钰伶突然朝我扑上来，猛地推了我一把，我猝不及防，往后一退，高跟鞋踩空阶梯，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下来。香槟酒砰然掉落在地，洒了一地的液体。我来不及爬起来，万钰伶冲到我面前，伸出五爪要抓我的脸，我头一偏，闪过，同时抓住她的双手，右脚用尽全身力气往她下身狠狠地踢了一脚，她大声惨叫着，滚到一边。
　　我们的打斗一下子吸引来许多的旁观者，我从阶梯滚下来，背部一阵剧痛，但我无暇顾及，万钰伶像条疯狗似地捡起地上碎了的酒瓶，又扑上来想捅我，我眼明手快地一手抓住她胳膊，一手抵住她脖子，同时又往她下身猛踹，酒瓶掉地，她痛叫着蹲下身。我突然感到下腹刀绞一般的疼痛，喘着气时，万钰伶第三次扑上来，一个扫螳腿直飞过来，我一个急猫腰，躲过那带风而来的扫螳腿，急转身，万钰伶跳到我背上，一脚架在我肩上，双手揪着我的头发。我使尽全身力气，一个过肩摔，万钰伶呈一个抛物线，直接摔在台阶上，躺在碎玻璃碴上，她惨叫着，动弹不得。我喘着气，腹部一阵接着一阵尖锐地剧痛，倏然间，体内喷溅出热烘烘的殷红的液体，瞬间染红了地面。我两眼发花，头重脚轻，浑身无力，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囡囡！”秦卓雍一声大叫。
　　“囡囡！”辛歆一声惨叫。
　　……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声浪，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甚至还有吵架的劝架的声音。一双粗粝厚实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接着是两片柔软的唇瓣印在我睫毛上眼皮上，一滴微温的水珠落在我脸上，又是一滴，一滴。
　　我使劲睁开眼，药水的味道直扑入鼻，这味道很熟悉，我知道这里是医院。轩辕的脸孔映入我眼帘，他的眼里泛着泪雾，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
　　“囡囡。”他宠溺地唤着我，看到我醒了，把我的头紧紧抱着。
　　“轩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又惊又喜，想动一动身体，可是稍微动一下，下身传来一阵牵扯似的痛感，仿佛被千万根针扎了似的。
　　“好痛。”我呻吟着。
　　轩辕捧着我的脸，低哑地说：“你流产了，胎儿都成形了。”他哽咽地说不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脸庞。
　　我全身一怔，心里有个声音在痛骂自己，我真是蠢到家了，笨死了，自己害自己。眼泪控制不住潸然流下来。
　　“你是请假回来的吗？”我抽泣地问。
　　“不是，到广州出差，参加一个重要的军事比赛。比赛结束就接到辛歆的电话，于是连夜赶回来。”轩辕伸手抹着我脸上的泪水。
　　“张箬筠醒了吗？”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们要做笔录。”
　　轩辕站起身，走过去，把来人挡在门外，我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我老婆刚醒，全身都在痛，能不能缓一缓？”
　　“万钰伶全身也在痛，但她很配合警方，做完了口供。”
　　“你这个警察是怎么做人的？”张颉予愤怒的声音传来，“如果你老婆流产了，你是不是也要她马上坐起来跟你说话？”
　　对方被骂得说不出话。
　　“那个臭婊子再痛也比不上我女儿伤得痛，好好的一个胎儿被逼出来，我要告她！”叶芷蓁情绪激动地说。
　　“她还要告张箬筠，说她进行人身攻击。”
　　“真是个婊子，真会倒打一耙。”文斓骂道。
　　“她脸皮真够厚的！”辛歆叫起来，“她跟文工团的牟乃麟有一腿，又劈腿秦卓雍，一脚踏两船！张箬筠为秦卓雍着想，劝秦卓雍离开那婊子，她反倒说张箬筠进行人身攻击，真是天大的笑话。秦卓雍，你说话呀！”
　　秦卓雍站出来说：“辛歆说得没错，张箬筠没有对万钰伶进行人身攻击。”
　　轩辕一字一句地说：“视频看得清清楚楚，是万钰伶先扑上来，把我老婆推到台阶下，连续三次要置我老婆于死地，我老婆不得已还手，她是正当防卫，一点过错都没有。”
　　“我们要知道你老婆当时都说了什么。这是我们的流程，必须要张箬筠做个口供。”
　　“你们也看了高倍清晰视频，她们俩当时打得相当厉害，万钰伶穷凶极恶用锋利的碎酒瓶刺杀张箬筠，如果张箬筠不会两下防身术，你们想要她做笔录都不可能。两人因打斗得过于激烈，造成张箬筠当场流产晕厥。请你们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让张箬筠休息一天，等她好一些了，再做笔录也不迟。”欧阳雨霏的声音极有气场，震慑力十足。
　　“好吧，我们明天再来。”
　　有人坐在我床边，我睁开疲惫的眼睛，是家婆。我心里很难过，鼻子酸酸的，眼泪沿着眼角掉落在枕巾上。
　　家婆目光慈祥地看着我，用手拭擦我眼角的泪水，轻声说：“囡囡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咱们跟这孩子没缘份。没事儿，等身体养好了，咱们再要。”
　　大姐、文斓、美嘉此时都围绕在我身边。秦卓雍也走过来，他的眼角和嘴角有明显的红肿。
　　“秦卓雍，你怎么了？”我忍着痛，有气无力地问他。
　　秦卓雍脸上用力挤出勉强的笑容：“被你老公打的。你老公好过份，也不等我解释，上来就是两拳，胸口肚子也被揍两拳，痛得我差点呼吸不了。”
　　“你活该！”辛歆站在他旁边骂道，“亏你还是男人，都不帮囡囡一把。”
　　秦卓雍委屈地说：“囡囡说万钰伶脚踏两条船，我都没反应过来，她们就打起来了。两人打得又凶又狠，我都傻眼了。我在跆拳道馆认识万钰伶，她说她从小练跆拳道，是跆拳道馆的业余教练。在乐团又见到她，心想她多才多艺，就喜欢上她了。但没想到她竟然是那种人。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囡囡也从小练过武功，她们打得那么凶狠，超专业，我头一次看到两个斯斯文文的女人打得那么要命，我怎么敢上前？”
　　辛歆不屑地说：“跆拳道算什么？日本的功夫、茶道、和服，凡是种种都是从中国学过去的。囡囡学得可是正宗的中国秘籍武功，你也看到了，万钰伶根本打不过囡囡，还牛逼哄哄跆拳道教练呢，囡囡那个过肩摔，没有扎实的功底是谁都做不来这个动作的。”
　　文斓轻笑说：“我当时也傻眼了，完全看呆了。万钰伶那脚功好了得，可是咱们的囡囡更胜一筹，一点不怵她。说真的，她们打得好精彩，好激烈，像看武侠剧，让我大开眼界。”
　　欧阳说：“好了，别说了。我一看到那视频就惊心肉跳，现在我相信了，芷蓁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囡囡太任性，太沉不住气，丢掉了一个发育好好的胚胎。”
　　轩辕上前和辛歆文斓轻声说了两句话，她们走到我床边和我告别，秦卓雍也走到我床边，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叫我好好休息，他有空再来看我。
　　叶芷蓁吻着我的额头，和张颉予、欧阳离开了病房。
　　轩辕也让母亲和大姐回家，他留下来照顾我。病房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轩辕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我们好傻，是不是？”轩辕自嘲地说，“我明明知道你身体不适，却没往怀孕那个方向去想。而你每次做完都跑进卫生间蹲好久，以为万无一失，谁知司马医生笑个不停，说我们这么做是徒劳的，照样可以怀孕。医生说你身体素质很好，身体会很快恢复好的。”
　　输液打完了，轩辕叫来护士，拔去我手背上的针头。奶奶敲门进来，送来一大盅奥灶面和两个荷包鸡蛋，轩辕轻轻扶我坐起身，我和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奶奶送来的面。
　　“奶奶，你做的面真好吃！”我胃口大开地说。
　　“你呀，奶奶还等着抱曾孙，却给你白白丢掉了。”
　　轩辕说：“奶奶，别急，还有机会，下次我们会多注意的。”
　　奶奶眯眯笑着，坐在我身边慈爱地看着我吃面，从她含笑的眼中，我一改狼吞虎咽的样子，吃得斯斯文文的，奶奶笑得更欢了。
　　“真是个囡囡。”奶奶疼爱地说。
　　
　　辛歆每天都来看我，秦卓雍也抽空过来看我。辛歆带来了她在遵义偷拍到的视频和录音。里面的内容当场把秦卓雍和轩辕惊呆住了，万钰伶和牟乃麟的性爱视频绝对劲爆，万钰伶在床上骚首弄姿，牟乃麟贪婪荒淫，看得两个男人面红耳赤，都起了生理反应。我和辛歆翻着白眼，笑而不语。百羚和水清的谈话录音也暴露了她们的阴险狠毒，总想伺机陷害我和辛歆。
　　秦卓雍恨恨地说：“真看不出来，表面这么光鲜亮丽，实则全是他妈的龌龊阴毒之人。”他让辛歆把视频和录音拷一份给他，同时也让轩辕把我和万钰伶打架的视频也留一份下来。
　　“你要囡囡的视频做什么？”轩辕不解地问。
　　秦卓雍笑说：“那你为什么也留下来？”
　　轩辕毫不掩饰地说：“我的囡囡打得那么精彩，我留下来做个纪念。”
　　“我也是这个意思。”
　　“秦卓雍，你跟囡囡没有关系的，好吗？”轩辕脸色严肃地说。
　　秦卓雍不以为然地说：“轩辕，你大度一点，不行吗？我和囡囡从小认识，好歹也称得上青梅竹马，可你硬从我手里抢走囡囡，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难道我们连做兄妹的情谊你也要剥夺吗？”
　　轩辕顿时无语，辛歆在一旁看着两个可爱的男人，吃吃地笑着。轩辕没办法，与秦卓雍加了朋友微信，把视频发给他。
　　我出院回家休养了一星期，家婆没有回县城，留下来暂时照顾我，每天变着花样煲汤炖各种补品，我很享受这种被人宠的生活。
　　我与万钰伶打架的事在单位里传得沸沸扬扬，我回到乐团，万钰伶还没出院，听说她的小腹被我那两脚踢伤，高跟鞋强大的威力直透她的子宫和膀胱。
　　“司马说里面在大量渗血。囡囡，你的脚功看来比那婊子的还要厉害。”辛歆偷笑说，“还有她脊背全被碎玻璃扎伤，一个背都是，缝了几十针。真是让人大快人心！”
　　“摸裤子可能察觉到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我说。
　　“知道就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辛歆一边调琴弦，一边说。
　　两天后，万钰伶也来上班，我们两人跟仇人似的再也不说话，她说要告我，却没见什么动静。摸裤子来彩排，望向我的眼神闪烁游移，看样子，他知道我知道他的底细，我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这道貌岸然生活糜烂的家伙，看了都觉得恶心。
　　秦卓雍到乐团和皮大炮商榷演出的事宜，顺便到彩排厅看我们练习。他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摸裤子演唱，眼里露出鄙视的目光。练习结束，秦卓雍叫我和辛歆一块儿去吃饭，对迎面走过来的万钰伶瞧都不瞧一眼，把漠然的背影对着她，揽着我和辛歆走出综合楼，朝停车场走去。
　　我打开秦卓雍的副驾驶车门，取出两张餐巾纸垫在车椅上，秦卓雍大惑不解，我直言嫌那婊子坐过，弄脏我的裙子。秦卓雍当场翻白眼。
　　“囡囡，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弄得我好愧疚。”
　　“那婊子太脏了，说不定跟了十几个男人，你都不知道。”辛歆坐在后排说。
　　我关上车门，转头对秦卓雍说：“现在艾滋病已经从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漫延，还有梅毒、尖锐湿疣、淋病，医院里每天有几十号人治疗。”
　　秦卓雍脸色不自然地说：“别说了，好吗？我还没和她上床呢。”
　　“真的假的？”辛歆问，“我不信。”
　　“真的，那天想跟她吃了饺子就去开房的，没想到碰到你们。”
　　“亲嘴了吗？小心梅毒哦。梅毒很可怕的，口水也能染上，虽不死人，但这辈子就断子绝孙了，后果很严重，不亚于艾滋病。”我说。
　　秦卓雍脸色变得很难看，辛歆却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