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河 寒山苍翠 第一节

　　轩辕原本要回西藏，却接到命令，他所属的边防部队要到南方进行为期两个多月的海上特别训练，他奉命在此待命。偶尔，他会抽出时间回来看我。
　　但凡有洁癖的人，都有强迫症，还带多疑症。轩辕对我的强迫症很头痛，也无奈。晚上临睡前，我依稀记得咖啡壶好像还在通电，我推了推已经睡着觉的轩辕，让他去拔电源。早上上班，我顺手关了房门，下到楼梯口，突然感到不放心，又匆匆跑上楼，推了推铁门，又拉了拉，嘴里数着一二三，反复三次，心里才放心。
　　轩辕坐在摩托车上等着我，他摇着头对我说：“囡囡，我看着你关上铁门的，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又跑上去看，门是关的还是开的？”
　　“是关的。”
　　轩辕叹气道：“你累不累呀？”
　　“不累呀，我不上去看一眼，接下来一天我会很不放心的。”
　　“你关门之前最好多看两眼，免得到了楼下又跑上楼，浪费时间。”
　　“我看过了，还是不放心。”
　　“你这强迫症真是太严重了。”
　　“我承认，但没办法。我只有在门前打上一套降龙十八掌才放心。”
　　轩辕的手一抖，车一停，忍不住大笑起来。
　　
　　建军节眼看来临，乐团和文工团加紧时间彩排红色节目，独唱合唱舞蹈都有。却没有我的独奏，甚至连伴奏也没有，我站在帷幕后充当观众。我的目光落在万钰伶苗条适中的背影上，又落在她匀称白嫩的十根手指上。突然，我的呼吸顿住了，抽了口冷气，脊背上掠过飕飕冷风，我下意识地取出手机悄悄拍了几张照。
　　彩排紧张，但辛歆忙里偷闲，生日这天，加班一结束，她呼朋唤友，叫上各自的老公，也叫来秦卓雍，一大群人在烧烤店和她同欢。牛肉、羊肉、鸡肉、鸭肉、热狗和海鲜满满地摆上两大桌，大家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烧烤，好不热闹。
　　美嘉把一串烤好的牛肉串递给我，问道：“囡囡，这次汇演有你的节目吗？”
　　“没有，连伴奏都没有，全是文工团的表演。”
　　文斓啃着鸡翅说：“你们合作之后，乐团沦落成文工团的伴奏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辛歆边在羊肉上刷孜然边说，“好多人有意见，没办法，欧阳在休假，现在是皮大炮主事。”
　　“那你们这几个月的工资跟原来一样吗？”秦卓雍问。
　　不问这个问题尚可，一问起仿佛点燃了窜天猴炮竹，一炸便响。辛歆破口便骂：“香蕉那个巴辣，越来越少了，好吗？每个月都少五六百，欧阳在时，我最少领五千，上个月，我才领到三千五，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囡囡，你呢？”秦卓雍问我。
　　“尼玛，我更惨，史上最惨，才两千八，皮大炮说我没请病假，当做旷工，扣了我好几百。”
　　辛歆讶然地说：“不是吧？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皮大炮说没有。”我平静地说，“算了，都过去了，我现在不缺钱，不跟皮大炮计较，等欧阳一回来，就没他说话的份了。”
　　“不对呀，我们公司的赞助和原来的一样，你们的工资怎么反而变少了？”秦卓雍说道。
　　轩辕说：“这还用说嘛，肯定有猫腻。”
　　辛歆想到了什么，轻声对我说：“囡囡，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中午我到琴室拿落下的手袋，路过皮大炮的办公室，我听到万钰伶的声音，两人好像在搞那事。”
　　“真是恶心！”文斓做着嫌弃的表情。
　　说到万钰伶，我突然想到了我拍的照。我取出手机，打开照片，让辛歆文斓美嘉端详。
　　“看得懂吗？”我问。
　　她们摇头，两眼困惑地看着我。我把手机递给秦卓雍看，他也一脸的纳闷。
　　我看着秦卓雍的眼睛，问他：“你近两个月嘴里没溃疡吧？”
　　“你这话问得莫明其妙。”
　　我着急地说道：“你回答我呀，到底有没有？”
　　“我不记得了。”
　　轩辕不解地问我：“怎么回事呀？你别拐弯抹角地问他，直接说出来。”
　　我白了眼秦卓雍，他在电影院和人亲嘴的情景一直印在我脑里，看来这事他也逃脱不了。
　　“你和万钰伶经常湿吻吗？”我问。
　　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活儿，目光全聚集过来，看得秦卓雍好尴尬好难堪。
　　“囡囡，这还用问吗？”
　　我沉下脸，恨死秦卓雍，一把打掉他手中的肉串，烦燥地低叫道：“秦卓雍，你马上滚蛋！”
　　“囡囡！”秦卓雍和轩辕同时叫了一声。
　　辛歆、文斓、美嘉一脸愕然地瞪着我。
　　我站起身，指着秦卓雍：“你滚，你马上滚！”
　　轩辕握着我的肩，劝我：“囡囡，你怎么了？你先冷静下来。”
　　我打开手机，指着照片上的万钰伶说：“你们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吗？梅毒，是梅毒！现在正是她病情传染性最强的时期，如果正常人的伤口没愈合，一接触到病人的液体、血液都会传染上。”
　　四周一下子变得死寂一片，清晰地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囡囡，你看清楚了？”秦卓雍两眼露出恐惧，声音打着明显的哆嗦。
　　“这是梅毒很明显的特征，只要有点医学常识的人，一看到这种特征就知道是梅毒。”
　　秦卓雍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黎晨曦看了几眼我的手机照片，对秦卓雍说：“囡囡说得没错，但你也别紧张，如果你当时嘴里没有溃疡，不一定感染上。”
　　秦卓雍脸色死灰地说：“我不记得了。”
　　黎晨曦劝秦卓雍明天立即去抽血化验：“这病不能拖，治疗越早效果越好。”
　　“轩辕，你明天陪我去，好吗？我真的好害怕。”秦卓雍哀求地看着轩辕。
　　轩辕拍拍秦卓雍的肩，答应陪他去检查。两人自从打了一架之后，变成了铁哥儿们。
　　
　　秦卓雍是家中独子，家境优越富裕，人生的道路走得顺风顺水，但是他的心理素质很脆弱，经不起打击。轩辕陪他去医院抽血化验，回来对我说，仅仅一个晚上，秦卓雍就变得憔悴不堪，形容枯槁，人已经死了一半，不知以后两天怎么度过。
　　三天后，到了结果出来的时间，秦卓雍不敢去拿结果，叫轩辕帮拿。我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便和轩辕一起去医院。我一路上着楼梯，嘴里在说“有，没有，有，没有”，轩辕笑着捏我的耳垂。
　　“傻妞。”他说。
　　我在化验窗口对化验员说出秦卓雍的名字，化验员戴着口罩，一声不吭地把化验单递给我。在接过化验单的那一刻，我闭着眼睛，祈祷着，再睁开眼，定睛看。
　　轩辕站在我身边，脸上很冷静。
　　我看到了一个“阴”字，顿时兴奋地跳起来，与轩辕紧紧拥抱着。我不让轩辕打电话给秦卓雍，决定整一整他。轩辕笑了，他也想看我怎么整那心灵脆弱不堪的家伙。
　　秦卓雍的事也让辛歆挺牵挂的。七点钟下班，我和轩辕辛歆于润洲到七里香吃饭，轩辕跟我说，秦卓雍问他拿到结果了吗？怎么迟迟不答复？轩辕说没空，是我去拿结果。
　　“准备有好戏看了。”我边说边取出手机，那头才铃声一响，秦卓雍立马接通。
　　“喂，囡囡，怎么样？”他的声音很迫切。
　　“你过来，好吗？我现在在七里香，这里人少，说话方便。”我用低缓的语气说。
　　半个小时过去，秦卓雍还没到，我们的菜都吃了一半，这家伙已经被吓死人，可能来不了了，我们边吃边调侃。我让于润洲准备手机，随时拍下秦卓雍的视频。
　　菜都快吃完了，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只见秦卓雍脚步虚浮地走过来，头发凌乱像堆杂草，衬衫衣领不整，扣子乱扣，也不束腰，两眼呆滞无神，一对黑眼圈像足了熊猫眼，双肩耷拉。
　　我大惊：“不是吧，秦卓雍，你的魂都抽空了。”
　　秦卓雍已经死了一大半了，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轩辕身旁，浑身无力地躺在椅背上。看到他这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轩辕辛歆和于润洲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别笑了，好吗？这三天我都上不了班了。”秦卓雍有气无力地说。
　　我指着他的手臂，惊惶地叫着：“秦卓雍，你长梅毒疣了。”
　　秦卓雍像猫突然受到惊吓一样，整个人从椅上弹跳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直接晕倒。我们四个人放声大笑，辛歆笑得最开心，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轩辕起身拉秦卓雍，他已经被吓死了，死沉死沉的，叫都没反应。我趁机用口红在秦卓雍手臂上印了几个红点，辛歆笑得花技摇颤，眼泪直流。轩辕倒了一杯水，泼在秦卓雍脸上，这才把他弄醒。秦卓雍醒过来，一脸的绝望，他抱住轩辕放声大哭。
　　“怎么办？我以后还怎么活？人生多美好，我还没活够呢。”他悲痛欲绝，大声恸哭。
　　“别哭了，没事的。”轩辕心软，说了实话。
　　秦卓雍抬起手臂，看了眼“梅毒疣”，哭得更厉害了：“都长出来了，还说没事。”
　　我和辛歆于润洲笑到面部神经僵硬，声音发不出来，脸上淌着纵横的泪水。
　　轩辕把化验单递到秦卓雍面前：“你看，真的没事。”
　　秦卓雍看了一眼，嚎啕大哭：“明明是阳，你还说没事。”
　　秦卓雍已经哭花眼了，阴阳不分，弄得轩辕忍俊不禁。秦卓雍哭得歇斯底里，像个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笑说：“秦卓雍，你看你这样子，像个屁大的毛孩，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还想追我，做我老公。我看你呀，要到四十岁才有男人的样儿。”
　　“我还能活到四十岁吗？”秦卓雍抹着眼泪说。
　　我们又大笑起来，直笑到肚子抽筋，下巴要掉下来。
　　轩辕一个劲地安慰秦卓雍，无奈后者伤心过度，怎么也听不进去，轩辕冷不防给了秦卓雍一个耳光，响亮的巴掌声终于打醒了秦卓雍。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听到了吗。”轩辕正色地对秦卓雍说。
　　秦卓雍一脸的懵圈，还没反应过来。
　　轩辕拿着化验单，指着上面的结果说：“是阴，是阴，不是阳。你看清楚了。”说完抹掉秦卓雍手臂上的红点，“囡囡在跟你开玩笑。”
　　秦卓雍仔细看着化验单，又看了看手臂，脸上的表情逐渐阴雨转晴天，他破涕为笑地说：“真的是阴，我没事了。”说完紧紧抱住轩辕，又放声哭起来，这次是喜极而泣了。
　　捉弄了一番秦卓雍，我原以为秦卓雍会记恨我，谁不知他越发跟我们好，患难见真情，他把轩辕看成了家里人，有事没事都跟他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