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烽火再起

　　在东江镇密切关注朝鲜局势之时，辽阳的努尔哈赤行动起来了。利用林丹汗信仰“红教”的软肋，努尔哈赤拉拢了林丹汗内部的“黄教狂热分子”，首先重创了忠于林丹汗的扎鲁特部，砍杀蒙古大将昂安台吉。
　　
　　面对险恶的形势，31岁的林丹汗选择往西退却，避金兵锋芒。此战之后，林丹汗在蒙古之声望一落千丈。
　　
　　黄教、红教都属于藏传佛教。藏传佛教总分为四大流派：黄教、红教、白教、花教。
　　
　　黄教，亦称“格鲁派”，它是今天西藏最重要的佛教流派。“达赖”、“班禅”都是黄教特有的产物，在历史上，黄教与红教曾在青藏高原上斗得你死我活。
　　
　　红教，亦称“宁玛派”。红教信徒（喇嘛）穿的衣服、戴的帽子都是红色，与黄教信徒的黄色衣服、黄色帽子不一样。红教信徒可以娶亲生子，比黄教信徒爽。红教没有“活佛转世”制度。
　　
　　白教，亦称“噶举派”，它有九个小流派之多。白教信徒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花教，亦称“萨迦派”，它是最早传入佛教圣地“五台山”的藏传佛教。花教的寺庙外表涂有红、白、蓝三个条纹，很好辨认。
　　
　　打跑林丹汗后，努尔哈赤对辽东与内蒙通辽交界地区的归附蒙古部落宣称：
　　
　　“本大汗信仰‘黄教’，跟你们一样！”
　　
　　此举，让林丹汗的内部更加混乱，因为绝大部分的漠南蒙古部落信仰“黄教”。
　　
　　漠南打起来时，旅顺也打起来了。而此次挂帅攻打旅顺的金兵统帅，是大贝勒代善。
　　
　　代善，出生于公元1583年，生母佟佳•哈哈纳扎青，努尔哈赤嫡次子，受封“古英巴图鲁”，和硕贝勒之首。代善这次属于“带罪出征”，因为他在1622年的所作所为惹怒了大汗努尔哈赤。
　　
　　在努尔哈赤于1622年实行“八王共治”后，代善第一个撞枪口，皆因他放纵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虐待、陷害自己死去的前妻所生的长子岳托、次子硕托。四贝勒皇太极向努尔哈赤举报了代善的所作所为，努尔哈赤大怒。在核实情况后，大汗处死了代善的第二任妻子。
　　
　　杀死代善的妻子后，努尔哈赤仍不解气，他当众大骂代善：
　　
　　“将来若由你当大汗，是不是要学你哥哥褚英，把你的所有弟弟逼死！你太让我失望……”
　　
　　批斗完代善后，努尔哈赤亲自对代善、岳托、硕托3父子进行“分家”，战斗力相对较强的正红旗仍然划归代善，而实力较弱的镶红旗则划归岳托、硕托俩兄弟。
　　
　　代善这次能挂帅出征，全赖“五大臣”中的何和礼为代善向努尔哈赤求情，大汗勉强答应了。代善对看着自己长大的叔辈何和礼之帮助，非常感激。
　　
　　金兵把旅顺堡三面包围，代善随后派出了使者，劝降张盘。张盘恨金兵在辽阳杀了他全家，直接把代善派出的劝降使者砍头。
　　
　　“张总兵威武！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张盘吊起了后金使者的人头，随即在城楼上发表激动人心的战前演讲，激起了守城部队的斗志。
　　
　　劝降失败后，代善继续包围旅顺堡，围而不打。他组织镶红旗、正红旗的精锐，强攻旅顺堡外围的最重要制高点——黄金山。
　　
　　黄金山，海拔119米，其西面与南面靠海，位于旅顺港口之东侧。黄金山与旅顺港口西侧的老虎尾半岛隔水相望，遥相呼应。代善很聪明，他知道二贝勒阿敏上一次攻打旅顺失利，最开始是在黄金山溃败的。只要拿下黄金山这个制高点，金兵就能取得主动权，立于不败之地。
　　
　　带队攻打黄金山的金兵将领是代善的次子硕托。硕托，出生于公元1600年，原为满洲正红旗人，生母李佳氏。硕托是代善的次子，很早就获封“固山贝子”。让硕托跟随其父亲代善出征，是努尔哈赤的意思，他想让其俩父子改善改善关系。死了妻子的代善果然变了，为了讨好努尔哈赤，他把最精锐的三千“正红旗”勇士交给了硕托。
　　
　　“硕托，你是我代善的儿子。现在，最精锐的勇士已经给你了，你绝不能给我丢脸！”
　　
　　黄金山的山顶面积很狭小。与上次击退阿敏一样，张盘已提前让部将张峰带领2000人驻守黄金山。兵部尚书孙承宗知道旅顺的重要性，特意指令登莱巡抚袁可立，给张盘的部众送去了两千之“火铳”。张盘把新到的火铳全部用于装备张峰的部队。
　　
　　火铳，最早出现在元朝，又称“火筒”，属于火门枪。火铳命中率低，适用于团体作战乱轰，不适用于单兵精准狙击敌人。
　　
　　早饭过后，硕托与手下的三千名女真族勇士，身穿红色“棉甲”，头戴红缨尖铁盔，一手持箭盾，一手挽马刀，向黄金山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冲锋。
　　
　　“杀——杀——杀——”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硕托带着手下的三千勇士冲到黄金山的山脚时，二千支火铳响起。
　　
　　明军的火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攻山的金兵倒下很多人，破损的箭盾散落一地。然而，中弹的金兵大部分都能够重新站起来，继续冲锋仰攻，包括年轻的硕托。
　　
　　在整个1622年，金人虽然未掀起新的战事，但他们没有停止为未来的战争作准备。“浑河之战”后，努尔哈赤为首的后金将领们，认真研究过“白杆兵”与“戚家军”的装备，他们对白杆兵的“布面甲”与戚家军的“缉甲”非常感兴趣，于1622年进行了大规模仿制。
　　
　　布面甲，又称“暗甲”，其表面是布与铁钉，里面是铁甲片，铁甲片镶于布面甲的要害部位，如心窝。布面甲最大的优点是便宜且保暖，相对于传统的扎甲，布面甲的性价比很高。
　　
　　缉甲，是棉甲的一种，由戚继光发明。它用棉花、纸、牛皮等纤维材料复合压制而成。根据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之记载：“今择其利者，步兵惟有缉甲。”作为最早出现的棉甲，缉甲是戚继光为防御沿海倭寇的火绳枪而研制的。传统的金属护甲是利用金属的硬度，把刀剑箭矢弹走，它们在火器面前，不堪一击。缉甲的防御原理不一样，它的防御力源于纤维的韧性，利用浓密、厚重的纤维材质，充分吸收刀剑、箭矢、枪弹的动能。
　　
　　硕托与其率领的三千精锐金兵都穿着大汗手下那过万名能工巧匠们所仿制出来的新式棉甲。这种棉甲的材质，与戚继光发明的“缉甲”不完全一样，它加入了辽东三宝中的“乌拉草”。
　　
　　“棉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朱国祯《涌幢小品》
　　
　　在正红旗锐士的凶猛撕咬下，屠户张峰战死，黄金山上的明军很快全军覆没。旅顺堡东城楼上的旅顺总兵张盘，眼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张峰，以及跟随过自己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被红甲金兵砍死，泪流满面，无可奈何。
　　
　　大贝勒代善取得了旅顺二次会战的完美开局。
　　......
　　金州卫城，始建于公元1375年，是明太祖朱元璋在辽东建立的第一个卫城。它用青砖包砌城墙，非常坚固。到了明朝后期，明军又在城墙添设角台4处，加强了防御。金州卫被誉为“辽东雄镇”。
　　
　　金州卫城建在辽南半岛南端的狭窄地带，假若明军从海路登陆，偷袭金州得手，没有水师的代善军队将进退失据。
　　
　　三山岛，位于辽南半岛的大连湾内，它由大山岛、二山岛、小山岛组成。其中，大山岛与二山岛相距较近，由一条鹅卵石沙岗窄道相连；至于小山岛，它离陆地最近，只有不到2海里。三山岛既是大连湾的天然屏障，亦是理想的抢滩登陆地点。
　　
　　自东江镇建立以来，三山岛大部分时间都掌握在毛家军的手里。1622年的冬天很冷，小山岛到陆地的海面结了厚冰。严冬到来，一名奉毛文龙之命守卫三山岛的卢姓百户官，带着手下的一百余名士兵撤出了三山岛。翌年春天，卢百户又带着手下的一百余人回到了三山岛长驻。毛承禄为首的“救援旅顺军”最后在三山岛一带登陆。
　　
　　早在代善手下的小股斥候出现在旅顺时，张盘就已派出信鸽向皮岛以及山东登州府求救，毛文龙收到了信鸽，而飞往登州的信鸽却失踪了，袁可立很晚才得知了旅顺被围的情报。此次出征，毛文龙让毛承禄、陈继盛、尚学礼3人挂帅。收到旅顺的求援时，尤景和、王辅2人提出由耿仲明、孔有德2人挂帅，毛文龙拒绝了两大元老的提议，他想让手下的部众“平衡”。
　　
　　在1623年之前，尤景和与王辅是“元老党”；耿仲明与孔有德是“旅顺帮”；毛承禄、陈继盛、陈有时是“太子党”；尚氏一族自成一派，根基浅、势力弱，政治上稍微偏向耿仲明为首的“旅顺帮”；陈良策部众亦自成一派，但口碑差，战力差，属墙头草，哪一派得势就靠向哪一边；至于远在旅顺的辽阳秀才张盘，他在挤走何三宝后，实力强大，民心归附，受到登州府的袁可立、沈有容2人倚重，实质上已独立于“东江镇”的体系外，形成“辽阳帮”。
　　
　　如今，孔有德已与王辅联姻，“旅顺帮”“元老党”合并为比肩张盘“辽阳帮”的东江镇第一大派系。毛文龙怕自己被架空，有意扶植义子毛承禄为首的“太子党”，限制尤景和、耿仲明2人为首的大派系。毛承禄是毛文龙的远房同宗侄儿，俩人同一个祖先。
　　
　　考虑到毛承禄胆色有余、谨慎不足；陈继盛太年轻，镇不住陈忠留下来的旧部。至于陈有时，打仗外行，后勤内行，是整个皮岛“总出纳”，平日与“总会计”耿仲明、“二会计”王老秀才（1621年投奔皮岛）2人是搭档，3人平日在财务上相互监督。毛文龙认为，陈有时若留在皮岛，更能发挥其作用。毛文龙最后找上了经验丰富、老成持重，且政治上相对中立的尚学礼，顶替陈有时出征旅顺。
　　
　　午夜，毛承禄、陈继盛、尚学礼为首的八千东江明军集结于三山岛，他们在沿海汉人内应的举火引导下，顺利登陆，随后直驱金州卫城。
　　
　　五更天，带了大量攻城武器的八千东江明军到达了金州卫城，他们迅速地把整个金州卫城团团围住。在毛承禄完成围城之前，有两名骑着强壮快马的金兵分别向北、南方向成功突围，向复州、旅顺的金兵求援。
　　
　　喔喔喔喔喔……
　　
　　城内公鸡之报时声清晰无误地告诉人类，破晓已来。二十余门东江镇的虎蹲炮围绕着金州卫城发炮，轰隆之声，响彻方圆十里。炮声沉寂，毛家军的弓箭、云梯、飞桥、攻城桩……齐齐上阵，金州攻城战正式开锣。
　　
　　同一时间，代善的2万大军也在旅顺扩大了战果。打下黄金山后，代善带领正红旗的亲兵，踏着明军士兵的尸体，登上了黄金山。他让金兵们在夜里装沙袋，然后用沙袋在旅顺堡的西、北、东三面堆“沙楼”，越堆越高。张盘部众紧张极了。若“沙楼”堆到与城楼持平，金人骑兵将直接踏着沙袋跳上旅顺堡城楼。
　　
　　五更天，黄金山上的代善指令硕托：
　　
　　“旅顺堡内的明军士兵现在很恐惧，他们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堆的‘沙楼’。你现在马上带领你的三千精锐，从西面绕攻旅顺堡西南面的老虎尾半岛，必有收获！据大汗的捷报，你的哥哥岳托在此次西征林丹汗中表现抢眼，24岁的他带着手下的两千镶红旗骑士，疾驰数日，成功追上了扎鲁特部，砍杀了昂安台吉……你要向你哥哥岳托学习！”
　　
　　正如代善事前所料，硕托偷袭老虎尾半岛的行动进展顺利。苦思如何破解金兵“堆沙攀城”战术的张盘部众猝不及防，老虎尾半岛的城头山、馒头山相继落入金兵之手。破晓，黄金山上的代善看到了张盘的军队从水路通过旅顺湾，驶往老虎尾半岛增援，试图接应据守老虎尾半岛之制高点“西鸡冠山”上的张仲二残部。
　　
　　此时，第一缕阳光洒向了整个旅顺半岛。奉代善之命进驻旅顺堡外围最高点“二零三高地”的金人哨兵，终于发现了来自金州卫城的报信兵。报信兵在一匹已经跑得舌头外翻的战马上，声嘶力竭地朝“二零三高地”的同伴大喊：
　　
　　“不好了！金州卫城被明军偷袭啦！”
　　
　　在金州的报信兵赶至旅顺堡外围之时，一只来自皮岛的信鸽也飞进了旅顺堡，它给旅顺指挥使张盘带来了宝贵的情报：
　　
　　“承禄已向金州卫进军，张总兵勿慌。”
　　
　　清晨，硕托放弃与明军争夺老虎尾半岛，撤退至旅顺堡以北，与已经撤出黄金山的代善汇合。眼看金兵撤围，张盘松一口气。他庆幸，自己往日没有因为得到袁可立、沈有容2人的撑腰，而怠慢毛文龙，否则，今天必死无疑。在毛承禄打到金州卫城之时，老将沈有容才奉袁可立之命，姗姗来迟地亲率登州水师北上，试图救援旅顺。他们最后到达旅顺时，金兵已经远去。
　　
　　代善撤围旅顺堡之时，毛承禄为首的明军攻破了金州卫的城墙。失守的金兵与明军进行巷战，负隅顽抗。破城的毛承禄想不到敌人如此有种，当时，守城的金兵绝大部分是汉人士兵，隶属代善的正红旗。
　　
　　金州卫城内的正红旗汉军抵抗之顽强，完全超出了毛承禄的预料。打了半个时辰，尽管已伤亡近半，但守军仍然拒绝投降。另一方面，东江明军一夜赶路，在到达金州卫城后，又马上组织攻城，士兵们的体力已经不支。
　　
　　尚学礼建议毛承禄：
　　
　　“毛将军，士兵们已经体力不支，我建议让大家先停下来，一边提防敌人突围，一边让士兵们分批次吃干粮充饥，如何？若让饿着肚子的士兵们继续打下去，部队的伤亡会剧增，事倍功半……”
　　
　　陈继盛赞同尚学礼的正确建议，毛承禄遂停止进攻，让明军与元气大伤的金州守军在城内对峙。
　　
　　不到半个时辰，在毛承禄准备再次发起进攻时，后金的援军居然到了。他们不是从旅顺撤到金州的代善部队，而是来自复州的一支金人军队。